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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活人与鬼

    太阳终于彻底落了下去,夜又重新将大摩罗城隐藏在他的帷幕之下。

    大摩罗城灯火通明,寻欢作乐的人们穿梭行走,往来于青楼酒肆,赌场烟馆之中,满街缭绕的烟雾与酒香共同编织出的迷梦只独属于大摩罗城的夜晚,人们甘愿堕落在这派奢靡的迷梦中永恒地享受每一刻销金蚀骨,在梦中的他们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感受快乐就好了。

    充盈着快乐的街上唯独走着那六个突兀的人,六个怪人,六个像鬼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身高已超过一丈,青灰结块的肌肉塞满了全身,三道锁链将一副巨大的铁棺材紧紧缚在他的背上。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侏儒,以及还有两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人。

    他们的面目一样的吓人,他们的脸根本算不上是人能长出来的脸。

    那六个人还在走着。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既不知白天也不知黑夜,他们亦不会感到疲倦,因为他们已不在是活人。

    他们像死人一样没有呼吸,他们尝不出味道也听不见声音

    但他们还算不上是死人,他们的心脏虽然再也不会跳动,但他们依旧有着自己的职责。

    他们在寻找着解脱。

    所以他们的眼睛还是看得见的,他们还需要他们灰色且浑浊的眼睛寻找那些解脱了的,还有快要解脱了的人。

    只有死人才算得上是解脱的人。

    所以他们的职责就是埋葬尸体,埋葬别人的尸体,可能也会埋葬自己的。

    他们正是殓尸人。

    行人的欢声依旧,佳人的笑靥也仍是依旧,大摩罗城和乐的氛围不会因为这些怪人突兀的出现而改变,人们迷醉在这派和乐的光景中,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这些怪人,以及怪人周围若有若无的寒气。

    可那六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似是感受到了丝丝寒冷的杀机,他们环顾四周,可除了行人外,没有别的奇怪的人。

    他们丑陋的脸很快就齐刷刷地扭向了他们旁侧的一处酒楼,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酒楼的一处客房。

    很快,一双白皙的手拨开珠帘,从门后走出了三个身穿白衣男子,三人自三层楼下轻轻一纵,脚下生云,稳稳落在了那六个人的几丈远的地方。

    那三人各个和霜弦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拿着一样翠绿的剑,一样如雪般惨白的面色,一样凌厉的寒气环伺于周身,这样的人,不是风雪宫的白衣客,更是何人?

    三人淡蓝色的眼眸冷冷扫过面前的六人,以及处于这两拨人中间三个喝得烂醉的男人。

    围观的人们都知道,这三个醉鬼恐怕要倒霉了。

    三道冰冷的剑锋突然从三个方向向站在最前面的那巨人刺了过来。

    三个醉鬼一愣神的功夫,其中一个身上被剑风豁开一道大口子,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就倒在血泊之中,霎时间便没了生气。另外两人一个被截掉了半只鼻子,一个被削去了半张脸,他们顾不得收敛同伴的尸体,捂着伤口惨叫着逃离这帮要命的人。

    猩红的鲜血似一把尖刀刺破了大摩罗城和乐的夜景,尖叫着的人潮眨眼间褪去,偌大的街便只剩下那些白衣客和这一帮殓尸人。

    那巨人依旧如一尊石像般矗立在原地,那三人也还在原地。

    三道剑光只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了三道白痕,连他皮都没有蹭破。

    巨人不紧不慢用他粗壮的大手解开了缠在腰上的铁链,一手扶着铁棺材,另一只手仔仔细细地将手腕粗的铁链穿过棺材边檐的一个个孔洞。

    看他这架势,竟好像要把这铁打的棺材用作武器对付眼前的白衣客。

    白衣客们一击未中,收势提剑,运气纵步,便又是三道寒光向巨人冲来。唯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兵刃相击之音,只见得五六道人影飞跃穿梭刀剑交错之光,那三名白衣客再次站定之时,身上都已挂彩,三四道醒目的伤口划破了他们的胸膛,将他们素白的长衫映出了几道猩红的口子。

    那三人对身上的伤口甚至连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又再次提剑,清冷的目光死死盯着六人,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再看那六人,巨人的大手才总算缠上了铁链,将链上铁锁的棺材抗在肩头,连同他身后的五人,亦都亮出了兵器,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势。

    不必说,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斗上了一合,观那三人出手时剑的速度,就能知道他们已算得上用剑的高手,可纵使他们是风雪宫的白衣客,竟然在这帮殓尸人手中也讨不到便宜。

    那六人中的瘦子双持一对怪爪,爪臂长三尺,爪掌宽七寸,上各自伸出五只骇人钩爪,这等奇门兵器放在中原,简直闻所未闻。

    矮子手持一柄怪模怪样的剑,剑柄弯曲怪异,剑刃甚长,但相较于棺材和怪爪,则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剩下三人,看似皆是空手,可谁也不敢肯定他们宽大的罩袍之下,一定不曾藏着古怪的暗器和要命的机关。

    三人第三次出手,皎皎月华之下,三道绿光几欲有会成一股之势,伴着尖锐的长剑破空之声,比及前两次竟是迅疾了数倍有余。

    巨人正迎着碧色剑光,不曾有丝毫躲,剑光落在他的脖子上,除了擦出几点火星外,依旧未曾伤他分毫。他悍然出手,猛地甩出锁链,手中铁棺材如流星锤一般飞了过去,白衣客中的一人被这如小山般的铁棺材击中后背,砰的一声被拍飞了几十丈远,倒在地上。另外两人见状,闪身来到那人跟前,将受伤的同伴护在身后。

    那受伤的白衣客啐出一口鲜血,他挨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还能喘息,摇摇欲坠地爬了起来,好一阵子,才堪堪站定了身形,提剑对着六人。

    六人中的胖子一把扯开胸前罩衣,露出胸腔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从那黑黢黢的洞口顿时钻出无数飞虫,一窝蜂似的鱼贯而出,盘旋在那人的头顶上,很快汇聚起了乌云般黑压压的虫群,虫群“嗡嗡”振翅的声音震耳欲聋,再看那胖子,原先臃肿的身躯此刻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比那六人中的瘦子更显得皮包骨头。

    那胖子口中发出一道尖锐的哨声,虫群便分散至四面八方向白衣客涌去。一旁楼中扒着窗观望的好事者们躲闪不及,被离群的飞虫缠住,随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尖叫,被撕扯下一片片指头般大小血淋淋的皮肉,他们干嚎几声后,便发不出任何声音,一看手掌,竟已是青黑一片,污血自七窍中汩汩流出,倒地滚上几圈后,便气绝身亡。闻到血腥气的毒虫一拥而上,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地啃噬血肉的声音后,尸身上便再无半点血肉,只见森森白骨了。

    这一招血蝇乱,几息之间,便可取人性命,虫群出动之时遮天蔽日,专攻人不备之处,先取人双目,再自眼窝口鼻中涌入,将体内五脏六腑吃个一干二净,不消片刻,便会被分食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常人就算只是被咬上一口,也会血蝇体内的剧毒所害,撑不过几柱香的时间,便会毒发身亡。这血蝇如此地霸道,也注定了驱使之人必须付出极大代价,且不说需寻得几十味昂贵毒药自幼培育他们的毒性,还必须以身饲虫,日夜遭受虫群啃噬之痛,才能养出这一帮对活人血肉极其渴望的血蝇,若是一日不满足这群血蝇对血肉的欲望,便会被虫群反噬而死。这等不知何处传来的邪门功夫,恐怕也只有在大摩罗城才窥得一见了。

    白衣客们对这着似乎已有预料,凝神聚气,三人同时对空击出一掌,喝了一声:“破!”只见他们三人运掌处扬起一团白雾,瞬间便已扩散至方圆几十丈,将周围的一切皆笼罩在白色与冰寒之中,已看不见内中情况,飞舞着的血蝇触碰到这寒雾,当即被白霜覆盖,落在地上僵死过去,听得一阵急促的口哨声,那些血蝇乌泱泱又飞回了那“胖子”的体内,再次将他填充成了一座臃肿的肉山。

    过去好些时候,冰雾才逐渐退散,那三名白衣客早已不见踪迹,留下一地密密麻麻的在冰寒雾气之中冻死的虫尸,看来是白衣客们自知不敌,使了个障眼法便脱身离去了。

    那六人看来没有追击的打算,浑然没将这三人放在心上。巨人站在路中岿然不动,剩下五人将方才被虫群啃噬的精光的残骨尽皆收集起来,不紧不慢垒在了一起。

    巨人走到了那些残骨之前,将手中的铁棺材高高举起,使出千钧之力,轰地一声巨响,巨大的铁棺材重重地砸在那些残骨之上,将那些骨头砸地粉碎,连带着路面也被他砸出了一个扁平的坑,似乎大地也要因为这一下而颤抖不已。

    他鼓起腮帮,猛的一吹,好似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顷刻间,那些骨粉骨碎已被风拂散在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