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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且说戏台这边,献恭和书颜带着载垣李轩走了后,承景也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便回了未央宫。其实承景是想试试新得的宝墨,毕竟现在很少有能让他开心的事了,到底是小孩儿的心性。越王也让自己的贴身护卫送宋孝晴先回行宫了,人少了不少,太后觉得不热闹,便让戏台子上的唱热闹的戏来。

    一曲听罢,茶凉了,冬芽率众侍女给众王上新茶。

    太后端起一个小小的汝窑龙凤杯,笑盈盈道,“这是莲心茶,是本宫的宫女采了今年整个夏天的莲蓬,从里头剖出来的。是皇上最爱的茶。”

    镇海王妃萧咏卿尝一口后皱眉道,“莲心苦我是知道,可这茶却有丝丝甜味,不知是何缘故?”

    庸王妃温心妍接口道,“我尝着倒是有点梅儿的香。”

    “庸王妃好厉害,正是梅。”太后将茶缓缓放在桌上,含笑道,“这烹茶的水是前年本宫随行兴帝去普陀山礼佛,收集的梅花上的雪水。统共收了两瓮,带回来埋在了东宫的石榴树底下,昨日才挖出一瓮来。”

    “真真是好水。”庸王妃合上茶盖,含笑道,“我去年也收了,可惜没收好,要烹茶时发现已经败了。”

    太后转过头去向庸王妃传授经验,道,“这瓮呐,要盖紧,我都是蜜蜡封的。前些年我一直用一个鬼脸青花的陶瓮,是从前的羽淑翁主送我的,只可惜瓮底裂了条大缝,是用不得了。”

    庸王妃对着庸王笑道,“要是悠然在就好了,让她也来学学。”

    “悠然公主呢?”太后这才发现悠然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了。

    “她呀,”庸王妃灿烂一笑,颔首道,“带着怡然和勉儿在荷花池那里玩呢!她方才见着荷花池里头还留着许多莲蓬,非要摘莲蓬!”

    “悠然公主可有婆家了?”太后沉思一会儿后,微笑问道。

    “没呢,这姑娘好动,怕是没婆家要了!”庸王妃听见太后这么问掩嘴偷笑道。

    “悠然公主这般静的公主怎会没人要?”燕王立刻不同意道,“我家的颜哥儿才是真正的没人要!只会舞刀弄枪的公主说出去只叫人笑话!也怪我,念她襁褓没了母亲,不忍把她扔给老妈子们!”

    姜王李显汀笑道,“颜侄儿这性子确实没人能镇得住了!”

    太后回头望了望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李青淼的身上,含笑道,“我看呐,这些个公主郡主里头,唯有临江王家的青淼郡主性子最静,最容易找婆家。”

    临江王怜爱地看着女儿,埋汰道,“我家的这个是一个锥子都戳不出响儿来!”

    众人听罢后大笑,青淼的两颊染成了绯红,低头在鹿亦真身后,含涩带笑。

    太后笑完后又对着庸王妃笑着说,“我现下手头没甚么人,王妃看上谁了告诉我,我替王妃和庸王指婚,让悠然公主风风光光地出嫁。”

    “不知道是哪家公子有缘,前世烧了断头香。”

    不知谁多嘴了一句。

    “谢太后。”庸王妃颔首道,“说到底,悠然也十七了,是该找婆家了,先前王爷还说不急,想多留两年,现下想留也留不住了。”

    “十七?方才那姑娘好像也是十七。”

    又一声不知谁的话。

    “都是些如花的年纪啊。”太后敛住笑容,叹道。

    “长得也好看。”

    “但还是比不上秦川的美人。”燕王笑道。

    临江世子李青凌听罢,与鹿亦真坐得又近了些,二人正值新婚,恩爱异常。

    梁王李显㲼却眉头微锁,细细探寻道,“方才那女子眉眼间有些熟悉,仿佛是哪位故人。一时间竟想不起来了。”

    “是那个大逆不道的胡氏。”梁世子李昭道。李昭小时候在兴帝跟前教养过一段世间,自然对九重城的人事比其他人熟悉。

    “正是呢,我说怎么有股狐媚劲儿。”镇海王妃道,“胡氏谋害先帝,越女倾了吴国,不知这位宋姑娘要倾了谁?”

    众王的话题又回到了宋孝晴的身上,越王头上汗涔涔的,坐立不安,立刻又跪下了,道,“请太后为犬子赐婚。”

    “赐婚?”太后觉得好笑,又疑惑道,“世子看上哪家姑娘了?”

    “方才太后见过了,宋孝晴。”越王双手作揖,恭敬道。

    “越王怎么要她?不怕倾了越国吗?”燕王问道。

    “宋孝晴乃是越国卿大夫宋青之女,知根知底,虽有狐媚倾国之相,却谦和有度。”越王陈言道。

    “你想让她做世子妃?”太后踌躇道,“世子妃…可是未来的越王妃。”

    “世子妃?连侧妃都抬举她了,她只配做犬子的侍妾。”越王如视草芥般嫌弃道,自己的心思和忠心都被她破坏了。

    “侍妾?”齐王李显汋冷笑道,“世子纳妾这种小事根本不必太后赐婚。”

    “确实不必,”太后已然明白了越王的心思,含笑道,“不过既然越王坚持,我便颁一道上谕。”

    “上谕里头写世子纳妾,越王这是头一回呢!越王和世子真是好福气!”庸王笑道。

    “谢太后。”越王无视庸王的嘲笑,谢恩起身。

    “臣冒昧问一句,”齐王突然说道,“不知太后要怎么处置胡氏的李如意?”

    “李如意?”太后疑惑齐王怎么突然问起李如意,但又转念一想反正是早晚要告知众王的,如今说了也没甚么大碍,也可以先探探众王的底,便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李如意的罪,不至死。”

    梁王颔首道。“臣听闻李如意跑了。”

    “跑了?李如意不过一个蹒跚小儿,他能跑到哪里去?跑得出天京城门吗?”镇海王妃问道。

    “听闻是奶娘抱着他跑了,”梁王颔首道,“即便这样,太后也要饶了李如意吗?”

    太后双眼看着台上的戏子,花腔婉转。

    太后长叹道,“说到底李如意不过四岁,胡氏谋逆大位与他无关,奶娘带他出逃也并非他本意,况且他是兴帝幼子,皇族之人,杀,是断断下不了手的。本宫原是想赐姓给他,毕竟赐姓后不再姓李,断了他封王称帝的念想,只是如今…”

    “太后仁慈。”齐王低头垂手道。

    “太后一片苦心,”燕王沉吟道,“不知道那李如意能不能明白啊。”

    太后向众人道,“燕世子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一曲戏罢,歌舞登场。一众舞女挥着红袖,一旁的琴声悠扬,笛音清朗。

    “庸王似乎很喜欢这段歌舞。”太后见庸王的眼梢眉角带着笑,便道。

    “不知这段歌舞和庸王宫中的摆夷歌姬相比,如何?”燕王久在北疆,从没去过南边,便疑惑道。

    “摆夷舞艳丽,不如天京的雅。”庸王颔首道。

    “本宫还没见过摆夷歌舞呢!”太后惋惜道。

    “这简单,择个好日子让庸王的歌姬来天京转一圈不就成了?”镇海王妃笑道,“就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福气了?!”

    “听说庸王宫不仅有摆夷歌姬,庸王还有摆夷的妾室呢!”齐王朗声笑道,眼中透着狡黠。

    庸王的眼中带着讨好看向太后,大周律令:凡皇族王族者,无旨不得私下嫁娶异族。而庸王的这几房妾室,确实是私纳。

    太后接过庸王的目光,向众人含笑道,“庸国接壤摆夷,庸王有摆夷血统,有几个摆夷妾室又有甚么奇怪的呢?”

    “庸王镇守庸门关,还要自重啊!”姜王嘱咐道。

    “我庸国国微地小,没甚么兵力,不敢说甚么镇守,若摆夷打进来,还不是第一个去见父皇了?”庸王见太后表达了态度,放下悬着的心,笑道。

    “正是因为这样,”太后盈盈陈述道,“兴帝才派了有摆夷血统的庸王镇守庸门关,以求和摆夷的永好往来。”

    “庸王你可不能倒戈,你若倒戈了,你后头的阳阿郡和平陵郡都得丢了。”燕王笑道。

    “毋亲夷狄,以疏其属。”

    “说到阳阿郡,”姜王思忖片刻,方满面愁容缓缓道,“如今阳阿郡大半土地还在百越手上。越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越王没想到姜王会提到自己,愣一下后立刻赔笑点头。

    “本宫知道。”太后瞬间神色黯淡道,“本宫也知道兴帝的意思,是丢的就要打回来。可本宫不这么想,昨日本宫召见过阳阿郡郡守了。众王想想,为了个阳阿郡,花了多少金银?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太后停一停,方清朗道,“本宫想仿先汉文景二帝,轻徭薄赋,与民生息。”

    见众王不语,太后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淡然道,“本宫知道,这法子一出,势必有人反对,说甚么九州大业。只是,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若是不这么做,怕是边庭流血成海水,千村万落生荆杞了。”

    临江王听后,思忖道,“太后思虑周全,议和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先汉正是有了文景之治,才会有后来的武帝征伐匈奴,封狼居胥啊!”

    太后听后嫣然一笑,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他日蒙天佑生个好圣孙,再把阳阿郡拿回来!”太后停下后,方才继续道,“这件事还望众王和郡守能理解本宫的苦心啊。”

    “阳阿郡和平陵郡就是大周的燕云十六州啊!”燕王道,“终是要拿回来的!”

    汾阳王颔首道,“先汉高祖在白登之围后,都没有出兵匈奴,高祖死后,高后何等厉害,面对匈奴单于调戏也不敢贸然出兵,汉家公主一个个远嫁,直到武帝朝才有所改观。汉家公主能理解,相信众王也是能理解的。”

    众人听罢后频频点头,随后镇海王妃道,“汉家公主?大周可要和百越和亲?”

    “怎能与百越和亲?百越是何等人?我们又是何等人?”齐王惊道。

    “若是议和,和亲也是势在必行。”太后细细地观察众人的反应后轻轻道,“只是现下还没有人选。”

    “人选不是有了吗?”镇海王妃笑道,“庸王家的女儿不是正好是待嫁之龄吗?”

    “是啊,”汾阳王赞同道,“公主年十七,庸国又离百越近,公主回娘家也容易啊。”

    “再近也没有越国近啊!”齐王道,“只可惜越王没女儿。”

    越王抬头朝齐王假笑一下。

    庸王妃温心妍抬头看向太后:和亲,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可怕的词,分明怨恨曲中论,有哪家的公主是高高兴兴地去和亲的?

    “悠然公主怎么可以呢?”太后朝众人反问道,顺势朝庸王妃投一个肯定的眼神。“我方才才说要指婚,现下就变和亲了,这可不行的,本宫可是要一言九鼎的。再说那百越,指个翁主过去都绰绰有余了,何必苦了大周的公主。咱们家的悠然公主又不是没人要?!”

    “谢太后。”庸王和庸王妃低头作揖道。

    “若是和百越议和,可要重开贩易?”方才众人在谈和亲燕王全然没理,只在谋划贩易之事。

    太后思虑片刻,才将今日心中的思虑脱出,道,“阳阿郡和百越的私下贩易是自古就有的,如今议和怕是想禁也是禁不掉了,不如给他们个由头。茶叶,丝绸,粮食,这些都好办,只是铁器的贩易,我私下还是觉得不妥。”太后微微摇头,只在看众王的反应。

    “铁器自然不能贩易。”燕王立刻赞成道,“兵器是军戎之根本,与他们贩易铁器,让他们买了更多的兵器然后继续攻占九州吗?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可累世君王又有谁做的到呢?”

    “燕王说的正是这个理。”太后听到燕王此言,满意地点头笑道,“盐铁自古官营,除了铁,盐和马匹的贩易,本宫也觉得不妥。”

    见众人没甚么异议,太后提高声音继续道,“关于边境贩易之事,越国离阳阿郡最近,所以还要请越王替本宫多多留心。”

    “是。”越王作揖颔首。

    “还有一事太后怕是忘了,臣抖胆提一声儿。”齐王突然说道,“百越议和,越国怕是也不需要豢养那么多越国军了。当年圣祖创周,因为北有匈人和西夏,特准燕国一国可以有百万之师,其余诸国兵数皆不可过百万。昔年百越侵了阳阿郡,兴帝才破格允许越王豢养百万雄兵,如今议和,怕是可以削减一部分,也可以为皇上和太后及越王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齐王这话有理,齐王费心为本宫节省用度本宫也明白。”太后粲然一笑,道,“只是议和之事尚未敲定,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盘算着削减越王的国军,是不是有点太急了呢?就怕是和亲后,阳阿郡的守军也不能撤,顶多是退到平陵郡。平陵沃野千里,是粮食大区,边界之地没有守军我不放心,越王也可留着百万雄兵,以免阳阿郡再发祸端。”

    “是,太后。”越王用眼角瞥了一眼齐王,笑道。

    “不好啦!不好啦!”一个内监慌慌忙忙地闯进来,嘴里叫着。

    “甚么事这么慌慌张张?!”太后收住笑容,瞠目道,她不喜欢这样的家宴被下人打扰。

    内监伏地磕头,断断续续道,“是!是…庸王…庸王的…世子!”

    “怎么了?”庸王和庸王妃立刻站起身,急切地问道,“世子怎么了?!”

    “庸世子掉水里头了!”内监喘完粗气叫道。

    “快!快去看看!”太后站起身挥手示意庸王和庸王妃,又对内监命令道,“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