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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良缘

    不过,晏昭来这一趟,也没抱着与谁交好的意思在里头,蔚澹砚的做派也正合了她的心意。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到了宴席之上。

    新郎新娘皆已礼成,郡主宋琳琅难得规规矩矩的按照流程走了一趟。作为这场婚宴的另一位主角,柳千鹤还得去外间奉酒。

    两方人马恰在此时相会。

    “大殿下。”

    柳千鹤先是朝走在前头的蔚澹砚行了一礼,然后看见隐匿在他身后的人。神思一晃,但即刻清明,虽然素昧谋面,仍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她给对上了号。

    “晏庄主的善名在燕都里人人皆称赞,今日庄主能大驾光临,实属在下的荣幸。”

    他说话的声音在嘈杂的筵席上并不算大,只因他是今日婚宴的新郎官,一身红艳艳的婚服鹤立鸡群,出声便把众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你来我往之间,将原本避在蔚澹砚身后的身影,完完整整的暴露了出来。

    众人不由得噤声,燕都之中不缺少美人,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两者兼具的也可数出来一两个。即便如此,晏昭仍旧能够将所有人的眼神聚焦起来。她的五官偏秾丽,当她定睛看向别人的时候,锋利的眉目应该会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里头。但她偏偏总是一副惫懒的模样,上眼睑虚虚的垂下,反而柔和了她身上的攻击性。

    她这样雌雄莫辨的长相,本应极易让人产生觊觎冒犯的心思。只是她常年习武,身形疏阔,行走间不似燕都中的公子贵女,处处讲求仪态端正,恣意得反而颇有几分洒脱。

    迫于无奈再次出现在焦点之中,晏昭眼底深处有情绪翻涌,垂着眸子难以看见里头的晦暗不明,但面上的表情却十分淡然,大大方方的任由他人打量。

    “这位就是明月山庄的庄主?!”短暂平静下来的筵席上又沸腾了起来。

    “明月山庄的庄主是何人?一介平民,竟能出现在在国公府,还能得如此厚待?”倒也并非人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不乏有近日才回燕都述职,抑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见宴席主人如此礼遇,便不耻下问了起来。

    被问者面露惊讶,却还是尽心解释道,“这位晏庄主你居然不知?陛下前些日子在扬州府遇刺你总听过罢?这位可是陛下的恩人,正是陛下亲邀来燕都小住的。”

    “略有耳闻。”

    “那前些日子里,岁眠街的那几条胡同里的施粥摊子你总听说过罢?正是这位晏庄主的手笔。”

    “哦?!这也是晏庄主所为?不会是为了沽名钓誉而刻意为之的罢?”

    “倒也未必,这救驾的大功德,怎么赏赐都不为过,但这位晏庄主最后只收了一处不大的宅子。”这两厢对话,把晏昭的来历透露得清清楚楚。

    却也未必人人对她称赞有加,细密的议论声中不乏有人说上几句酸话。有人赞扬她的仁义之心,亦有人认为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正如有人看到了她的能力,亦有人单单只看她的样貌。人有千面,无论何种解读,人们大多只想看见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

    这些评价虽不至于尖酸刻薄,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保晏昭不会对这些人的话上心,连带着将荣国公府给厌上了。柳千鹤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赧然,是他莽撞点破了晏昭的身份。

    他朝着蔚澹砚使眼色,希冀对方能说出什么来缓解现下的尴尬气氛,无奈对方未曾接受到这个信号。他只好不着痕迹的靠近晏昭身侧,用不大的声调说道,“是在下的疏忽,晏庄主这边请。”

    说完便挥退了引路的小厮,亲自带着她去了席上,还自罚了一杯聊表歉意,可谓是做足了谦逊的姿态。

    晏昭也不至于真的计较这些闲言碎语,简单的礼尚往来就算是全了这份体面,之后便不发一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论是他人探寻的目光,还是旁人交好的言语,都被她无声的冷淡给拒绝了。

    她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逡巡一遭,也未发现什么可以称作有趣的人或事,索性这婚宴已至尾声,而她的耐心也即将告罄。

    身份尊贵的贵妃皇子摆驾回銮,其他宾客也说些百年好合之类的祝福,陆续离开荣国公府。既为簪缨世家,往来亦无白丁,筵席上的人不算太多,但回去的仪仗算不得小。她向来不喜在拥挤人群中,也不欲与他人再进行表面上的交际往来,便干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施施然带着温五娘和常乐山回府。

    在衔接内外院的月亮门那里,一道蓝色身影匆匆掠过。步履有些匆忙,始终低着头,看样子是在躲避他人的视线。但他的行止之间宛若修竹,坦荡且倨傲。

    晏昭不由得朝那边多看了几眼,一时觉得依稀有几分面善,却又不知在何时何地曾见过。旁边的引路小厮还在候着,她也没有多想,跟着出了荣国公府。

    而那道蓝色身影在靠近内院书房的时候,脚步却慢了下来了。雅致的房间内,赫然坐着一个人,桌案上有泡好的清茶,茶香和着沸水升腾起的青烟袅袅娜娜的直直扑向人的鼻尖。

    来着闻着这股清香,轻叹一声,“好茶。”

    “难为你回京述职后还要赶过来。”柳千鹤左手揽住衣袖,右手得以轻便灵活,摊开的指尖直指对面的茶盏。

    对方也不多作客气,大步在柳千鹤对面落座。

    单看两人熟稔的姿态,就知二人交情匪浅,言语之间也无太多拘谨。

    “孤城大婚,若是我不在燕都便也罢了,如今恰好赶上了,怎能不来拜贺?”他拿起茶盏,就着杯口轻轻抿了一下,接着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随意的放到了桌上。

    “我本意派人去青州给你寻一方好砚台,但上头突然有公务外派,底下人也办事不利。好在我翻遍家中,留下了物件里头还有块红丝石台砚,也算拿的出手了。”

    柳千鹤爽朗一笑,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我知隋珠你素来大方,这砚台我便笑纳了。”

    被唤隋珠的蓝衣青年,姓崔名时玉。年龄比柳千鹤还要小上几岁,但如今的官职却不低。说来也实在称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他本是清河崔氏的嫡子长孙,三岁能吟诗诵词,七岁便能出口成赋,神童之名远播。是以自小被送进宫中作为元德太子的伴读,二人情分笃深。

    元德太子因巫蛊之案而殁,崔氏一族被牵连灭族,幸得崔时玉在外游学,方才逃过一劫。之后便投奔至今上麾下,为其献上不少良策,很得看中。他本就有前朝科考的功名在身,新朝设立之后,被提做大理寺少卿。

    且他生得潘安之貌,又有玲珑心思,在朝堂上下风评极好。

    虽则前朝有各方势力在争权夺势,但他偏偏能够独善其身,不让自己牵扯其中。有不少人曾给他抛过橄榄枝,他也拒绝得也很体面。无论是权贵之家,还是平民百姓,他都平等待之。

    其人倒真应了他的名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能得孤城看中,那我这礼也算得上是送到你心坎上了。”崔时玉见他笑得肆意,便知他是真的喜欢这物件。

    “贺礼既已送到,那我便不留在这里打搅你的新婚之夜了。”

    柳千鹤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起身从架子上取下棋盘,对他说道,“无碍。你又不是不知这门婚事是如何得来的,这位郡主娘娘身边有得是人伺候。我已让下人去知会那边,今日我饮酒过甚,力有不逮,就在书房歇下了。

    见他还呆坐在原地,不由得催促起来,“你赶紧陪我手谈几局。”

    崔时玉闻言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富家公子,眼里闪过片刻的艳羡。柳千鹤此人生性豁达,不在乎名利。被兄姊千娇万宠的养大,却未曾沾染上跋扈的习性,他酷爱诗书,在画之一道上颇有造诣。是燕都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却不浪荡,洒脱却不乖张。

    两人偶然相识,后互引为知己。只是都处于权力漩涡的中心,未免不必要的麻烦,来往得十分隐蔽。

    观棋风,知其人。崔时玉擅长谋定而后动,喜好把控全局再徐徐图之。反观柳千鹤,一饮一啄都裹挟着万钧雷霆,欲要衔山吞海。

    这棋下得有滋有味。

    “如你所说,胡相那老东西确实来找过我兄长。想要拿我做筏子,许我个锦绣前程来换荣国公府的支持。”柳千鹤捻起棋子,空着的那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脑袋,微声道。

    “本公子游戏人间难道不好吗?又没挡着他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美其名曰为本公子的前程着想。本公子的前途还由得他掌控不成?”

    听着他的抱怨,崔时玉顿时失笑。这位公子爷生来富贵,幸而养得性格豁达,才能如此轻易的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势。

    “在乱世之时,胡相此人也是个有怜悯之心的仁人。只是沾染权力的时间太长,也就舍不得放下了。旁观者清,在局者迷。你能看到他在悬崖边上,而他还指望着能跑得更远。”

    柳千鹤不置可否。

    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什么趣事,便笑嘻嘻说道,“对了。你今日来的晚没看见,明月山庄的晏庄主我今日可算见到了。”

    “哦?如何?”崔时玉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棋步,一边问道。

    看上去丝毫感兴趣的样子。

    “品行如何我尚未可知,但就她那张脸便可艳冠燕都。你这个世无其二的无双公子,恐怕要地位不保了。”

    崔时玉眉毛轻挑,将手里的棋子落下,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名号地位如何不重要,这盘棋你可要保不住了。”

    “等等…!”柳千鹤连忙低头去看棋局,无知无觉间,他方已被团团围住,再无转圜余地。

    “你赢了。”语气有几分颓丧,但不消片刻便再次活跃起来了,“…可惜她并非女子,我也并无断袖之癖。你是没亲眼看见她,不然你也会一时失神的。”

    “也许罢。”

    柳千鹤院子这边,宋琳琅听见下人禀报,一时气急,将手里的汤羹狠狠的朝地上摔去。四下都是侍候的下人,破碎的瓷片和汤汁溅起,划花了一个丫鬟的脸,滚烫的汤水也不意外的浇了全身。

    疼痛和害怕瞬间化作眼泪上涌,但她知道郡主的性情,不让她发泄完,后果只会更严重。于是她极力噙住眼泪,强忍着不流出。

    “混账东西!他居然敢让本郡主独守空房?!”

    桌上的喜果,摆盘也无法逃过,全都掀翻在地。在红烛的映照下,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地的狼藉。

    “殿下恕罪。”

    稀稀拉拉的跪了一片,无人敢在此时去触她的霉头。

    能砸的东西被她砸了个遍,她的怒火还是没发泄完。跪在前面的贴身丫鬟离得近,几乎是直面着她,身心都在遭受极压,便再也忍不住掉了泪珠。

    “你还敢哭?”说着,宋琳琅一把将丫鬟的发髻给扯下,力道大的仿佛要把人的头皮给掀下来。牵扯到她脸上的伤口,本已快干涸的血液再次涌出,流了她满脸,看起来十分骇人。

    宋琳琅下意识的松了松,但还是用力抓着对方的头发。

    “哎呦…郡主…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就动气手来了,还见了血。”

    门口的人还没进门,看见这架势,便喊了一声。其他人却仿佛救星来临,长长舒了一口气。

    董嬷嬷一进来,先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一旁,然后安抚的拍了拍宋琳琅的背部。见她的情绪有安稳的趋势,连忙握着她紧抓头发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

    眼见董嬷嬷来,她的情绪由愤怒转为委屈,“柳千鹤让小厮来传话,今夜他要宿在书房。先前他如何冷待暂且不说,如今本郡主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还要这样待我!”

    董嬷嬷伸脚踢了踢战战紧紧跪在一旁的小厮,问道,“三爷是怎么跟你说的?”

    那小厮是第一次见这场面,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三爷…三爷他在席上被灌了许多酒,…府里的下人侍候他…在书房歇下了。说是…说是怕半夜动静搅了郡主的好觉。”

    “既然如此,你便退下罢。”毕竟是常服侍柳千鹤身边的小厮,话说开了董嬷嬷做主让他离开。

    那小厮得了赦免,忙不迭连滚带爬的逃出这“魔窟”。

    “今日宾客极多,三爷被灌了许多酒是事实。醉酒的人最难服侍,他这么做也并非没有为郡主着想的意思。这桩姻缘已尘埃落定,是郡主千求万求得来的,自然没有那些奉承在郡主身侧的可心。这些奴婢和长公主殿下早就提醒过的,郡主还得放宽心,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