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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史笔钩沉何人现?

    六月傍晚的微风,徐徐吹动着静谧了一天的法国梧桐树叶,不知疲倦鸣叫了一天的早蝉此时也偃阵息鼓,躲在肥大的叶片后,偶尔有几声窃窃私语,能种这么多梧桐树的地方,自是文化荟萃的地方,自惭不是梧桐树,安得朝阳鸣凤来,浓密的树荫下,便是当地最好的大学,凡是大学正门这条街,一定是网吧,小旅馆,餐馆扎堆开业的地方,这其中一家川菜馆,正坐着一老一少两位酒客,这老者约60岁左右,穿着很是朴素,却遮盖不住一身的书卷气,青年20岁出头,此时正没大没小的跟老者划拳。

    青年名叫李悯,是一名历史学系的大四学生,毕业在即,正是需要书写毕业论文的阶段,按说写就写吧,浩瀚烟史,可供论调的阶段太多了,不管是从文化层面,还是从古代衣食住行,人文,艺术等方面,找个合适的研究方向,开题就行了,也是赶上了娱乐圈某博士明星不知知网导致的连锁反应,但凡是热门论题,查重率太高,要不还得是自己的导师有主意,就是坐他对面这老者,老头儿也不能天天看着自己的爱徒抓耳挠腮,在一人几杯白酒的催化下,老头儿神秘莫测的一笑说道

    “你小子,天天脑子这么活泛,结果这事儿上转不过来弯儿了”李悯给导师点上烟,自己也放嘴上一根,听这话,又拿下来夹在耳朵上说

    “您这话啥意思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就研究两汉唐明这几个朝代,都是强盛的汉人王朝,但是甭管写帝王,将相,还是文化风俗,艺术民生,这都是一查一个准儿,写的人太多了”

    “嘿嘿!我倒是有个主意”

    李悯听到大喜,忙说

    “哎呦,导儿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说”

    “断代史,严格说是西晋灭亡到隋初这段264年的断代史”

    “这有什么说法儿吗?”

    李悯毕竟不是研究生,博士生,虽说是历史专业,主攻的方向是明史,而且年轻人嘛,又是学史,从个人情感上就偏向于统一且强盛的大一统王朝,对这段历史,只能说不求甚解,大致了解过。导师吐出一口烟雾,脸被烟雾盖住,看不出神情,只是语气有些萎靡

    “这段断代史,近代史学四大家的陈寅恪先生和吕思勉先生都有许多著作研究,到了当代,想或者愿意去了解的少了,五胡乱华虽说根子在晋,在门阀,甚至更早两汉时期,民族矛盾就很尖锐了,早先是胡欺汉,武帝后又是汉役胡,到三国西晋,八王之乱把国家搅的一塌糊涂,百姓苦啊!这才有五胡有刘渊者以汉正统自居,又有被压迫者如石勒起兵造反,还有如慕容鲜卑冷眼看晋室衰弱,才有入主中原的野心。”

    导师说到这儿,李悯看着一直有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导师这副样子,导师一口喝光杯底的白酒低声说

    “凡史家立传,王侯将相,本纪、表、书、世家、列传,惜字如金,凡提到百姓,不过一笔带过,寥寥数言,臣自正月离家北上,出境行二十里,见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不少避人,人视之亦不为怪。於是毛骨懔懔。又行半日,见老妪持一死儿,且烹且哭,因问曰:既欲食之,何必哭?妪曰:此吾儿,弃之且为人食;故宁自充腹耳。臣因此数日饮食不能甘。”

    李悯知道这个典故,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山东诸城县的举人陈其猷进京赶考。明代举人赶考有特权,可以免收过路费,路上还有会馆供应食宿,待遇相当优厚。然而,陈其猷却心神不安,因为他在路上目睹了山东全境的大饥荒,令人震惊不已,他愤然绘制了一幅《饥民图》,描绘出了他所见到的惨况。在图中,他描述了路边有人刮取人肉的场景,就像平日里屠猪宰狗一样,毫不避讳地进行,而路人们也习以为常。

    走了一段路,他又看到一个老妇人在路边煮肉,一边煮一边哭泣。陈其猷问她为何哭泣,既然已经敢煮肉来吃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呢?老妇人回答道:“这是我的孩子,我们已经饿了很久了,活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吃他,别人也会吃掉他。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亲自吃了他。”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陈其猷几天都无法进食,心情陷入了绝望与恐惧之中。

    李悯深以为然,身处万恶的封建社会中,普通平民百姓碰上盛世也就混个勉强吃饱穿暖,碰上乱世,遍如狂风中的一株杂草,人命比蝼蚁还贱,即便是有杜甫写石壕吏,韦庄写秦妇吟,也是极其少数,当代普通百姓对于历史,多也是会关注那些社会上层的大人物,不会有人将自己代入普通升斗小民之中,自然少于共情。

    “是啊!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也是这样,看《大明王朝1566》,总会将自己代入嘉靖,徐阶,张居正,高拱,转年再看,也是将自己代入严嵩,严世藩,鄢懋卿,现在再看会将自己带入海瑞,高翰文,沈一石,杨金水,亦或是俞大猷、戚继光这些名将,现在,我会把自己带入因改稻为桑,水淹浙江诸县的百姓,现在想来剧中赵贞吉的那句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是多么残忍的一句话,上层官员动动嘴,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以至于家破人亡。”

    说到这儿,李悯的心情也有些低落。正准备再给自己倒点酒,却发现自己的刚喝完的杯子,又续满了酒,抬头一看,导师端着自己的紫砂小茶壶,正神态自若的小口品着。

    “嘿!您倒是不客气,这瓶总共剩了三两不到,您全给我倒上了?”“你师母管的严,半斤已经触及家法了,老了,放在二十年前,你这点酒量还差点意思”

    李悯滋溜抿了一口,又夹起一粒油炸花生米送进口中,

    “那我还是自己喝吧,不然下回上您家,师母不留我吃饭了,就是可惜这丛台20年了,小400一瓶呢,我大出血买了两瓶,这可是我家乡那边还算不错的酒了。”

    “两瓶?这不才一瓶,另一瓶呢?”

    “已经放您办公室了,别被师母搜出来嗷”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去的我办公室?”

    “嘿嘿,就是您去院办的时候,给您买了点我们那儿的特产,把酒放您书柜下面橱子的暗格里了。”

    “你小子,求人办事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你还真别说,我去院里这事儿还真跟你这事儿沾边。”

    李悯把夹在耳朵上的烟叼嘴上,点着,这才问道

    “什么事儿啊?还需要您去一趟”

    “老王这会儿在你家乡呢”

    “老王?王钧教授?我听说前几天不是还在东北挖前燕的一个王侯墓葬吗?怎么这就到我家了?也就是他们考古专业人少,就那么几个独苗苗和天天跟着教授全国跑。”

    “院里说,在邯郸临漳古邺城往南不到三十里的一个村子里,村民种地的时候发现地里有个洞,怀疑是盗墓贼在那儿动手了,当地文物局的同志对现场保护了起来,初步判断是公元300-400年的十六国时期的墓葬,当地的同志弄不准,就连夜把老王请过去了。”

    “缺人手?让我过去帮忙?”

    “你小子,比猴还精,你论文的研究方向我想过了,就论五胡十六国时期百姓的生存,以乞活军为切入点,详细论证。这趟去就当是调查研究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况且这次回家,还是一举三得。”“调研,帮王教授的忙,顺便能回趟家?”

    “哈哈,你说是不是一举三得”

    李悯顿觉无语,只能表面笑嘻嘻,心里哭唧唧,能在学校好好待着谁愿意跟着老王的那几个独苗苗一样,天天上工地上吃土。

    酒足饭饱之后,李悯从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李悯把导师送到车上,正准备关门,导师用手把住了车门,另一只手向李悯招了招,后者身子微躬,离老人近了点

    “咋了?您说”

    “相关研究资料和相关论文我发你邮箱了,回去要仔细研究研究,虽说是去帮老王了,但咱们学科的目标是成为太史公那样的人,不是摸金校尉,别到最后不务正业,只搞地里那点玩意了。”

    李悯忍俊不禁,虽说嘴上不说,老头子还是从心眼儿里鄙视王教授,李悯倒是觉得闻道先后,术业专攻,没有谁高谁低,而且他心中对于考古学还是很中意的,将来考研还想往这上面发展发展。但当着现阶段对他有生杀夺予大权的导师,还是俯首帖耳,不忘教诲等云云。

    目送出租车离开视线,李悯掏出根烟点上,思绪飘扬,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的他,对于当今社会,依然有人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这一事实不可否认,但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是不会了解到古代流民或底层百姓过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往常在正史,野史之外,他也会看一些穿越的网络小说,基本上也都是穿越到唐宋明之类的,但这些网文作者大多不会具备人文主义思想,成王败寇,建功立业的思想充斥着大量的网文市场。李悯每每读到这些地方,总会将自己代入那些时期,会想如果是自己,是否也会被历史的洪流裹挟,变成视百姓如草芥的上层既得利益者,亦或者能坚持本心,始终站在百姓这边,又亦或者本身是乱世草芥中的一员呢?

    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因为酒精而略沉的头脑清醒一点。“想什么呢,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这一点也不唯物主义,哈哈。”

    想到这儿,李悯也不去多想了,扔掉手中已经烧到尽头的烟头,转身走进学校大门。

    却没朝着宿舍方向走,而是从导师办公室楼下推上自己的小破电车,摇摇晃晃的奔着学校深处的教师公寓去了。

    学校修建的教师公寓是给一些外地或家住比较远的讲师和教授准备的,也就四五栋楼,导师住的不远,每天回家,李悯大三开始就住着导师的公寓,一室一厅一卫还真就像给他准备的一样,也就当是找个人住有点烟火气,就每个月交点水电费,李悯进屋也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研究导师发给他的资料。

    一直看到后半夜,李悯才感觉嘴巴很干,这才发现,手边的烟灰缸里,烟头都堆了一层了,这这才发现,手边的烟灰缸里,烟头都堆了一层了,这才站起来伸伸懒腰,准备洗漱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