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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沉浮

    特雷西斯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慌张了。

    外族入侵也好,面对战争也罢,他都没有像如今这般慌张过,手中的照片被特雷西斯死死攥住,其中的一角已经被揉成一团,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慌张,冷汗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远处黯淡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闪烁,因为隔着一层窗户,使这唯一一点亮光增添了一丝朦胧的气息,仿佛使人身处在梦与现实的交接处。

    现在特雷西斯能想到的,只有闭上自己的双眼,在黑暗中享受一刻不可多得的寂静。但随着他闭上双眼,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一段段过去:那是自己站在城墙上,无所畏惧的看着维多利亚战舰入侵的身影;那是自己英勇奋斗,带领萨卡兹们赢得战争,重获家园的身影;那是自己沐浴在阳光下,与特蕾西娅一齐向前,享受胜利的背影……

    特蕾西娅……

    窗外最后一丝隐约的灯光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绝对的黑暗。

    “你又骗了我…博士。”

    那张令特雷西斯熟悉而又陌生的照片被他高高举起,随着手指发力,照片被一分为二,发出声声悲鸣,但特雷西斯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平息,带着萨卡兹们千年的沧桑,带着对真相的不满,带着对事实的否认,将其撕成更细碎的残渣。他张开双手,任凭它们随风飘去,为现在寂静的大厅渲染上别样的色彩。

    纸屑如冬雪般在空中飞舞,顽强的与重力对抗着,特雷西斯面前的萨卡兹们沉默的看着对方,随后便一齐低下头来。

    “这些…全都是真的?他也活着?”特雷西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的愤怒全部排出体内。伴随着愤怒的平息,心脏的跳动逐渐放缓,而他的手指正不断磨搓着桌子上另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是真的,陛下,龙门的线人不可能看错…”面前的萨卡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直视着特雷西斯。

    “怎么会……”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被他推向一边,过去的疑问排列在脑中,沉淀已久的事实浮出水面,在浑浊中翻滚着,特雷西斯从来没有理解的清楚和明白。在这一刻被全部解开。

    在想明白真相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定下了决心:自己的决定不会错误,也不会改变,无论过去,无论现在。

    “我的选择不会错误……”

    手中的钢笔被他拔开,清冷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全身,为他的思绪带来些许清晰。

    “要怪…就得怪你自己的理想,我们原本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为了萨卡兹……”他的话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人交谈。桌上的烛火被萨卡兹们点燃,墙壁上的壁画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分外显眼:那是萨卡兹的两位英雄,他们肩并肩,面对着万千萨卡兹们,火焰为他们二人的双眼点缀上最后一抹缺失的色彩。

    “卡兹戴尔承受不起下一次内战,它需要的是安稳与和平,而不是另一个王的重新出现,哪怕……这是假的。”

    特雷西斯心中再次出现了那种愧疚感,虽然只是一瞬。上一次?上一次的愧疚是什么时候呢?是自己的那道命令吧。钢笔在照片上迟钝的游动,一道道笔痕交错,使这本就模糊不清的照片更加难以辨认,可能是因为那一瞬愧疚,就连下笔都显得那么迟疑。

    每当在夜深人静时,特雷西斯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自己的矛盾,对特雷西娅的矛盾,对生命的矛盾,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是阴云下的誓言,那是兄妹二人站在废弃的城市中,对所有萨卡兹的誓言。

    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自己充满负罪感,只要是为了萨卡兹的延续,这一切都值得。

    照片被他打上了一个叉。

    特雷西斯缓缓抬起头,眯起眼,注视着面前壁画上的女人,世界逐渐变得空白,距离与时空的限制在这一刻被打破,空白,一切都是空白,这种注视伴随着他情绪的波动,穿透墙壁,纯白的世界中只剩下卡兹戴尔与龙门屹立在泰拉之上。没有过多的思考,烛光在特雷西斯的瞳孔中跳动,仿佛正以灵魂为养分熊熊燃烧着,正如壁画上的那样。他注视龙门的方式是沉默,无尽思考带来的痛苦与自责造就了沉默。特雷西斯一直在克制,克制着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恐惧,只是他一直在用忍耐保持着卡兹戴尔的平衡,如今,这份渴望吞噬的野心,以及对真相的恐惧难以隐忍,几乎要撕破这副身躯的罪恶感,冲向龙门。

    这是跨越千里的注视,如利箭般直直刺向龙门,不作修饰,不作保留,只有掩盖不住的侵略性。深邃的目光潜藏在黑暗中,而灵魂早已跳脱肉体,开始了这场对弈。

    ……

    “普瑞赛斯小姐,您在看什么?”煌疑惑的看着面前的普瑞赛斯,她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白墙,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听到这话,普瑞赛斯的脸上再次挂起了她一如既往的笑容,稍显疲惫的站起身“煌小姐,您应该关心的是他们。”说罢,她看向了依偎在墙角的w以及她身边的特雷西娅。

    “我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您一定要保护好特雷西娅小姐,她才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普瑞赛斯拍了拍煌的肩膀,慢步走到窗台边,想要再看看龙门的风景。

    恶寒,一股无来由的恶寒蔓延到普瑞赛斯全身,这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望向了窗外。

    清晨的雾霭似一层乳白色的轻纱,笼罩在龙门上,睡梦中的人们沉浸在虚无的梦中。普瑞赛斯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远处那片被曙光染上色彩的朦胧。

    普瑞赛斯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更加奇怪了,像是发自内心的欢乐,又像是刻薄的讽刺。

    伴随着微风吹过,相隔万里的博弈在这一刻悄然而至,她双手撑着窗台,面对着那来自远方的注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傲却不自知……”窗外一片灰蒙,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只有昏黄的路灯沉默着。

    “这本身就是一场赛跑,虽然终点不同,但距离是相同的,不过,我们可不是站在一个起跑点。”普瑞赛斯伸出手,似是想抓住那片朦胧,她的双眸在一片灰暗中闪烁,如黑夜中的点点灯火,刺透覆盖在龙门上的那层薄雾。

    “被负罪感和责任感压迫,心里有定很难受吧?萨卡兹的王……”她嘴角的那丝微笑消失了。“你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他们,杀死一切与自己志向不同者,杀死一切拥有才智者。真是滑稽且可笑的梦啊。”

    “‘梦本来是痴人脑中的胡思乱想,它的本质像空气一样稀薄……’与其终日沉浸在梦中,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治理你的卡兹戴尔吧…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普瑞赛斯口袋中的终端发出一阵阵不合时宜的响声,她缓缓拿出终端,看着雷达地图上消失已久的绿点,此时它正在屏幕中微弱的闪烁,就像墓中的长明灯一般,虽然火光微小,但不会熄灭。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普瑞赛斯的嘴角再次挂起了一抹微笑。“看看是你先杀了他,还是我先找到他。”

    窗外朦胧依旧,远处仍然苍茫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眼前这番景象很难让人将它与夜晚的霓虹繁华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城市,也有它的两面性,更何况人呢?

    自己又何尝没有私心呢?普瑞赛斯在心中暗讽着自己,手中的终端被她抓的更紧了。

    “不过,赌局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脚步转动,无视满地的狼藉,缓缓走向门外。

    墙角的w还是沉默着,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血迹。

    “那就是……”

    “你的失败。”

    第几次了呢?

    博士早就记不清了。

    眼前的屏幕在黑暗中闪烁着,发出亮光。

    “做出你自己的选择吧,博士!”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录像戛然而止,屏幕散发的光亮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与环境融为一体。整片的黑仿佛压在了博士的身上,窒息般的绝望感袭来,恐惧,悲催,讽刺,种种情感浮现在他心头,现在博士能做的,只有蜷缩起自己的身体,紧闭双眼,躲避着一切。

    已经看了多少次呢?

    角落中的仪器早已布满一层阴沉,影子溶解于黑暗中,使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距离。

    蜷缩的身体不断颤抖,眼眶中干涩的滋味无人能品尝。现在博士想要的,只是一个罪名,无论是什么都好,哪怕是莫须有的罪名也足够了……是的!一切都是我干的,王女的死!巴别塔的陨落!萨卡兹的内战!都可以,这些都可以,全部强加在我身上吧…

    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了,博士大口喘息着,用手捂住心脏,眼泪汇聚在眼眶中,却迟迟流不下来。

    自己得到了什么?是自己渴望得到的一切,冤屈罪名被洗净,他可以继续在罗德岛上过着平稳生活,为这片大陆献上自己的微薄之力,以及……没有人会讨厌博士。

    但,真相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自己从头到尾干了些什么呢?渴望的过去是自己虚构的,想要的公平是自己虚构的,憧憬的原谅是自己虚构的。一切自己所渴求的不过是过去的自己虚构的,可能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逃出他的计算吧?

    不知是屋外的黑暗浸透了屋内,还是屋内的黑暗感染了屋外,只有如石膏般雕刻出的沉默身影坐在这片黑暗中。

    心脏像是产生了漏洞,压抑与无力肆意横行在灵魂中,连坐起的力气也没有。随着黑暗的蔓延,博士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仿佛忘记了自己仍存活与世。

    寂静,只有一片寂静,这份寂静环绕在博士心头,他转头看去,在黑暗中,屏幕上映射着一张万念俱灰的面庞,环绕着死亡的气息。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呆滞的看着那张面庞。身体随呼吸一起一伏着,他实在不想再看见那张遍布着死亡气息的脸颊了…随着手中发力,那盘录像带被他再次推入机器中,身边黑暗在瞬间就被屏幕的亮光所驱散,但那张绝望的脸庞没有消失,只是从黑暗的屏幕中转移到他脸上。

    博士颤抖的手指游动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辨认着那张脸是否是自己的,又像是在辨认,自己是否真的是“博士。”

    或许,没有人喜欢博士,就连“博士”自己也不喜欢博士……

    那自己的归宿到底在哪里呢?

    他跪倒在那片黑暗中,像是乞求般,将头紧紧与地面贴合。冰冷的触感从脸上传来,传递着悲伤的寒意。面前屏幕的亮光仍在不断闪烁,一字一句直击心灵,肢体被过去的绝望拉扯,绝望使他变成了没有灵魂的躯壳,真相让他放弃了一切。只剩下心中的最后一丝执念还在支撑着博士。

    自己的归宿到底在哪里呢?

    身着黑衣的男人还在陈述着那段历史,白光与黑暗对立,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涌出,不知是因为寒冷的侵染还是因为绝望的悲伤,博士的双眼逐渐湿润,一阵暖意滑过脸颊,最后滴落在地,他稍显呆愣的盯着地面,那滴眼泪,那滴自己的眼泪,它正映射着面前屏幕中洁白的光芒……

    随着微风吹过,无根的浮萍摇曳不定,在水面上肆意滑动,清澈的水面被那浓浓的绿意抹平。浮萍,无依无靠,只能随风漂动,孤寂于世,如同这个世界的过客般,在痛苦中颠沛流离,独自咀嚼着孤独。

    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织处,只有博士的身体如无根的浮萍般,轻微的晃动着……

    “陛下…我差点杀了他。”w只是呆愣着,手中的血迹早已凝固,头部遗留下的余痛提醒着w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失去生意的血色瞳孔微微转动,她看着杂乱的地板,又看向了自己手上那团明晃晃的血迹,举起双手,将手掌互相揉搓。

    窗外还是那片擦不去的朦胧,就如同w手上的血迹般。

    特雷西娅没有说什么,只是帮w包扎着伤口,轻柔的抚摸着她洁白中带着些许血色的发丝。

    “陛下……”w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不敢看向特雷西娅,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特雷西娅停下手上包扎的动作,看着w。

    “我做的…是对的吧?是对的吧,陛下……”真相再次在w的心中浮现:这是她不愿妥协的现实。这种感觉是第二次,第一次是特雷西娅被杀害的现实,第二次则是这次被隐藏在历史中的真相。

    再次看到特雷西娅的那一刻,她会是什么心情呢?地板上的碎玻璃还在反射着光,血迹早已分不清是w的还是博士的,或许二者早已交融,合为一体。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每次都是在痛苦中加入一丝期盼,绝望中倒入一点希望。

    w已经没有任何权利去体会悲喜,感受身为人的感情。她差点就将萨卡兹的恩人杀害,将自己信仰的拯救者踩在脚下,用自己熟悉的虚假真相进行裁决,渴望成为真正的处刑人。

    是自己的认知还是博士的骗术太高明了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辜负了一切,辜负了自己对特雷西娅的誓言。

    幼稚且可笑!

    曾经w无比期盼与王女的再次相见,无需诉说多年的委屈,只要相见,特雷西娅的一句安慰便可以抚平她多年以来的怒火。可过去的期盼在如今看来显得无比可笑,怒火?自己有发泄怒火的资格吗?w再也无法直视王女了。如果那时自己真的下手了呢?她实在不敢再想象了。

    现在w脑中只有一个最极端的想法。手中的血迹早已干透,她放弃了搓揉,再次沉默的看着那团血迹,窗外的朦胧仍未散尽,但依稀可以看见高楼的轮廓。w想到了死,突然的想要死去。

    以死谢罪什么的,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结局吧?过去自己身上背负的冤魂估计早就希望她死去了。它们的怒火牵扯着w,向更深的绝望走去。

    或许她早就死了,现在的w不过是一具悲催的冤魂,困在名为过去的牢笼中,浑浑噩噩,但当牢笼打开之时,却失去了自己存活的意义…她装载愤怒的灵魂,没有一天不在期待着解脱。

    “w……”

    是那初阳般的温暖笼罩了w的双手,驱除了她身体的恶寒。窗外的薄雾逐渐消散,只是阴沉依旧。特雷西娅伸出手,挡住了那团血迹,她的注视如摇曳的光晕,穿梭过错杂的过去,洒落进w飘游着薄雾的心,为它染上色彩。

    “对不起……”

    w感觉自己眼中的世界变得朦胧,就像窗外被薄雾覆盖的龙门一般,看不清城市的高楼,也看不清过去的真相。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将头往特雷西娅的怀中又埋紧了一分。

    房间中的家具早已错位,它们随意倒在地上,处在断裂的边缘,没人能补好它们了。

    “……”

    凯尔希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相拥的二人,垂下了头。

    她漫游千年的灵魂在此时冒出了一丝异样的悲戚与不安。

    生与死……

    生与……死?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惶恐覆盖了凯尔希的心头,纵使千年的磨炼将她的心境锻炼的无比强大,但心中的猜想令她也不寒而栗…

    对现实的失望,得知真相的崩溃,过去的冷漠,种种情绪杂糅,带给人的是什么?是绝望。人做出的选择又会是什么?是逃避吧?

    是彻底的逃避吧?

    她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故事的开始是被秘密的唤醒,故事的结尾是秘密的死去,而博士,早已跌跌撞撞的走了太久了,他心中的悲哀无处宣泄,唯一希望早已被凯尔希亲手打破。那天博士悲哀的恳求,回荡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凯尔希的瞳孔止不住的颤抖,她看到了生命的终结,看到了博士走向的那条道路,那条由凯尔希与罗德岛创造的,通往覆灭的道路,与之相比,她现在更希望博士能一走了之,彻底离开他们,而不是走向毁灭……

    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凯尔希的眼前是相拥的二人,杂乱的房间,远处是阴沉的龙门,而瞳孔中是博士绝望的末路……

    “……啧,令姐,你就这么放心让博士一个人进去?”年不耐烦的看着墙上的钟表,对身旁的令说道。

    令没有回应她,只是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房门。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现在博士已经进去四个小时了,令姐,你也看到他的状态了,万一他在里面…你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吗?”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接着说下去。

    伴随着几声鸟啼,令放下葫芦“我不知道。”

    “搞撒子?你不知道?我不管了,再等十分钟,博士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他了。”年握紧拳头,站起身,与令对峙着。她很少用这种语气对自己的姐姐说过话,但今天,年心中的愤怒早已胜过一切。

    夕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人的未来不应由他人决定,而是由自己决定,没有人能干涉别人的选择……包括我们。”令眼眸微垂,紫色的瞳孔中流露出悲伤“过去的真相,现实的罪责,是接受还是逃避,我们无权替他选择,更何况,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资格替他选择,所以,年,不要去打扰他了。”

    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将头偏转到一边,重新坐了下来。

    “……博士他,到底怎么了?”沉默已久的夕终于开口了,就连她对于令说的话也不能完全理解。

    “博士……”令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回应夕的话。

    那是一个人坚定的承诺,甚至愿意为这句承诺献出生命。“博士”从头到尾都没有错,他只是想为了他的誓言而战,甘愿承受误解。博士从头到尾也没有错,他只是为了洗净这份不属于自己的误解,逃离那句不属于自己的誓言,但,罗德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世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自己也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厌恶自己神明的身份,纵使过去经历生离死别,时代交替,也没有像如今这般发自心底的厌恶。

    画中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群山屹立在大地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三人只是沉默着,谁也不再开口说话,共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带着三人的期盼,面前乌黑的房门缓缓打开,击碎了这份寂静,博士慢步走出房间,看向了这片布满云烟,如仙境般的世界,眼前的群山满是翠绿,与世界的洁白相衬应,连衣服上也仿佛渲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绿影。

    “博……博士。”年刚想上前,令的话漂浮在耳旁,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浮现在心头,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夕没有说话,只是稍显紧张的盯着博士。

    “博士…”令显得最为淡定,与博士对视着。

    “啊,年,夕,令……是怎么了嘛?”博士的语气平平无奇,带着一丝好奇,这跟他平时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区别,但令却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感觉怎么样,博士?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现在很清醒,现在我需要的不是休息,令……”博士眼中的红肿尚未褪去,满脸的疲惫与自己说出的话自相矛盾。他越是这样说,令的心中就越是不安,奇怪的陌生感出现在眼前人的身上,既不是“博士”,也不是博士,更像是两者的杂糅。

    “我想要的是,离开这里。”他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空地“请……”

    “你还没有搞清楚吗?博士,万一你再出去受了一身伤…”年忍不住了,刚想上前拉住博士,就被令拦下。

    “好,夕,开门吧。”令的话轻飘飘的,随后用手将年拉到自己身后。

    一旁的夕没有办法,只能打开与外界联通的门。

    “你要走可以,但…博士,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没有错。”她走到博士面前,与他黯淡的双眼对视。那双眼睛里中盛满了哀痛,伤心中掺杂着释怀,绝望中混合着崩溃,但仍然强撑着镇定,这显得博士更加憔悴了。

    “你出去之后,想要干什么?”令强忍着心中的感情,故作镇定的问道。

    “……干什么?”不知是因为令的同意还是她的问候,博士的声音变得有点哽咽,刺骨的绝望卡在喉中,发不出更多声音,他绝望的呻吟是微弱的,没有人可以听见,却又无法停止,只能独自承受着这份绝望。

    “如果你离开了这里,我不能保证你能不受到伤害,博士,你出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洗净自己的冤屈,又或是表达你心中的不满……博士,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令的情感简直要喷涌而出,但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还在强撑着。

    “不,令,我不是为了做这些事…”博士转身走向画中的出口,他的背影显得无比苍老,就连影子都蜷缩在一起。

    年咬牙看着博士的身影,但还是没有说什么。夕转过头,向画的一角走去。

    随着博士越走越远,他的背影越发孤独。肩膀止不住的抖动,似乎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那抹黑色的身影在洁白的画中显得格格不入。

    群山依旧翠绿,在一片云烟缭绕中,博士的眼睛逐渐弥漫起雾气,他转过身,看着背后的三人。

    “我是为了……”

    悲伤如秋季的落叶,虽然缓慢,但仍然从空中落下,喉咙里的呜咽被博士压下,雾气缭绕,几乎要淹没那张可怜的脸庞。颤抖的嘴被他强行挤出一抹微笑,博士眯起眼,强撑着笑容,与不断下滑的嘴角所抗衡,他握紧了拳头,却又悄然放开,任凭他们自然垂下。

    “……颠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