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养
第一卷初识之卷
1342年夏，法国巴黎。
七月的一个早晨，两个孩子坐在孤儿院的矮墙上，看着远方红日升起。突然，其中一个有着和太阳一样火红色头发的女孩转头向旁边的男孩问道：
“皮埃尔，你觉得，我们将来要去做什么？”
名叫皮埃尔的男孩子显然被问住了，单手撑住脑袋陷入了沉思。随后，他说：
“我大概会被送去漂羊毛吧吧。前段时间夏尔不就被院长带走了吗？说是领养，但我们都知道是被送去干苦力了。诺亚，你问这个干什么？”
诺亚笑了一笑，把头转了回去，火红色的长发随之飘动，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我不是问具体要干什么事，而是问人生下来就被赋予的使命。或者说，我们应该去干什么？”
皮埃尔挠了挠头。“这...应该干什么...呃...再过一会应该去吃早饭，打扫卫生？”
“噗嗤”，诺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用手指点了一下皮埃尔的鼻子，说道：
“你这家伙，就应该多读点书！上次我带着雅克他们读《神曲》的时候，就你在旁边打瞌睡！”
说罢，诺亚从矮墙上跳了下来，惊起了旁边枯枝上的乌鸦。乌鸦“嘎嘎”地叫着，张开了它黑色的不详羽翼，向着房屋的阴影处飞去。
“皮埃尔，你看这乌鸦，它生下来就是阴影的使者，那么它就应该向阴影处飞去。人呢？我们有被赋予生命的意义吗？”
皮埃尔无言以对。没等到回答，诺亚望着乌鸦说道：
“想不出来很正常，我们都还没找到。以后再尝试回答吧。”
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了食堂，皮埃尔也跟着跃下矮墙，追着那红色的影子。
诺亚小跑到食堂的窗边后，用藏在草丛里的树枝钩开窗户，然后双手撑台轻巧地翻了进去，却惊讶地发现食堂里空无一人，桌子上也没有餐具和稀粥。就在这时，一位梳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诺亚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哦我的诺亚，你早上起那么早跑哪里去了！今天有位富有爱心的绅士要来收养一个孤儿，现在所有的孩子们已经到大厅集合了。你看到皮埃尔了吗？”
收养？这次叫上了所有孩子集合，而且是米歇尔先生说的，似乎是真的。诺亚边想边向那位男士走去，说道：
“米歇尔先生，今天我和皮埃尔一起去看日出了，他就在后面。”
说话间，皮埃尔也从窗户翻进了食堂。
“上帝啊，好巧不巧，你们非要今天去看日出。”米歇尔先生火急火燎地走过去，一手拉住诺亚。“我带诺亚去洗漱打扮，皮埃尔你去告诉客厅里那位德莱维男爵再稍等一会，快快！别让他等急了！”嘱咐完之后，他带着诺亚小跑出食堂，去往盥洗室。
皮埃尔被一连串的匆忙举动弄的有些糊里糊涂，但即便如此，他幼小的心灵也明白：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诺亚了。他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却无计可施，只是看见诺亚在门口又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皮埃尔这辈子都没能忘记的复杂眼神，带着些许不舍和软弱，里面却又藏着倔犟，好像一条受伤蜇卧的龙。红色的影子随即消失不见，只剩下走廊里传来的嘟囔：
“记住了，一定要戴好头纱，不要把你那红色的头发漏出来...”
来到大厅，皮埃尔看见了站成三排的孤儿们，以及他们前方坐在椅子上的德莱维男爵和一旁的孤儿院院长。男爵头戴礼帽，身披一件黑色的拖尾长衫，里面是一件打底的白色衬衫，椅子的扶手上搭着一根手杖，看上去是一位颇为传统的绅士。皮埃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把手放在脑袋侧边做出摘帽子的动作向他弯腰行礼。男爵似乎很诧异，扭头向一旁的院长说道：
“看起来这里的孩子都很有教养，费迪南先生。您对于他们的评价实在是过于谦虚了。”
费迪南院长尴尬地笑了笑。“您说的对，男爵阁下。这些男孩子平常并没有读书上学，都是那个叫诺亚的女孩子教导的。”
“哦？”男爵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他们的礼仪都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教导的？那么想必她一定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淑女了。她在哪里？”
费迪南院长正要开口，皮埃尔就插了进来：“男爵阁下，诺亚现在正在整理仪表，请再稍等片刻。”皮埃尔说完后，却发现男爵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这位小绅士，我必须告诉你，是费迪南院长抚养你长大，你打断他说话是不符合礼仪的。”
“对不起，男爵阁下。”皮埃尔战战兢兢地退下，一边为自己的失位感到懊恼，一边又在心里暗自嘀咕：如果说费迪南那样的照顾算是抚养，那么米歇尔先生和诺亚就能算是孤儿们的亲生父母了！
先不说费迪南经常把孤儿送到外面当童工赚钱，一日三餐除了稀粥就是稀粥，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看到黄油面包，再加上平常还经常要在孤儿院里干体力活，一天下来头晕眼花是经常的。如果不幸劳累过度生了病，那就会被单独关到小房间里，美其名曰防止传染，实际上就是不想花钱治。身体好的能扛过来，身子骨弱的扛不住，死了就会被埋到后山。费迪南的抚养，连会自己掏腰包给孤儿们买面包的米歇尔先生和带着孤儿们读书写字的诺亚的半分都不到！
正在皮埃尔胡思乱想之际，米歇尔先生带着诺亚走了过来。此时诺亚戴着一条白色的头纱，把头发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也抹了一些脂粉，盖住了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颊，整个人从乡下的小姑娘变成了内敛的淑女。她来到男爵身前，双手牵起裙摆低头屈膝行礼。德莱维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诺亚说道：
“礼仪得体，打扮也非常地克制。你叫什么名字？”
诺亚低着头回答道：“谢谢你的赞美，男爵阁下。我叫诺亚，诺亚·里瓦尔。”
“听说你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
“是的。我自学过一些读写，所以空闲时间会带着他们读书。”
“平时都读一些什么书？”
“《圣经》和一些诗歌作品，例如《神曲》《罗兰之歌》等。”
…
几个问题过后，德莱维男爵显然对诺亚很是满意，而皮埃尔则感觉每过一个问题，诺亚就更远一分。如果男爵在诺亚被领养后发现了她那被称为女巫的象征的红发，诺亚会被怎样对待，会不会被送去换赏金？有一瞬间，皮埃尔甚至想要冲过去把诺亚的头纱扯下来。但很快他又克制住了。不管怎么样，诺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是好事，我为什么想要她留下来？这两种想法一直在他心中拉锯，拉锯，似乎要将皮埃尔的心整个锯开。
所有问题回答完毕后，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向院长支付收养的金额。皮埃尔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走上去去向男爵恳求：“男爵阁下...”
“够了皮埃尔，你今天已经够失礼了！”费迪南院长发出了怒吼，随即向一旁的男爵赔礼道，“让您见笑了，男爵阁下。这就是我说不要收养男孩的原因，他们的礼仪实在是半斤八两...”
明明是男孩被收养就会少一个能赚钱的童工！皮埃尔顶住了费迪南的压力，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可是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扯住了他的衣角。是雅克。
皮埃尔慢慢地退了回去，转头看到了雅克冒着青筋的手。男爵和费迪南的声音逐渐淡去，只剩下雅克的低语。
“我明白你的心情，大家都明白，我们大家都不想离开诺亚。但是这是她脱离这孤儿院的最好机会了。现在孤儿院还藏着诺亚，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收留过所谓的‘女巫’。诺亚已经十四岁了，等到十五岁成年后，费迪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当作抓到的女巫交给教廷换取赏金...而男爵不同。他的事情比我们这破孤儿院关注度高，全领地的人都在看着他；只要在这里瞒过男爵，就算回去后被发现，男爵也不能承认自己家里有女巫。所以，不要再平添事端了。”
皮埃尔的心一冷，随后被成半的锯开。看来确实该多读读书啊，连这种事情都没想到吗，他自嘲地笑了一笑，随即又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惊呼。抬头一看，皮埃尔看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尊敬的男爵阁下，如果您想收养我，就希望您能够了解，包容我的一切。”不知何处传来了诺亚不卑不亢又掷地有声的话语。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白纱，露出了火红色的长发。
皮埃尔锯成两半的心坠入了冰窖。他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想要捡起白纱给诺亚戴上，却发现有几个孤儿正在做同样的事情。慌乱间，皮埃尔，雅克，德鲁安，路易和让五个孩子撞在了一起倒在地上，可五只手仍然抓着白纱。
“噗嗤”，诺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有在意背后猛地站起的男爵，脸色大变的费迪南院长和伸出手欲言又止的米歇尔先生，伸出手把这五个愣愣的男孩子扶了起来，然后收起了白纱。
“这这...哦我的上帝，男男男爵阁下这是一场误会...”费迪南院长脸色苍白，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所以，费迪南院长，你原来是想把这女巫悄悄地从孤儿院送到我家里来摆脱她吗！然后等我发现了，就会因为已经成了家丑而不敢宣扬，这样你就不用担当任何责任了是吗！还有这群孩子，真是...”男爵一把把高礼帽扔在地上，拎起了手杖气愤地敲地。
米歇尔先生忍不住插话了：“男爵阁下，我想，诺亚的礼仪和学识并不会因为她的发色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够了！出去我就要向教会报告这里有一个女巫！”男爵重新戴上了礼帽，准备出门。然而在走到诺亚的身前时，诺亚忽然叹了一口气。
“德莱维男爵，收养的过程是双向的。你在观察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你。”
“你说什么！”男爵猛地回过了头，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的先祖莱昂纳尔·德莱维是皇帝陛下钦赐的世袭男爵，战功赫赫，我弗朗索瓦·德莱维是他的第六代世袭传人，你这个女巫有什么资格观察我！”他的手因愤怒而颤抖，高高地举起了手杖，而皮埃尔早已挡在了诺亚的身前。
诺亚似乎丝毫没有害怕，面对着男爵说道：“您的衣着，对礼仪和学识的重视，对女巫的厌恶，再加上对先祖的敬仰，无一不代表您是一个敬重传统，敬爱上帝的优秀绅士。在这里请允许我表达对您的尊敬。”说着，诺亚再次提裙屈膝向男爵行礼。男爵愣了一下，举起手杖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下了。
“但是，”诺亚话锋一转，“仅是通过发色来判断是否是女巫以及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发火，这可不符合绅士的礼仪。”她的话语十分巧妙，把女巫放在对孩子发火前面，这样在气头上的男爵如果直接反驳，诺亚就可以占据主动权。
然而虽然生气，男爵的头脑仍保持清醒。
“对着孩子发火是我的不好。但是不要把这件事和女巫混为一谈。”
“这不是挺好吗，男爵阁下已经冷静下来了？”诺亚从皮埃尔的背后走出，然后站在弗朗索瓦男爵的前面，抬头仰视着他，“既然冷静下来了，就请男爵阁下好好想一想吧。毕竟...按发色算的话，有嫌疑的可不只一个人啊。”
男爵的脸猛地一抽。随后，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地对诺亚说：
“跟我来。”
“是。”诺亚再次屈膝行礼，然后跟上了男爵走向大厅外的走廊，留下了搞不清情况的众人。只有雅克观察了片刻后，“呵”地笑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皮埃尔忍不住问到。雅克指了指男爵刚才摔帽子的地毯上，上面有一根蓝色的发丝。
“看来我们的男爵阁下喜欢戴假发啊，啊不，该说是男巫阁下吗。”雅克轻笑着，然后将那根发丝捡起来，吞了下去，“这下没有证据了，两个巫师要一起去闯荡喽。”
1342年夏，法国巴黎。
七月的一个早晨，两个孩子坐在孤儿院的矮墙上，看着远方红日升起。突然，其中一个有着和太阳一样火红色头发的女孩转头向旁边的男孩问道：
“皮埃尔，你觉得，我们将来要去做什么？”
名叫皮埃尔的男孩子显然被问住了，单手撑住脑袋陷入了沉思。随后，他说：
“我大概会被送去漂羊毛吧吧。前段时间夏尔不就被院长带走了吗？说是领养，但我们都知道是被送去干苦力了。诺亚，你问这个干什么？”
诺亚笑了一笑，把头转了回去，火红色的长发随之飘动，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我不是问具体要干什么事，而是问人生下来就被赋予的使命。或者说，我们应该去干什么？”
皮埃尔挠了挠头。“这...应该干什么...呃...再过一会应该去吃早饭，打扫卫生？”
“噗嗤”，诺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用手指点了一下皮埃尔的鼻子，说道：
“你这家伙，就应该多读点书！上次我带着雅克他们读《神曲》的时候，就你在旁边打瞌睡！”
说罢，诺亚从矮墙上跳了下来，惊起了旁边枯枝上的乌鸦。乌鸦“嘎嘎”地叫着，张开了它黑色的不详羽翼，向着房屋的阴影处飞去。
“皮埃尔，你看这乌鸦，它生下来就是阴影的使者，那么它就应该向阴影处飞去。人呢？我们有被赋予生命的意义吗？”
皮埃尔无言以对。没等到回答，诺亚望着乌鸦说道：
“想不出来很正常，我们都还没找到。以后再尝试回答吧。”
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了食堂，皮埃尔也跟着跃下矮墙，追着那红色的影子。
诺亚小跑到食堂的窗边后，用藏在草丛里的树枝钩开窗户，然后双手撑台轻巧地翻了进去，却惊讶地发现食堂里空无一人，桌子上也没有餐具和稀粥。就在这时，一位梳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诺亚后猛地松了一口气。
“哦我的诺亚，你早上起那么早跑哪里去了！今天有位富有爱心的绅士要来收养一个孤儿，现在所有的孩子们已经到大厅集合了。你看到皮埃尔了吗？”
收养？这次叫上了所有孩子集合，而且是米歇尔先生说的，似乎是真的。诺亚边想边向那位男士走去，说道：
“米歇尔先生，今天我和皮埃尔一起去看日出了，他就在后面。”
说话间，皮埃尔也从窗户翻进了食堂。
“上帝啊，好巧不巧，你们非要今天去看日出。”米歇尔先生火急火燎地走过去，一手拉住诺亚。“我带诺亚去洗漱打扮，皮埃尔你去告诉客厅里那位德莱维男爵再稍等一会，快快！别让他等急了！”嘱咐完之后，他带着诺亚小跑出食堂，去往盥洗室。
皮埃尔被一连串的匆忙举动弄的有些糊里糊涂，但即便如此，他幼小的心灵也明白：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诺亚了。他紧紧地攥住了衣角，却无计可施，只是看见诺亚在门口又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皮埃尔这辈子都没能忘记的复杂眼神，带着些许不舍和软弱，里面却又藏着倔犟，好像一条受伤蜇卧的龙。红色的影子随即消失不见，只剩下走廊里传来的嘟囔：
“记住了，一定要戴好头纱，不要把你那红色的头发漏出来...”
来到大厅，皮埃尔看见了站成三排的孤儿们，以及他们前方坐在椅子上的德莱维男爵和一旁的孤儿院院长。男爵头戴礼帽，身披一件黑色的拖尾长衫，里面是一件打底的白色衬衫，椅子的扶手上搭着一根手杖，看上去是一位颇为传统的绅士。皮埃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把手放在脑袋侧边做出摘帽子的动作向他弯腰行礼。男爵似乎很诧异，扭头向一旁的院长说道：
“看起来这里的孩子都很有教养，费迪南先生。您对于他们的评价实在是过于谦虚了。”
费迪南院长尴尬地笑了笑。“您说的对，男爵阁下。这些男孩子平常并没有读书上学，都是那个叫诺亚的女孩子教导的。”
“哦？”男爵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他们的礼仪都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子教导的？那么想必她一定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淑女了。她在哪里？”
费迪南院长正要开口，皮埃尔就插了进来：“男爵阁下，诺亚现在正在整理仪表，请再稍等片刻。”皮埃尔说完后，却发现男爵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这位小绅士，我必须告诉你，是费迪南院长抚养你长大，你打断他说话是不符合礼仪的。”
“对不起，男爵阁下。”皮埃尔战战兢兢地退下，一边为自己的失位感到懊恼，一边又在心里暗自嘀咕：如果说费迪南那样的照顾算是抚养，那么米歇尔先生和诺亚就能算是孤儿们的亲生父母了！
先不说费迪南经常把孤儿送到外面当童工赚钱，一日三餐除了稀粥就是稀粥，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看到黄油面包，再加上平常还经常要在孤儿院里干体力活，一天下来头晕眼花是经常的。如果不幸劳累过度生了病，那就会被单独关到小房间里，美其名曰防止传染，实际上就是不想花钱治。身体好的能扛过来，身子骨弱的扛不住，死了就会被埋到后山。费迪南的抚养，连会自己掏腰包给孤儿们买面包的米歇尔先生和带着孤儿们读书写字的诺亚的半分都不到！
正在皮埃尔胡思乱想之际，米歇尔先生带着诺亚走了过来。此时诺亚戴着一条白色的头纱，把头发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也抹了一些脂粉，盖住了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脸颊，整个人从乡下的小姑娘变成了内敛的淑女。她来到男爵身前，双手牵起裙摆低头屈膝行礼。德莱维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诺亚说道：
“礼仪得体，打扮也非常地克制。你叫什么名字？”
诺亚低着头回答道：“谢谢你的赞美，男爵阁下。我叫诺亚，诺亚·里瓦尔。”
“听说你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
“是的。我自学过一些读写，所以空闲时间会带着他们读书。”
“平时都读一些什么书？”
“《圣经》和一些诗歌作品，例如《神曲》《罗兰之歌》等。”
…
几个问题过后，德莱维男爵显然对诺亚很是满意，而皮埃尔则感觉每过一个问题，诺亚就更远一分。如果男爵在诺亚被领养后发现了她那被称为女巫的象征的红发，诺亚会被怎样对待，会不会被送去换赏金？有一瞬间，皮埃尔甚至想要冲过去把诺亚的头纱扯下来。但很快他又克制住了。不管怎么样，诺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是好事，我为什么想要她留下来？这两种想法一直在他心中拉锯，拉锯，似乎要将皮埃尔的心整个锯开。
所有问题回答完毕后，男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向院长支付收养的金额。皮埃尔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走上去去向男爵恳求：“男爵阁下...”
“够了皮埃尔，你今天已经够失礼了！”费迪南院长发出了怒吼，随即向一旁的男爵赔礼道，“让您见笑了，男爵阁下。这就是我说不要收养男孩的原因，他们的礼仪实在是半斤八两...”
明明是男孩被收养就会少一个能赚钱的童工！皮埃尔顶住了费迪南的压力，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可是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扯住了他的衣角。是雅克。
皮埃尔慢慢地退了回去，转头看到了雅克冒着青筋的手。男爵和费迪南的声音逐渐淡去，只剩下雅克的低语。
“我明白你的心情，大家都明白，我们大家都不想离开诺亚。但是这是她脱离这孤儿院的最好机会了。现在孤儿院还藏着诺亚，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里收留过所谓的‘女巫’。诺亚已经十四岁了，等到十五岁成年后，费迪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当作抓到的女巫交给教廷换取赏金...而男爵不同。他的事情比我们这破孤儿院关注度高，全领地的人都在看着他；只要在这里瞒过男爵，就算回去后被发现，男爵也不能承认自己家里有女巫。所以，不要再平添事端了。”
皮埃尔的心一冷，随后被成半的锯开。看来确实该多读读书啊，连这种事情都没想到吗，他自嘲地笑了一笑，随即又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惊呼。抬头一看，皮埃尔看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尊敬的男爵阁下，如果您想收养我，就希望您能够了解，包容我的一切。”不知何处传来了诺亚不卑不亢又掷地有声的话语。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白纱，露出了火红色的长发。
皮埃尔锯成两半的心坠入了冰窖。他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想要捡起白纱给诺亚戴上，却发现有几个孤儿正在做同样的事情。慌乱间，皮埃尔，雅克，德鲁安，路易和让五个孩子撞在了一起倒在地上，可五只手仍然抓着白纱。
“噗嗤”，诺亚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没有在意背后猛地站起的男爵，脸色大变的费迪南院长和伸出手欲言又止的米歇尔先生，伸出手把这五个愣愣的男孩子扶了起来，然后收起了白纱。
“这这...哦我的上帝，男男男爵阁下这是一场误会...”费迪南院长脸色苍白，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所以，费迪南院长，你原来是想把这女巫悄悄地从孤儿院送到我家里来摆脱她吗！然后等我发现了，就会因为已经成了家丑而不敢宣扬，这样你就不用担当任何责任了是吗！还有这群孩子，真是...”男爵一把把高礼帽扔在地上，拎起了手杖气愤地敲地。
米歇尔先生忍不住插话了：“男爵阁下，我想，诺亚的礼仪和学识并不会因为她的发色而发生任何的改变...”
“够了！出去我就要向教会报告这里有一个女巫！”男爵重新戴上了礼帽，准备出门。然而在走到诺亚的身前时，诺亚忽然叹了一口气。
“德莱维男爵，收养的过程是双向的。你在观察我的同时，我也在观察你。”
“你说什么！”男爵猛地回过了头，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我的先祖莱昂纳尔·德莱维是皇帝陛下钦赐的世袭男爵，战功赫赫，我弗朗索瓦·德莱维是他的第六代世袭传人，你这个女巫有什么资格观察我！”他的手因愤怒而颤抖，高高地举起了手杖，而皮埃尔早已挡在了诺亚的身前。
诺亚似乎丝毫没有害怕，面对着男爵说道：“您的衣着，对礼仪和学识的重视，对女巫的厌恶，再加上对先祖的敬仰，无一不代表您是一个敬重传统，敬爱上帝的优秀绅士。在这里请允许我表达对您的尊敬。”说着，诺亚再次提裙屈膝向男爵行礼。男爵愣了一下，举起手杖的手也不自觉地放下了。
“但是，”诺亚话锋一转，“仅是通过发色来判断是否是女巫以及对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发火，这可不符合绅士的礼仪。”她的话语十分巧妙，把女巫放在对孩子发火前面，这样在气头上的男爵如果直接反驳，诺亚就可以占据主动权。
然而虽然生气，男爵的头脑仍保持清醒。
“对着孩子发火是我的不好。但是不要把这件事和女巫混为一谈。”
“这不是挺好吗，男爵阁下已经冷静下来了？”诺亚从皮埃尔的背后走出，然后站在弗朗索瓦男爵的前面，抬头仰视着他，“既然冷静下来了，就请男爵阁下好好想一想吧。毕竟...按发色算的话，有嫌疑的可不只一个人啊。”
男爵的脸猛地一抽。随后，他转过身，声音低沉地对诺亚说：
“跟我来。”
“是。”诺亚再次屈膝行礼，然后跟上了男爵走向大厅外的走廊，留下了搞不清情况的众人。只有雅克观察了片刻后，“呵”地笑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皮埃尔忍不住问到。雅克指了指男爵刚才摔帽子的地毯上，上面有一根蓝色的发丝。
“看来我们的男爵阁下喜欢戴假发啊，啊不，该说是男巫阁下吗。”雅克轻笑着，然后将那根发丝捡起来，吞了下去，“这下没有证据了，两个巫师要一起去闯荡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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