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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政局

    后来被罢免官职补缺的时候,果不其然,换上来的都是司马越的人或者他推的名士。

    从这点看,他们最初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司马炽觉得,他们当初还有其他目的,由于事态的扩大,最终折戟沉沙。

    当时,司马炽怀疑,他们的目标其实是吏部尚书郑球。或许,还有对其他新任职大佬的警告。

    六位六曹尚书中,五兵尚书曹馥是司马越的人,其乃三国名将曹洪幼子。司马越从东海国复起时,以其为军司。

    其是司马越阵营中,仅次王衍、温羡的人物,但比二者绑定更深,只是年岁太大,没有太多往上的空间。适合坐镇要职,当定海神针。

    五兵尚书可以看作是后世的兵部尚书,虽然职能还没有后世那么细分,但此时,权责同样很重。

    五兵尚书,掌军事枢务,主管全国军事行政。是原三公之太尉的职掌。五兵原指中兵、外兵、骑兵、别兵、都兵这五曹。晋朝,又将中兵、外兵各分左右,共七曹,依旧称作五兵。

    所以,司马越就让曹馥这个手里人掌握这个要职。

    左民尚书刘漠,则为玄学名士。其父刘邠治《易》,与术士管辂交好。刘漠兄弟三人,皆王戎女婿,都颇有名声。

    长兄刘粹,曾官至侍中。二兄刘宏,曾官至秘书监、光禄大夫。刘漠行三,如今还在朝中任职。其与王衍私交甚密,都是玄学贵无派的大佬。

    田曹尚书闾丘冲,亦为名士,历来为王衍所推崇,也是王衍文化阵营的一员。

    这二人也可以随王衍一起,看做是司马越一系。

    与这三人不同,另外三人则因为出身,暂时游离在司马越圈子之外。

    度支尚书荀羽,出于颍川荀氏,与中护军荀崧一样,也是荀彧曾孙,不过是荀彧次子荀俣这一脉。

    殿中何绥,出于陈郡何氏,是开国八公司徒何曾之孙。

    而吏部尚书郑球,出于大名鼎鼎的荥阳郑氏。荥阳郑氏,目前还没有后世那么响当当。但他这一脉已经显达。其祖父郑袤,曹魏、司马晋两朝重臣,官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其父郑默,官至光禄勋。

    而六曹尚书之中,除却五兵尚书外,吏部尚书最让司马越眼热。

    吏部尚书掌官员选任。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三省六部制度,但此时,其权力已经非常重。此外,作为原掌此职的司徒,还留有一部分任免选官的职掌。

    如今温羡任司徒,周穆任吏部郎,只要再拿下郑球的吏部尚书,官员选任的职权就完全收入囊中。

    所以,王衍突然弹劾官员,以此发难,司马炽很有理由怀疑,他们的目标就是吏部尚书。

    但事情的走向,既出乎司马越的意料,偏离他的目标,也超出了司马炽的操作。

    他只是在暗中添了把火,但没想到火势最后烧成那么大。以至于,逼的司马越最后不得不借助帝权,来消弭这次风波,这也让司马炽再次在朝臣中,刷了一波存在感。

    司马炽事后分析,这次火势的蔓延,估计除他和司马越外,还有两方有参与:那些在局中的大佬,荀氏和华氏应该少不了嫌疑,他们主要是反击;还有尚未入局,在旁虎视眈眈盯着空缺的大族世家,这些应该是后来煽风点火最欢的那群。

    从这次风波中,也可以清晰感受到一点:河间王司马颙一死,被王乱压抑的整个朝堂,似乎一下子活过来。

    大家似乎都认为王乱已结束。太傅东海王司马越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掌权的宗室王,但也是独木难支,只要他不诉诸武力,那么朝堂上,就还是按照原有的规则来玩。

    那些眼花缭乱的职位变动,其中傅祗和高光,是司马炽出了些力。他们资历足够,也很符合司马炽的利益。

    荀藩和华混,其实同样如此。这四人,都算是同类人,高门出身,家族显赫,游离于司马越权臣圈和司马炽的皇权圈,是典型的中立。

    只是荀氏和华氏,家族枝叶繁茂,蔓延的大,而傅氏和高氏,没有那么夸张。

    荀氏和华氏可以用,但一定要提防,否则很容易成为东晋的王与马那种情况,尾大不掉,反客为主。

    琅琊王氏在东晋之所以影响深远,除了王导王敦的权势外,跟其家族子嗣昌盛关系也很大。

    一个家族再怎么气焰滔天,但子嗣不昌,很容易就一世二世而斩。

    而傅氏和高氏,目前来看,可以放心用。

    傅祗的儿子傅宣,尚公主,身为皇亲,这就有别于其他官员。高光的儿子高韬,是右卫将军,已逐渐在被收拢,重用其父,也是一种手段。

    司马炽一直没闲着。

    掌握信息,是关键。知己知彼,胜之道。

    现在有梁芬、王延和缪播三处消息来源,他更是扩大信息面,让三人收集汇总各处消息,包括朝野各家族和稍有名声的人物。

    尤以现任朝官、州郡官这些为主,以点及面,扩大到他们的家族,人际关系,利益网等等。

    他手下人,诸如缪播兄弟、妻族梁芬这些,都还很弱小,无法用之与司马越争锋。那就只能借力,这些世家大族就是很好的工具。

    他们在利益上,无必要倒向司马越,甚至还与司马越要篡位的野心有冲突。他们更愿意朝堂稳定,这样才更有利于他们一代代权力传承。

    其实在没有科举选官僚这种体制成熟之前,司马炽所能依靠治理国家的,还是这些世家豪门。

    在古代,家族是抱团生存的产物。而世家豪门,其实就是家族抱团到极致的表现。

    自东汉以来,家族抱团发展就越来越兴盛,逐渐形成了以文化家族、官僚家族、地方家族相结合的三类,垄断思想、政治、经济这些国家命脉。

    东汉末年,战乱四起,更加剧了家族的抱团取暖。虽经过战乱杀戮以及曹操、孙权、刘备等执政者的特意打压,一批批家族消散在历史中,但现状并未发生本质改变。

    尤其在曹魏立国后,文帝曹丕采取陈群所提议的九品选官制度,更加大了家族抱团的利益,等于执政者宣告向家族抱团投降。

    这让世家大族的发展和兴盛,再上一层楼。

    而晋武帝司马炎篡魏立晋后,一同接受了曹魏的政治遗产。而其本身就是家族抱团而崛起得国的胜利者,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利益。从大封宗室,就能看出其对家族抱团的支持。

    武帝时,品官占田荫客制、户调制等制度的相继出台,加之容忍纵容腐败、奢豪,世家的辉煌又进一步达到鼎盛。

    近日来,司马炽不断翻看汇总的消息,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曹魏高官到西晋高官的继承。简单列一下:

    魏太仆何夔,到晋太傅何曾,父子,陈郡何氏;

    魏豫州刺史贾逵,到晋司空、尚书令贾充,父子,平阳贾氏;

    魏尚书卫顗,到晋司空、尚书令卫瓘,父子,河东卫氏;

    魏司徒王昶,到晋司徒王浑,父子,太原王氏;

    魏尚书令裴潜,到晋司空裴秀,父子,河东裴氏。

    等等,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甚至直到如今,有些家族依旧显赫。

    司马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段话:

    魏晋易代用“禅让”,未经战火充分洗礼,未能彻底扫除前期政府而另起炉灶。西晋统治集团成员依然是曹魏那批高官显贵及其子弟,他们所积累的腐化、老化、贵族化的因素,几乎原封不动带入了西晋朝廷。王朝对他们无法绳之以法,只能优容甚至纵容,以换取支持。

    已不记得以前是在哪里看过,但这段描述西晋王朝内因的话,他还很清晰地记着。

    到了这个时代,他才真正感受到这句话中,蕴含的那种难以破除的、错综复杂的、已根深蒂固的腐朽。

    其实,若不谈人们对司马晋的反感,把曹魏、司马晋当成一个朝代来理解,更能体现出西晋所面临的的困境。

    再加上司马炎选择继承人这一因素,西晋的轰然倒塌,完全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