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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何平之死

    直忙到人定时分,方打发了云焱,苏言简单洗漱后倒头便睡。

    此时已月上中天。

    月光如纱织般,披洒在人间这墨色肌肤上。

    已近中秋,夜色渐凉。

    “主子,亥末了。”宫人站在女人身后,为女人搭上一件雀翎披肩,低声道,“您身子不好,早些歇息吧。”

    安修仪坐在临窗的花案前,背影窈窕。

    她左手抚着一支累丝金簪,抚过披肩,侧头凉凉地看了宫人一眼,棕色的瞳孔中,映着宫内的萤萤灯火:“祺兰,快二十年了。”

    看着女人动容,祺兰表情不忍。

    二十多年前,主子与少爷两情相悦,她被少爷送到主子身边。

    二十年前,南越战败,主子便被送往大昊和亲,她眼见两人被棒打鸳鸯,生生拆散。

    自入宫后,甚少听闻少爷的消息。

    主子对皇上自来冷淡,终日郁郁,自生了皇子,抬为修仪,皇上便来得更少了。

    不过,有五皇子在,主子日子倒也过得。

    “主子再忍忍,等殿下前往封地,按旧例,您是可以出宫随殿下一起的。”祺兰劝慰道。

    烛火噼啪,光影在安修仪脸上明了又暗,她唇角微勾,怅然一笑,眼中却是平静:“你每次都这么安慰我。”

    这么多年了,盼也盼了,等也等了,她已是昨日黄花。

    只是,不甘心罢了。

    她垂头,宽大的衣袖下,握紧的手放开。

    伸出手,任袖子滑落,那手苍白瘦长,手心是指甲用力掐出来的四道红痕。

    “主子,明日殿下要进宫的。”祺兰笑道。

    五皇子殿下是个孝顺的孩子,每次他来,主子笑容也会多一些,有些人气。

    “罢了罢了,我这便去睡,你莫要再催我了。”安修仪也笑,嗔她道。

    这几多风云,希望不要牵连我儿,只盼他安稳。

    她还是盼着陛下能早日开恩的。

    本就不是个受宠的,她也不会去招人嫌。

    安修仪听劝就寝,祺兰巡视一番,吹了灯,也退下歇去。

    这边厢。

    华丽的宫室门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内侍领着个面目白净的小太监穿过,步履匆忙。

    “师父,娘娘要我明日便出宫。”小太监嗫嚅一阵,顿一下,脚步慢下来,才垂头小声道。

    这小太监便是何平,在芙红出事第二日便以犯错处罚为由,调离直殿院,去往外宫一个偏僻宫院做起杂活。

    老太监回头瞥了他一眼,脚下毫无停顿,又扯了他一把,示意何平跟上。

    “早就该出宫了,娘娘心软,把你留到这时候,这不是,多的事都出来了。”

    “可是师父,我不想出宫。”何平小跑两步,快步跟上他。

    他恋慕娘娘,为娘娘做什么都愿意,他知道他不配,他只要能离她近一点,能听到她,看到她就好,他怎么会愿意出宫!

    她让他去接触芙红,他做了;让芙红喜欢他,他也做了;甚至让他杀了芙红,他都依她,为什么还是要他出宫,他很痛苦。

    师父自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谁也没告诉,自己默默憋在心里。

    老太监看看四周无人,恨得停下脚步,回头戳他脑门:“你留下干甚么,空的拖累娘娘!你不要命,你还想琼华宫跟着你陪葬吗?你什么身份?娘娘什么身份?”

    老太监愤愤然,之前看他聪慧机敏才带着他,还想让他给自己养老送终,结果,怎么越来越蠢!

    这么个蠢徒弟,他那点小心思,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

    何平脑袋中一声惊锣,身心具震。

    不出宫,会连累娘娘,她会死。

    这个念头如嗡鸣的惊锣声,一直回荡在他脑中。

    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发力地咬住下唇,不吭声。

    老太监见他不说话,哼然一声,一把拽住他又往前走。

    此时内宫门已下钥,今晚何平自是出不去了,只能带他去自己那儿歇一晚。

    两人回了住处,老太监自是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洗漱睡去。

    何平侧卧在床外,蜷着身子,思量辗转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何平便回了自己住处收拾包袱。

    同屋的小太监忘了拿东西,临时回屋撞见,好奇问他:“何平你这是要去哪儿?”

    “……”何平嗫嚅着,好容易张开干裂的嘴唇道:“做错事,被罚没出宫了。”

    宫人被罚没出宫是常事,相比于贵人们其他的责罚方式,如杖责,毒罚等,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好的事。

    小太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也没放在心上,找了东西便急急走了。

    直待宫门一开,何平便按着老太监的嘱咐,跟着出宫采买众人一并离去。

    苏言起早,收拾完毕,打理了花草,又去厨下看过肥皂,这才牵毛驴去衙门点卯。

    这会儿天亮得还早,大理寺点卯按现代的时间算一般在早上六点-七点,初上班,苏言仿若回到了高中时候,还颇适应了几天。

    手机关机,做闹钟用,苏言肉痛地看了电量好几眼。

    中午十一点多在衙门吃饭,休息到一点左右就是下午的班。

    不过现在放衙的时间也相对较早,一般下午三点多四点来钟就结束了。

    到了衙门,褚云清组织各位下属开完早会,做了总结,又安排好今日工作,才让众人散去。

    早上人齐,开早会有利于领导及时掌握各位下属工作情况,疑难问题,小组成员之间及时的沟通和反馈。

    早会的主意还是苏言提了一嘴。

    她参考在实验室项目小组以及公司实习的经验,大概说了一下早会的会议大纲。

    褚云清一听便欣然接受,组织两次,完善了一下流程,由录事做会议记录,便就此实行下去。

    会后,苏言被褚云清叫出来,跟他去了号房。

    芙红案中,关于何平和玉平之事,调查已经初见结果。

    经昨日调查走访发现,昭信宫的宫女玉平,也有对食一人,却不是芙红,而是临近宫室的一个内侍。

    且玉平当差安稳,一直与芙红无甚关联,自然排除了她的嫌疑。

    而何平,却被人看见过几次与芙红一起。

    只是当时两人距离稍远,行为克制,两人也都未避开人,且都是在当差时间,观者只当是普通来往,也没有多想。

    这经人一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确有此事。

    又询问出何平已于芙红第二日后,因犯错被处罚到了外宫偏远宫室做杂役,调查者便觉得十分可疑。

    巧,太巧了。

    苏言听着褚云清讲完,思忖后道:“何平是不是已经死了?”

    “……”褚云清眉头一跳,诧异地看她一眼,“已经找到他新调任的宫室了。”

    “哦……”苏言摸着下巴,蹙起眉头,“嘶……查到他人了吗?”

    “去晚了一步。”

    实际上差人去查的时候,那地方已经没有何平这个人了。

    他住的地方干干净净,一点儿东西都没留下。

    能查到的最新记录是何平“犯盗窃,杖毙。”

    时间是昨天。

    盘查相关干系人,说已失去联系好几日,听闻是犯错被罚,具体什么事儿也不清楚。

    京畿府派人问询处罚与刑讯之人,那几人说是他偷了管事公公的钱,一口咬定已经亲手打死了,人在乱葬岗。

    这宫中,谁没个生病的时候,偶尔治不好了,或者犯个事惹了哪个不好惹的主子了,没一两个人也正常。

    一个小太监,死了就死了,宫里谁都没当回事。

    侍卫奉命去探查乱葬岗,确实查到一具阉人尸体,身高体型与证人描述一致,身上几多动物咬噬的伤口,特别是脸部,已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