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赤晋 » 第四十四章 祖逖

第四十四章 祖逖

    刘琨的上书固然让人感动,但其要求却让朝堂不敢动。

    “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

    “这刘越石疯了么!”

    朝臣议论纷纷。

    司马炽也是苦笑。刘琨真是狮子大开口。如今这朝中,哪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其实众人也都知道,这些东西只是乍一听很多。但若用来平定刘渊势力,其实并不算多。反而是相当少。

    但司马越会同意吗?不可能的。

    司马越不可能为了一个并州,就拿出这么多物料。

    司马炽没有再关心争吵。

    最后能拿出多少,就看司马越的决定。刘琨目前是他的人,他不可能不给予支持。而且还有刘舆在。

    而司马炽,在次日,于东堂接见了一人。

    前豫章王从事中郎,姓祖名逖,字士稚。年四十二,生于泰始元年,与帝国同岁。是年武帝受禅立国。

    “士稚来了?坐!”

    司马炽招呼着祖逖。

    祖逖似乎才回过神,连忙见礼,“拜见陛下!”

    他现在仅仅只是个白身,声名也不算高。所以他到现在还有点懵,不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召见自己。

    刚才进堂,不自觉多看了几眼陛下,以至于差点失仪。

    司马炽也在观察这个历史传奇人物。

    相比原身记忆中那个祖逖,仿佛又老了好多。

    跟原身记忆中刘琨的意气风发,只大了四岁的祖逖,精神也显得格外消沉萎靡。

    他不是高大威猛,反而有些干瘦。不惑之年的老态格外明显,鬓发已斑白了半数,眼神浑浊低沉。

    只有声音,还余留些中气。但语气并没有亲近,乃至巴结,只是简单的客套,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果不是历史证明,司马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种明显老年状态的祖逖,日后会博出那番声名。

    危难之中,方见真英雄本色!

    可惜那时的祖逖更老了,又不逢明主。最后,遗憾而终。

    现在有这个机会,司马炽不想等到以后,英雄暮年。

    因为历史滤镜,祖逖是他在这个时代,最想招揽的人,没有之一。

    现在,有这个时机,他该出手了!

    司马炽开口道,“士稚,一别经年,闻君母丧,还请节哀!”

    祖逖赶紧起身一揖,一本一眼拜谢,“逖叩谢陛下关心!”

    司马炽没在意他的反应。

    其实两人关系确实不熟。祖逖虽做过豫章王下吏。但那时的原身,一心闭门索居,钻经研史,以求明哲保身,并不关心政务。

    王国的下吏一般有两种征召方式,一个是王自己征辟,一个是朝廷帮助任命。祖逖那时是属于后者。

    时隔这么多年,二人再见,祖逖的反应,也正常。

    司马炽没有多言。他拿起几案上的文书,起身走到祖逖的面前,将文书递给他,笑道,“看看!刘并州的文书。”

    祖逖脸上愕然一闪而逝,双手接过文书。

    司马炽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重新坐下。示意祖逖请便,祖逖才翻看文书起来。

    司马炽静静看着。

    跟已为一方大员的刘琨相比,如今的祖逖仍是名不见经传。他的履历也很薄。

    其出身冀州范阳祖氏,属于地方豪强大族。

    其少孤,同父兄弟共六人,皆为母所养。少时不好读书,长成才发奋。

    后侨居司州阳平郡,年三十时,与同州比他小四岁的刘琨,同为司州主簿。

    “闻鸡起舞”的典故,就是发生于此。

    王乱之后,祖逖也辗转各方势力。

    齐王囧时,征辟其为大司马掾属(司马冏为大司马)。

    长沙王乂时,其为骠骑祭酒,升主簿(司马乂为骠骑将军),最后官至太子中舍人(此时太子为司马覃),第六品。

    仕途的最后一站,是豫章王从事中郎。

    司马越挟惠帝东征邺城的司马颖时,原身、祖逖都跟随,最终大军在荡阴大败。司马越逃回东海国。原身跟着惠帝,辗转,最后去了长安。

    祖逖则自此辞官。

    东西双王对峙时,范阳王虓、高密王略、平昌公模都接连征召,但都被其拒绝。

    司马越掌权后,征召为典兵参军、济阴太守。祖逖又以母丧守孝推辞。

    只看其履历,祖逖最受重用时,还是长沙王时期。

    祖逖迅速翻看了文书,看到最后的扶风歌,停顿了好一会儿,明显有些情绪波动。

    其实,刘琨临行并州前,两人一起喝过离别酒。

    酩酊大醉时,刘琨意气奋发,其言:此去并州,必捣破胡虏,建不世之功勋!

    但两人都没有说,但又都深知,此去之艰难。

    昨日,朝堂收到文书的同时,他也再次收到了刘琨的手信。

    信言:江山日远,前路泥泞,盗匪遍地,民不满万,易子而食,流民不缕。时危世艰,山河破败,好男儿当奋力振鞭。昨日之志,吾已先行,君勉励之!

    又言其在上党已募民千众,将且走且战,且战且走,直至晋阳。

    祖逖收到信后,默然不语,当晚为之一醉。

    他在为好友祈祷的同时,也心中茫然:自己不应征,是不是做错了?

    王乱的倾轧,让他心灰意冷。特别是那一趟邺城之征。

    荡阴大败,乱军之中,天子威仪彻底扫地。侍中嵇绍的血,就溅在帝衣之上。

    惠帝尚知,“此嵇侍中血,勿去。”

    我祖逖大好男儿,就为自身前程,阿谀奉承么!

    所以,他自此辞官。

    但现在,他已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想做出一些事,为国为民,都需要放下心结,先去谋求位子。

    他居家那段时间,没少听到,议论好友刘琨及其兄长刘舆的话。都不是好话。往日盛名的兄弟二人,口碑已然成了佞臣之属。

    但越石此去并州,心怀大志,保境安民、击匪建功,难道不是英雄么?

    就在他陷入茫然的时候,传来诏书,陛下召见!

    祖逖就带着茫然和疑惑,进了宫。

    见祖逖看完,司马炽方道,“闻君与刘并州,乃相交好友,昔日有‘闻鸡起舞’之说?”

    祖逖还未从情绪中缓解,闻言回过神,忙道,“昔日相戏之言,不意竟为陛下所知,逖惶恐!”

    司马炽感受到其言语中依旧的客套,呵呵一笑,决定不再兜圈子。

    对于已不惑之年的祖逖,见过世事变迁,人世浮沉,不是简单两句虚言就能收服其心的。

    司马炽指着文书,问道,“士稚以为,并州书上言,谷五百万斛、绢五百万匹、绵五百万斤,能否?”

    祖逖客套的神情,终于转变。他很惊讶和困惑,陛下有此一问,“陛下之意?”

    司马炽直言,“并州之艰,朕不言,君亦知!”

    他相信祖逖这种人,即使居家,肯定也少不了关心局势。

    他继续道,“东燕王不敌刘渊,弃并州,方有刘君此去。然朕闻,东燕带民上万,下井陉,今求食司冀。”

    他又反问道,“并州之户尚余多少?匈奴之众,又几多?”

    “刘君大才,然户不及匈奴,粮亦不如,能赢否?”

    最后,司马炽断然道,“朝堂多言五百万之多,朕不觉得。但别说五百万,五十万也没有。若有十万,已是并州之福,刘君之福!”

    祖逖没想到陛下竟这么看待并州形势,比他想的更加严重。不禁大受震动,张口欲言,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方道,“太傅呢?越石乃太傅遣派,并州乃东燕王所弃,太傅不管并州么?”

    只这一句话,就暴露了祖逖的性格,及其内心对如今局势掌权人们的态度。

    其实,他没说陛下你不管吗,已是给司马炽面子。他知道陛下想管也管不了。

    司马炽摇摇头,“没用的!他不可能为一个并州,花费那么大代价!太傅之心系者,不只一个并州。”

    祖逖心中一震,悄悄看了眼,看陛下神情没有什么不对,才放心。

    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陛下话中什么意思?

    “不只一个并州”,那是什么?

    他生怕下一刻,陛下就给他搞个衣带诏!

    然后又觉得自己肯定想多了。自己一个白身,陛下就算衣带诏,也不会选自己。

    但,陛下召见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司马炽并不知道祖逖内心如此丰富,竟因他一句话,就想岔了。两人接触少,都对彼此缺乏了解。

    此时的祖逖,正处于人生低谷。有志不能伸,又逢母丧,小伙伴起飞,三重打击,让他内心敏感。

    而司马炽因为历史滤镜,还没有觉察到这点。

    “至于东燕王……”

    司马炽不尽言,只哼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