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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章 这个慌慌鬼

    如何才能守住他的白鹿原?

    这个问题,时杰一直思索了好久,以黑娃的年龄,以如今的时代,以他手里能掌握的资源,其实没有太多选择。

    概括起来也就十六个字:苟住发育,统一战线,积蓄力量,顺势而为。

    鹿子霖就是个实验。

    是个整合白鹿原已有士绅势力的实验,若是不成,时杰不惮于彻底毁了他们。

    鹿兆鹏闹农协时就是个好机会。

    到时农协在明,土匪在暗,白狼再从中搅和一下,掀起民愤,上演一出杀死黄四郎,犁庭扫穴荡土顽,也不是没可能。

    时杰知道,单靠白嘉轩,维持住村子可以,想发展没戏,而且他的方式应对外界干扰有些无力,若是再有带路党,那就几乎只剩逆来顺受一个办法。

    就白鹿村来说,能给白族长添乱子,甚至造成局面失控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鹿子霖。

    这怂货人情世故懂得多,人还活泛,是乡村社会出产的另一种精能人物,好名重利喜钻营,善交际明世情,顾小利忘大义,好得有限坏得不彻底。

    控制住了他,能减少不少事端不说,还能以他为中心设置一条缓冲线,当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好保长。

    所以,当他得知白嘉轩鸡毛传帖煽动交农起事时,就盯上了鹿子霖。

    告密者被控制,于是,才有了后来顺利得不像话的交农起事。

    白嘉轩被人簇拥着,高呼“苛政猛于虎!灰狼啖肉,白狼吮血……”一路涌进了县城,“贪官不道,天怒人怨,黎民百姓无计无路,罢种罢收……”的呼声传了一路。而白嘉轩,也求仁得仁,听了一路万人涌动时的踢踏声。

    时杰没有跟去县城。

    搞定鹿子霖以后,他直接去了省城,面见张总督求了一纸特赦令,转回县城交给鹿兆鹏,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正义使者,还是鹿兆鹏做更合适。

    时杰给黑娃设定了另外的人设。

    所以,暗地里为交农护航之后,他开始把全部的精力聚焦于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那就是棉花。

    白嘉轩娶第六房女人胡氏时,拿出了白鹿原上最豪华的聘礼——二十石麦子和二十捆棉花。棉花等同于粮食,且在婚姻聘礼中出现,可见其珍贵之处。

    那么,二十捆棉花是多少呢?

    二百斤!

    这怎么能够称得上“豪华”呢?

    算一笔账就清楚了。

    棉籽比重20%,籽棉脱籽弹成棉花,五斤籽棉出一斤棉花,二百斤弹好的棉花共耗用籽棉一千斤整。

    那么,这时代的棉花亩产多少呢?

    不到三十斤!还是籽棉。

    也就是说,白嘉轩娶妻子胡氏,除了粮食,花掉了约三十五亩好地出产的棉花。

    时价大洋一百块!

    那么,这时代的土地有多珍贵呢?

    鹿三在原坡上有两亩多旱地的,每年只种一季麦子,其它时间不得不撂荒。

    之所以不像后世那样一年两收,这里面的因素有很多,种子、农时、水肥、重茬……等等,都是制约因素。

    种子不行,麦子从播种到收割历时过长,影响到农时,留下的时间不足以再种一季秋粮,无论玉米、高粱、棉花均是如此;水肥跟不上,种了也等于白种,没有收成不说,还白白浪费种子。

    时杰拥有可以使棉花增产的办法。

    不是一成两成那种小幅增产,而是三五倍的那种跨时代的天量增产。

    时杰就是用这个换了特赦令。

    不过,他争取了一年的推广期。

    白鹿原是滋水县最大的粮仓,是典型的乡土社会,而乡土社会能够代代繁衍,持续生存的根基就是耕织。

    这点,从白族长家对联——“耕织传家久,经书济世长”上,就能看得出来。

    粮食饱腹,棉花暖身,还能换钱。

    或者说,棉花和以棉花纺线织成的棉布,其本身就是钱。

    时杰若是拿出这种能使棉花大幅度增产的方法,其影响力可见一斑,基本上已经可以往朱圣人那边靠上一靠了。

    就算少里说,至少在白鹿原上横着走,那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了。

    原本,他打算从家里那二亩地入手,做一个种田达人的,然后以此扩大影响,读书学医,慢慢的发育出来。

    没想到,姑婆坟一行竟迅速的打出了局面,省去了很多步骤,但棉花这步棋还是要走,只是需要换种方法罢了。

    滋水县城。

    郑芒儿有家有室有黑娃,这次没有参与起事,因为时杰干预,白嘉轩、贺徳敖、鹿三等人就成了这次起事的正式领头人。

    所以,他们不出意外的被抓了。

    可在里面还没住上几天,就又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出来,他们望着大狱门外候着的兆鹏和兆海兄弟俩,都有些懵。

    “拴劳,你俩娃……”

    鹿兆鹏苦笑,这就是乡党呀!

    哪怕他鹿兆鹏今后做了县长,在原上叔伯们眼里,他也是拴劳。

    “嘉轩伯,快别说旁的,咱先去浴池洗洗晦气,然后大吃一顿庆贺。”

    蹲过几天大狱,这样的安排就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哪怕鹿三也是一样。

    吃饱喝足以后,白族长说道:“兆鹏,你救我们得脱大难,按理说,叔伯们无论如何得给你磕上一个……”

    鹿兆鹏吓得立时就跳了起来。

    “伯呀,还是我给您先磕一个吧。”

    贺徳敖道:“别呀,有恩得报呀。”

    “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

    鹿兆鹏有苦说不出,因为黑娃警告过他:敢说实话,断掉一切伙食供给,让你兄弟俩在城里喝上一阵子西北风。

    “嘉轩伯,您若是真谢我,回头给我爸说和说和,让他给我和兆鹏送点生活费呗。”此时此刻,鹿兆鹏有了一种明悟,粮袋子绝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

    白嘉轩笑了,和贺徳敖相视一笑。

    “你娃原来也怕呀,年初大闹保障所的那股子劲头哪里去了?你大可是丢了个大脸,这合桃话怕是不好说哟。”

    贺徳敖到底是实诚些,“兆鹏娃别怕,有叔伯们在,还让你们饿着不成?你贺伯伯回去就给你们送大洋过来。”

    “那不能!”鹿兆鹏双手连摇,“那样我们兄弟俩成啥了,还不如吃黑……”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白嘉轩哈哈大笑,猛拍一下大侄子,又捶了一下兆海,“咋不说了?”

    “吃黑……吃黑窝窝头死扛。”

    “你俩娃连说谎都不会,黑娃那个碎怂搞事儿,拿你们兄弟俩在前面出头顶缸,你哥仨可真是好兄弟呀!三哥,看来黑娃还有个小金库啊,回头你家去搜一搜,说不定还能再起个宅子哩。”

    “这狗日的慌慌鬼!”鹿三骂道。

    但老长工的脸上,却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开始洋溢出笑意,最后竟呵呵的笑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