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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镇》长篇原创连载/4

    郭大年在自制的土灶台上熟练地做着饭。钱大君则四处转了转,看了看儿时玩过的打稻场,大黄狗军军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打稻场中间还是老样子,石磨盘还在,周围的几处老房子可能是常年不住人的原因,有的坍塌,有的破败不堪。大君在场上转着,看着,默念着。这地方是谁家的麦垛?那地方是谁家的稻草堆?不一会儿,大年就将饭做好了,盛来两碗米饭,两个菜,一大盆鱼汤。他俩喝着酒聊着,说起了洪二豹,说起了徐安,说起了他们尚能记起的那些发小,还有此时已然定居在外的徐桥和福地,说起了记忆中整日乐呵呵的善良的四姑。

    公鸡刚打完两遍鸣,四姑就早早习惯性的起床了。她要准备一家老小的早饭。四姑家在农村也算大户人家了,两个姑娘,两个儿子,还有一个70多岁的婆婆,加上他老两口,七口之家。四姑整天乐呵呵的,给家里家外管理的有条不紊。二姑娘叫福地,十七八岁,长得俊俏水灵,说媒的都数次上门,并保证一定给她寻个好家,让四姑放心享福。但总是被一句话“你问她干妈吧”挡回。

    四姑不识字,吃了很多苦头。于是,不管再苦再累,也要供孩子们上学。村上的小学距四姑家不足一公里,玉民妈在学校当老师,跟他家住隔壁。张老师的爱人常年在外地工作,算是公家人。张老师自己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在家。既要备课教学带孩子,又要操心地里的庄稼。四姑家对玉民家帮助不少,特别是每到农忙时,更是忙了自己地里的活儿,又跑去给张老师家的秧插上。越是因为如此,张老师看着四姑家的二姑娘就越是喜欢。

    “你家没有女孩儿,就认下福地做干闺女吧!”四姑这样说,张老师当然是高兴坏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就认下小福地当了干女儿。玉民爸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带些苹果、大白兔奶糖之类当地买不到的好吃的,还有好看的衣服和学习用品。不管带啥,总是给大君、玉民、福地三人各一份,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张老师家平时有啥好吃的也会给隔壁的四姑家送去,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亦如村庄两头大沙河里日夜流淌的河水。

    柳树镇不大,几个小村庄相距也都不远。张老师他们家住的村子算是中间了。两边不足两公里,各有一条大沙河流过,每到夏秋两季,河边垂柳绿荫,河堤上虽然没有硬化,时间长了,走的人多了,自然踩通了相互交织的小径,足以通行自行车和拖拉机。不管冬夏四季,河边都有人或垂钓,或撒网捕鱼,地域上不算南方的淮河流域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境。

    在河堤上支张桌子,摆几个板凳,就打起了扑克牌。晚霞落在汉子们黑黝黝的肩膀上,泛着金灿灿的光亮。河堤同样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或在河里游泳或在岸上追逐嬉戏,度过他们快乐的童年时光。

    每有雨后天晴,他们都会拿着各类器具,采摘唯有此地才会在雨后生长出来的,可以做菜吃的“地菜皮”,洗净配上小野葱再炸个鸡蛋合着炒炒,那种美味吃一顿一定让人忘不了,这也是孩子们下次继续采摘的动力。

    雨后偶尔出现在天空的彩虹,足以让孩子们欢呼雀跃半天。但这时大人们就会告诉他们,那是王母娘娘拔下头簪,让这地方不再下雨了。懵懂中,孩子们知道了,只要出现彩虹,肯定是不会再下雨了,“王母娘娘都不让下雨了呢。”

    此处的村子不比中国北方的寨子一大片一大片的,而是紧邻着,但大都有水塘田地分开着,多被称“围子”。徐围子就紧邻着河堤,与张老师家居住的村子紧邻着,但中间隔着几十亩的水田,两年三熟是地处黄淮流域的气候决定的。徐围子住着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姓徐的,但在周边较为出名,公社的大人物也经常往那儿去。有次,不知什么原因,公社计生办人员去徐围子办事,结果听说态度过于恶劣,被徐围子徐桥的爷爷给轰出来了。

    徐桥的爷爷有人说是当年参军打过仗,又有人说是当年红军打仗时给送过信,不管村民们咋议论,每逢过节过年的,县上和镇上都会来人慰问他,见面时总是握着手喊着“老革命”。但老爷子不自傲,拄着棍儿,没事儿在河堤上走动走动,有人与其说话时总是礼貌的点头。偶尔给孩子们讲讲红军打仗的故事,就像村里高音喇叭经常播放的一首歌中唱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听妈妈(爷爷)讲那过去的故事……。”

    说是那次公社计生办的人没找到要找的计生户,就说要拆人家的门板,实在不像话,结果徐老爷子直接拿拐棍儿把他们给轰走了,还对着他们指指天敲敲地,后来别人问“这是啥意思?”

    “不知天高地厚!”徐老爷子愤愤地说。

    早晨徐桥总是自觉的随爷爷起早散步,或背诵着诗词,或大声的朗读着在县城刚学的英语。四姑一见到小徐桥眼里就透出疼爱的目光。菜园里的黄瓜熟了,四姑总会拽上两根让小徐桥尝尝鲜,更是成为她说教自家孩子们的榜样,“瞧瞧徐桥那孩子,咋不像人家一样好好学习。”

    张老师家的两个孩子倒没有那么幸运。好强的性格让大君和玉民经常挨打,她总认为自己是教师,两个孩子学习不好是非常丢人的,再加上她家的男人常年在外,如果教育不好孩子,也对不起他们的爸爸。

    徐安本应不姓徐,他父亲叫贵城,在徐围子住的原因,大抵是因为他的姥姥家没有男孩儿,他妈妈又是姥姥的老姑娘,于是安子爸爸当年是招上门女婿来的,为了不受欺负,孩子也就自然姓徐了。何况安子上面有三个姐姐,她爸妈一直因为没男孩儿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

    安子的降生,给他的家庭带来了不少的欢笑。大人们都说,安子的满月酒是最难忘的一件事,柳树镇方圆几公里的人家,都被安子的爸爸和姥姥邀请过去吃满月酒。酒席从开始到结束,足足摆了四天。大号叫“徐安”小名叫“安子”的名字是徐桥爷爷给取的,“这下贵城总算安心了,就叫安子吧!”

    太阳快落山了,四姑照例去菜园里摘菜,准备着家里的晚饭。刚下过雨的菜地里湿漉漉的,茄子叶上的小水珠抖擞着精神,来回晃动着,遮盖着下面圆滚滚的茄子。长长的豆角挂在架子下,随着风努力的摆动着舞姿,刚施过肥的韭菜吐着新鲜的叶苗。黄瓜架下杂乱的脚印,明显是有人刚刚来过。看着仅剩的两根还带着黄花的小黄瓜,四姑又开始嘟着嘴絮叨着:“准是安子这熊孩子又把黄瓜给拽跑了。”前段时间,安子正在莱地里摘黄瓜,被四姑抓了个正着,十几岁的安子被四姑拉着去他家里找他妈。安子妈心疼儿子,理直气壮的和四姑对吵了好一会儿。

    末了还说了一句:“俺家安子将来肯定比你家二豹有出息,看你家二豹都快20的人了,整天还在家里捏泥巴。”

    一句话戳中了四姑的心事。是呀,快20岁的人还整天憋在屋里,着迷似的捏着泥巴,任谁说也不听。想到这,四姑流着泪回到家,推开院门。洪二豹果真在院子里,蹲在地上,旁边放着一桶水,水前面堆着一堆和好的泥巴。前方摆着四五个,四姑看不懂也根本叫不上名儿的捏好的泥人儿,乍一看有点儿像和尚的样子,或打座,或伸臂习武,或观战,个个栩栩如生。

    二豹正深思的入迷,没想到妈妈回来,也就没在意,四姑正在气头上,过去就想给他的泥人踢散。洪二豹抱住母亲的腿哀求道:“妈妈,我这是捏泥人呢,您千万不能踢啊。”四姑流着眼泪看着这些她怎么也看不懂的泥人和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生出这么不好好学习,不争气的成天玩泥巴的儿子。”

    娘俩儿这边较着劲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张老师放学回来看到这一幕,于是走了过来。她细细的端详,看着地上的泥人儿愣了下神儿,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快成天才了。”说着话,张老师将四姑拉开:“他四姑呀,这是艺术呀,你得叫孩子好好的去做这件事儿。说不了,将来这是出路了呢。”

    “听你张老师说的,他这么大了还玩儿泥巴,这真是丢人现眼呀!”四姑说着已经哭出声来,更是一个劲儿的埋怨二豹如何如何的不争气。兴许是刚刚和徐安妈争吵气儿尚未发泄完,四姑一屁股坐在地上,数落着这个宝贝儿子。张老师在一旁也是手足无措地劝了几句也劝不下来。洪二豹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看着妈妈哭的如此伤心,自己也一边抹眼泪,一边将地上的泥人七脚八脚的踢散了架。嘴里嘟囔着“以后不管你们了,以后再也不和泥人了。”

    张老师告诉四姑,像二豹这样是叫艺术,说不了将来二豹能当上艺人,靠这吃饭呢!“大君爸在外见识多些,等他再回来时,问问能否找个人给指点指点,或带出去干这类活儿。”兴许是张老师说的起了作用,亦或是四姑哭累了,更或是到该做饭的时侯了,四姑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胳膊擦擦眼泪,使劲拍拍裤子上的灰,随手又拉起仍在地上蹲着的儿子,摇晃着去了厨房。这边大君也正吵着肚子饿,喊着妈妈回家做饭。

    晚霞透过院前的柳树叶酒落一地的金黄,低飞的燕子呜鸣着,预警将要到来的又一场降雨。

    摆着桌子坐在院子里写作业的大君和玉民趁着天还没黑,赶在还没有下雨前,努力快速的写着作业。玉民正写着题目为《我的爸爸》的作文。

    作文写的很快,他脑海里想着爸爸帮他绑渔网和他一起在水沟边逮鱼的情景;想着爸爸每次回来请邻居们抽带嘴的烟,喝白瓷瓶装的好酒情景;想着父亲身材不高,又不常在家,但每次回来都倍受乡亲们的尊重……一幅幅画面闪过,让他没费多长时就写完这篇以家庭人物为主自命题的作文,心里想着:这篇作文又该是班里的范文了。

    事实上玉民的语文一直学得很好,特别是作文写得非常棒,几乎每篇都是班里的范文,初二时曾被选拔代表近万名学生参加市里举办的“xx杯中学生作文大赛”,并取得了全市第五名的优秀成绩。可近段因为洪二豹的事情让他对上学又有了新的思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