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章 主仆之间
其实，这也是张总督的一个考验。
好在他还没有真的心黑透，他也是真的看中黑娃，只想考验一下心性罢了，否则，他既然能赏一百，也能赏五百，或者甚至一千，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就是纯粹冲着毁人去的。
那时，鹿三要么搬家，要么全捐出去，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谁也没想到的是，不等黑娃回来，白嘉轩越俎代庖，把这事给摆平了。
总督秘书没有在白鹿村停留，喝了杯茶后就离开白鹿村，转回省城去了。
这天晚上，白嘉轩如往常那样，一身家常衣服出现在马号里。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
白嘉轩每天晚上陪着老娘白赵氏坐过之后，几乎都要再到马号这边来。
来后，就那么背抄着手站着看牛马吃草嚼料，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着牲畜吃光整整一槽草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只要在家，天天如此。
鹿三要么在忙，不忙时就坐到炕沿边上抽旱烟，主人不说话，他也不主动说什么。
这就是主仆两人通常的相处状态。
这天白嘉轩来到马号的时候，鹿三正在给牲畜们喂食夜草。
白天发生的事让老长工心情复杂。
自家的慌慌鬼突然变得有出息起来了，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不理解。
不是他见不得儿子有出息。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黑娃啥德性，他太知道了。鹿三是不敢相信。
这转变也太突然了些。
难不成是那白狼？
一想起这个，老长工心里就哇凉哇凉的。
至于那一百块大洋，他虽觉棘手，但激动过后，也就那样了。
鹿三是个本份人。
本份人行事有一定之规。他知道人不能缺钱，也知道一旦钱多了，多到超过一个人的福分，不是好事情。
所以，除了如何处理那笔钱他没太多办法，但自控鹿三还是能做得到的。
自家婆姨没见识，家里鹿三当家。
他给鹿贺氏十块大洋家用，其余全带到了马号，想让白嘉轩给拿个主意。
鹿三最佩服的人就是白嘉轩。
这个白鹿原上娶了七房女人的传奇人物，也基本上因此花干了大半个家业。
白嘉轩娶回第七任妻子——白吴氏吴仙草之后，从老丈人那里带回了些罂粟种子，之后白家重新发家，不但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降生，积攒的家业比起他爹白秉徳时，也变得更为泼势。
三五年间，彻底改造了祖传老屋，换掉苔迹斑驳的旧瓦，把土坯垒就的前檐墙拆除换上屏风式雕花细格门窗，翻新厅房和厢房，改建门房，重修门楼。
尤其是门楼。
白嘉轩把原先青砖包皮的士坯全部拆掉换成纯青砖砌墙，门楣以上青砖手工打磨成镜面，一边雕白鹤，一边雕白鹿。整个门楼原先的东西只保留一件。
刻有“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
那还是朱先生中举那年亲笔写下的手迹哩，他娶了白嘉轩大姐碧玉，老丈人旦有所请，朱先生也得欣然从命。
所有完工之后，马号也没搁下。
说是扩建，白嘉轩其实是重建了马号，不但增盖了宽敞的储存麦草和干土的一排土坯瓦房，还把晒土场和拴马场的周围也用木板打起来一圈围墙。
所以，白家马号宽敞而又清整。
牲口槽分为两段。
一边拴红马和红马生下的青骡，一边拴黄牛和黄牛生下的紫红色犍牛。槽头是方砖箍成的小窖，用来搅拌草料。
鹿三往草窖里倒进铡碎的谷草和晒干的青草，撒下磨成细糁的豌豆面，泼上井水，用一只木锨翻捣搅拌均匀，把粘着豌豆糁子的湿漉草料添到槽里去。他做完这一切，就放下木锨，转回头来时，才发见白嘉轩正站在他身后。
鹿三没有说话，挪到炕沿捏弄他的烟袋开始抽烟，白嘉轩站在槽头前，心满意足的看牛马牲畜吃完一槽子草料。
“那钱不能放家里。”他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鹿三回道。
“三哥有啥打算？”
“嘉轩，我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白嘉轩没有推迟，“起宅子吧。”
“起宅子？”
“对！就是起宅子。”白嘉轩肯定道。“房子建在地上，谁也搬不走。黑娃和兔娃渐渐长大，娃长大就要成家，成家就要有房子住，正好用得上，也正好花掉这笔浮财，谁也甭惦记。”
“那行，我听你的。”
“留下一些应急，明天就把剩余的钱公开交到祠堂，由村里统一购料，统一派工，结结实实的把房子盖起来，如此，村里人也能得点实惠，这样，他们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我都带过来了，你直接拿走吧。”
“那成。”白嘉轩没有拒绝。
他和鹿三的关系，不需要撇清或者解释、保证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嘉轩，黑娃他……”鹿三话没说完，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但白嘉轩已经明白了。
“三哥别瞎想，没有的事。前些天我去书院，问过孝文他姑父了。先生说人都有宿慧，机缘巧合就会激发，只是比常人更聪明些，但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区别，就像突然做梦知道了一些事情，黑娃就是这样的，所以三哥请放心，先生已经答应收黑娃做学生哩。”
鹿三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人都有？”
“三哥想多了。
纯属机缘巧合的事，能激发出来的万中无一，不只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一些运气，激发出来的程度还各自不同……所以，先生说了，有一个都算幸运的，祖祖辈辈那么多人，听说的有几人？”
听到这些，鹿三越发的释然了。
“那个慌慌鬼，整日里像个闲不住的野鹁鸽，没想到还有这份福气。”
“所以，三哥要发家哩。”
“再怎样，黑娃是黑娃，我是我，我离不开这牲口槽，只要嘉轩不撵我，我一辈子就做这个了，也只会做这个。”
“我咋会撵三哥哩，一辈子都不会撵哩。”白嘉轩也有些释然，“三哥，咱们是兄弟，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稠的你吃稠，我吃稀的你吃稀；万一有一天断顿了揭不开锅了，咱弟兄们出门要饭搭个伙结伴儿。到老了都爬不动了，咱老哥俩还要在这炕上喝酒哩。”
鹿三也激动起来，“好！好！喝酒！喝酒！”
好在他还没有真的心黑透，他也是真的看中黑娃，只想考验一下心性罢了，否则，他既然能赏一百，也能赏五百，或者甚至一千，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就是纯粹冲着毁人去的。
那时，鹿三要么搬家，要么全捐出去，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谁也没想到的是，不等黑娃回来，白嘉轩越俎代庖，把这事给摆平了。
总督秘书没有在白鹿村停留，喝了杯茶后就离开白鹿村，转回省城去了。
这天晚上，白嘉轩如往常那样，一身家常衣服出现在马号里。
这是他的老习惯了。
白嘉轩每天晚上陪着老娘白赵氏坐过之后，几乎都要再到马号这边来。
来后，就那么背抄着手站着看牛马吃草嚼料，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看着牲畜吃光整整一槽草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只要在家，天天如此。
鹿三要么在忙，不忙时就坐到炕沿边上抽旱烟，主人不说话，他也不主动说什么。
这就是主仆两人通常的相处状态。
这天白嘉轩来到马号的时候，鹿三正在给牲畜们喂食夜草。
白天发生的事让老长工心情复杂。
自家的慌慌鬼突然变得有出息起来了，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些不理解。
不是他见不得儿子有出息。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黑娃啥德性，他太知道了。鹿三是不敢相信。
这转变也太突然了些。
难不成是那白狼？
一想起这个，老长工心里就哇凉哇凉的。
至于那一百块大洋，他虽觉棘手，但激动过后，也就那样了。
鹿三是个本份人。
本份人行事有一定之规。他知道人不能缺钱，也知道一旦钱多了，多到超过一个人的福分，不是好事情。
所以，除了如何处理那笔钱他没太多办法，但自控鹿三还是能做得到的。
自家婆姨没见识，家里鹿三当家。
他给鹿贺氏十块大洋家用，其余全带到了马号，想让白嘉轩给拿个主意。
鹿三最佩服的人就是白嘉轩。
这个白鹿原上娶了七房女人的传奇人物，也基本上因此花干了大半个家业。
白嘉轩娶回第七任妻子——白吴氏吴仙草之后，从老丈人那里带回了些罂粟种子，之后白家重新发家，不但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降生，积攒的家业比起他爹白秉徳时，也变得更为泼势。
三五年间，彻底改造了祖传老屋，换掉苔迹斑驳的旧瓦，把土坯垒就的前檐墙拆除换上屏风式雕花细格门窗，翻新厅房和厢房，改建门房，重修门楼。
尤其是门楼。
白嘉轩把原先青砖包皮的士坯全部拆掉换成纯青砖砌墙，门楣以上青砖手工打磨成镜面，一边雕白鹤，一边雕白鹿。整个门楼原先的东西只保留一件。
刻有“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
那还是朱先生中举那年亲笔写下的手迹哩，他娶了白嘉轩大姐碧玉，老丈人旦有所请，朱先生也得欣然从命。
所有完工之后，马号也没搁下。
说是扩建，白嘉轩其实是重建了马号，不但增盖了宽敞的储存麦草和干土的一排土坯瓦房，还把晒土场和拴马场的周围也用木板打起来一圈围墙。
所以，白家马号宽敞而又清整。
牲口槽分为两段。
一边拴红马和红马生下的青骡，一边拴黄牛和黄牛生下的紫红色犍牛。槽头是方砖箍成的小窖，用来搅拌草料。
鹿三往草窖里倒进铡碎的谷草和晒干的青草，撒下磨成细糁的豌豆面，泼上井水，用一只木锨翻捣搅拌均匀，把粘着豌豆糁子的湿漉草料添到槽里去。他做完这一切，就放下木锨，转回头来时，才发见白嘉轩正站在他身后。
鹿三没有说话，挪到炕沿捏弄他的烟袋开始抽烟，白嘉轩站在槽头前，心满意足的看牛马牲畜吃完一槽子草料。
“那钱不能放家里。”他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鹿三回道。
“三哥有啥打算？”
“嘉轩，我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白嘉轩没有推迟，“起宅子吧。”
“起宅子？”
“对！就是起宅子。”白嘉轩肯定道。“房子建在地上，谁也搬不走。黑娃和兔娃渐渐长大，娃长大就要成家，成家就要有房子住，正好用得上，也正好花掉这笔浮财，谁也甭惦记。”
“那行，我听你的。”
“留下一些应急，明天就把剩余的钱公开交到祠堂，由村里统一购料，统一派工，结结实实的把房子盖起来，如此，村里人也能得点实惠，这样，他们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我都带过来了，你直接拿走吧。”
“那成。”白嘉轩没有拒绝。
他和鹿三的关系，不需要撇清或者解释、保证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嘉轩，黑娃他……”鹿三话没说完，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
但白嘉轩已经明白了。
“三哥别瞎想，没有的事。前些天我去书院，问过孝文他姑父了。先生说人都有宿慧，机缘巧合就会激发，只是比常人更聪明些，但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区别，就像突然做梦知道了一些事情，黑娃就是这样的，所以三哥请放心，先生已经答应收黑娃做学生哩。”
鹿三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人都有？”
“三哥想多了。
纯属机缘巧合的事，能激发出来的万中无一，不只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一些运气，激发出来的程度还各自不同……所以，先生说了，有一个都算幸运的，祖祖辈辈那么多人，听说的有几人？”
听到这些，鹿三越发的释然了。
“那个慌慌鬼，整日里像个闲不住的野鹁鸽，没想到还有这份福气。”
“所以，三哥要发家哩。”
“再怎样，黑娃是黑娃，我是我，我离不开这牲口槽，只要嘉轩不撵我，我一辈子就做这个了，也只会做这个。”
“我咋会撵三哥哩，一辈子都不会撵哩。”白嘉轩也有些释然，“三哥，咱们是兄弟，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吃稠的你吃稠，我吃稀的你吃稀；万一有一天断顿了揭不开锅了，咱弟兄们出门要饭搭个伙结伴儿。到老了都爬不动了，咱老哥俩还要在这炕上喝酒哩。”
鹿三也激动起来，“好！好！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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