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流汹涌
五更时分，黑云残留天边，苍穹与大地仍然笼罩在墨般的黑暗中，远方的群山中似是逐渐苏醒了一星半点熹微的晨光，在山脉的阴影中仿徨彳亍，又转而消失不见。
霞光漫射开来，将醒未醒的大摩罗城在这朝阳下慢慢苏醒过来，眠沙楼的客房里，一张小桌，两盏茶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就着窗外朝阳的日光喝着茶。
那两人正是杨倚凡与龙匈。
今日的龙匈看来颇为放松，平日里佝偻着的背似乎也挺拔了些许，提起茶壶倒上了茶，细细吹拂了几下，末了，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托你的福，我才能喝上这等好茶。回想上次喝这江城的茶，已是许久之前了。”
他慢慢饮下一口茶水，道：“嘱咐你去办的事可办妥了？”
杨倚凡惋惜道：“晚辈去晚一步，晚辈至时，安夜舒已经被人杀了。”
龙匈叹了口气，道：“无妨，此行命你前去，本就不指望你能从安夜舒口中问出些什么，天魔楼的人，那都是些心如磐石的顽固死硬之徒，他们有办法叫别人死，也有办法叫自己死，一旦他们认准了毫无脱逃的可能，便会毫不犹豫地自我了断，以免透露任何有关天魔楼的情报，你倒也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他又问道：“可知道是谁杀的吗？”
杨倚凡道：“风雪宫，白衣客。”
龙匈听得此话，脸上浮现喜悦之意，精神也为之一振，道:“好，是他们就好。”
杨倚凡见龙匈竟如此激动，不解道：“前辈何至如此欣喜？”
龙匈道:“这风雪宫，乃是我汉阳武林扫灭天魔楼这一干邪魔的一大助力。我虽对风雪宫之事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他们正在有计划地刺杀大摩罗城中每一个姓安的人，不过出于何种缘由，又是何种目的，我依旧一概不知。”
“我想你应该见识过风雪宫白衣客们的武功了，莫说是西域，只怕再算上整个中原，他们也一定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剑客，更不用说他们还有大荒冥掌这等天下阴毒第一的武功傍身。如今在这大摩罗城中，能和天魔楼斗上几合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了。”
“他们要杀的是这大摩罗城中姓安的人，但这些安姓的人和天魔楼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天魔楼是不会对风雪宫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管的。
“所以既然风雪宫要把这大摩罗城搅个天翻地覆，那么我们龙虎帮也乐意推波助澜。等他们斗得昏天黑地、满城血雨腥风之时，我们龙虎帮，连同朝廷乌木堂，龙城龙骧军，便趁这天魔楼伤及元气之时一齐出手，定能将这为害一方的天魔楼除去！”
杨倚凡思索片刻后，轻叹一口气道：“那这两家鹬蚌相争之时，此间的百姓，可免不得遭殃了。”
只听“砰”一声，龙匈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冷哼一声：“我劝你收收你的多愁善感，因为大摩罗城的人，没有一个是值得同情的！”
沉默良久，龙匈才喝下一口热茶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冷脸，开口道：“话说回穷鬼派来的那四人中。其中三人只怕已遭了天魔楼的毒手，可还有一人，我得到消息还没有死，或许如今躲在这大摩罗城的某处，我需要你去找到他，毕竟他能在那帮活太岁的手下活下来，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杨倚凡问道：“他是何人？”
龙匈道：“荆虞周，江越二州人称‘小人剑’的荆虞周。”
杨倚凡眉头紧促，不屑道：“这等无耻之辈，竟也是我龙虎帮的一份子么？”
龙匈道：“此人虽名义上归在我龙虎帮貔貅堂名下，可实际上是乌木堂暗客，假借我帮帮众的身份，好在江越二州便宜行事。”
“竟又是这乌木堂？”
“乌木堂和咱们龙虎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个中缘由，你日后自然会慢慢知晓。”
“前辈是要我去找他？”
“是。”
“前辈确定他还活着？”
“我确定。”
“我该怎么做？”
“不必心急，安夜舒的死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风雪宫会在大摩罗城中不断行动，等到天魔楼按捺不住，等到乌木堂、龙骧军开始插手的时候，才是大幕真正拉开的时候。”
龙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过是死了一个安夜舒，天魔楼是不会有太大的动作的，我想总该还有些时日。你暂且蛰伏起来吧，可千万别死了。”
杨倚凡拱手道：“晚辈明白了，先行告退。”随后便如同风一般匆匆离开了眠沙楼。
龙匈深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朝阳。
霞光已撕裂了夜的帷幕，喷薄而出的金色似乎已将太阳和大摩罗城一齐唤醒，新的一天终于彻底到来了。
龙匈突然觉得今日很舒服，略有佝偻的背也挺得比往日直了许多。
是出于自己在这大摩罗城这座魔窟里活过了三年的庆幸，还是终于有望看到天魔楼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天，他并不清楚。
他只觉得今天大摩罗城的朝阳竟也和家乡江城的朝阳一样美丽与热切，将勇气与希望无私地赐予给了他。
龙匈眺望向远方的雪山，扫视着清晨的大摩罗城。现在的街上没有吵闹喧嚣的艺人，没有卖弄风骚的妓女，没有混迹人群的扒手，没有乔装打扮的探子，自己不必提心吊胆，不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座人人心怀鬼胎、两面三刀的城市，好像只有此刻，纯洁可爱的如同摇篮中微笑的婴孩。
八千里日日沙同游，三余年夜夜剑随身。
他想起他似乎一直没有心情去好好看这座城市的一切，于是他饮下一口茶水，慢慢将视线移向了清晨沉默的街道。
他看见清晨空荡荡的街头走着六个人。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心几乎快停止跳动。
他注意到那六个人是要命的人。
那六个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们都缠着灰头巾，穿着灰布衣，披着灰罩袍。除了灰色，他们再无别的颜色，灰眸灰唇灰皮肤，连朝阳灿烂的霞光映到他们身上也被黯淡成了一片沉默的阴影，匍匐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周遭一切的色彩都随着这六个人的出现而被逐渐淡漠，直至被这死尸一般的灰色吞噬殆尽。
这六个人根本不能算人，而应该算鬼，可是鬼不能在太阳底下行走，他们却能，所以他们一定比鬼更要命！
龙匈暗道一声“不好。”便欲出门追上方才离去的杨倚凡，但就在他刚起身之时，他的心却猛一阵颤抖，他感觉的到，街上那六人的目光已隔着一条街从眠沙楼外面朝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龙匈心中的寒意已到了极点，但他的眼睛却鬼使神差地扭向窗外看去。
那六个人竟停住了路中间，他们的脸依旧朝向前方，没有一个人望向眠沙楼里的龙匈，但龙匈心中的恐惧没有丝毫地减弱，他明白那六个人哪怕没有用眼睛看他，也一定在用别的什么方式死死地注意着他。
他看见了他们的侧脸，那六人的脸绝不是活人的脸，那些脸上都爬满了蜈蚣般触目惊心的伤口与疤痕，和密密麻麻的缝线纠缠在一起，用坏疽与腐疮堆砌出来的他们的脸，平日里一定能教人见了就呕吐。
他很清楚他们是谁，在这里只有天魔楼会豢养这一帮披着人皮的怪物！
寒意正从他的心扩散至周身，他已无法拥有一刻清醒地能够思考的头脑，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究竟是在疯狂跳还是已因为畏惧而停下了跳动，他的四肢都已变得麻木冰冷，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人恐吓至这等程度。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要命的六个人又动了起来，缓缓向街的另一头走去，看来今日，他们打算暂时放过龙匈。
就在他们挪动脚步离开的一刹那，龙匈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瘫坐在了椅子上，冷汗已渗满他的衣裳，他猛灌了自己几口茶，依旧难以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那伙要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魔楼的行动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懊恼其实自己早该想到，天魔楼这只毒蝎，可不会甘心在阴影里蛰伏，处处受制于人！
龙匈顾不得擦去涔满额头的冷汗，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捏的粉碎，既然天魔楼已经行动起来了，那么他也必须逼自己一遍一遍地去仔细思索，天魔楼接下来会去干什么！
他不能死，杨倚凡也不能死，可就是在这大摩罗城中，他们的生命仿佛已由不得自己。
龙匈并不畏惧死亡，既然他三年前就扔下了自己的枪，告别了自己的生死弟兄，离开了自己的故乡，选择来到这大摩罗城，他就早已做好了‘觉悟’。
可是觉悟似乎并没有像太阳一样带给他足够的勇气与希望。
现在，无奈与绝望的阴云再度向他涌来，在某一瞬间，他好像成了一只黑暗中挣扎的飞蛾，能看到的只有是毒蝎螯刺那晶莹的亮光。
霞光漫射开来，将醒未醒的大摩罗城在这朝阳下慢慢苏醒过来，眠沙楼的客房里，一张小桌，两盏茶杯，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就着窗外朝阳的日光喝着茶。
那两人正是杨倚凡与龙匈。
今日的龙匈看来颇为放松，平日里佝偻着的背似乎也挺拔了些许，提起茶壶倒上了茶，细细吹拂了几下，末了，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托你的福，我才能喝上这等好茶。回想上次喝这江城的茶，已是许久之前了。”
他慢慢饮下一口茶水，道：“嘱咐你去办的事可办妥了？”
杨倚凡惋惜道：“晚辈去晚一步，晚辈至时，安夜舒已经被人杀了。”
龙匈叹了口气，道：“无妨，此行命你前去，本就不指望你能从安夜舒口中问出些什么，天魔楼的人，那都是些心如磐石的顽固死硬之徒，他们有办法叫别人死，也有办法叫自己死，一旦他们认准了毫无脱逃的可能，便会毫不犹豫地自我了断，以免透露任何有关天魔楼的情报，你倒也无需太过放在心上。”
他又问道：“可知道是谁杀的吗？”
杨倚凡道：“风雪宫，白衣客。”
龙匈听得此话，脸上浮现喜悦之意，精神也为之一振，道:“好，是他们就好。”
杨倚凡见龙匈竟如此激动，不解道：“前辈何至如此欣喜？”
龙匈道:“这风雪宫，乃是我汉阳武林扫灭天魔楼这一干邪魔的一大助力。我虽对风雪宫之事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他们正在有计划地刺杀大摩罗城中每一个姓安的人，不过出于何种缘由，又是何种目的，我依旧一概不知。”
“我想你应该见识过风雪宫白衣客们的武功了，莫说是西域，只怕再算上整个中原，他们也一定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剑客，更不用说他们还有大荒冥掌这等天下阴毒第一的武功傍身。如今在这大摩罗城中，能和天魔楼斗上几合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了。”
“他们要杀的是这大摩罗城中姓安的人，但这些安姓的人和天魔楼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天魔楼是不会对风雪宫的所作所为坐视不管的。
“所以既然风雪宫要把这大摩罗城搅个天翻地覆，那么我们龙虎帮也乐意推波助澜。等他们斗得昏天黑地、满城血雨腥风之时，我们龙虎帮，连同朝廷乌木堂，龙城龙骧军，便趁这天魔楼伤及元气之时一齐出手，定能将这为害一方的天魔楼除去！”
杨倚凡思索片刻后，轻叹一口气道：“那这两家鹬蚌相争之时，此间的百姓，可免不得遭殃了。”
只听“砰”一声，龙匈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冷哼一声：“我劝你收收你的多愁善感，因为大摩罗城的人，没有一个是值得同情的！”
沉默良久，龙匈才喝下一口热茶以掩饰自己方才的冷脸，开口道：“话说回穷鬼派来的那四人中。其中三人只怕已遭了天魔楼的毒手，可还有一人，我得到消息还没有死，或许如今躲在这大摩罗城的某处，我需要你去找到他，毕竟他能在那帮活太岁的手下活下来，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杨倚凡问道：“他是何人？”
龙匈道：“荆虞周，江越二州人称‘小人剑’的荆虞周。”
杨倚凡眉头紧促，不屑道：“这等无耻之辈，竟也是我龙虎帮的一份子么？”
龙匈道：“此人虽名义上归在我龙虎帮貔貅堂名下，可实际上是乌木堂暗客，假借我帮帮众的身份，好在江越二州便宜行事。”
“竟又是这乌木堂？”
“乌木堂和咱们龙虎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个中缘由，你日后自然会慢慢知晓。”
“前辈是要我去找他？”
“是。”
“前辈确定他还活着？”
“我确定。”
“我该怎么做？”
“不必心急，安夜舒的死只是个开始，接下来风雪宫会在大摩罗城中不断行动，等到天魔楼按捺不住，等到乌木堂、龙骧军开始插手的时候，才是大幕真正拉开的时候。”
龙匈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不过是死了一个安夜舒，天魔楼是不会有太大的动作的，我想总该还有些时日。你暂且蛰伏起来吧，可千万别死了。”
杨倚凡拱手道：“晚辈明白了，先行告退。”随后便如同风一般匆匆离开了眠沙楼。
龙匈深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朝阳。
霞光已撕裂了夜的帷幕，喷薄而出的金色似乎已将太阳和大摩罗城一齐唤醒，新的一天终于彻底到来了。
龙匈突然觉得今日很舒服，略有佝偻的背也挺得比往日直了许多。
是出于自己在这大摩罗城这座魔窟里活过了三年的庆幸，还是终于有望看到天魔楼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天，他并不清楚。
他只觉得今天大摩罗城的朝阳竟也和家乡江城的朝阳一样美丽与热切，将勇气与希望无私地赐予给了他。
龙匈眺望向远方的雪山，扫视着清晨的大摩罗城。现在的街上没有吵闹喧嚣的艺人，没有卖弄风骚的妓女，没有混迹人群的扒手，没有乔装打扮的探子，自己不必提心吊胆，不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座人人心怀鬼胎、两面三刀的城市，好像只有此刻，纯洁可爱的如同摇篮中微笑的婴孩。
八千里日日沙同游，三余年夜夜剑随身。
他想起他似乎一直没有心情去好好看这座城市的一切，于是他饮下一口茶水，慢慢将视线移向了清晨沉默的街道。
他看见清晨空荡荡的街头走着六个人。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心几乎快停止跳动。
他注意到那六个人是要命的人。
那六个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们都缠着灰头巾，穿着灰布衣，披着灰罩袍。除了灰色，他们再无别的颜色，灰眸灰唇灰皮肤，连朝阳灿烂的霞光映到他们身上也被黯淡成了一片沉默的阴影，匍匐跟随在他们的身后。周遭一切的色彩都随着这六个人的出现而被逐渐淡漠，直至被这死尸一般的灰色吞噬殆尽。
这六个人根本不能算人，而应该算鬼，可是鬼不能在太阳底下行走，他们却能，所以他们一定比鬼更要命！
龙匈暗道一声“不好。”便欲出门追上方才离去的杨倚凡，但就在他刚起身之时，他的心却猛一阵颤抖，他感觉的到，街上那六人的目光已隔着一条街从眠沙楼外面朝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龙匈心中的寒意已到了极点，但他的眼睛却鬼使神差地扭向窗外看去。
那六个人竟停住了路中间，他们的脸依旧朝向前方，没有一个人望向眠沙楼里的龙匈，但龙匈心中的恐惧没有丝毫地减弱，他明白那六个人哪怕没有用眼睛看他，也一定在用别的什么方式死死地注意着他。
他看见了他们的侧脸，那六人的脸绝不是活人的脸，那些脸上都爬满了蜈蚣般触目惊心的伤口与疤痕，和密密麻麻的缝线纠缠在一起，用坏疽与腐疮堆砌出来的他们的脸，平日里一定能教人见了就呕吐。
他很清楚他们是谁，在这里只有天魔楼会豢养这一帮披着人皮的怪物！
寒意正从他的心扩散至周身，他已无法拥有一刻清醒地能够思考的头脑，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究竟是在疯狂跳还是已因为畏惧而停下了跳动，他的四肢都已变得麻木冰冷，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人恐吓至这等程度。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要命的六个人又动了起来，缓缓向街的另一头走去，看来今日，他们打算暂时放过龙匈。
就在他们挪动脚步离开的一刹那，龙匈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气力，瘫坐在了椅子上，冷汗已渗满他的衣裳，他猛灌了自己几口茶，依旧难以让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那伙要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魔楼的行动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懊恼其实自己早该想到，天魔楼这只毒蝎，可不会甘心在阴影里蛰伏，处处受制于人！
龙匈顾不得擦去涔满额头的冷汗，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捏的粉碎，既然天魔楼已经行动起来了，那么他也必须逼自己一遍一遍地去仔细思索，天魔楼接下来会去干什么！
他不能死，杨倚凡也不能死，可就是在这大摩罗城中，他们的生命仿佛已由不得自己。
龙匈并不畏惧死亡，既然他三年前就扔下了自己的枪，告别了自己的生死弟兄，离开了自己的故乡，选择来到这大摩罗城，他就早已做好了‘觉悟’。
可是觉悟似乎并没有像太阳一样带给他足够的勇气与希望。
现在，无奈与绝望的阴云再度向他涌来，在某一瞬间，他好像成了一只黑暗中挣扎的飞蛾，能看到的只有是毒蝎螯刺那晶莹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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