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
年底，家里来了个陌生女人。
她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看见惜秋便问：“你爸爸在家吗？”
惜秋没有任何防备，指了指房门说：“爸爸在里面睡觉。”
那个女人直接走到房门口，看见顾程在里面，也就直接说道：“哎，顾程，我寻思着快过年了，你欠我家的两百块，是不是可以还了。”
顾程如梦初醒，是啊！他还欠着人家钱呢！这阵子都没有人提起，以至于他忘了……捕蟹赚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两百块……我有跟他们家借那么多吗？
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顾程，跟兄弟们借钱都没有记账，当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还完了，谁知借钱口子一口，就拆东补西没完没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跟谁借，借多少了……现在他情况才好点，要钱的就来了，这个兄弟不够意思啊！肯定自己不好意思来，就让老婆来了……
惜秋这才明白这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是来要债的，她小小的心咯噔了一下，我们家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我们会不会被赶走？只听爸爸骂骂咧咧的几句，女人两步并作一步就离开了。
顾程蹬了女儿一眼，说道：“怎么这么老实，人家问啥你就说啥，也不问问她来干嘛？”
惜秋低着头啥也不说，到了晚上月荷回来知道了，还跟她开玩笑的说：“你不是不喜欢别的女人来找爸爸吗？”
“嗯……可是她不好看……”惜秋解释道。那个女人看起来跟妈妈一样，和所有的普通农妇一样，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最普通的衣裳，说起话来雷鸣般响，身上扛着比男人还重的负担，虽然对方是陌生的，但因为太平凡了，让人对她防备不起来。
而且，说实话也是错的吗？
惜秋不理解，大人总说小孩子要诚实，可为什么今天说了实话，却被所有人责怪。很快这场战火延续到妈妈身上，顾程骂道：“你看你怎么教孩子的，啥都说了，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那么蠢……”
月荷也不甘示弱，她回道：“那她老实我能怎么办？谁叫你欠钱，还不知道欠了多少，也不立个字据，有你这样的吗？现在人家要钱，说多少也只能由着别人说，你不认账，看别人怎么戳你脊梁骨，还有啊……你女儿儿子怎么做人……”
“行了，明年我就还了。”
“一有钱就花掉，也不知道存一点……”月荷越说越起劲，似乎没有注意到顾程的不耐烦。最终过年的气氛一扫而空，惜秋伤心的坐在门槛上，在父母的争执中睡着了，梦里她还在问，自己真的错了吗？
“顾程啊！这快过年了，给渡深买件衣裳吧。”不知状况的顾母想着渡深总穿着姐姐的旧衣服，宽大的裤腿总把他绊倒，而他的爹妈只顾把孩子丢给他，平时不给生活费就算了，过年也不买件好衣服，可怜的孩子啊！
“怎么你也来要钱。”正心烦的顾程气得把杯子扔了，吓得顾母赶紧把孩子领出去，看着孩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可怜劲，翻开柜子拿出几块钱，寻思着明天去市场上买条便宜的裤子。
在屋里的月荷听到顾母的话，偷偷掉了眼泪，她苦，孩子也苦，就咬着牙载着渡深去服装店里买了套新衣服。
这套新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柔软的棉絮穿得很暖和，而对于渡深来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终于不是粉红色的了。
小渡深一到冬天就穿着姐姐粉红色的绒绒外套，当时家里境况好些，买的衣服质量也好，不知不觉小渡深也穿了三年了，袖口都磨破了。
可是惜秋不乐意了，说什么也要再去市场买件新衣服，她也有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好不容易把她哄好，第二天看见月荷载着渡深出去，就抓着自行车后座，说什么也要跟去……
“放手。”月荷使出了杀手锏，她从路边捡来一根棍子，往她小手上抽了两下，惜秋这才放手。
她蹲在路边哭得跟泪人一样，看着妈妈远去，总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这时爷爷推着三轮车出来，问道：“惜秋，想不想出去玩……”
惜秋抽噎的坐上了三轮车，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满满的委屈。穷人家的孩子，资源是多么匮乏，在惜秋的记忆里，家里不管什么东西，都得分成两半，她也习惯这样的安排，所以接受不了弟弟有新衣服，而自己没有的事实。
月荷已经尽力做到公平了，可有时还是不够分，这时候她只能伸出手指，跟两个孩子说：“五个手指都不一样长，没办法都一样。”
“剑……剑……”快过年了，粮杂店里也挂上了一些玩具，其中最热销的就是玩具刀剑，艳丽的色彩让灰蒙蒙的粮杂店看起来可爱多了。
这顾爹本就想买包烟，没想到孙女盯上玩具剑，这东西她玩不了几天，算一算不划算，就想把她拉走。哪知惜秋耍起了脾气，直接躺在地上滚，顾爹拿她没辙，只好遂了她的意。
“亲家。带孙女呢！”
顾爹抬头一看，是大儿媳妇的爹，因为顾和常去人家家里闹。两人见了面，不打招呼不行，打了招呼也别扭，只好寒暄两句。
惜秋在三轮车上玩得不亦乐乎，她学着电视里的大侠，帅气的把剑拔出剑鞘，呼呼哈嘿一阵挥舞，哪里知道爷爷踩的脚踏有多沉……他那几个孩子，怎么没一个有出息的……还好，盛荣这孩子争气，会读书……要是能考上大学，也就出息了……
他把车上的小凳子交给了弟弟，惜秋在叔公家跟帅气的小叔叔玩了一会儿，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欢乐。
顾爹看着谦逊有礼的侄子，再想想顾程的爆脾气，心里头羡慕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程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年一过，顾程就着虚荣心夸下的海口，一个又一个被现实击碎了，特别是他答应资助顾盛荣读书的事情。
新的一个学年，顾程参加了顾盛荣的家长会，哪知临了还要叫50元的教辅材料费，这一操作使得他再也不敢参加家长会了……
瞧着日益紧缩的口袋，顾程决心在进城大展身手，然而新的一年新的行情，今年海蟹都卖不出好价格，顾程干了几个月都没存下钱，别说帮侄子了，惜秋的学费都不知道在哪里凑。
是啊！惜秋一早醒来就找不着妈妈，明明昨天跟她说过要交学费的，老师叮嘱过的话，不可以不做的，但是妈妈去哪儿呢？钱在哪儿呢？惜秋把能找到钱的地方都找了，也找不着自己的学费。
突然，她灵机一动，跑到了顾秧伯伯家，跟他借一百二十块。
“你妈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师说了一定要今天交。”
顾秧看着侄女，着这小丫头平时都不知道叫人，关键时候却挺会找人的。
但毕竟是自己的侄女，确定月荷真不在家，他只能叹道：“既然知道要交钱，怎么都不准备好！”他交给了侄女一百二十块钱，嘱咐她收好。
惜秋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路上她遇到了妈妈，知道惜秋跟顾秧借了钱，她夸了夸女儿聪明，然后赶紧把跟娘借来的钱一百二十块，还给顾秧。
人好像就是这样互补的，顾程可以心安理得借钱花，月荷却做不到。
她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看见惜秋便问：“你爸爸在家吗？”
惜秋没有任何防备，指了指房门说：“爸爸在里面睡觉。”
那个女人直接走到房门口，看见顾程在里面，也就直接说道：“哎，顾程，我寻思着快过年了，你欠我家的两百块，是不是可以还了。”
顾程如梦初醒，是啊！他还欠着人家钱呢！这阵子都没有人提起，以至于他忘了……捕蟹赚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两百块……我有跟他们家借那么多吗？
一向视金钱如粪土的顾程，跟兄弟们借钱都没有记账，当时他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还完了，谁知借钱口子一口，就拆东补西没完没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跟谁借，借多少了……现在他情况才好点，要钱的就来了，这个兄弟不够意思啊！肯定自己不好意思来，就让老婆来了……
惜秋这才明白这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是来要债的，她小小的心咯噔了一下，我们家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我们会不会被赶走？只听爸爸骂骂咧咧的几句，女人两步并作一步就离开了。
顾程蹬了女儿一眼，说道：“怎么这么老实，人家问啥你就说啥，也不问问她来干嘛？”
惜秋低着头啥也不说，到了晚上月荷回来知道了，还跟她开玩笑的说：“你不是不喜欢别的女人来找爸爸吗？”
“嗯……可是她不好看……”惜秋解释道。那个女人看起来跟妈妈一样，和所有的普通农妇一样，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最普通的衣裳，说起话来雷鸣般响，身上扛着比男人还重的负担，虽然对方是陌生的，但因为太平凡了，让人对她防备不起来。
而且，说实话也是错的吗？
惜秋不理解，大人总说小孩子要诚实，可为什么今天说了实话，却被所有人责怪。很快这场战火延续到妈妈身上，顾程骂道：“你看你怎么教孩子的，啥都说了，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那么蠢……”
月荷也不甘示弱，她回道：“那她老实我能怎么办？谁叫你欠钱，还不知道欠了多少，也不立个字据，有你这样的吗？现在人家要钱，说多少也只能由着别人说，你不认账，看别人怎么戳你脊梁骨，还有啊……你女儿儿子怎么做人……”
“行了，明年我就还了。”
“一有钱就花掉，也不知道存一点……”月荷越说越起劲，似乎没有注意到顾程的不耐烦。最终过年的气氛一扫而空，惜秋伤心的坐在门槛上，在父母的争执中睡着了，梦里她还在问，自己真的错了吗？
“顾程啊！这快过年了，给渡深买件衣裳吧。”不知状况的顾母想着渡深总穿着姐姐的旧衣服，宽大的裤腿总把他绊倒，而他的爹妈只顾把孩子丢给他，平时不给生活费就算了，过年也不买件好衣服，可怜的孩子啊！
“怎么你也来要钱。”正心烦的顾程气得把杯子扔了，吓得顾母赶紧把孩子领出去，看着孩子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可怜劲，翻开柜子拿出几块钱，寻思着明天去市场上买条便宜的裤子。
在屋里的月荷听到顾母的话，偷偷掉了眼泪，她苦，孩子也苦，就咬着牙载着渡深去服装店里买了套新衣服。
这套新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柔软的棉絮穿得很暖和，而对于渡深来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终于不是粉红色的了。
小渡深一到冬天就穿着姐姐粉红色的绒绒外套，当时家里境况好些，买的衣服质量也好，不知不觉小渡深也穿了三年了，袖口都磨破了。
可是惜秋不乐意了，说什么也要再去市场买件新衣服，她也有好几年没买新衣服了！好不容易把她哄好，第二天看见月荷载着渡深出去，就抓着自行车后座，说什么也要跟去……
“放手。”月荷使出了杀手锏，她从路边捡来一根棍子，往她小手上抽了两下，惜秋这才放手。
她蹲在路边哭得跟泪人一样，看着妈妈远去，总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这时爷爷推着三轮车出来，问道：“惜秋，想不想出去玩……”
惜秋抽噎的坐上了三轮车，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满满的委屈。穷人家的孩子，资源是多么匮乏，在惜秋的记忆里，家里不管什么东西，都得分成两半，她也习惯这样的安排，所以接受不了弟弟有新衣服，而自己没有的事实。
月荷已经尽力做到公平了，可有时还是不够分，这时候她只能伸出手指，跟两个孩子说：“五个手指都不一样长，没办法都一样。”
“剑……剑……”快过年了，粮杂店里也挂上了一些玩具，其中最热销的就是玩具刀剑，艳丽的色彩让灰蒙蒙的粮杂店看起来可爱多了。
这顾爹本就想买包烟，没想到孙女盯上玩具剑，这东西她玩不了几天，算一算不划算，就想把她拉走。哪知惜秋耍起了脾气，直接躺在地上滚，顾爹拿她没辙，只好遂了她的意。
“亲家。带孙女呢！”
顾爹抬头一看，是大儿媳妇的爹，因为顾和常去人家家里闹。两人见了面，不打招呼不行，打了招呼也别扭，只好寒暄两句。
惜秋在三轮车上玩得不亦乐乎，她学着电视里的大侠，帅气的把剑拔出剑鞘，呼呼哈嘿一阵挥舞，哪里知道爷爷踩的脚踏有多沉……他那几个孩子，怎么没一个有出息的……还好，盛荣这孩子争气，会读书……要是能考上大学，也就出息了……
他把车上的小凳子交给了弟弟，惜秋在叔公家跟帅气的小叔叔玩了一会儿，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欢乐。
顾爹看着谦逊有礼的侄子，再想想顾程的爆脾气，心里头羡慕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程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年一过，顾程就着虚荣心夸下的海口，一个又一个被现实击碎了，特别是他答应资助顾盛荣读书的事情。
新的一个学年，顾程参加了顾盛荣的家长会，哪知临了还要叫50元的教辅材料费，这一操作使得他再也不敢参加家长会了……
瞧着日益紧缩的口袋，顾程决心在进城大展身手，然而新的一年新的行情，今年海蟹都卖不出好价格，顾程干了几个月都没存下钱，别说帮侄子了，惜秋的学费都不知道在哪里凑。
是啊！惜秋一早醒来就找不着妈妈，明明昨天跟她说过要交学费的，老师叮嘱过的话，不可以不做的，但是妈妈去哪儿呢？钱在哪儿呢？惜秋把能找到钱的地方都找了，也找不着自己的学费。
突然，她灵机一动，跑到了顾秧伯伯家，跟他借一百二十块。
“你妈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师说了一定要今天交。”
顾秧看着侄女，着这小丫头平时都不知道叫人，关键时候却挺会找人的。
但毕竟是自己的侄女，确定月荷真不在家，他只能叹道：“既然知道要交钱，怎么都不准备好！”他交给了侄女一百二十块钱，嘱咐她收好。
惜秋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路上她遇到了妈妈，知道惜秋跟顾秧借了钱，她夸了夸女儿聪明，然后赶紧把跟娘借来的钱一百二十块，还给顾秧。
人好像就是这样互补的，顾程可以心安理得借钱花，月荷却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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