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
次日，正月十二。
晌午。
昨夜师徒二人秉烛夜游后。此时小院之中，只有一头黑牛正在那院中时不时的喝一口水。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中堂大门开。
只见明台，缓步而出。
牛棚中，原本正卧在那的黑牛，站起来抬首看向明台。
明台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黑牛复而又四肢一弯的卧了下去。
明台自顾自的提起长袍前襟，坐在中堂门槛处，举目打量着这个小院。
春日午阳不算炙热，洒下温暖的光芒，让人感觉浑身直舒坦。
明台无声，黑牛无语。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后。
小院内。
吱呀一声，偏房处房门应声而开，只见伸着懒腰走出房间的李袈仰天哎呀了一声，随后看到坐在门槛之上，正脸带笑意看着他的先生。
李袈连忙放下双手，跑到明台身旁。
“坐吧。”明台仰头看着刚睡醒的李袈，冲着门槛拍了拍。
李袈憨笑的回了声好，坐在那明台早已擦拭过的门槛之上。
小院之内，那头黑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躲在牛棚一侧，露出个铜铃大眼看着中堂方向。
明台看着正襟危坐的李袈，单手扶膝，转头对其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李袈闻言连忙转头，兴奋的对着眼前面容清秀的自家先生说道：“没有了，先生！”
“不去和小徐蒿告个别？”
明台面带戏谑的说道。
“嗳！对哦！”
李袈说完连忙起身，匆匆向先生行了一礼，转头向院门跑去。
明台眼神带着温和，随着李袈身形移动而移动。
只见明台眼眸映出那早已跑到院门处，却迟迟没有伸手的少年，双眼兴趣之色渐起。
坐在门槛之上的那位容貌清秀，一身长袍的先生。
一手扶膝，一手抵着下巴。
先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弟子明明伸手之间便能见到那位姑娘，为何迟迟不打开院门？
一阵春风划过，明台额前一缕银白发丝，随风而起，过后而落。
李袈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家先生旁边，将头放进双膝中，盯着前方不言不语。
明台单手抵着下巴，侧着头，看着此时郁郁不乐的这位少年郎，含笑问道：
“怎么回来了？”
这位弟子沉默一会后，重重的唉了一声，愁眉不展的继续低着头说道：“不想去了，先生。”
“哦？好端端怎么不想去了？”
明台大感好奇，忍不住看着眼前这位少年问道。
“离别又不是重逢，徒添悲伤而已。再者，万一那徐蒿舍不得我不让我走怎么办？先生，你也知道，你的弟子志在四方！再说了，弟子…心肠可软。”
明台看着眼前少年短短一句话，便带了这么多不同的情绪，大感讶异，而后带着一丝取笑说道：
“少年老成，可是一件令人很讨厌的事情。你这般年纪，心中想到什么便理应去做什么。”
说到此处，明台当着李袈的面。一手握拳高高举起，高声说道：“我明台的弟子！随心所欲也好，少年老成也罢。总之都不会让姑娘讨厌，总会有姑娘喜欢！”
“至于志在四方嘛…”
明台摸了摸下巴。
“游山玩水也是志在四方嘛…”
说完之后，明台起身，一袭长袍，往前踏步而去。
李袈急忙慌乱起身，对着高大身影问道：“先生，你去哪？”
行至院门前的明台，转身面色很无辜的对着李袈说道：“弟子不敢做的事，不就应该先生去做吗？”
说完便要开门。
“嗳？嗳嗳…”
李袈慌忙的一个箭步跑到门前，双臂一展，拦在此时面色真诚的明台面前。
面带慌张的对着先生说道：“不..不…不劳烦先生了。”
恰逢此时，小院之中响起一连串欢快的牛哞。
被拦住的明台，淡淡往牛棚处瞥了一眼，牛哞声戛然而止…
明台回头看着眼前这位已有满腹心事的弟子。
面带不解的说道：“不劳烦，一点都不劳烦！”
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单手正欲前伸。
“嗳嗳，先生止步。”李袈连忙双手环住自家先生探来的手臂，坦白说道：“我是怕看到徐蒿，我就舍不得和先生走了。先生，你不懂这种感觉！”
说完李袈蹲在门前，敞开心扉对着紧跟其后也蹲在门前的先生说道：
“先生，你不懂的！我可喜欢徐蒿了，从小时候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她！当时我就在想，徐蒿以后在哪，我就一定也在哪！她家要是搬家了，我就说服我娘亲，也一起搬家！”
明台闻言抬头，看着那满脸少年温柔，却不自知的李袈，刚欲开口说些什么，院中又响起几声欢快的牛哞。
明台眉间厌色一闪，随即怕引起眼前的弟子误会，又急忙舒展开来。转而单手负后，指尖光芒明暗之间，牛棚处再无声息。
看着先生盯着自己不说话，怕先生还是不管不顾的要去寻那徐蒿，李袈连忙继续开口低声说道：“小时候，我看着徐蒿被村里其他同龄小伙伴欺负，我就很生气，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很怕徐蒿觉得我和他们一样，也会欺负她，也会抓她的马尾辫。”
李袈叹了口气，抬头打量了眼先生，见先生此刻正聚精会神。
好似得到鼓励的李袈继续开口：“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些小伙伴也和我一样，是喜欢她……”
李袈蹲在地上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先生不解的问道：“先生，你说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还要欺负她呢？”
明台看着眼前面露不解之色，如同往常授业一般，希冀自己给一个答案的弟子，怔怔无言。
明台自然有答案，但却无法为弟子解答。
情虽一字，却可化千。
易读，难解。
谁人可在情之一字上称师做祖？
想到此处的明台，内心微微一叹。
旋即又想到了自己一位姓童的朋友，也许此人可解自己弟子此时内心困惑，只是其人终究不在此方天地，随即摇头作罢。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李袈，你确定不去和小徐蒿告个别？”
李袈蹲在地上，良久，颓然的点了点头。
看着此刻蜷缩于膝的李袈，明台内心再度一叹。
明台抬手，用力摸了摸李袈的头。
随即开口柔声说道：“在这个摇摇晃晃的人间，做一个怀揣泥土的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明台起身认真的看着李袈又继续说道：
“不后悔？”
“随先生此去，前方可就是茫茫人海了。”
李袈满脸挣扎，自知此行与先生同去，再见已是希望渺渺。
明台看着此刻终于面露挣扎的这位弟子，也不催促。静静将刺目暖阳挡身其后。
明台何尝不知弟子心中所想？
相处六载，谢家村，准确的讲是李袈一直在自己神识之内，喜怒哀乐也好，偷鸡摸狗也罢，自己岂能不知。
甚至明台比李袈自己都明白，那位绿衣姑娘在这位弟子心中的份量。
只是之前未有把李袈收为传承之列的想法，只想与其百年师徒后，再无瓜葛，所以放任自流罢了。
现在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之下，李袈以身入局，若再心有旁骛而不自知，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道之艰，路之难，堪称血海尸山。一步错，便是形神俱灭！
自己现在能为他所做的，便是把他心田不自知，一一拿出，看自己这位弟子如何取舍。
待李袈心田无垢后，便是让其寻仙访道之时。
想到这，明台微微一叹，内心暗自出声：
“先生原本已替你做了蓝按释槐鸟之选，你这傻徒儿却硬生生自己给断了。”
明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神色挣扎的少年，知道他不会再去了。
自己最后一问，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当然，事无绝对。因为自己，此方天地必然已经大开仙门，自己虽然没有探视那小姑娘身负灵根与否，但万中亦有一个一字，就权当自己在此方天地留下的唯二念想了。
不容明台再做细想。
只见此时蹲坐在地的少年，缓缓起身。
面色平和的对着眼前先生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但使一心相照，”
“无灯无月何妨！”
先生面露赞赏，大笑出声，院门无风自开！
明台当先一步踏出，
李袈神色坚毅紧随其后。
待那师徒二人皆踏门而出之时，牛棚传出一声能让神嚎鬼哭的牛哞。
只见牛棚爆裂四散！
一头壮硕黑牛冲墙而出！
正月十二！
宜！
出行！！！
晌午。
昨夜师徒二人秉烛夜游后。此时小院之中，只有一头黑牛正在那院中时不时的喝一口水。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中堂大门开。
只见明台，缓步而出。
牛棚中，原本正卧在那的黑牛，站起来抬首看向明台。
明台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黑牛复而又四肢一弯的卧了下去。
明台自顾自的提起长袍前襟，坐在中堂门槛处，举目打量着这个小院。
春日午阳不算炙热，洒下温暖的光芒，让人感觉浑身直舒坦。
明台无声，黑牛无语。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后。
小院内。
吱呀一声，偏房处房门应声而开，只见伸着懒腰走出房间的李袈仰天哎呀了一声，随后看到坐在门槛之上，正脸带笑意看着他的先生。
李袈连忙放下双手，跑到明台身旁。
“坐吧。”明台仰头看着刚睡醒的李袈，冲着门槛拍了拍。
李袈憨笑的回了声好，坐在那明台早已擦拭过的门槛之上。
小院之内，那头黑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躲在牛棚一侧，露出个铜铃大眼看着中堂方向。
明台看着正襟危坐的李袈，单手扶膝，转头对其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吗？”
李袈闻言连忙转头，兴奋的对着眼前面容清秀的自家先生说道：“没有了，先生！”
“不去和小徐蒿告个别？”
明台面带戏谑的说道。
“嗳！对哦！”
李袈说完连忙起身，匆匆向先生行了一礼，转头向院门跑去。
明台眼神带着温和，随着李袈身形移动而移动。
只见明台眼眸映出那早已跑到院门处，却迟迟没有伸手的少年，双眼兴趣之色渐起。
坐在门槛之上的那位容貌清秀，一身长袍的先生。
一手扶膝，一手抵着下巴。
先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弟子明明伸手之间便能见到那位姑娘，为何迟迟不打开院门？
一阵春风划过，明台额前一缕银白发丝，随风而起，过后而落。
李袈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家先生旁边，将头放进双膝中，盯着前方不言不语。
明台单手抵着下巴，侧着头，看着此时郁郁不乐的这位少年郎，含笑问道：
“怎么回来了？”
这位弟子沉默一会后，重重的唉了一声，愁眉不展的继续低着头说道：“不想去了，先生。”
“哦？好端端怎么不想去了？”
明台大感好奇，忍不住看着眼前这位少年问道。
“离别又不是重逢，徒添悲伤而已。再者，万一那徐蒿舍不得我不让我走怎么办？先生，你也知道，你的弟子志在四方！再说了，弟子…心肠可软。”
明台看着眼前少年短短一句话，便带了这么多不同的情绪，大感讶异，而后带着一丝取笑说道：
“少年老成，可是一件令人很讨厌的事情。你这般年纪，心中想到什么便理应去做什么。”
说到此处，明台当着李袈的面。一手握拳高高举起，高声说道：“我明台的弟子！随心所欲也好，少年老成也罢。总之都不会让姑娘讨厌，总会有姑娘喜欢！”
“至于志在四方嘛…”
明台摸了摸下巴。
“游山玩水也是志在四方嘛…”
说完之后，明台起身，一袭长袍，往前踏步而去。
李袈急忙慌乱起身，对着高大身影问道：“先生，你去哪？”
行至院门前的明台，转身面色很无辜的对着李袈说道：“弟子不敢做的事，不就应该先生去做吗？”
说完便要开门。
“嗳？嗳嗳…”
李袈慌忙的一个箭步跑到门前，双臂一展，拦在此时面色真诚的明台面前。
面带慌张的对着先生说道：“不..不…不劳烦先生了。”
恰逢此时，小院之中响起一连串欢快的牛哞。
被拦住的明台，淡淡往牛棚处瞥了一眼，牛哞声戛然而止…
明台回头看着眼前这位已有满腹心事的弟子。
面带不解的说道：“不劳烦，一点都不劳烦！”
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单手正欲前伸。
“嗳嗳，先生止步。”李袈连忙双手环住自家先生探来的手臂，坦白说道：“我是怕看到徐蒿，我就舍不得和先生走了。先生，你不懂这种感觉！”
说完李袈蹲在门前，敞开心扉对着紧跟其后也蹲在门前的先生说道：
“先生，你不懂的！我可喜欢徐蒿了，从小时候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她！当时我就在想，徐蒿以后在哪，我就一定也在哪！她家要是搬家了，我就说服我娘亲，也一起搬家！”
明台闻言抬头，看着那满脸少年温柔，却不自知的李袈，刚欲开口说些什么，院中又响起几声欢快的牛哞。
明台眉间厌色一闪，随即怕引起眼前的弟子误会，又急忙舒展开来。转而单手负后，指尖光芒明暗之间，牛棚处再无声息。
看着先生盯着自己不说话，怕先生还是不管不顾的要去寻那徐蒿，李袈连忙继续开口低声说道：“小时候，我看着徐蒿被村里其他同龄小伙伴欺负，我就很生气，但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很怕徐蒿觉得我和他们一样，也会欺负她，也会抓她的马尾辫。”
李袈叹了口气，抬头打量了眼先生，见先生此刻正聚精会神。
好似得到鼓励的李袈继续开口：“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欺负她。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些小伙伴也和我一样，是喜欢她……”
李袈蹲在地上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先生不解的问道：“先生，你说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还要欺负她呢？”
明台看着眼前面露不解之色，如同往常授业一般，希冀自己给一个答案的弟子，怔怔无言。
明台自然有答案，但却无法为弟子解答。
情虽一字，却可化千。
易读，难解。
谁人可在情之一字上称师做祖？
想到此处的明台，内心微微一叹。
旋即又想到了自己一位姓童的朋友，也许此人可解自己弟子此时内心困惑，只是其人终究不在此方天地，随即摇头作罢。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李袈，你确定不去和小徐蒿告个别？”
李袈蹲在地上，良久，颓然的点了点头。
看着此刻蜷缩于膝的李袈，明台内心再度一叹。
明台抬手，用力摸了摸李袈的头。
随即开口柔声说道：“在这个摇摇晃晃的人间，做一个怀揣泥土的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明台起身认真的看着李袈又继续说道：
“不后悔？”
“随先生此去，前方可就是茫茫人海了。”
李袈满脸挣扎，自知此行与先生同去，再见已是希望渺渺。
明台看着此刻终于面露挣扎的这位弟子，也不催促。静静将刺目暖阳挡身其后。
明台何尝不知弟子心中所想？
相处六载，谢家村，准确的讲是李袈一直在自己神识之内，喜怒哀乐也好，偷鸡摸狗也罢，自己岂能不知。
甚至明台比李袈自己都明白，那位绿衣姑娘在这位弟子心中的份量。
只是之前未有把李袈收为传承之列的想法，只想与其百年师徒后，再无瓜葛，所以放任自流罢了。
现在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之下，李袈以身入局，若再心有旁骛而不自知，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此道之艰，路之难，堪称血海尸山。一步错，便是形神俱灭！
自己现在能为他所做的，便是把他心田不自知，一一拿出，看自己这位弟子如何取舍。
待李袈心田无垢后，便是让其寻仙访道之时。
想到这，明台微微一叹，内心暗自出声：
“先生原本已替你做了蓝按释槐鸟之选，你这傻徒儿却硬生生自己给断了。”
明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神色挣扎的少年，知道他不会再去了。
自己最后一问，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当然，事无绝对。因为自己，此方天地必然已经大开仙门，自己虽然没有探视那小姑娘身负灵根与否，但万中亦有一个一字，就权当自己在此方天地留下的唯二念想了。
不容明台再做细想。
只见此时蹲坐在地的少年，缓缓起身。
面色平和的对着眼前先生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但使一心相照，”
“无灯无月何妨！”
先生面露赞赏，大笑出声，院门无风自开！
明台当先一步踏出，
李袈神色坚毅紧随其后。
待那师徒二人皆踏门而出之时，牛棚传出一声能让神嚎鬼哭的牛哞。
只见牛棚爆裂四散！
一头壮硕黑牛冲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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