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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驾

    曹大将军突然冷脸转身,呵斥跟进来的尹致远道:“怎么回事!让你们好好保护两位公子的安全,竟让我贤侄受了伤!”

    尹致远吓得跪地请罪:“属下失职!将军恕罪!”

    曹大将军怒道:“来人!给我……”

    “大将军!且慢!”司马玥连忙在王濬冲的搀扶下起身阻拦道:“若不是尹致远及时赶到还替我请了伤医,我此刻怎能安然无恙,还请将军不要降罪于他。”

    尹致远心中一暖,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啊呀贤侄,你无事就好,不然我怎么向太傅交代啊!”曹大将军走上前去拉起司马玥的一只手拍道:“一会咱们就回洛阳,免得耽误你养伤。”

    司马玥闻言欣喜,一时忘了肩头牵扯的疼痛。

    王濬冲不动声色地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两人,顺势从曹大将军手中拉回司马玥的手放下扶着,凤眸含笑道:“感谢将军关怀。”

    曹大将军恍然大悟般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司马玥肩头的血渍,扭头吩咐道:“快给我贤侄拿身衣服来换上,这要让太傅看见可得担心了。”

    “将军!给我件披风遮挡就可以了。”司马玥连忙阻拦道:“我现在这伤也不方便更衣。”

    “好好。”曹大将军忙不迭答应,吩咐道:“去拿披风来。”

    眼看着尹致远领命告退了出去,曹大将军又安抚道:“我让厨房给你弄点补药送来,你先好好休息,待圣上仪仗前来,咱们就拔营回洛阳。”

    “谢大将军,安世还有一事相求。”司马玥缓缓抱拳行礼道:“王濬冲公子的一把祖传短刀被收缴了,能否恳请将军恩准归还?”

    王濬冲一怔,没想到随口一说的事,她竟然放心上了,看着她恳切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喔?还有这事?”曹大将军微微蹙眉,朗声道:“贤侄放心,我这就交代下去,回到洛阳必定送还。”

    说罢曹大将军又风风火火地离去了,留下王濬冲和司马玥相视而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司马玥松了口气道:“但总归是个好结果。”

    王濬冲的凤眸清亮,含笑看着司马玥欢欣的样子,回想起昨天她在洛水边信誓旦旦地要说降曹大将军。

    司马玥越说越高兴:“等回去了我要吃晶采轩的白蓉羊羹,喝琼浆阁的桑落清酌,贤聚楼的牡丹燕菜、巧家水席、驴肉火烧…”

    尹致远刚好送披风和汤药餐食进来,看到司马玥正喋喋不休地报菜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认真地问道:“司马公子,这些全都要吩咐厨房去做吗?”

    王濬冲忍俊不禁。

    司马玥正在兴头上,逮着致远追问:“致远,你回洛阳后最想吃什么呀。”

    “我…”尹致远挠头想了想,呵呵一笑道:“就想吃爹娘烧的菜,家里的菜最好吃。”

    司马玥闻言一怔,旋即含笑点头认同。

    尹致远暗暗松了口气,想起昨晚他被人支开,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总概算可以回家了。

    司马玥叹了口气,明眸暗淡了几分,有些沮丧道:“我也想家了,想阿姐了,本来昨天是要去看阿姐的,她做的桃花酥可好吃了。”

    “司马公子还有姐姐啊。”尹致远一听立时也高兴了起来,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我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倒是做梦都想有哥哥姐姐。”

    “你赶紧喝了,再说下去都要凉了。”王濬冲冷着脸打断了两人,把汤药端到了司马玥眼前。

    尹致远见状赶紧识趣地告退:“司马公子好好休息,两位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我就在帐外。”

    王濬冲看着司马玥愁眉苦脸地喝完了汤药,嘴角不易察觉地笑了。

    “呸,呸,这汤药怎么这么难喝。”司马玥蹙眉撇嘴道:“曹大将军是不是故意整我。”

    “他现在可没心思整你,只怕你有什么闪失。”王濬冲边说边给司马玥系上披风。

    看着眼前的“公子”面如凝脂,眉如远黛,王濬冲低声道:“回洛阳后我怎么找你呢?”

    “啊?”司马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王濬冲,四目相对间万籁俱寂。

    王濬冲抵不过司马玥茫然的明眸,若无其事地侧过头解释道:“我是说,我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若有天你良心发现想报恩,怎么找我呢?”

    “噢,琼浆阁吧,你们七贤不是经常在那里聚吗?”司马玥灿然一笑,皎若初阳升朝霞,灼如芙蕖出绿波。

    “哦?”王濬冲盯着司马玥没心没肺的笑颜挑了挑眉,语气有些不悦道:“七贤你都知道?”

    “也算知道了七分之四吧,”司马玥下巴微扬回想了想,掰着指头数起来:“叔夜、子期、嗣宗、你,四个,嗯,还有三个没见过呢,是不是都没叔夜生得好看啊?”

    “那是自然,不见也罢。”王濬冲微微蹙眉,一双清绝的凤眸隐隐有了恼意,转眼嘴角一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可惜啊,叔夜已与长乐亭主订婚。”

    是啊,可惜了,差点自己就能有个美男姐夫了,哎不过反正阿姐都嫁人了,管他嵇叔夜跟谁订婚呢,想到这司马玥便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可惜的,才子佳人可喜可贺。”

    王濬冲瞧着司马玥坦然的神情,脸色微霁,复又惋惜道:“嗣宗也已有家室,孩子都两岁了。”

    “咦,嗣宗居然都有孩子了?”司马玥回想起那豪气凛然的身姿瞅着也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王濬冲抬手握拳掩嘴,不动声色地侧头暗暗笑了笑,复又正色道:“子期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心只想将他的酒业发扬光大。”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司马玥嘴上恭维着,却越听越莫名其妙,心想这家伙在说什么呢,说别人不说自己的吗,便随口问道:“那你呢?”

    不待王濬冲再说什么,帐外突然喧哗奔忙了起来,好像是说圣上的仪仗快到了。

    “准备回洛阳了!”尹致远欣喜地跑进帐来,突然正色抱拳,向司马玥行礼道:“感谢公子,他日若有机会,致远必定报答。”

    “报答我什么?”司马玥哑然失笑道:“是曹大将军英明决断,倒也不是我说服的。”

    王濬冲在一旁不动声色,冷眼打量着尹致远。

    只见尹致远微微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后跪地叩首道:“昨晚我被人支开,才让刺客有了可趁之机,司马公子宽恕我擅离职守之罪,致远铭记于心。”

    司马玥连忙单手扶起尹致远道:“好说好说,他老谋深算,你怎么会是对手。”

    “他?”尹致远茫然道:“是谁?公子既然知道,为何不禀告大将军捉拿刺客?”

    司马玥和王濬冲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笑置之。

    待尹致远退出营帐,王濬冲含笑看着司马玥道:“瞧,连尹致远都不相信你还会以德报怨呢。”

    司马玥想起桓范就来气,咬牙切齿道:“我当然不会了,想到桓范的所作所为,我恨不能给他三刀六个洞,只不过现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回去了我再好好地跟他秋后算账!”

    王濬冲看着司马玥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司马玥的头。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司马玥顿感不悦地挥手打掉头顶的手,一双明眸瞪着王濬冲:“还有你,你也该罚。”

    王濬冲伸出一双手捏着司马玥软乎乎的脸颊,挑眉含笑道:“好你个小白眼狼,救了你还要罚我。”

    司马玥只能单手去扒拉王濬冲的手指,忿忿道:“若不是你临阵退缩,卖友求生,怎会让桓范有机可趁,哼,我的小命虽然保住了,可吃的苦头怎么算?”

    王濬冲含笑的凤眸忽然黯了下来,嘴角微垂,松了手转而捧着司马玥的小脸,沉声道:“对不起。”

    “嗯。”司马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道:“啥?”

    “对不起。”王濬冲凝视着司马玥,再一次沉声道:“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司马玥忽闪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王濬冲不同寻常的温柔神色,忽觉心跳怦然,脸颊发烫,连忙晃了晃头,结结巴巴道:“算了算了,你,你,你也照顾我了,就,就功过相抵了,我,咦,外面怎么这么热闹,我,我去看看。”

    看着司马玥欲盖弥彰的神色,王濬冲眼底一片柔光,嘴角微扬,大步跟了上去。

    洛水河边,三公齐聚,整军肃然,舞阳侯和司马大公子负坚执锐,恭迎圣驾。

    曹大将军为首,司马玥和王濬冲紧随其后,护送着圣上的皇辇过了浮桥,身后跟着的护卫、百官浩浩荡荡。

    “太傅!”曹大将军突然快步上前跪倒在舞阳侯面前,声音带着哭腔:“我对不起太傅!”

    片刻未听闻任何答复,曹大将军仰起头来看到舞阳侯不为所动的面容,连忙又叩首道:“太傅!我知错了!”

    所有人都默默注视着风暴中心的两人,唯余洛水奔流八节滩津石柱声。

    司马玥紧随其后,冷眼看着曹大将军声泪俱下,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暗自腹诽道:昨天还一口一个司马老贼同归于尽呢,今天就好得跟亲儿子一样了,敢情曹大将军征战的不是沙场是戏台啊,瞧这皮厚心黑的功力怕是得了魏武帝真传吧。

    王濬冲微微侧目,看到司马玥瞪着一双明眸努力严肃的模样,不禁嘴角微扬,忽然感受到熟悉的目光,抬眼看到恩师蒋国公神色严峻的注视,连忙收敛了笑容。

    老态龙钟的舞阳侯缓缓伸出手扶起曹大将军,沙哑的声音说道:“昭伯请起,不必如此。”

    曹大将军泪流满面,站起伏身道:“感谢太傅宽宏!”

    舞阳侯拍了拍曹大将军的手背,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长辈在安抚知错能改的晚辈,然后缓缓跪地叩首道:“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曹大将军慌忙让开跟着跪拜在舞阳侯身侧。

    一众兵将、守卫、群臣纷纷随之跪拜道:“恭迎陛下!”

    随着众人伏地叩首,皇辇显得高如楼阁,孤独地坐落在洛水边。

    皇辇中端坐着的魏帝站起身来,一袭玄黑明黄相间的龙袍,系着金丝祥云长穗宫绦,脚蹬金缎红底靴,头戴鎏金玉冠冕,两边飘着明黄冠带,细雨般的珠琏流苏垂落在眼前,隐约可见白里透红的娇嫩面容,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却已喜怒不形于色,目光也深不可测,一举一动皆是天子风范。

    魏帝本是任城王的儿子,算来是魏武帝的曾孙,由于先帝的亲生儿子全部夭折,因此三岁的时候便被先帝收为养子,七岁的时候被册封为太子,八岁的时候先帝驾崩,他便登基亲政,郭太后垂帘,曹大将军和舞阳侯奉先帝遗命共同辅政。

    可是这天下的担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重了,纵然有怜悯苍生之心,也无明辨是非之力。

    先帝留下两位辅政大臣本是制衡之意,可他奈何不了叔叔的专权,也阻止不了太傅的反击,连母后被软禁他也只有偷偷落泪。

    他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很憋屈,可他势单力薄,得先活下去,哪怕是当个傀儡皇帝,也总有拨云见月的时候!

    魏帝匆匆从步辇中走下来,双手扶起舞阳侯,尊敬地说道:“太傅快请起!”

    比起专权的叔叔,魏帝更畏惧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真的看不懂他。

    自他登基起总听到风言风语说舞阳侯要篡位,说曹魏要断送在自己手上,这就像你知道这一刀终究要刺下来,又不知道何时会刺下来,每每看到这把刀,就提心吊胆。

    “臣,送陛下。”舞阳侯缓缓起身,垂眸行礼,身后众人也跟着起身候着。

    魏帝心中冷笑,这四朝元老的毕恭毕敬,敬的不是他,是皇权,是众口铄金,是天下人心,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帝。

    舞阳侯颤颤巍巍地扶着魏帝登上皇辇,吃力地折叠好脚蹬,像一个疼爱孙子的祖父。

    “太傅。”魏帝站在步辇上,回身看了眼跟在舞阳侯身后战战兢兢的曹大将军,转而看向步辇前方的舞阳侯,几乎祈求地说道:“不要杀大将军,好吗?”

    曹大将军闻言,热泪盈眶,感佩地望着侄子。

    舞阳侯正要开口说什么,一支利箭从身后擦肩而过,劲可囚风,“嗒”一声射在步辇的围栏上,箭尾颤动鸣响,吓得魏帝跌坐在辇台。

    怎么回事?!曹大将军惊恐地回头看向来箭的方向,再手足无措地转过头来时,却被舞阳侯突如其来的一刀斩杀于皇辇前。

    “啊!”“你!”“太傅!”三公皆是一惊,王国公更是一个趔趄差点气晕过去,而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震慑得六神无主。

    一支利箭再次破空而来,射向皇辇上的魏帝。

    “护驾!”司马大公子声如洪钟,敲醒众人。

    但此箭势如破竹,迅若雷电,众人措手不及。

    只见一个青白的身影闪过,司马玥三两步登上皇辇,翩然纵身去挡箭,她知道皇帝在此遇刺意味着什么,即使害怕也容不得她犹豫。

    王濬冲回过神来下意识去抽刀的手落了空,猛然回想起短刀之前已被收缴,心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眼睁睁看着那一箭结结实实地射在了司马玥的伤肩上,正欲举步上前却转念想到什么,望向蒋国公后按住了脚步。

    跌坐在皇辇中的魏帝脸色苍白,目光越过扑倒在辇台的司马玥,望向了皇辇前方面不改色的司马太傅,呼吸一窒只听心突突直跳,冷汗渐渐浸透了内衫。

    司马大公子扫了一眼辇台,拔剑沉声喝道:“列阵!”

    白衣死士顷刻间将众人团团围住,转身拔剑整齐划一,出鞘声起四下寒光粼粼。

    洛水河边文武百官顿乱成了一锅粥,内侍守卫茫然四顾敌友难分,曹营众将眼见曹大将军身首异处更是一动也不敢动。

    蒋国公气得胡子打颤,哑声道:“你们做什么?!”

    王国公瞪眼怒喊道:“司马家胆敢拥兵自重以下犯上?!”

    九卿闻言纷纷激奋道:“老臣纵是身死也要护陛下周全。”

    司马大公子目光一凛,正声道:“逆贼是曹大将军,诸位可别弄错了!”

    蒋国公指了指司马太傅,又指向司马大公子怒声道:“你们,斩杀曹将军,背信弃义在前,又兵围圣驾,以下犯上在后,众目睽睽还敢狡辩!”

    司马大公子不慌不忙道:“蒋国公怕是眼花了吧?分明是逆贼行刺圣上在前,我等护驾在后。”

    王国公嗤之以鼻道:“空口白牙如何证明是谁放箭行刺的?”

    司马太傅叹了口气,缓缓收剑入鞘,转身抬眼望向群臣道:“诸位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护驾回宫。”

    “太傅此番所为若不能做一个交代,老臣便是万死也不放心让尔等继续护送陛下啊。”

    司马太傅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宫后必请陛下明察,给诸位一个交代。”

    桓范见势不妙,藏身群臣之中乘机煽风点火道:“既然如此请太傅先行退兵!”

    司马太傅闻言微微侧耳,双眸越发晦暗。

    司马大公子侧头见到父亲神色不悦,连忙朗声喝道:“我等奉太后懿旨勤王,必将护送陛下回宫,谁再敢阻拦圣驾,便当谋逆论处!”

    一言既出,曹营旧将皆不敢轻举妄动,文臣九卿面面相顾窃窃私语生出退让之意。

    桓范见状连忙道:“此番陛下遇刺疑点重重,刺客身份不明,兵马留下牵制,我等护送为宜,纵然我等身死也不能让陛下犯险啊!”

    司马太傅的一剑,曹大将军的身首异处,让文臣九卿吓破了胆,反生了背水一战之心,纷纷附和起来。

    “既然所谓逆贼已经伏诛,理应退兵,如此刀戈惊扰圣驾!”

    “没错!”“没错!”

    “请太傅退兵!”“请太傅退兵!”

    “请陛下降旨令太傅退兵!”

    司马大公子冷眼扫过,白衣死士寸步不让,杀意横生,一时间剑拔弩张,进退两难。

    桓范心中大喜,只要逼得太傅退了兵,他就有机会逃生,要是回了洛阳定然凶多吉少。

    “陛下以为如何?”司马太傅缓缓转身,一双幽深的枯目望向皇辇中。

    魏帝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额头细密的汗珠渐渐滑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嘴唇微动却如鲠在喉,若逼太傅退兵恐惹怒司马家大开杀戒,若不下旨退兵则难安群臣之心,片刻之间度日如年,只觉骑虎难下心乱如麻,一时难以决断。

    “且慢!”远远传来一声喝止,众人纷纷肃静注目,遥见一骑绝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