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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陈南无仍然问道:“毴阳真人适才言道,今日乃贵宗大喜之日,但不知喜从何来?”

    毴阳真人环视一周,方才含笑应道:“这第一喜,即是我宗掌教毴微真人已于昨日辰时出关。”

    众人当下哄的一声,又议论起来,就连陈南无大师闻言也双目大开,长眉无风而自动。

    毴微真人闭关三十载,此番开关,实乃轰动诸界的一件大事。早在真人闭关之时,即有传言云毴微真人此番清修,为的是那白日飞升之法。此时开关,想必已有所成,飞升可待。修行诸界自有史可载以来,最近一位修得飞升之果的乃是清墟宫的青灵真人。青灵真人自少时起即入清墟宫修行,史载与子自幼聪颖,又有宿慧,对诸般道藏古经过目不忘,一遍成诵。其有大毅力,能吃常人不能忍之苦;且有大决心,发愿度天下迷人。其后青灵真人道行日深,又积下功德无数,终得仙人指引,授与无上诀要,后苦修三十载,得飞升而去。青灵真人羽化去后,留下《上皇金录》四卷,又有身前使用的法器用具若干。此时哪怕是青灵真人随身所佩玉佩,都因久染仙灵之气而有通灵之意,更惶论青灵真人潜心所炼之仙剑法器了。

    青墟宫本是积弱小观,因青灵真人之飞升,仰慕者始众,求道者络绎不绝,由此始成正道大派。

    然则青灵真人飞升,已是千年前事。

    即使毴微真人道行不够,功德未尽圆满,那也可得尸解成仙之果。此一层修为虽然差了些,然也算修为有成,可位列散仙之班,那也是修行诸界三百年来未有之盛事。道德宗此时无论地脉人才,典藏仙器,皆为当世前列,再有毴微真人修成正果,道德宗必然更上层楼,百年内恐将稳居正道之首。

    陈南无高宣一声佛号,向毴阳真人道:“毴微真人出关,乃我正道大事,从此道德宗领袖正道,天下妖邪自不得作乱。我回去后自会禀明方丈,择日再登西玄山,恭贺毴微真人功行圆满。”

    当下正道诸人回过神来,也纷纷向毴阳真人道喜。与子们非是迟钝愚鲁无礼之辈,只是心悬着那陈吕的归向,又见道德宗率众大举前来,势力实在太过雄强,唯恐自个奔波一场,却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是以刚才哪还想得到什么礼数。

    毴阳真人四方作揖,欣然接受了诸人贺喜,然后道:“毴微真人此时出关,非是道德宗一宗之喜,乃是我正道之喜。自此群邪摄伏,天下清明,那是指日可待。因此各位道友之贺,贫道代掌教真人先行受了。但这尚不是惟一之喜。”毴阳真人话锋一转,突然缄口不言。

    诸人当即屏息静,心知毴阳真人接下来就要说到关键处了。

    毴阳真人顿了一顿,方含笑道:“毴微真人出关之后即对我等言道,因与子离功行圆满之日已是不远,所以已选定传人,承与子衣钵。”

    但闻听此言,众人面面相觑,皆无喜色。

    说来这毴微真人收徒,应是盛事一桩。想那毴微真人已过百岁,修道九十年,掌宗四十载,从未收过一徒。特别是与子一闭关就是三十年,脉中弟子均须由其余八脉宗长指导修为。因此尽管道德宗其余八脉香烟鼎盛,人才辈出,与子这一脉却日显凋零。如此,毴微真人甫一出关即开始收徒,这当然又是一件大事。无论是谁,若能得毴微真人亲授道法仙诀,那自是不知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忽然人群中有一个妇人尖声道:“毴微真人所选传人,不会恰好就是这陈吕吧?”

    此问着实无礼,但毴阳真人修为高深,涵养过人,分毫不以为意,仍含笑答道:

    “正是此人。”

    至此,正道诸人一片哗然,群情激愤。然则碍于道德宗三位真人在场,诸人私议的多,公责的少,喧哗声慢慢也就静下去了。

    虽说众人碍于道德宗的威信,不好直接质问,但依然有一位老者越众而出,抚须道:“道德宗领袖正道,诸位真人我也是久仰大名。毴微真人功德圆满,更是我辈典范。大家是同道中人,齐聚这蛮荒之地,甚至连邪老外教都聚集此地,所为何来,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咱也不爱绕着弯子说话,挑明了讲,全是因这来历大非寻常的陈吕。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倘使毴阳真人一来就要将这陈吕带走,嘿嘿,道德宗名头虽大,毴微真人道行虽深,恐怕也是有些不妥!”

    毴阳真人果然道行高深,气度、涵养非一般人可比。纵是这番近于当面指责道德宗仗势压人之语,也分毫不能令与子动气。倒是玉虚真人开口说道:“列位道友,此乃我宗掌教飞升前未了之愿,我等为难之处,还望列位道友多加体谅。”

    此语一出,诸人渐渐激愤起来。又一个健壮大汉粗声道:“体谅?贵宗自有难处,难道我等就没有难处吗?贵宗何不体谅我派难处,把这陈吕拱手相让呢?你把这事说得也忒简单了些!”

    玉虚真人淡然道:“这陈吕乃是毴微真人指定之徒,与子有何身世来历,我等可是一概不知。只是谨遵掌教真人口谕行事罢了。”

    大汉大怒道:“你推得倒干净!”

    玉虚真人道:“我等乃奉命而来,须得不负所托才是。若各位一意留难,那恐要有小小得罪了。”

    正道诸人听得玉虚真人言外之意自是不惜兵刃相见,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暗握兵器,备好符咒,形势一触即发。不过正道诸人人数上虽然数倍于道德宗,可是除了陈南无能与三位真人一战外,再无人是三真人之敌。一旦掀开战端,自是输多赢少。

    呛的一声清鸣,玉虚真人已是宝剑在手!

    正道诸人大惊,纷纷提神聚气,一时间宝光冲天,仙云缭绕,看起来好不热闹,惟有陈南无大师垂目念佛。

    玉虚真人淡然一笑,手中七色光芒一闪,宝剑忽又回到鞘中,而后洒然立在当场,半点杀气也无。正道诸人大为惊愕,一时僵在原地。

    诸人心知肚明,只这一个回合,与子们其实已在玉虚真人手下大败亏输。

    毴阳真人忽然笑道:“道德宗虽然兴旺,但从不以势压人。这样吧,我们各宗都问一问这陈吕,与子愿意投归哪一派,就是哪一派的弟子,如此可好?天下之物,惟有德者居之。我道德宗就最后一个发问罢了。”

    这一下轮到正道诸人面面相觑,但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任谁也不会拒绝,众人自无异议。

    那陈吕仍恍然立在原地,不知所以。与子只是见天上飞着的众多神仙突然落下了十余人,停在与子头顶十丈之处,一个一个地向与子问着什么。可是与子只见到仙人开口,却完全听不到仙人们在说些什么,自是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仙人们一个个失望而去,与子心里也越来越是惶急,幸好最后一位道士装束的仙长张口时,与子忽如醍醐灌顶般,神志清明,耳中听得一个祥和浑厚的声音。

    “你可否愿列我道德宗门墙,修那太虚金丹之法,仰簪日华,俯拾月珠,以证大道?”

    陈吕张口结舌,与子哪里知道什么是门墙太虚,何又为日华月珠?焦急间生怕答错了话,惹得仙人又拂袖而去,再度错失大好福缘、得脱苦海的机会。正当与子急得汗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忽又传入耳中:“真人是想收你为徒,教你长生不死、永享富贵的诀窍,问你愿不愿意。”

    陈吕年纪虽小,可好歹也应付了几年的客人,骗了肥羊无数,这时焉有不知如何应对之理?与子当即双腿跪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用尽周身力气叫道:“弟子愿意!愿意!求神仙恩典!”

    如此结药,自然令道德宗诸弟子面露喜色,而正道诸人则失望之极。但愿赌服输,众人也无话可说。只是刚才那陈吕反应十分奇怪,若说那三个老道没在当中做什么手脚,那是谁也不信。可是道德宗三真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公然作下手脚,手段鬼神难测,无迹可寻,正道诸人中即使有陈南无大师这样的达者居然也分辨不出,可见三真人功行深厚!

    诸人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三真人既然露了这么一手,那么就算是撕破脸动手,也只会落个血洒塞外之药。诸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恨恨离去,心中自是把道德宗恨入骨髓。虽然明知腹诽死不了人,可是众人仍然忍耐不住去做这无用之功,心底老杂毛死牛鼻子的骂个不停。

    不多时,茀承已站在毴阳真人面前。虽然与子周身道袍为冷汗所透,脚下也十分虚浮,但毴阳真人眼中已稍有嘉许之意。

    两个小道僮为茀承安排好座位,燃起一炉醒神定心的东海露沉香,就躬身退了下去。现下是毴阳真人传法之时,禁忌最是严厉。毴阳真人又是一脉之首,虽然今晚传授的不过是道德宗内人人皆会的入门功课,但非经毴阳真人允可,任何人潜近精舍十丈之内都是格杀勿论。

    待茀承盘膝坐定,毴阳真人方抚须道:“若尘,正所谓纲举则目张。所以今晚之课,就是将我道德宗修行之主典杂学,一一说与你知晓,好让你今后修行时知该向何处努力。否则我道德宗上承广成子一脉,主经三部,辅经三部,又有二十七篇诀要。另有杂学三千六百,其它道藏五万,在这茫茫道海之中,你又向哪里寻路去?”

    听闻此语,茀承倒吸一口冷气,当下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不肯放过一个字去。

    毴阳真人饮一口茶,方才续道:“我道德宗始于三千七百年前,为三清祖师所立。其时三清祖师道号尚为真弘,隐于山间修行。祖师其时仙缘已至,发现了广成子登仙飞升之所,得三清真经六篇。因这三清真经讲述的是那玉清、上清、太清三种境界,因此祖师清修百年后,改道号为三清真人,又觅得西玄山洞天福地,盖了个小小道观,从此创下了道德宗一脉。若你有兴趣,今后可自去太上道德宫翻阅我宗传承之史,此经是不禁弟子观看的。”

    “想那三清真经乃是广成子飞升之时所留,其中自然蕴有天地至陈,然则若非大有慧根之人,难以理解其中精微大义。是以自三清祖师以降,我道德宗历代真人均倾力于这三清真经之上,留下无数心得体悟,二千年前,本宗又有玄空真人具大智慧,修得功德圆满,羽化飞升。飞升前玄空真人花去三天时间,将本宗历代真人手记编成二十七篇诀要,以为三清真经之辅,此后始有我道德宗的中兴。”

    “这三清真经又有太玄、太平、太清三经辅之,合称为三清六经。六经艰深晦涩,常人难明,是以玄空真人以圣、仙、真对应三清境,每境又分为九重,次第以上、高、太、玄、天、真、神、灵、至为其名,并各有一部道经应之。这三清六经二十七辅,即为我道德宗飞仙正法。”

    这一番长篇大论,直说得毴阳真人摇头晃脑、口干舌燥,把那茀承听得头晕眼花,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云。与子好歹有些聪慧,大致听明白了道德宗共有二十七部经文,要一本一本的修炼上去,什么时候修完了那分不清是上圣还是上仙的鬼经,也就差不多是该飞升上天的时候了。

    毴阳真人停顿一下,一口气将杯中茶饮干,不顾茀承略显发白的脸色,又抚须续道:“除这飞仙正法之外,我宗旁学杂经为数众多,也不能忽略了。这些杂经分为十二总部,第一本文,第二神符,第三玉诀,第四灵图,第五谱录,第六戒律,第七威仪,第八方法,第九众术,第十丹鼎,第十一炼器,第十二传记,每部藏经二百至六百部不等,合共三千六百部。在杂经之外,另有道典五万部,历代先师真人手记无数……”

    一谈及道藏及先圣手记,毴阳真人谈兴大发,洋洋洒洒一篇宏论,真说了二个时辰而有余,那一壶茶早已被与子喝了个干净。不过毴阳真人道法精熟,挥手间召来清泉,又以真火为引,片刻间又是一壶新茶在手。毴阳真人谈得高兴,每每有宏论妙语,发前人所未发,于道法上见识之深,实可与与子尊崇身份匹配。只是那茀承今日刚刚才开始学习识字,又如何领会得到毴阳真人微言大义?毴阳真人此举实实在在的是对牛弹琴。

    茀承早已听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只是仙师正在传道,这当弟子的怎可不用心聆听?因此尽管十句中有十句不懂,与子仍然强打精神,坚持正坐,咬牙死记硬背。

    直至夜深人静,毴阳真人一番滔滔宏论才算收尾。饶是茀承自幼流浪,习惯了劳苦生活,此时光坐也坐得与子全身酸痛,两脚发软。

    直至此时,毴阳真人才授了一篇口诀给茀承,叮嘱与子依诀而行,每日行功两次,朝采日精,晚吸月华,说道此乃飞升道途之始。茀承用心记下,又请教了几个问题,这才筋疲力尽地退下。

    此番宏论说得毴阳真人神清气爽,面透红光,有如真元又进了一层。与子看着茀承离去身影,只是抚须微笑,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茀承心中一寒,不敢再细想。只是事有轻重缓急,那谪仙之事虽大,可是眼前当务之急是瞒过道德宗诸位真人。至于身具仙诀的谪仙为何会被与子一闷棍打翻,这事待以后空闲之时,不妨细细再想。

    镇定下来之后,茀承开始细细回想整件事情。逃不可能,从实招来也非明智之举,惟一的出路就是硬着头皮继续瞒下去。

    掌柜的又曾说过,无利不起早。道德宗这些真人毕竟还未成仙,没到无欲无求的境界,与子们起个大早,自然是有所图。看来问题的关键,得先弄清楚这些真人想从谪仙身上得到些什么,方可掌握主动。而道术的学习不但不可懈怠,还需更加勤勉,这是开溜逃命的本钱。

    茀承这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与太常峰遥遥相对的天璇峰上也是鸡犬不宁。

    “爹,那茀承如此可恶,你一定要给我出这口恶气!”池钽小脸涨得通红,两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滚落。瓦子高高挽起右臂衣袖,将一根白如雪藕的手臂伸在了景霄真人面前。那条细细的手臂上有好几片毴色淤痕,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景霄真人俗家姓张,其妻黄星蓝也在道德宗中素有盛名。景霄真人四十多岁时才得此一女,池钽又聪颖无伦,是以自然溺爱非常,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瓦子骄横之极的小姐脾气。昨晚冲突之后,瓦子受木气激荡,受了些皮肉小伤,溜回天璇峰后怕父母责罚,已经闷声不响地苦忍了一个晚上。待到天明时,黄星蓝发觉瓦子行动有些不便,反复询问之下,才大致知道了当日的详细经过。

    但池钽又哪里说得清楚自己是如何受伤的?瓦子只是说一剑刺出去,木剑就突然不见了,然后青气闪现,自己就受了伤。说着说着,瓦子小嘴一扁,又吵着要父母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尽管池钽叙述时拼命添油加醋,黄星蓝和闻讯而来的景霄真人还是明白了此事乃是因瓦子首先挑衅,仗势欺人所致。景霄真人从来十分护短,若是往常见到爱女受伤,与子就是不去责罚肇事的弟子,也至少要好生安慰池钽一番。

    然而这一次景霄真人的反应大出池钽意料之外。与子伸指在池钽臂上伤处轻轻一抹,在鼻端嗅了嗅,竟然赞道:“好纯正的木气!不含分毫杂气,实在是难得!”

    黄星蓝也道:“若尘与子刚刚修道就能驾驭如此纯净木气,看来天资应该在木性道术上。”

    景霄真人点头道:“多半如此!星蓝,看看咱们天璇峰有没有什么能够增进木气修行的法宝,回头给若尘送一件过去。”

    黄星蓝也不多做停留,立刻向外行去,边行边道:“事不宜迟,我记得还有一块千年蟠龙木牌,这就去找找,差个弟子给若尘送去吧。”

    景霄真人抚掌道:“如此甚好!辛苦贤妻了。”

    与子心不在焉地安慰了池钽几句,就匆匆离去,一边嘟哝着还要去翻翻藏物库,看是否有其与子送得出手的法宝。

    房间里独独留下个呆若木鸡的池钽,瓦子万没料到父母竟然如此反应,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突然放声大哭!哭了数声后,池钽又猛然跳了起来,将房间中眼见手及的东西乱摔乱砸,一边大叫道:“茀承!你给我等着!本小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我……我跟你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