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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发现了

    时已黄昏,落日斜阳低低地垂在天幕边缘。城门外,风急促地掠过地面,撩起阵阵青绿中泛黄的草浪。纤弱的草在将士们的步伐和战马的铁蹄下显得十分无助,轻而易举地便被碾进土里。

    整齐的脚步声混着马蹄铁的踢踏声滚滚袭来。浸染鲜血后愈发坚固锃亮的铠甲将照下的余晖撕裂,在身前身后形成一明一暗的比对。

    数量庞大的军队,很吵,也很静。整齐地行进,无人言语。他们就像天府的神兵神将,庄严而神圣地伫立在古老高大的城门外。

    鸦默雀静。

    坐于阵前马上的男人仰头注视城墙上那抹黄色的身影,声音落下,掷地有声……

    “默林军北击胡族大捷!”

    “百万默林军将士在此!”

    “愿我北和,日富月昌!永盛不衰!”

    身后万千兵士齐声高呼!

    城内子民尽数高声呼和!

    “愿我北和,日富月昌!永盛不衰!”

    “愿我北和,日富月昌!永盛不衰!”

    “愿我北和,日富月昌!永盛不衰!”

    “……”

    高墙之上,那个被宽大华服笼罩着的身影几不可查地颤了颤,下一瞬便恢复如常。

    他眉眼温煦甚至有些柔美之意,双眸漆黑如墨,像是藏着秘密一般让人看不进去。唇角微微勾起,玉颜如沐春风,就像一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般,全然看不出作为帝王的威严,倒更像是一介文弱书生。

    他低眉看着城外绵延不断仿佛延伸到天边尽头的军队,看着那个仰起头来注视着他的男子,看着军中将士身上铺洒了血迹的铠甲……他知道,已经是时候了……那个火光映亮黑夜的夜晚,那个流血的誓言……

    他,永远都不会忘!

    “开城门,迎接我北和的将士!”他说。

    …………

    热情的和都人挤挤攘攘地堵在道路两旁,中间余下的空隙不过堪堪足够三匹马并排走过。

    到了点灯的时辰,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努力想要把自家门前的道路映的清楚、映的更暖,竭尽全力为凯旋归来的将士们照亮脚下的路,希望能把和平生活的欢馨喜悦传到他们心底,用暖黄色的光亮为他们治愈一身伤痕。

    繁花一路,欢呼满城。长街被笑语铺满,每个人的脸上都抑制不住地带上笑颜,注视着绵延的军列缓缓从自己面前行进而过。坐在楼里的看客则是抻长脖子,看着楼下士兵战马和奢华不失优雅的步撵走过,跟着一起和楼下人凑个热闹……

    “诶!那个……走在最前头的是云将军吧?”男子从楼上厢房里探出头看,回身一手拍桌感叹不已,“云将军年纪轻轻可,可真是不了的!屡次立功,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是……嗝!是三军统帅了!”

    坐于那男子对桌的人疑惑:“云将军?可是镇和左将军?”

    “哎!”那男子朝他摆摆手道,“你这外地人!这个云将军非彼云将军!”

    “哦?如何说?”

    男子拿起手边的酒盏灌了一口酒,脸上红扑扑的,已有醉酒之意,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云老将军早……早已经不主三军事了,我方才,说的云将军,是云老将军的长子——云非幕,靖远大将军!”

    “这云将军啊,年仅二十又四,却……却已是三军统帅,大大小小打了许多仗,总是常胜!可,可真是担得起这,嗝!担得起这‘北和战神’之誉!”

    “此次北击胡族大捷归来……可,可算是大功一件!和都离北塞如此近,每次,嗝!胡族来袭,都弄得我们心尖直颤……嗯……太好了……”

    这醉酒男子自顾自地说着,慢慢伏在桌案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在昏睡过去之前还不忘嘟囔一句“小看这清月酿了……”。而方才与其对话的男子则漫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的盛景,不知心中在思虑什么,只是不断地用手中的折扇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哟。”他突然轻笑了一声,双眉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混杂的人群,“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这回和都还真是来对了……”

    此时此刻,明月楼顶层……

    宫倾郡让人给四间厢房都点了灯,所有厢房的窗户都大开着,楼下的热闹景象一览无遗。

    “长公主。”几个黑衣人突然从明月楼楼顶翻了下来,从窗户进入,在宫倾郡面前单膝跪下,恭敬地说,“我等已准备好。”

    宫倾郡仍是坐在窗边,嘴角噙着笑,颇为戏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那么爱爬屋顶啊?”

    黑衣人:“……”

    宫倾郡道:“不回答算了。”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说:“下次不会。”

    宫倾郡道:“欸,你们就是太刻板了。”

    黑衣人应道“是。”

    宫倾郡:“……”

    “行行行,也不知道阿笙是怎么耐的住的……”

    宫倾郡接着说:“人都记住了?”

    黑衣人道:“是。”

    “下面的人准备好没?”

    “已经准备好了。”

    “东西呢?都会用吗?”

    “会。”

    “那去吧。三间厢房,你们自己安排。”

    “是。”

    眨眼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只剩她一人。

    宫倾郡心道:走的挺快……

    她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叠弓弩,除了很小可以收进袖中以外,那弓弩看起来与一般战场上用的并无甚差别。只不过,这弓弩上,搭的不是箭,而是一根涂满麻药的细长的银针。

    这可是阿笙做的,精巧的很,完全可以随身携带当做暗器防身!

    宫倾郡站在窗侧,伸出头张望几下,就像其他在楼里的客人那样。忽然,在目光触及某处的时候一定,双眼闪过一丝光亮,唇边笑意更深……找到了!

    她将手里展开不过两个手掌大的小弩搭在窗台上,以自己的身子为遮挡,暗暗对准了楼下挤挤攘攘的人群,搭在扳机上的手很稳,蓄势待发,耐心等待着……

    这针须得穿过层层人潮,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且只有一次机会。如若没有射中,定是会叫那些人察觉。

    到时候在茫茫人海里可就不好抓人了啊……

    她的目光跟随着那人移动,随着宫倾郡的视线看去:那人长得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四肢发达而头脑则过于简单的样子,然而这样的人却眼里却隐隐泛着精光……要不是那天潜入于府无意间听到那人的计划,又在人家藏书阁里偷看到人员名单,就是她也察觉不出来这些人有问题。

    想到这,她的目光暗了暗,唇边的笑意也挂不住,双唇紧紧抿着,眼中墨色如漆,浓稠得化不开绞绕在其中的情绪。

    利物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个。

    第二声——

    两个。

    第三声——

    三个。

    ……

    熙熙闹闹的人流中有几个挤在街旁的人突然双腿一软,软趴趴地就要倒下,却在跪下之前就被一左一右两人悄无声息地架着远离人群……

    宫倾郡仔细听着隔壁三间厢房的动静。虽说这暗卫无趣是无趣了点,但实力的确不差。

    她手中弩迟迟未发……

    被宫倾郡盯着的那人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拿周围人作掩护,四下偷偷张望……那壮汉左看右看,没见着自己的同伴,似乎有些慌了。眉心紧皱,收回脚步急急就要回身离开。

    糟了!要跑!

    她双目紧盯那人!神情严肃,像蛰伏在林中的豹子一般,紧紧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快速寻找着最好的时机……

    就是现在!

    宫倾郡的手毫不犹豫地就要摁下扳机!

    突然!她瞳孔一缩!

    要摁下扳机的手僵住了!

    一抹高挑俊逸的身影挡住了箭的轨道!

    那个烙印在宫倾郡心上八年之久的面容就这样措不及防地闯入她眼底……她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声:“云沂……”

    短短一瞬,她的脑里闪过许多画面,掠过许多想法……

    八年未见,他的容貌已是不同。

    虽这八年宫倾郡从未见过他,但八年后的初见却让她觉得很熟悉。仿佛他就应该长这样,好像她曾在梦里见过他如今的模样。

    当初那小小少年如今已经长大,能够担起保卫祖国的重担,扛得起风沙肆虐下的生死存亡。

    年少还略微有些单薄的身量如今已经完全成熟,看起来就满是安全之感、可靠至极。

    身为三军统帅,按说给人的印象该是硬朗豪迈的,可他偏生得眉如墨画、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拿起笔墨即是“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穿上军甲则是“石勒燕然,金戈铁马指蛮荒”……不然这一路,也不会有那么多明里暗里的香囊手绢不断砸向他……

    宫倾郡心里莫名有些堵——从刚刚那刹那回过神来。

    现下就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可偏偏被挡住了!怎么办?!

    ……

    那些香囊……

    有了!

    她的手伸到怀中,自己还没看清摸出的是个什么东西,就向着云非幕用力掷去……

    那东西以力破万钧的气势朝坐于马上的人刺去!

    常年习武之人何等敏锐?当即,云非幕就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好看的眉沉下来,坐于马上侧身,手中稳稳接住那东西……

    与此同时,趁着他那一侧身,宫倾郡手中的针无比准确地射了出去——中!

    那壮汉模样的人软了身子,悄悄被暗卫带走……

    而接了东西的云非幕正低首端详手中之物……

    突然,他猛地抬头,顺着东西来的方向找过去……

    宫倾郡站在窗边还未来得及藏起就和马上人找来的目光撞在一起……她心中一惊,露在面具外的双眸瞳孔狠地一缩!

    快速回身猫在窗旁,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宫倾郡无奈干笑两声:“呵呵……被发现了……”

    ……

    在云非幕的视野中,那人如墨的长发被风轻轻地带到窗边,和暴露却不自知的衣角相互映衬,在他沉寂多年的心上轻轻刮了一下……又痒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