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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语

    观澜台里,贩夫走卒人声嘈杂,大堂里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高平陵清君侧的桥段。

    这一个多月前的事已不是什么新鲜话了,专注听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在交头接耳。

    角落靠窗的位置,司马玥心不在焉地剥着花生,慢吞吞地喝着茶,努力地从各种窃窃私语中听出一二。

    “你听说了吗?夏侯大将军回洛阳了!”

    “哪个夏侯大将军?”

    “嗐!夏侯玄啊!”

    “夏侯玄是谁啊?”

    “夏侯玄啊,曹大将军的表弟啊。”

    “啊?这是回来找司马家算账了?”

    司马玥冷哼了一声,嘀咕道:“夏侯玄可不止是曹大将军的表弟,还是我先大嫂的嫡亲哥哥呢。”

    果不其然,立马有人补充道:“要说起来,夏侯玄还是司马大公子的大舅哥!”

    “噢!我想起来了!夏侯玄之前是替司马太傅驻守长安的!”

    “没错!当年司马太傅被曹大将军逼迫交出长安兵权的时候,就坚持要把兵权移交夏侯玄。”

    “夏侯玄身为名将之后,博学多识,少有名望,仪表出众,十六岁袭封昌陵亭乡侯,少帝继位后又官拜中护军,确实是驻守长安的不二人选。”

    “夏侯徽在世的时候,夏侯与司马两家关系甚好,夏侯玄甚至为司马家辩护而被曹大将军怒骂。”

    “可惜啊,夏侯徽去世后,两家关系渐渐不如从前,但司马太傅看在两家的故交上始终善待夏侯玄。

    “这么说来夏侯玄是司马太傅召回洛阳的?这么看来定不是回来替曹大将军鸣不平的咯。”

    “呵呵,那也未必。”

    “噢?何出此言?”

    “据说夏侯玄回来的时候隐藏了行踪,一进洛阳就直入禁中面圣去了!”

    几人发出了轻轻的惊叹声。

    “难道是陛下瞒着司马太傅召回了夏侯玄?”

    “为什么啊?”

    “司马家、夏侯氏、曹戚,都是当年随魏武帝开创霸业的中流砥柱,夏侯氏虽与司马家、曹戚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终究是魏臣。”

    “也是,高平陵那事发生的时候,夏侯玄远在边疆并不知情,估计事发半个月后收到朝廷的公文才知道洛阳已经变了天,怎么可能继续放任司马家在洛阳一家独大。”

    司马玥呛了一口茶水,不禁咳嗽了起来,连忙抚着胸口,心下却有些恼:“这观澜台果然不如琼浆阁,什么肆意揣测都能搬弄是非,这洛阳城里掉下来一片瓦没准都能砸到一个达官显贵,司马家要是能一家独大我还用得着喝这么便宜的茶水么。”

    待平复了气息,司马玥看了看时辰,想起溜出来也有这么久了,无心再听那些闲言碎语,便起身离开。

    迎面走进一位白纱蒙面的女子,一双秋水剪瞳,白纱之下隐约可见姣好的面容轮廓,淡紫色的长裙翩然绰约,擦身而过时隐约可闻悦耳的铃铛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茶香。

    周围瞥见的贩夫走卒瞬间愣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走进,大堂里的嘈杂之声都小了几分。

    司马玥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在这鱼龙混杂的观澜台里,这女子犹如一缕春风绿了江南岸,令茶馆蓬荜生辉。

    紫衣女子是观澜台掌柜的女儿,名叫青思,近年来父亲身体不济,便让青思暗中打理着观澜台的生意。

    “半遮轻纱拥软玉,暗飞桃红泛温香。”一白面公子哥拦在女子身前,目光灼灼地笑道:“姑娘好生眼熟,可否让在下见见真容。”

    白面公子哥身后又跟来两个男子,将过道堵住,笑意盈盈地看热闹。

    “小女子不曾见过公子。”青思抬眼看了看,眉眼含笑,柔声里透出一丝嘲讽冷意道:“还请让一让。”

    白面公子哥不依不饶道:“姑娘没见过在下,在下却见过姑娘呢。”

    青思微微挑眉,不屑地侧身道:“哦?那又如何?”

    “梦里得见姑娘温香软玉,在下朝思暮想,今儿终于可以一睹芳颜。”白面公子嘴里不干不净地调笑着,伸手去揭面纱。

    青思蹙眉后退,眸底升起一丝怒意,却见一袭银衣翩然而至挡在身前。

    司马玥顺着白面公子哥伸来的手,一把拽住其中的两根手指往后用力一掰,冷笑道:“既然是梦里见的便回梦里去寻,别在这儿白日做梦。”

    白面公子猛然吃痛,身子顺势后倾,一手撑在地上,半跪着怒瞪向司马玥,咬牙切齿张口欲骂。

    司马玥暗暗又加了几分力道,直接让他痛得说不出话来。

    跟在白面公子身后的两人,一看司马玥来者不善又气度不凡,相视一眼便连忙退到一旁。

    白面公子瞬间变成了红面公子,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痛得连连点头求饶。

    “滚。”司马玥甩开白面公子的手,抬腿作势就要踹去,吓得白面公子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欺软怕硬的登徒子,光天化日也敢调戏良家女。”司马玥啐骂着扫视了一圈,逼得众人纷纷挪开了目光。

    青思打量了一番司马玥,婀娜行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司马玥笑着挥了挥手道:“此处不太清静,姑娘不如换一家。”

    “无妨。”青思淡然笑了笑道:“小女子已定楼上雅间,能否请公子上座,青思以茶代酒感谢公子仗义。”

    司马玥闻言,想到如此一来便有机会看看青思的真容,便欣然应允了,在众人羡慕嫉妒的侧目之中,跟在青思身后上了楼。

    二楼格局与一楼有所不同,小厅帷幔雅致了几分,人也少了一半,中间的台子上一清秀的女子正弹奏着古琴,四下落座的人看着衣着气度便有些讲究,想来是有几分家底的商贾。

    登至三楼豁然清静了许多,两边雅间排开,中间的台子上两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个坐在桌前洗杯斟茶,另一个立在一旁提点纠正。

    青思沿着三楼的长廊往里走,到底的雅间门外挂着“金风玉露”的牌匾,司马玥扫了一眼,跟着走进落座。

    青思摘下面纱,露出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朱唇娇艳欲滴,一手从茶筒中拿起茶漏放在茶壶之上,一手娴熟地拈起茶匙,不多时便将一杯淡淡馨香的茶端至司马玥面前,柔声道:“聊表谢意,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司马玥望着那玉手香杯,不由得想那句“半遮轻纱拥软玉,暗飞桃红泛温香”,心下觉得真应景啊,居然还让那登徒子胡说对了。

    青思看到司马玥的玉面微微泛红,轻笑道:“茶里有花么?还是怕我下毒呢?”

    司马玥回过神连忙接过茶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呵呵笑道:“青思姑娘好茶艺,在下慕容于玥,幸会。”

    青思笑看着司马玥道:“慕容公子不常来观澜台吧。”

    司马玥点了点头,打趣道:“青思姑娘倒像是常客呢,这雅间不是一般人就能上来的吧,姑娘如此轻易就带在下上来,就不怕在下也是登徒子么。”

    青思笑了笑,一双秋水剪瞳脉脉地看向司马玥,淡然道:“你是女子。”

    司马玥讶然地张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青思道:“青思姑娘说笑呢。”

    青思悠然自得地端起给自己斟的茶,敬了敬司马玥道:“慕容姑娘侠肝义胆女中豪杰,若愿坦诚相见是青思之幸,若不愿青思也不强求。”

    司马玥呵呵一笑,回敬道:“青思姑娘好眼力。”

    青思低头笑了笑,抬眼道:“耳听可能为虚,眼见却也未必为实。”

    司马玥好奇道:“那姑娘是如何识破的呢?”

    青思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那似玉如琢的鼻尖。

    司马玥一怔,连忙闻了闻自己的手臂,不可思议道:“没有什么味道啊。”

    青思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自小学习茶道,辨别各种茶香,对味道比较敏感,男子与女子的味道是不同的,甚至每个人的味道都有所不同。”

    司马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叹道:这比狗鼻子还厉害呢。

    青思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白相间的香囊道:“这个是我自己调配的药囊,可以掩盖味道,即便是嗅觉异于常人的人也闻不出来,还望慕容姑娘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司马玥笑吟吟地接过一看,精致的针脚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水苏,赞叹道:“青思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青思莞尔道:“慕容姑娘见笑了。”

    雅间外敲门声响起,一圆脸可爱的小姑娘捧着一叠书简站在门口,甜甜道:“青思姐姐,于先生请您过目。”

    司马玥见状连忙起身告辞,青思跟着起身相送道:“慕容姑娘有空再来。”

    小姑娘狐疑地看着司马玥下楼离去的背影,嘀咕道:“竟然是个姑娘,若是个男子也是好的。”

    青思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小姑娘的头,笑道:“好什么好。”

    小姑娘忽闪着眼睛吐了吐舌头。

    司马玥悄摸着回了舞阳侯府,却在院中被二哥二嫂逮了个正着。

    王元姬将一张烫金红帖递给司马玥道:“昌陵亭侯府举办雅集,邀你过去。”

    “我?”司马玥迟疑地接过,不可思议地打开一看,暗叹稀奇,这以前各府办什么会可从来没有邀请她,不禁嘀咕道:“请我干嘛。”

    夏侯玄一回洛阳就大张旗鼓地办了这个雅集,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父亲准备张罗你的婚事,自然要让大家知道你是舞阳侯的女儿。”王元姬司马玥一脸的困惑,莞尔道:“这种雅集啊,主要是让各家小姐公子认识认识的,你不必紧张。”

    “哎呀,”司马玥心下一沉,蹙眉捂肩道:“我这伤还有点不适,还是在家休养吧。”

    坐在一旁的司马二公子冷笑道:“私自溜出去你倒挺利索的,这一回来就不适了?”

    司马玥撇嘴道:“父亲不也如此么,我为什么不能。”

    司马二公子沉声道:“父亲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什么?你也好意思说,年纪不小了还如此放肆。”

    王元姬一看夫君要动气,连忙柔声劝解道:“好了好了,好好说就是,小玥这般聪慧,自然知道我们是为她好。”

    “她要是真知道,就不会阳奉阴违了。”司马二公子起身拂袖离去。

    “你二哥关心则乱,本来就担心你的伤,得知你溜出去很是担心。”王元姬安抚道:“父亲和大哥也知道了,还特的加派了人手,你二哥想给你遮掩也遮掩不住。”

    看来非去不可了,司马玥沮丧道:“如今不光父亲,连大哥二哥都想打发我了。”

    “傻姑娘,”王元姬拍着司马玥的手笑道:“这姑娘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啊,你父兄只是想给你找个好归宿。”

    多说无益,司马玥扯着嘴角笑了笑,心想也罢,就去瞧瞧这昌陵亭侯府有什么花样,若有人像观澜台里那般流言蜚语,也好教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