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寻不回的记忆
七日之后
在一座破败荒芜的民居内，面色如土的小狗子正躺在一间尚且完好的房间中，身下是干燥坚硬的干草垛。这几日，他只能在街上捡拾别人吃剩丢弃在街上的残羹剩饭来果腹，水果核、水果皮、吃剩下的馒头等等，若不是这些，他恐怕早就饿死了。当他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如幻影般晃动，脑袋也有一阵短暂的空白，不过稍后便恢复了清醒。听着腹中传来的阵阵鸣叫，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寻找食物，只要是能入口的，他一律不会放过。他艰难地起身，那黑乎乎、脏兮兮的双手揉了揉脸颊，传入鼻子的臭味他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感觉。他抬脚走向屋外，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出去寻找食物。
“阿伯，给点吃的吧。”看着眼前纷纷躲闪而过的人们，小狗子无奈地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他已经在街上乞讨了好几个时辰，却一无所获，那虚浮的脚步使他瘦弱的身体踉跄不稳，他期盼着能尽快找到一些食物，否则很难熬过今晚。
“可怜的孩子，过来，阿婆这儿有吃的！”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小狗子转身四处张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这些声音，需要自己去确认。不远处，一位坐在街边小吃摊前的老婆婆正在向他招手，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穿着也十分朴素。她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满脸的皱纹像是被刀刻过一般，鼻梁已经深深地塌陷下去，嘴角两边的肌肉也无比松弛。尽管满脸皱纹，但那微微泛起的笑容却透出慈祥与安宁，仿佛春日的暖阳，令人感到温暖。
“快过来孩子，阿婆有吃的。”慈祥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不曾消失片刻，这位老太就这样笑对小狗子，眼中满是怜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小狗子高兴的跑了过去，内心希望这次能有好吃的，他实在不想吃那些腐烂的食物，还有那些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他的内心想法很简单，就是吃一顿好的，没有其他多余的念头。
看着跑过来的小狗子，老太“呵呵”一笑，在店老板不情愿的目光注视下，把刚盛到自己碗里热腾腾的面食推到身边空余的位置，招手示意小狗子坐下吃东西。
看到眼前香气扑鼻的食物，小狗子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到身前的木凳上，开始疯狂地扫荡起桌上的食物。尽管碗里的食物烫得他直咧嘴，但他全然不顾，口中不停地发出“哎呦”的叫唤声，风卷残云般地将碗中的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旁边的老太一个劲儿地劝小狗子慢点吃，别烫着，可小狗子哪听得进去。
在小狗子即将吃完的时候，老太示意店老板再来一碗。几碗面食下肚后，小狗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熟食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身旁的老人始终面带微笑，慈祥地看着他。
突然，小狗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后脑勺，扭头一看，原来是老人正用她那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还顺手帮他整理着脏乱的头发，拔掉上面的枯草与树叶。小狗子对着老太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只能用这样的笑容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老人整理着小狗子的头发，小狗子对着她憨笑个不停，这温馨的场景，宛如奶奶在照顾自己的孙儿，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孩子，你家是哪儿的呀？你在这里流浪好些天了吧。”老太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虚弱。毕竟年事已高，中气有些不足。小狗子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我想我的爹娘。”
“可怜的孩子，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不能再这样乞讨度日，跟婆婆走，婆婆给你找个活儿干，学门手艺，好不好？”老人抚摸着小狗子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与不忍。
“听阿婆的，阿婆让干啥，就干啥！”小狗子不知道什么是营生，也不懂乞讨的含义，直觉告诉他，老人是为他好。
“呵呵，傻孩子，走，跟婆婆走。”老太有些艰难的从凳子上慢慢起身，小狗子看到她身体不便赶紧上前搀扶，他皱着眉头有些吃力。
“没事孩子，婆婆自己能站起来。”老太微微一笑，在小狗子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子。她年事已高，起身时显得有些吃力。两人缓缓前行，小狗子紧紧跟随在老人身旁，朝着街边的一家家商铺走去。
老人挨家挨户地向掌柜介绍小狗子，满怀希冀地希望对方能收留小狗子做个学徒之类的差事。然而，她却屡屡碰壁，被无情地赶了出来。每走出一家商铺，老人便唉声叹气，不住地摇头。望着身旁的小狗子，她无奈地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尝试下一家。
顽石客栈内，李掌柜挺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从后堂慢悠悠地走到柜台前。他满脸的赘肉，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异常肿大，短粗的脖子仿佛也被淹没在其中，宛如一个小肉球连着一个大肉球，模样甚是滑稽。原本平凡的五官，被满脸的赘肉挤在一起，只有那被人赞为有福气的大耳朵还挂在脑袋两侧。哦！还有那鼻子，被赘肉夹在中间，只露出一个鼻尖，就像地里刚冒出头的小萝卜头，看上去颇有几分诙谐。
他抬起自己那肥壮短粗的手臂，费力地用那肥厚的掌心，以及臃肿相连、如同他那大脑袋一般肿胀的五指，抹去自己脸上渗出汗水。那汗水湿漉漉、油烘烘的，他随手便抹在面前满是油渍的桌面上，让那已经肮脏不堪的桌面又增添了新的污渍。
“这破天气，怎么总是这么热，我的汗水就没停过！”李掌柜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无奈地拿起脏兮兮的抹布，扭动着自己那过于肥胖的身躯，准备去清理刚才客人离去后留下的食物残渣。正当他有些气喘吁吁的时候，门口出现一片阴影，遮住了他一直讨厌的阳光。他对这高高在上的太阳没有半点好感，尤其是它散发光芒的时候。
一家小客栈门前，老太弓着背，牵着小狗子站在门口，这不知是他们寻觅的第几处店家了。老太抬手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年老体衰的她早已体力不支，急需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喝口水。这天他们已找寻许久，必须吃些东西补充消耗的体力了。望着眼前这冷清的客栈，老太迟疑了片刻，牵着小狗子的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老板便注意到他们，他看着衣着朴素、略显陈旧的老太。那花白的头发和满脸如壑的皱纹，都在诉说着老太的高龄。还有一个小屁孩，估摸是她的孙儿，不过这孩子的穿着打扮活像个小乞丐，看着还有些眼熟，只是老板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由于店里的伙计今日辞工返乡，他只得亲自去迎接招待客人。他已许久未做这些事情，自从开了这家客栈，有伙计帮忙打点，他大多时候只是直挺挺地站在柜台后收钱算账，再顺便说几句讨好客人的话。“快快进来，二位想吃点什么？”李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用他认为最快的速度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迎上前去。
小狗子望着逐渐靠近的“肉球”，只觉得它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仿佛是滚到了自己面前一般。待对方走近后，小狗子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眼前这位“肉球”可没少在他乞讨时挖苦讽刺他，这让他对其十分反感。
当凑近之后，李掌柜原本稍显愉悦的心情瞬间变得极为糟糕。这不就是那几日多次遇见的外地小乞丐吗？真倒霉，生意本来就惨淡，又来一个乞丐，这算哪门子事啊！刚要开口驱赶，李掌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问眼前的老人：“老人家，您想吃点啥？别看我这店小，您要啥有啥。”这声调如此诡异，想来是突然变调导致的。
听到这怪异的声音，老人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回答道：“两碗素面。”说完，他便拉着小狗子走向最近的餐桌。李掌柜对这个回答有些许不满，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走向后厨，他得跟厨房交代一下。随后，李掌柜又开始继续收拾之前没清理干净的餐桌，还不时地盯着老人和小狗子看，生怕他们偷拿自己什么东西。
李掌柜忙着手上的活计，老人与小狗子则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老人似乎在询问小狗子一些事情，也许和小狗子的家乡有关。就这样，三人静静地等待着，双方没有任何交流。时间缓缓流逝。忽然，后厨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铛铛”声，李掌柜手撑着桌面，从凳子上慢悠悠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后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正当老人与小狗子聊得热火朝天时，“砰砰”两声，犹如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李掌柜满脸不快，把两碗素面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那力度仿佛要将桌子砸个窟窿，以此来宣泄他心中的不满和对客人的鄙夷。“两文钱”，他懒洋洋地张开那肿胀得像馒头一样的肥手，用那副轻蔑到极致的表情示意老人付钱，仿佛在说：“就你们这副穷酸样，还敢来我这儿吃面？”
显然，他是怕这两个人付不起账，尤其当他看到其中有个小乞丐时，这种担心就更强烈了，所以他不得不强调这一点。
老太有些不满地盯着李掌柜，但很快就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把手伸进怀里，摸索出为数不多的银两，挑出两枚黑乎乎的铜钱。那铜钱原本的铜色早已被污垢掩盖，就像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庞。
接过老人递来的铜钱，李掌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起码不再那么凶神恶煞。他随口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准备转身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美美地睡上一觉。这几年，他越来越贪睡，都是肥胖惹的祸，可他却浑然不觉，还一直认为是自己太过劳累。
“等一下？”老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掌柜不情愿地转过身，有些恼怒地看着老太。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多事，吃了两碗面还想让我斥候你不成？
老太无视李掌柜的怒容，露出自己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掌柜的，您这里需要帮忙的伙计吗？这孩子什么都能做，让他在您这儿做个学徒吧。”
听到这句话，李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小狗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两人的不高兴如出一辙，但出发点却截然不同。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专门收养乞丐！你还是另寻他处吧。吃完饭赶紧走人，看到你们这种穷鬼，我就浑身不舒服！”李掌柜怒发冲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小狗子也大声说话了：“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好人。”
听到两人如此大的反应，老太一脸狐疑。她主要是对小狗子的反应感到困惑，毕竟她之前见过比李掌柜态度更恶劣的人多了去了。“孩子，怎么啦？”老太疑惑地问小狗子。然而，小狗子沉默不语，只是愤怒地盯着身体已经转过去一半的李掌柜，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之前的羞辱他记忆犹新。尽管他性格老实内向，但内心却极其要强。
“小王八蛋，你说谁不是好人？”李掌柜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小狗子，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场战斗即将爆发。老太急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不停地向李掌柜赔礼道歉，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快平息，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经过几番劝解，李掌柜也不愿再纠缠下去，他觉得跟一个小乞丐在这里较劲有失身份。在老太的赔礼下，他转身离去。
走到半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或者是其他事情让他停下了脚步。当老太刚坐下安慰正在哭泣的小狗子时，李掌柜的声音传来：“留下也行，但没有工钱，吃住我管。他年纪太小，谁知道他能做什么。”老太对李掌柜的突然转变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感到高兴，她那颗紧张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她生怕李掌柜会找他们的麻烦。
“我才不想留下来！”小狗子又开始抗议了，他实在无法忍受李掌柜这个人，之前连一点吃的都不肯给他。这让刚刚放下心来的老太瞬间又紧张起来，她尴尬地望着李掌柜，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普通农妇。
李掌柜眨了一下隐藏在坳肉间的小眯眼，无所谓的道：“做与不做你们自己决定，我不强人所难。”说完，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往柜台后面。小狗子看着那肥胖的躯体，感觉那就是一条直立着的蠕动的虫子，是最恶心的那种，只在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才有的虫子，这让他从心底泛起恶心，若不是眼馋碗里的素面，他早就吐了出来。
老太有些懊恼的看着正在对李掌柜背影做鬼脸的小狗子，渴求的劝导：“你就留下来吧，学一门手艺，以后也好攒些钱财去寻找自己的家乡，你难道不想见到你自己的父母了吗？他们肯定在盼望着你早日回家。”
听到这些话，小狗子犹如泄气的皮球般黯然低头不语，脑海中爹娘那模糊不清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是多么渴望见到他们，如涸辙之鲋渴望回归到那一汪清泉，如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渴望回归到大地温暖的怀抱，渴望着被保护，不再遭受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羞辱。他的眼眸渐渐泛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中倾泻而出，毕竟他只是一个灵智未开、懵懵懂懂的小孩。他只渴望有温暖的被窝，而不是睡在那生硬冰凉的地板上；渴望每天能吃到美味的饭菜，而不是去乞求那些残羹剩饭......小狗子沮丧地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素面。那原本对他来说美味可口的食物，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一般。老太看着神情失落的小狗子，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去安慰那颗弱小的心灵。她已经很久没有与小孩子相处，早已忘却该如何去取悦他们。
顽石客栈的后院，伴随着鸡鸣声，太阳犹如一位慵懒的贵妇人，从东方缓缓升起。没有了山的阻挡，阳光是如此轻松惬意地洒向大地，犹如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每一个生灵，唤醒它们从月神温软的怀抱中离开，投入自己宽广结实的怀抱，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在黑暗中沉睡的寂静小院，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声响，不再是昨夜那猫的哀鸣，而是充满了生机的新鲜声响。清晨的雾气如轻纱般弥漫，好在小院的院墙并不高，那些雾气在朝阳的照耀下，如害羞的少女，缓缓地散去。园中那些种类尚好的植物，它们的枝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散发着生命最后的光芒，如昙花一现般，随后便慢慢地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化为虚无。
当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这间狭小房间的时候，裸身躺在木板床上的小狗子，正怀抱着石子填充的枕头，惬意地沉浸在梦乡中。尽管枕头有些硬邦邦的，甚至有些咯人，但它依然让小狗子在梦中感受到了母亲般温暖的怀抱，仿佛让他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安然入睡。
床下是那张孤独了一夜的破旧床单，它在阳光的照耀下，默默地诉说着自己的凄苦。此时，屋外传来了李掌柜那破锣一般的嗓音，大骂声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小狗子，你这头懒猪，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起来干活！”睡梦中的小狗子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待声音清晰地传来时，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抖，从床上滚落下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踹开，“砰”的一声巨响，与门后的墙壁猛烈撞击在一起。这一声响，吓得小狗子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脚下一软，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惊恐地抬起头，望着李掌柜那愤怒而丑陋的嘴脸。想起昨夜的遭遇，小狗子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竟然吓得尿了出来。虽然有些丢人，但昨夜李掌柜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他让年仅几岁的小狗子忙前忙后，把许久没有认真打扫过的客堂，里里外外仔细清扫了一遍。只要有稍微忽略的细小地方，李掌柜就会舞动他那肥厚的大手，狠狠地抽打小狗子的屁股。到现在，小狗子的屁股上还青紫一片，清晰可见的手指印历历在目。这个李掌柜，真是个该死的恶棍，也不知道今天又要怎样折磨小狗子。
“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起来干活，否则你今天别想吃到一口饭！”李掌柜满脸厌恶地看着尿裤子的小狗子，左手在鼻子前不停地扇动，仿佛那股刺鼻的尿骚味能扇走一般。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艰难起身的小狗子，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然后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迈着步子走了出去。他要去吃点东西，之后再监督小狗子干活。
看着李掌柜远去的背影，小狗子委屈地哭了起来。在一阵衣服的“窸窣”声中，他手脚并用地穿好衣服，中途小心翼翼地避开屁股上的伤痕，那疼痛实在难忍。随后，小狗子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堂，他要继续打扫那里一夜之间堆积起来的灰尘，还要艰难地挪动那些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桌椅板凳，没有人会来帮他。在这个客栈里，除了后厨的一位厨师，就只有李掌柜，小狗子又能指望谁来帮忙呢？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吃完早饭后，李掌柜悠闲地迈着小步从后院走向客堂。此刻，他觉得一切都如此美好，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从今天起，他只需要继续坐在柜台后面轻松地收钱就行，就像以前那样。“那个胆小如鼠的小屁孩，我不用白不用，什么活都可以让他干，还不用付工钱，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想到这里，李掌柜脸上露出了可耻的笑容。他就是个无耻的恶棍，是个不折不扣的剥削者，如吸血鬼般让人厌恶。“今天得让他多干点活，后厨的锅碗瓢盆都让他去清洗，要是干不好，就饿他几天。”李掌柜阴险地笑着，轻松地哼起了小调。这个一心只想压榨为自己打工的人，只愿意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实在是让人从心底憎恨。
疲惫不堪的小狗子，一边擦去脸上如泉涌般的汗水，一边看着面前干净得犹如镜面般的桌面。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微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在脸上呈现出更多的表情了。他太累了，从起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对于年幼的他来说，体力早已透支，现在急需休息和食物来补充体能。
他内心默默祈祷，期望那个心理扭曲的李掌柜能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儿，最好能赏赐一顿食物，这将令他感激涕零。想着，小狗子无奈地走到盛着抹洗后留下腥臭污水的铜盆前。他颤抖着双臂，吃力地用双手紧紧抓住盆沿儿，摇摇晃晃地走向后院。他要去倒掉那沉重铜盆里散发着浓浓腥味的污水，然后等待李掌柜那个吝啬鬼的下一步指示。
看着小狗子从自己面前走过，李掌柜不屑一顾地斜瞟了一眼，根本不关心对方在做什么。只要天没塌下来，他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收拾完赶紧去后厨吃饭，但别吃太多！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来养你这个废物。打扫个客堂都慢吞吞的，照你这样下去，我这生意还怎么做！”李掌柜那公鸭般刺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小狗子暗暗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让对方尝尝苦头。他默默地去倒掉盆里的污水，在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厨。屁股上的伤势让他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抬脚时，屁股上就会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为了缓解疼痛，他不得不尽量放慢脚步，寻找一种相对舒适的走路方式。
后厨中，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身材微微发福，白花花的赘肉随着身体走动的节奏轻轻颤动。他那油光锃亮的脑袋，在这略微昏暗的房间里反射着一切围拢过来的光线，仿佛是一盏明灯。粗壮的胳膊在主人的指挥下，奋力地搬动着沉重的木材，大块的肌肉在力的作用下从那胳膊上凸显出来，而肘弯处红白分明的皮肤颜色，更是引人注目，从中似乎可以窥见许多故事。
小狗子刚从门口进来，便看到了正在劳动的身影，他的脚步声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扭头过来的王师傅打量着小狗子，小狗子也在打量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男孩，王师傅抬手擦去脸上的汗珠，开口问道：“你就是李扒皮刚招来的伙计？”看着身材壮硕、面庞红白的中年汉子，小狗子轻轻点头，眼神却一直好奇地盯着对方光可照人的脑袋，此时正反射着炉灶内熊熊燃烧着的橘黄色的火光。
王师傅似乎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他继续问道：“这里都是你打扫干净的？”小狗子再次点头，眼睛已经开始四处寻找食物。虽然他对王师傅的光头仍充满好奇，但填饱肚子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事情。
“找吃的？”王师傅嘴上问着，人已走向灶台边，伸手打开一个笼盖，下面遮盖着的咸菜和白净的、还在微微散发着热气的馒头出现在小狗子眼前。小狗子下意识地咽下口水，目光如饿狼般死死盯着那白净诱人的热馒头。
“过来吃吧，我还要去多弄些柴火进来。”说完，王师傅转身走向那还未被放置到指定位置的柴火，继续费力地搬动起来。
小狗子在对方继续做事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忍着屁股上的伤痛，一瘸一拐地小跑到食物面前，伸出自己那脏兮兮的小手拿起馒头大口啃起来。听着小狗子狼吞虎咽的声音，王师傅继续问道：“毛都还没长齐，就学着大人赚钱，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听到对方询问自己，出于对给予自己食物的人的敬重，小狗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如何忘记了家在哪脉，父母叫什么名字。他的心中也抱着一些期望，希望有人能告诉自己的家乡在何处，父母是谁。
听完小狗子的故事，王师傅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看着小狗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他能从中感受到小狗子的渴望，久经世事的他多少能明白小狗子心中的想法，可是他并没有小狗子想要的答案。王师傅默默地弯下腰继续干活，只留下小狗子那再次变得伤心的目光。
“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李扒皮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做事要多长个心眼！”王师傅背对着小狗子，说出了这句关心的话，希望小狗子以后不要再吃亏。然而，王师傅并不知道，昨晚小狗子已经被李掌柜折磨了好一阵子，这让小狗子那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内心变得更加战战兢兢。
高空之上，烈日如火焰般肆意地散发着能灼伤人皮肤的火光，空气在烈日的炙烤下，折射出如水波般的纹路。每一口吸入肺部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让人感到窒息。街道上的路人使出浑身解数，用各种方式遮挡着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竭力躲避着那如利剑般刺人皮肤的炽热阳光。每逢有阴凉处，路人便如大赦般赶紧钻入其中，只求能暂时避开太阳的暴晒。
在如此环境之下，顽石客栈门前，有个身影摇摇晃晃，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正竭力呼喊着。其内容大致是些拉拢客人的话语，不断重复着。那沙哑的嗓音，并未传播多远，路人也无心倾听。他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匆忙的客商，没有人愿意抬起那被烈日曝晒而不得不垂下的头颅。瘫坐在躺椅上的李掌柜，不时擦去脸上不断冒出的汗水，每次都显得那么无力和无奈。他眯着眼睛看着在烈日下叫喊的小狗子，面露不快。
“这小畜生叫了这么久，连一个生意都没给我拉来，真他娘的是个饭桶，浪费老子的粮食。”想到这些，李掌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恨不得继续用自己那肥胖的手，狠狠地抽打小狗子的屁股。这座小镇不在交通要道上，除非主干道出现意外，否则大批客商是不会从这里经过的。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依旧冷清。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掌柜的生意越来越差，每天的收入仅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你给老子滚进来，听到你那催命似的声音，老子就心烦，跟死了娘一样。”这一顿怒吼，让李掌柜额头的汗水又渗出来不少，他不停地抬手擦掉，心情也愈发烦躁。小狗子低着头，默默地走向李掌柜，脚下的地板仿佛变得模糊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动。在炎阳的折磨下，小狗子出现了中暑的迹象，可李掌柜不会可怜他，反而可能会大骂他一顿。
“啪”，一条散发着腥臭的手帕，狠狠地甩在了小狗子那红扑扑的脸上，小狗子不敢吭声。看着眼前无精打采的小狗子，李掌柜真想再补上几脚，开口吩咐道：“去，把这条手帕洗干净，然后过来给老子扇扇子。”
无力地轻点了下头，小狗子弯腰捡起地上湿漉漉的手帕，他的眼睛发花，脚步踉跄地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他的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倒下。
正在后院阴凉处乘凉的王师傅，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小狗子走入后院，径直朝着水井走去。小狗子摇摇晃晃的身躯，在意志力的支撑下，终于艰难地走到了水井口。他拿起一旁的木桶，放在水井口上，然后紧紧抓住绳索，吃力地将其放入井中。看着小狗子那摇晃的身体，王师傅坐不住了，尽管外面烈日炎炎，似火的骄阳在阴凉处肆虐，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快速起身走过去。
“你去歇息着，我来帮你打水。是不是要洗这条毛巾？”王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抢过绳索，开口询问。小狗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感觉有人从自己手中拿走了那条散发着浓浓腥味的手帕。在王师傅的催促下，他走向阴凉处，一屁股坐在石头地面上，顺势躺下。石头的凉意传来，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很快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小狗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接着感觉有人在触碰他的身体。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王师傅那张略带焦急的脸。
“快醒醒，李扒皮在叫你呢，赶紧起来。”
挣扎着从冰凉的地面上站起来，在王师傅的搀扶下，小狗子走往客堂，而王师傅在他过了门槛时便折回。
还没有进入客堂，就听到李掌柜在破口大骂：“小畜生，洗个手帕都这么慢，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由于情绪激动，李掌柜额头的汗珠又多出来不少，让他又是一阵气恼，无奈的用手不停擦拭。
小狗子赶紧慢跑几步到达李掌柜面前，等待李掌柜的吩咐。看着身前低着头的小狗子，李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便把小狗子踹倒在地。
“哎呦”声中，小狗子躺在离先前位置一丈开外的地方，双手按着火辣发烫的肚子，阵阵剧痛从腹内传出，当场便流出眼泪。
“不许哭，赶紧滚过来给我扇扇子”嘴里喝骂着，顺手把右手边桌面上的芭蕉扇拿起，顺手扔到小狗子身旁。眼神示意对方拿起来，过来给他扇扇子。
忍着腹中疼痛，小狗子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捡起扇子，踉跄着走到李掌柜面前，暗暗咬着牙齿，强忍住眼中即将滑落的泪水。
“滚到我后边，看见你就心烦。”又是一段大吼，李掌柜抬起右手佯装要打向小狗子，吓得后者一个缩头躲避。
小狗子不敢顶嘴，乖乖的走到李掌柜身后，不情愿的扇动手中的扇子，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后颈，似要生吞活剥了对方一样，眼中满是怒火。王掌柜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扭动粗短的脖子朝后看去，吓得小狗子赶紧低头，卖力地挥动扇子，生怕对方觉察到什么。
“好好扇，老爷我要睡一会儿。”说完，李掌柜便舒服的闭上他那小眯眼，在小狗子人造风的作用下，慢慢地进入睡梦中。
生意的惨淡已经持续多日，李掌柜的心情愈发糟糕，原本圆润的脸，如今有向着“驴脸”发展的趋势。这可苦了小狗子，李掌柜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动辄对他拳打脚踢，还把生意差的原因都归咎到小狗子身上。小狗子全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那张原本略显粗糙的稚嫩脸庞，现在布满了青红，这些都是这几天李掌柜“赏赐”给他的。他的内心充满了对李掌柜深深的仇恨，那恨如汹涌的波涛，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翻腾。那满腔熊熊燃烧的烈火，随时都可能将一切焚烧殆尽。这恨虽不如天高，没有海深，但也足以让小狗子记恨一生。
后厨的王师傅对这一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背着李掌柜帮助小狗子，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给他找些草药治疗身上的创伤，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毕竟，他也需要生存，而李掌柜虽然行为让他不齿，但却是他能安稳生活下去的依仗。
颤抖的小手轻抚着头顶上那块刺目的空白，鲜血正从那里缓缓渗出。原本怯懦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恐惧，血丝布满了眼底，仿佛要吞噬掉一切。那块令人心惊的‘空地’是李掌柜今日的杰作，在小狗子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冷酷无情地将小狗子的头发生生拔起，然后随意地扔到一边，把小狗子踹到了后院。那期间，小狗子凄厉的叫喊传遍了整条街道，让人毛骨悚然，却没有人来救他，哪怕是求情。街坊四邻的冷漠，将人性丑恶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一座破败荒芜的民居内，面色如土的小狗子正躺在一间尚且完好的房间中，身下是干燥坚硬的干草垛。这几日，他只能在街上捡拾别人吃剩丢弃在街上的残羹剩饭来果腹，水果核、水果皮、吃剩下的馒头等等，若不是这些，他恐怕早就饿死了。当他睁开双眼时，眼前的景象如幻影般晃动，脑袋也有一阵短暂的空白，不过稍后便恢复了清醒。听着腹中传来的阵阵鸣叫，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寻找食物，只要是能入口的，他一律不会放过。他艰难地起身，那黑乎乎、脏兮兮的双手揉了揉脸颊，传入鼻子的臭味他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感觉。他抬脚走向屋外，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出去寻找食物。
“阿伯，给点吃的吧。”看着眼前纷纷躲闪而过的人们，小狗子无奈地继续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他已经在街上乞讨了好几个时辰，却一无所获，那虚浮的脚步使他瘦弱的身体踉跄不稳，他期盼着能尽快找到一些食物，否则很难熬过今晚。
“可怜的孩子，过来，阿婆这儿有吃的！”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小狗子转身四处张望，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这些声音，需要自己去确认。不远处，一位坐在街边小吃摊前的老婆婆正在向他招手，看起来年纪很大了，穿着也十分朴素。她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满脸的皱纹像是被刀刻过一般，鼻梁已经深深地塌陷下去，嘴角两边的肌肉也无比松弛。尽管满脸皱纹，但那微微泛起的笑容却透出慈祥与安宁，仿佛春日的暖阳，令人感到温暖。
“快过来孩子，阿婆有吃的。”慈祥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不曾消失片刻，这位老太就这样笑对小狗子，眼中满是怜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确定对方是在叫自己，小狗子高兴的跑了过去，内心希望这次能有好吃的，他实在不想吃那些腐烂的食物，还有那些被人丢弃的残羹剩饭。他的内心想法很简单，就是吃一顿好的，没有其他多余的念头。
看着跑过来的小狗子，老太“呵呵”一笑，在店老板不情愿的目光注视下，把刚盛到自己碗里热腾腾的面食推到身边空余的位置，招手示意小狗子坐下吃东西。
看到眼前香气扑鼻的食物，小狗子如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到身前的木凳上，开始疯狂地扫荡起桌上的食物。尽管碗里的食物烫得他直咧嘴，但他全然不顾，口中不停地发出“哎呦”的叫唤声，风卷残云般地将碗中的食物消灭得一干二净。旁边的老太一个劲儿地劝小狗子慢点吃，别烫着，可小狗子哪听得进去。
在小狗子即将吃完的时候，老太示意店老板再来一碗。几碗面食下肚后，小狗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他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熟食了，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身旁的老人始终面带微笑，慈祥地看着他。
突然，小狗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后脑勺，扭头一看，原来是老人正用她那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还顺手帮他整理着脏乱的头发，拔掉上面的枯草与树叶。小狗子对着老太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只能用这样的笑容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老人整理着小狗子的头发，小狗子对着她憨笑个不停，这温馨的场景，宛如奶奶在照顾自己的孙儿，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孩子，你家是哪儿的呀？你在这里流浪好些天了吧。”老太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虚弱。毕竟年事已高，中气有些不足。小狗子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我想我的爹娘。”
“可怜的孩子，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不能再这样乞讨度日，跟婆婆走，婆婆给你找个活儿干，学门手艺，好不好？”老人抚摸着小狗子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与不忍。
“听阿婆的，阿婆让干啥，就干啥！”小狗子不知道什么是营生，也不懂乞讨的含义，直觉告诉他，老人是为他好。
“呵呵，傻孩子，走，跟婆婆走。”老太有些艰难的从凳子上慢慢起身，小狗子看到她身体不便赶紧上前搀扶，他皱着眉头有些吃力。
“没事孩子，婆婆自己能站起来。”老太微微一笑，在小狗子的搀扶下，缓缓站直身子。她年事已高，起身时显得有些吃力。两人缓缓前行，小狗子紧紧跟随在老人身旁，朝着街边的一家家商铺走去。
老人挨家挨户地向掌柜介绍小狗子，满怀希冀地希望对方能收留小狗子做个学徒之类的差事。然而，她却屡屡碰壁，被无情地赶了出来。每走出一家商铺，老人便唉声叹气，不住地摇头。望着身旁的小狗子，她无奈地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尝试下一家。
顽石客栈内，李掌柜挺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从后堂慢悠悠地走到柜台前。他满脸的赘肉，让他的脑袋看起来异常肿大，短粗的脖子仿佛也被淹没在其中，宛如一个小肉球连着一个大肉球，模样甚是滑稽。原本平凡的五官，被满脸的赘肉挤在一起，只有那被人赞为有福气的大耳朵还挂在脑袋两侧。哦！还有那鼻子，被赘肉夹在中间，只露出一个鼻尖，就像地里刚冒出头的小萝卜头，看上去颇有几分诙谐。
他抬起自己那肥壮短粗的手臂，费力地用那肥厚的掌心，以及臃肿相连、如同他那大脑袋一般肿胀的五指，抹去自己脸上渗出汗水。那汗水湿漉漉、油烘烘的，他随手便抹在面前满是油渍的桌面上，让那已经肮脏不堪的桌面又增添了新的污渍。
“这破天气，怎么总是这么热，我的汗水就没停过！”李掌柜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无奈地拿起脏兮兮的抹布，扭动着自己那过于肥胖的身躯，准备去清理刚才客人离去后留下的食物残渣。正当他有些气喘吁吁的时候，门口出现一片阴影，遮住了他一直讨厌的阳光。他对这高高在上的太阳没有半点好感，尤其是它散发光芒的时候。
一家小客栈门前，老太弓着背，牵着小狗子站在门口，这不知是他们寻觅的第几处店家了。老太抬手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年老体衰的她早已体力不支，急需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喝口水。这天他们已找寻许久，必须吃些东西补充消耗的体力了。望着眼前这冷清的客栈，老太迟疑了片刻，牵着小狗子的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老板便注意到他们，他看着衣着朴素、略显陈旧的老太。那花白的头发和满脸如壑的皱纹，都在诉说着老太的高龄。还有一个小屁孩，估摸是她的孙儿，不过这孩子的穿着打扮活像个小乞丐，看着还有些眼熟，只是老板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由于店里的伙计今日辞工返乡，他只得亲自去迎接招待客人。他已许久未做这些事情，自从开了这家客栈，有伙计帮忙打点，他大多时候只是直挺挺地站在柜台后收钱算账，再顺便说几句讨好客人的话。“快快进来，二位想吃点什么？”李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用他认为最快的速度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迎上前去。
小狗子望着逐渐靠近的“肉球”，只觉得它越来越大，大到最后仿佛是滚到了自己面前一般。待对方走近后，小狗子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低落，眼前这位“肉球”可没少在他乞讨时挖苦讽刺他，这让他对其十分反感。
当凑近之后，李掌柜原本稍显愉悦的心情瞬间变得极为糟糕。这不就是那几日多次遇见的外地小乞丐吗？真倒霉，生意本来就惨淡，又来一个乞丐，这算哪门子事啊！刚要开口驱赶，李掌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然后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问眼前的老人：“老人家，您想吃点啥？别看我这店小，您要啥有啥。”这声调如此诡异，想来是突然变调导致的。
听到这怪异的声音，老人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回答道：“两碗素面。”说完，他便拉着小狗子走向最近的餐桌。李掌柜对这个回答有些许不满，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走向后厨，他得跟厨房交代一下。随后，李掌柜又开始继续收拾之前没清理干净的餐桌，还不时地盯着老人和小狗子看，生怕他们偷拿自己什么东西。
李掌柜忙着手上的活计，老人与小狗子则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老人似乎在询问小狗子一些事情，也许和小狗子的家乡有关。就这样，三人静静地等待着，双方没有任何交流。时间缓缓流逝。忽然，后厨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铛铛”声，李掌柜手撑着桌面，从凳子上慢悠悠地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后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正当老人与小狗子聊得热火朝天时，“砰砰”两声，犹如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李掌柜满脸不快，把两碗素面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那力度仿佛要将桌子砸个窟窿，以此来宣泄他心中的不满和对客人的鄙夷。“两文钱”，他懒洋洋地张开那肿胀得像馒头一样的肥手，用那副轻蔑到极致的表情示意老人付钱，仿佛在说：“就你们这副穷酸样，还敢来我这儿吃面？”
显然，他是怕这两个人付不起账，尤其当他看到其中有个小乞丐时，这种担心就更强烈了，所以他不得不强调这一点。
老太有些不满地盯着李掌柜，但很快就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她把手伸进怀里，摸索出为数不多的银两，挑出两枚黑乎乎的铜钱。那铜钱原本的铜色早已被污垢掩盖，就像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庞。
接过老人递来的铜钱，李掌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起码不再那么凶神恶煞。他随口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准备转身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美美地睡上一觉。这几年，他越来越贪睡，都是肥胖惹的祸，可他却浑然不觉，还一直认为是自己太过劳累。
“等一下？”老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掌柜不情愿地转过身，有些恼怒地看着老太。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多事，吃了两碗面还想让我斥候你不成？
老太无视李掌柜的怒容，露出自己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问道：“掌柜的，您这里需要帮忙的伙计吗？这孩子什么都能做，让他在您这儿做个学徒吧。”
听到这句话，李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小狗子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两人的不高兴如出一辙，但出发点却截然不同。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专门收养乞丐！你还是另寻他处吧。吃完饭赶紧走人，看到你们这种穷鬼，我就浑身不舒服！”李掌柜怒发冲冠，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小狗子也大声说话了：“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不是好人。”
听到两人如此大的反应，老太一脸狐疑。她主要是对小狗子的反应感到困惑，毕竟她之前见过比李掌柜态度更恶劣的人多了去了。“孩子，怎么啦？”老太疑惑地问小狗子。然而，小狗子沉默不语，只是愤怒地盯着身体已经转过去一半的李掌柜，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之前的羞辱他记忆犹新。尽管他性格老实内向，但内心却极其要强。
“小王八蛋，你说谁不是好人？”李掌柜显然不想善罢甘休，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小狗子，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场战斗即将爆发。老太急忙起身，挡在两人中间，不停地向李掌柜赔礼道歉，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尽快平息，避免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经过几番劝解，李掌柜也不愿再纠缠下去，他觉得跟一个小乞丐在这里较劲有失身份。在老太的赔礼下，他转身离去。
走到半路，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或者是其他事情让他停下了脚步。当老太刚坐下安慰正在哭泣的小狗子时，李掌柜的声音传来：“留下也行，但没有工钱，吃住我管。他年纪太小，谁知道他能做什么。”老太对李掌柜的突然转变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感到高兴，她那颗紧张的心也终于落了地。她生怕李掌柜会找他们的麻烦。
“我才不想留下来！”小狗子又开始抗议了，他实在无法忍受李掌柜这个人，之前连一点吃的都不肯给他。这让刚刚放下心来的老太瞬间又紧张起来，她尴尬地望着李掌柜，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只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普通农妇。
李掌柜眨了一下隐藏在坳肉间的小眯眼，无所谓的道：“做与不做你们自己决定，我不强人所难。”说完，便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往柜台后面。小狗子看着那肥胖的躯体，感觉那就是一条直立着的蠕动的虫子，是最恶心的那种，只在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才有的虫子，这让他从心底泛起恶心，若不是眼馋碗里的素面，他早就吐了出来。
老太有些懊恼的看着正在对李掌柜背影做鬼脸的小狗子，渴求的劝导：“你就留下来吧，学一门手艺，以后也好攒些钱财去寻找自己的家乡，你难道不想见到你自己的父母了吗？他们肯定在盼望着你早日回家。”
听到这些话，小狗子犹如泄气的皮球般黯然低头不语，脑海中爹娘那模糊不清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是多么渴望见到他们，如涸辙之鲋渴望回归到那一汪清泉，如随风飘零的蒲公英渴望回归到大地温暖的怀抱，渴望着被保护，不再遭受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羞辱。他的眼眸渐渐泛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中倾泻而出，毕竟他只是一个灵智未开、懵懵懂懂的小孩。他只渴望有温暖的被窝，而不是睡在那生硬冰凉的地板上；渴望每天能吃到美味的饭菜，而不是去乞求那些残羹剩饭......小狗子沮丧地微微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素面。那原本对他来说美味可口的食物，此刻也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一般。老太看着神情失落的小狗子，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去安慰那颗弱小的心灵。她已经很久没有与小孩子相处，早已忘却该如何去取悦他们。
顽石客栈的后院，伴随着鸡鸣声，太阳犹如一位慵懒的贵妇人，从东方缓缓升起。没有了山的阻挡，阳光是如此轻松惬意地洒向大地，犹如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每一个生灵，唤醒它们从月神温软的怀抱中离开，投入自己宽广结实的怀抱，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在黑暗中沉睡的寂静小院，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声响，不再是昨夜那猫的哀鸣，而是充满了生机的新鲜声响。清晨的雾气如轻纱般弥漫，好在小院的院墙并不高，那些雾气在朝阳的照耀下，如害羞的少女，缓缓地散去。园中那些种类尚好的植物，它们的枝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宛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散发着生命最后的光芒，如昙花一现般，随后便慢慢地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化为虚无。
当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这间狭小房间的时候，裸身躺在木板床上的小狗子，正怀抱着石子填充的枕头，惬意地沉浸在梦乡中。尽管枕头有些硬邦邦的，甚至有些咯人，但它依然让小狗子在梦中感受到了母亲般温暖的怀抱，仿佛让他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安然入睡。
床下是那张孤独了一夜的破旧床单，它在阳光的照耀下，默默地诉说着自己的凄苦。此时，屋外传来了李掌柜那破锣一般的嗓音，大骂声从窗户外飘了进来：“小狗子，你这头懒猪，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起来干活！”睡梦中的小狗子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待声音清晰地传来时，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抖，从床上滚落下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踹开，“砰”的一声巨响，与门后的墙壁猛烈撞击在一起。这一声响，吓得小狗子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脚下一软，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惊恐地抬起头，望着李掌柜那愤怒而丑陋的嘴脸。想起昨夜的遭遇，小狗子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竟然吓得尿了出来。虽然有些丢人，但昨夜李掌柜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他让年仅几岁的小狗子忙前忙后，把许久没有认真打扫过的客堂，里里外外仔细清扫了一遍。只要有稍微忽略的细小地方，李掌柜就会舞动他那肥厚的大手，狠狠地抽打小狗子的屁股。到现在，小狗子的屁股上还青紫一片，清晰可见的手指印历历在目。这个李掌柜，真是个该死的恶棍，也不知道今天又要怎样折磨小狗子。
“没用的废物，还不赶紧起来干活，否则你今天别想吃到一口饭！”李掌柜满脸厌恶地看着尿裤子的小狗子，左手在鼻子前不停地扇动，仿佛那股刺鼻的尿骚味能扇走一般。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艰难起身的小狗子，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然后扭动着肥胖的身躯，迈着步子走了出去。他要去吃点东西，之后再监督小狗子干活。
看着李掌柜远去的背影，小狗子委屈地哭了起来。在一阵衣服的“窸窣”声中，他手脚并用地穿好衣服，中途小心翼翼地避开屁股上的伤痕，那疼痛实在难忍。随后，小狗子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堂，他要继续打扫那里一夜之间堆积起来的灰尘，还要艰难地挪动那些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桌椅板凳，没有人会来帮他。在这个客栈里，除了后厨的一位厨师，就只有李掌柜，小狗子又能指望谁来帮忙呢？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吃完早饭后，李掌柜悠闲地迈着小步从后院走向客堂。此刻，他觉得一切都如此美好，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从今天起，他只需要继续坐在柜台后面轻松地收钱就行，就像以前那样。“那个胆小如鼠的小屁孩，我不用白不用，什么活都可以让他干，还不用付工钱，这种好事可不能错过。”想到这里，李掌柜脸上露出了可耻的笑容。他就是个无耻的恶棍，是个不折不扣的剥削者，如吸血鬼般让人厌恶。“今天得让他多干点活，后厨的锅碗瓢盆都让他去清洗，要是干不好，就饿他几天。”李掌柜阴险地笑着，轻松地哼起了小调。这个一心只想压榨为自己打工的人，只愿意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实在是让人从心底憎恨。
疲惫不堪的小狗子，一边擦去脸上如泉涌般的汗水，一边看着面前干净得犹如镜面般的桌面。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微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在脸上呈现出更多的表情了。他太累了，从起床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对于年幼的他来说，体力早已透支，现在急需休息和食物来补充体能。
他内心默默祈祷，期望那个心理扭曲的李掌柜能让自己多休息一会儿，最好能赏赐一顿食物，这将令他感激涕零。想着，小狗子无奈地走到盛着抹洗后留下腥臭污水的铜盆前。他颤抖着双臂，吃力地用双手紧紧抓住盆沿儿，摇摇晃晃地走向后院。他要去倒掉那沉重铜盆里散发着浓浓腥味的污水，然后等待李掌柜那个吝啬鬼的下一步指示。
看着小狗子从自己面前走过，李掌柜不屑一顾地斜瞟了一眼，根本不关心对方在做什么。只要天没塌下来，他是绝对不会出手帮忙的。“收拾完赶紧去后厨吃饭，但别吃太多！我可没那么多粮食来养你这个废物。打扫个客堂都慢吞吞的，照你这样下去，我这生意还怎么做！”李掌柜那公鸭般刺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小狗子暗暗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让对方尝尝苦头。他默默地去倒掉盆里的污水，在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厨。屁股上的伤势让他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抬脚时，屁股上就会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疼得他龇牙咧嘴。为了缓解疼痛，他不得不尽量放慢脚步，寻找一种相对舒适的走路方式。
后厨中，一位赤裸着上身的男子，身材微微发福，白花花的赘肉随着身体走动的节奏轻轻颤动。他那油光锃亮的脑袋，在这略微昏暗的房间里反射着一切围拢过来的光线，仿佛是一盏明灯。粗壮的胳膊在主人的指挥下，奋力地搬动着沉重的木材，大块的肌肉在力的作用下从那胳膊上凸显出来，而肘弯处红白分明的皮肤颜色，更是引人注目，从中似乎可以窥见许多故事。
小狗子刚从门口进来，便看到了正在劳动的身影，他的脚步声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扭头过来的王师傅打量着小狗子，小狗子也在打量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男孩，王师傅抬手擦去脸上的汗珠，开口问道：“你就是李扒皮刚招来的伙计？”看着身材壮硕、面庞红白的中年汉子，小狗子轻轻点头，眼神却一直好奇地盯着对方光可照人的脑袋，此时正反射着炉灶内熊熊燃烧着的橘黄色的火光。
王师傅似乎对别人异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他继续问道：“这里都是你打扫干净的？”小狗子再次点头，眼睛已经开始四处寻找食物。虽然他对王师傅的光头仍充满好奇，但填饱肚子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事情。
“找吃的？”王师傅嘴上问着，人已走向灶台边，伸手打开一个笼盖，下面遮盖着的咸菜和白净的、还在微微散发着热气的馒头出现在小狗子眼前。小狗子下意识地咽下口水，目光如饿狼般死死盯着那白净诱人的热馒头。
“过来吃吧，我还要去多弄些柴火进来。”说完，王师傅转身走向那还未被放置到指定位置的柴火，继续费力地搬动起来。
小狗子在对方继续做事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忍着屁股上的伤痛，一瘸一拐地小跑到食物面前，伸出自己那脏兮兮的小手拿起馒头大口啃起来。听着小狗子狼吞虎咽的声音，王师傅继续问道：“毛都还没长齐，就学着大人赚钱，小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听到对方询问自己，出于对给予自己食物的人的敬重，小狗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如何忘记了家在哪脉，父母叫什么名字。他的心中也抱着一些期望，希望有人能告诉自己的家乡在何处，父母是谁。
听完小狗子的故事，王师傅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看着小狗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他能从中感受到小狗子的渴望，久经世事的他多少能明白小狗子心中的想法，可是他并没有小狗子想要的答案。王师傅默默地弯下腰继续干活，只留下小狗子那再次变得伤心的目光。
“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李扒皮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做事要多长个心眼！”王师傅背对着小狗子，说出了这句关心的话，希望小狗子以后不要再吃亏。然而，王师傅并不知道，昨晚小狗子已经被李掌柜折磨了好一阵子，这让小狗子那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内心变得更加战战兢兢。
高空之上，烈日如火焰般肆意地散发着能灼伤人皮肤的火光，空气在烈日的炙烤下，折射出如水波般的纹路。每一口吸入肺部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让人感到窒息。街道上的路人使出浑身解数，用各种方式遮挡着头顶那火辣辣的太阳，竭力躲避着那如利剑般刺人皮肤的炽热阳光。每逢有阴凉处，路人便如大赦般赶紧钻入其中，只求能暂时避开太阳的暴晒。
在如此环境之下，顽石客栈门前，有个身影摇摇晃晃，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正竭力呼喊着。其内容大致是些拉拢客人的话语，不断重复着。那沙哑的嗓音，并未传播多远，路人也无心倾听。他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是匆忙的客商，没有人愿意抬起那被烈日曝晒而不得不垂下的头颅。瘫坐在躺椅上的李掌柜，不时擦去脸上不断冒出的汗水，每次都显得那么无力和无奈。他眯着眼睛看着在烈日下叫喊的小狗子，面露不快。
“这小畜生叫了这么久，连一个生意都没给我拉来，真他娘的是个饭桶，浪费老子的粮食。”想到这些，李掌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恨不得继续用自己那肥胖的手，狠狠地抽打小狗子的屁股。这座小镇不在交通要道上，除非主干道出现意外，否则大批客商是不会从这里经过的。今天的生意和往常一样，依旧冷清。
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掌柜的生意越来越差，每天的收入仅能勉强维持日常开销。“你给老子滚进来，听到你那催命似的声音，老子就心烦，跟死了娘一样。”这一顿怒吼，让李掌柜额头的汗水又渗出来不少，他不停地抬手擦掉，心情也愈发烦躁。小狗子低着头，默默地走向李掌柜，脚下的地板仿佛变得模糊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动。在炎阳的折磨下，小狗子出现了中暑的迹象，可李掌柜不会可怜他，反而可能会大骂他一顿。
“啪”，一条散发着腥臭的手帕，狠狠地甩在了小狗子那红扑扑的脸上，小狗子不敢吭声。看着眼前无精打采的小狗子，李掌柜真想再补上几脚，开口吩咐道：“去，把这条手帕洗干净，然后过来给老子扇扇子。”
无力地轻点了下头，小狗子弯腰捡起地上湿漉漉的手帕，他的眼睛发花，脚步踉跄地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他的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倒下。
正在后院阴凉处乘凉的王师傅，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小狗子走入后院，径直朝着水井走去。小狗子摇摇晃晃的身躯，在意志力的支撑下，终于艰难地走到了水井口。他拿起一旁的木桶，放在水井口上，然后紧紧抓住绳索，吃力地将其放入井中。看着小狗子那摇晃的身体，王师傅坐不住了，尽管外面烈日炎炎，似火的骄阳在阴凉处肆虐，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快速起身走过去。
“你去歇息着，我来帮你打水。是不是要洗这条毛巾？”王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抢过绳索，开口询问。小狗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感觉有人从自己手中拿走了那条散发着浓浓腥味的手帕。在王师傅的催促下，他走向阴凉处，一屁股坐在石头地面上，顺势躺下。石头的凉意传来，让他感到无比舒适，很快便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小狗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接着感觉有人在触碰他的身体。他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起来，看到了王师傅那张略带焦急的脸。
“快醒醒，李扒皮在叫你呢，赶紧起来。”
挣扎着从冰凉的地面上站起来，在王师傅的搀扶下，小狗子走往客堂，而王师傅在他过了门槛时便折回。
还没有进入客堂，就听到李掌柜在破口大骂：“小畜生，洗个手帕都这么慢，我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由于情绪激动，李掌柜额头的汗珠又多出来不少，让他又是一阵气恼，无奈的用手不停擦拭。
小狗子赶紧慢跑几步到达李掌柜面前，等待李掌柜的吩咐。看着身前低着头的小狗子，李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便把小狗子踹倒在地。
“哎呦”声中，小狗子躺在离先前位置一丈开外的地方，双手按着火辣发烫的肚子，阵阵剧痛从腹内传出，当场便流出眼泪。
“不许哭，赶紧滚过来给我扇扇子”嘴里喝骂着，顺手把右手边桌面上的芭蕉扇拿起，顺手扔到小狗子身旁。眼神示意对方拿起来，过来给他扇扇子。
忍着腹中疼痛，小狗子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捡起扇子，踉跄着走到李掌柜面前，暗暗咬着牙齿，强忍住眼中即将滑落的泪水。
“滚到我后边，看见你就心烦。”又是一段大吼，李掌柜抬起右手佯装要打向小狗子，吓得后者一个缩头躲避。
小狗子不敢顶嘴，乖乖的走到李掌柜身后，不情愿的扇动手中的扇子，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的后颈，似要生吞活剥了对方一样，眼中满是怒火。王掌柜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扭动粗短的脖子朝后看去，吓得小狗子赶紧低头，卖力地挥动扇子，生怕对方觉察到什么。
“好好扇，老爷我要睡一会儿。”说完，李掌柜便舒服的闭上他那小眯眼，在小狗子人造风的作用下，慢慢地进入睡梦中。
生意的惨淡已经持续多日，李掌柜的心情愈发糟糕，原本圆润的脸，如今有向着“驴脸”发展的趋势。这可苦了小狗子，李掌柜本来就不喜欢他，现在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动辄对他拳打脚踢，还把生意差的原因都归咎到小狗子身上。小狗子全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那张原本略显粗糙的稚嫩脸庞，现在布满了青红，这些都是这几天李掌柜“赏赐”给他的。他的内心充满了对李掌柜深深的仇恨，那恨如汹涌的波涛，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翻腾。那满腔熊熊燃烧的烈火，随时都可能将一切焚烧殆尽。这恨虽不如天高，没有海深，但也足以让小狗子记恨一生。
后厨的王师傅对这一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能背着李掌柜帮助小狗子，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给他找些草药治疗身上的创伤，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毕竟，他也需要生存，而李掌柜虽然行为让他不齿，但却是他能安稳生活下去的依仗。
颤抖的小手轻抚着头顶上那块刺目的空白，鲜血正从那里缓缓渗出。原本怯懦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恐惧，血丝布满了眼底，仿佛要吞噬掉一切。那块令人心惊的‘空地’是李掌柜今日的杰作，在小狗子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冷酷无情地将小狗子的头发生生拔起，然后随意地扔到一边，把小狗子踹到了后院。那期间，小狗子凄厉的叫喊传遍了整条街道，让人毛骨悚然，却没有人来救他，哪怕是求情。街坊四邻的冷漠，将人性丑恶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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