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别离
她用毛巾将脚擦干，用牙刷刷出满口的泡沫，漱口水吐进脚盆里。
冯起很久没有回来。
她再次拿起水经注翻看，她今日看了一半，虽然文字晦涩难懂，但渐渐读下去也品出其味，古文用字精简，立意却丰富，寥寥几笔，就能见自然，见天地，见世界。
白话文没能沿袭古文的语言形式，使得现代人对古文失去了理解能力，造成对古代典籍认知上的脱节。其实是一种语言演变的遗憾。
她今日耐住性子，仔细阅读，不求甚解，不懂的地方在心中默念几遍，竟也回味无穷，有心境平和之用。
书籍是边读边悟的，加上今日她和冯起的探讨所得，若是明日冯父起来，想来她也是可以应对一二的。
对于这个有做半个父女缘分的长辈，她虽然无缘和他在日后漫长岁月里相处相知，但她愿意和他在这段短暂时光里，用郑重的心，对待这份亲缘。
看一个男人，先要看他的父亲，一个拥有高贵品质的父亲，是一个男人一生的财富。
这一晚，江南心思翻腾，久久未能入眠。
她觉得自己被触动了身体的某个神经，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养父。
人这一生，四大感情，亲情，爱情，友情和恩情。
养父是一个没读过书，可怜巴巴的拾荒者，他不关心江南，也很少和江南说话，可他毕竟养大了一个弃婴，于他，这是一件功德，于江南，这是一段恩情，是恩情，不是亲情。
她自小被亲身父母遗弃，生即无亲情，长大后独来独往，无谓友情，到女人恨嫁的年纪考虑再三权衡比较选择丈夫，又无爱情。
真是天生的孤煞命。
可，冯起，某种程度上，是个幸运的男人。有疼爱他的父亲，有肝胆相照的朋友。
本也可以拥有爱他的妻子，却被她无心撞有心，破坏了。
这一晚，冯起也辗转难眠。
无论做多少次心理建设，亲人的离开都不是能真正看淡的事情。
第二日，雪停了。
冯起出门买了丰富的早餐，有小笼包，海带汤，豆汁，葱花饼，皮蛋瘦肉粥和三明治。
他想叫父亲起床，走到父亲房间门口，他突然恐惧，突然害怕。
“不应该这么早的，医生说过还有好些天呢。”他喃喃自语道。
看护已经起床，在给父亲按摩双腿。
他推开房门看见这一幕，蓦得松口气。
他坐在床前叫父亲起床，他叫了一声又一声。
父亲终于听见，颤动着睁开他的双眼。
连续输液两天，江南的气色好很多。昨天还坐在轮椅上的姑娘，今天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眼下的乌青尤为明显。
“是因为和我睡，睡不习惯吗？”
江南找不到别的理由，于是点头。
冯起停顿了下，“家里还有个房间，因为里面堆了太多杂物，我回头收拾出来，去那边睡。”
江南摇头，“不必，适应下就好。”
看到桌上早餐，江南便知皮蛋瘦肉粥是给她买的。
上次她无意说了自己爱喝皮蛋瘦肉粥。
她喝着粥，细嚼了两个小笼包，笑着和冯父聊天，“爸爸，我今天可以走动了，可以自己去医院，还拿着你的书去看。”
“我收藏了好多书，都给你，以后你慢慢看。”那一堆书籍，留给洋文比中文好的儿子，不如留给儿媳。
冯起插话道，“不行，外面雪很厚，融雪路更滑。我陪你走过去，路上总要有人看着才行。”
看着两人感情好，冯父很满足。
等吃完早餐，冯父说，“江南一会再去医院，差不多到时候了，我还有点事要交待。”
“我恐怕到时候了。”见两个孩子眼眶红红的垂头站立着，他心内无奈叹气。
他让看护推他进房间，两个孩子跟着进来。
“人终有一死，何况我这一生，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我幼年受尽宠爱，父母饭都吃不饱也要让我上学识字，学业和工作得益于恩师，指导我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成家呢，遇到一生所爱，你的妈妈，虽然最后也分开了，可我依然深感幸运。后来我们有了你，儿子，你是我的骄傲，你有主见，有想法，敢于承担责任，敢于面对困境，你远比我期待的更出色，我很感激你，让我成为一个足够快乐和幸福的父亲，你，带给我和你的妈妈很多快乐。”
“江南，你可真是坚韧的孩子，我听闻冯起说起你，未相见时，已钦佩不已。冯起能遇到你，他可真幸运。我走后，就留你们两个人了，你们要相互扶持把日子过好。”
他清了清嗓音，看护拿出痰盂。
他吐出一口黄痰，继续说道，“我走之后，只需火化，不必办葬礼，我所有财产，包含这套房子，银行卡里的存款和房子里的收藏品都留给你们，你们夫妻切记，秉勤俭持家，勿好逸恶劳，勿铺张浪费。”
说完这些，他又咳出一口黄痰。
看护扶着他躺下，他靠在垫子上不住咳嗽。
冯起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江南眼眶红红的，她轻轻牵住了冯起的手，“爸爸，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
“好孩子。”冯父眼眶也红了。
午时，阳光真好，侬侬铺洒在房间里，照得满墙熠熠生光。
墙壁上挂着冯父年轻时和妻子的结婚照，彼时，男俊女娇，恰风华正茂，笑得不可方物。
生命息，往事随风，在太阳落下帷幕时，冯父终是走了。
冯起把江南从医院接回来，把自己关进杂乱哄哄的小房间。
屋里水蒸腾，热得不可思议，他却僵硬的直立在空气中，像一座雕塑，鞋子上积攒的冰雪蒸腾如烟雾。
江南坐在客厅里，茶水煮沸又凉，凉了又沸。
看护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问江南，“还有五天的工资没有结，是冯先生给还是冯太太你给？”
江南还没回答，冯起推开门，“我手机转你了，你接收一下。”
“好的，谢谢冯先生，节哀。”看护朝两人点点头，背着包就走了。
他走得潇洒，因为完成了一项工作。别离，只对特定的人有意义。
空落落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
冯起很久没有回来。
她再次拿起水经注翻看，她今日看了一半，虽然文字晦涩难懂，但渐渐读下去也品出其味，古文用字精简，立意却丰富，寥寥几笔，就能见自然，见天地，见世界。
白话文没能沿袭古文的语言形式，使得现代人对古文失去了理解能力，造成对古代典籍认知上的脱节。其实是一种语言演变的遗憾。
她今日耐住性子，仔细阅读，不求甚解，不懂的地方在心中默念几遍，竟也回味无穷，有心境平和之用。
书籍是边读边悟的，加上今日她和冯起的探讨所得，若是明日冯父起来，想来她也是可以应对一二的。
对于这个有做半个父女缘分的长辈，她虽然无缘和他在日后漫长岁月里相处相知，但她愿意和他在这段短暂时光里，用郑重的心，对待这份亲缘。
看一个男人，先要看他的父亲，一个拥有高贵品质的父亲，是一个男人一生的财富。
这一晚，江南心思翻腾，久久未能入眠。
她觉得自己被触动了身体的某个神经，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养父。
人这一生，四大感情，亲情，爱情，友情和恩情。
养父是一个没读过书，可怜巴巴的拾荒者，他不关心江南，也很少和江南说话，可他毕竟养大了一个弃婴，于他，这是一件功德，于江南，这是一段恩情，是恩情，不是亲情。
她自小被亲身父母遗弃，生即无亲情，长大后独来独往，无谓友情，到女人恨嫁的年纪考虑再三权衡比较选择丈夫，又无爱情。
真是天生的孤煞命。
可，冯起，某种程度上，是个幸运的男人。有疼爱他的父亲，有肝胆相照的朋友。
本也可以拥有爱他的妻子，却被她无心撞有心，破坏了。
这一晚，冯起也辗转难眠。
无论做多少次心理建设，亲人的离开都不是能真正看淡的事情。
第二日，雪停了。
冯起出门买了丰富的早餐，有小笼包，海带汤，豆汁，葱花饼，皮蛋瘦肉粥和三明治。
他想叫父亲起床，走到父亲房间门口，他突然恐惧，突然害怕。
“不应该这么早的，医生说过还有好些天呢。”他喃喃自语道。
看护已经起床，在给父亲按摩双腿。
他推开房门看见这一幕，蓦得松口气。
他坐在床前叫父亲起床，他叫了一声又一声。
父亲终于听见，颤动着睁开他的双眼。
连续输液两天，江南的气色好很多。昨天还坐在轮椅上的姑娘，今天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只是眼下的乌青尤为明显。
“是因为和我睡，睡不习惯吗？”
江南找不到别的理由，于是点头。
冯起停顿了下，“家里还有个房间，因为里面堆了太多杂物，我回头收拾出来，去那边睡。”
江南摇头，“不必，适应下就好。”
看到桌上早餐，江南便知皮蛋瘦肉粥是给她买的。
上次她无意说了自己爱喝皮蛋瘦肉粥。
她喝着粥，细嚼了两个小笼包，笑着和冯父聊天，“爸爸，我今天可以走动了，可以自己去医院，还拿着你的书去看。”
“我收藏了好多书，都给你，以后你慢慢看。”那一堆书籍，留给洋文比中文好的儿子，不如留给儿媳。
冯起插话道，“不行，外面雪很厚，融雪路更滑。我陪你走过去，路上总要有人看着才行。”
看着两人感情好，冯父很满足。
等吃完早餐，冯父说，“江南一会再去医院，差不多到时候了，我还有点事要交待。”
“我恐怕到时候了。”见两个孩子眼眶红红的垂头站立着，他心内无奈叹气。
他让看护推他进房间，两个孩子跟着进来。
“人终有一死，何况我这一生，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我幼年受尽宠爱，父母饭都吃不饱也要让我上学识字，学业和工作得益于恩师，指导我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成家呢，遇到一生所爱，你的妈妈，虽然最后也分开了，可我依然深感幸运。后来我们有了你，儿子，你是我的骄傲，你有主见，有想法，敢于承担责任，敢于面对困境，你远比我期待的更出色，我很感激你，让我成为一个足够快乐和幸福的父亲，你，带给我和你的妈妈很多快乐。”
“江南，你可真是坚韧的孩子，我听闻冯起说起你，未相见时，已钦佩不已。冯起能遇到你，他可真幸运。我走后，就留你们两个人了，你们要相互扶持把日子过好。”
他清了清嗓音，看护拿出痰盂。
他吐出一口黄痰，继续说道，“我走之后，只需火化，不必办葬礼，我所有财产，包含这套房子，银行卡里的存款和房子里的收藏品都留给你们，你们夫妻切记，秉勤俭持家，勿好逸恶劳，勿铺张浪费。”
说完这些，他又咳出一口黄痰。
看护扶着他躺下，他靠在垫子上不住咳嗽。
冯起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江南眼眶红红的，她轻轻牵住了冯起的手，“爸爸，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的。”
“好孩子。”冯父眼眶也红了。
午时，阳光真好，侬侬铺洒在房间里，照得满墙熠熠生光。
墙壁上挂着冯父年轻时和妻子的结婚照，彼时，男俊女娇，恰风华正茂，笑得不可方物。
生命息，往事随风，在太阳落下帷幕时，冯父终是走了。
冯起把江南从医院接回来，把自己关进杂乱哄哄的小房间。
屋里水蒸腾，热得不可思议，他却僵硬的直立在空气中，像一座雕塑，鞋子上积攒的冰雪蒸腾如烟雾。
江南坐在客厅里，茶水煮沸又凉，凉了又沸。
看护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问江南，“还有五天的工资没有结，是冯先生给还是冯太太你给？”
江南还没回答，冯起推开门，“我手机转你了，你接收一下。”
“好的，谢谢冯先生，节哀。”看护朝两人点点头，背着包就走了。
他走得潇洒，因为完成了一项工作。别离，只对特定的人有意义。
空落落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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