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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故人已归

    长风过街,撩起盏盏灯笼,扫过街边片片落叶。灯火阑珊,周身热闹非凡,可不敌眼中一人。于是,那些喧嚣,渐渐远离……那些他人的面容,不再清晰……在瞳孔的中心,只余下黑白交织的情景。

    不过一寸见方的心,却被她挤得满满当当。

    “非幕,怎么了?”骑马走在云非幕左后两步的男子开口,爽朗的声音带着点疑惑,“飞来那物可是有问题?”

    方才有样泛着白玉光泽的物件直直朝云非幕飞去,他以为是和都女子的新风俗——不扔手绢香囊改扔玉?虽然北和民风开放,但这……也是有点过于实诚了……也不怕把人砸出个好歹?

    他见云非幕仍是抬头定定地看着某处,竟是出神没搭理自己,心下有些好奇,便又再问:“非幕?什么让你如此在意?”

    坐在前边马上的人收回目光——窗边人已走……

    云非幕闻声,微微侧首问道,“长风,何事?”

    那男子嘿嘿一笑,对着他手中的东西昂昂下巴,打趣他说:“手里的是哪个大胆的小娘子掷来的?扔的是玉还往人身上扔……这是吃准云将军定是会接住吧!”

    云非幕低首,看着手中的白玉……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通体雪白且泛着如珍珠般细腻的光泽,握在手中触感极其滑顺。他人可能不知这玉有何用,但他却知……

    这是块玉令。

    且,是陛下授予亲信的玉令!

    有此玉令者无需通报和旨意便可随意进出皇城,手持玉令可在任何时候请求面圣,在万分危急之时甚至可以调动宫内禁卫!其分量之重,昭然若是!

    此玉令正面统一为卷草纹,背面则是刻着持有人的姓氏以表明身份。

    玉令持有者包括自己不过五六人,其中并无人是皇族旁支,更不可能有人是“宫”姓。而皇帝自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所以,既能拥有此玉令,又是“宫”姓的女子……

    他想不出来还能是谁……或者说,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子有这个资格?

    答案明晰可辨。

    云非幕握着那块玉令的手微微收紧……

    八年。

    她,回来了……

    他仿佛心上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大片大片的光照了进来。就如迷雾被暖阳驱散,种子受到抚慰重新长出嫩芽那般溢满希望。

    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似乎也没有很久。往前数不清多少个被思恋囚禁的日夜似乎在今天都化作天边残云,随风一卷,便是轻轻淡去……

    八年,又的确是很久。每一次不禁描绘她容貌的臆想都宛若珍宝般被人精心藏在字里行间,笔尖勾勒,隐入丹青水墨中……

    原来,已经过去八年了……

    收回心绪,云非幕将那玉令安放怀中,唇边微微漾开笑意,有如三月阳春般让人如沐春风。

    他对着面上难掩讶异的沈长风悦声道。

    “故人已归。”

    …………

    长街浩荡,云非幕一行人路过众多楼宇屋舍,缓缓行至皇城门下……而明月楼内那牵动他人心绪的人,此刻正心下烦躁、懊恼不已……

    宫倾郡在房里来回地踱步,时不时瞥一眼窗外,末了又迅速收回目光,似乎无事发生。只有微微不稳的脚步声露了马脚,将其心绪展露在外。

    暗卫整齐地单膝跪在她面前恭声道:“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宫倾郡伸手拨了拨自己垂泄而下的长发,眉宇间神色似有懊悔之意:“你们走吧,人记得看好,届时我亲自审问。”

    “是!”一行人正准备从窗内翻出……

    “等等!”宫倾郡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口急急叫住他们,“你们……身上可有进出皇城的令牌之类的物件?”

    一干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直接从暗道进去的,从不走宫门。

    “没有。”他们整齐地回答道。

    宫倾郡嘴角不明显地抽了抽,心底已经对自己吐槽了八百回,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无奈道:“呵呵……走吧走吧……”

    “是。”话音未落,厢房便又只剩宫倾郡一人。

    走的挺快……

    宫倾郡长叹一口气,眉间皱起,修长的手再次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玉坠上摩挲……

    方才,她情急之下扔出去的是阿笙给她的通行玉令……现如今,自己回来的消息只有阿笙和周子文那老头知道,没了玉令,怎么大摇大摆地进皇城?除了内宫可能还有一些老宫人认得出自己,这外宫的哪还有人识得?

    难不成……翻宫墙进去?

    可明日便是宴请百官之日,皇城早已加强戒备。虽说她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把握的,但皇城内万一有什么隐世高手……要引人注目还得是明天,她还不想现在就属人耳目。

    思来想去,她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暂时作罢,踏出厢房,缓缓下楼,无视身旁他人投来的目光,脑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映刚才将玉令投向云非幕的情景……

    虽说这玉令却实是不常见,背面还刻了一个“宫”字……但是,也不见得云沂就认识这东西。阿笙当时给我这玉令时好像说了什么“可以随意进出皇城”之类的……还有什么来着?应该没有了?说起来,可以进出皇城的玉令应该也没有很少见?且我与他已是八年未见,还带着面具,想是也不能就此断定自己的身份……

    嗯,应无大碍。

    她微微颔首,继续若无旁人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而廊道上厢房的门被人从里缓缓打开……

    八年未见云沂,竟是与少年时颇为不同。长身玉立,估摸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全然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至于相貌……眉似扬剑,双眸狭长,墨色在其中流转似潺潺春水,若不做神态,则极温柔。鼻梁高挺,唇色浅淡且上下微微抿着。下颌线条流畅,面色全无军中男子那般黝黑,反而在一众黑漆漆的将领中“肤白貌美”,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倒是生了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脸,还很是讨那些小娘子欢喜……

    宫倾郡浸在自己弯弯绕绕的思绪内,竟是难得的出神到未曾注意身前两步的房门往外推开……

    房内男子在桌上放下几两银钱,一个眼神也不分给那醉的不省人事趴在桌上的人,推开门便往外走。

    宫倾郡彼时脚步不停、低眉沉思,而门内人也未曾注意到门外状况,步履稳稳外踏……

    意料之中,两人恰恰好撞在一起!

    那男子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中脱力,折扇高高飞起。

    他惊叫一声:“我的扇子!”

    宫倾郡乃习武之人,就算出神状态下被他人撞了也站的笔直,脚步亦不曾后退。

    眼见那扇子已飞出廊外,若是落到楼下必然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于是她足底用力,轻轻跃起,伸手抓住那小扇,复又在空中拧身,单手撑了一下廊道旁的扶手,身头调转半圈后稳稳落地。

    “公子,你的扇。”宫倾郡身板挺立,极其标准地做了个揖,将手中折扇还给眼前男子,语气中带着歉意,“是在下之过,望公子海涵。”

    那男子伸手拿过折扇细细端详,确认无误后向宫倾郡还礼道:“多谢娘子帮在下拿回此扇。方才是我不曾注意门外有人,该是我给娘子赔不是才对。”

    宫倾郡戴着面具,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说:“公子客气。”

    这男人身材欣长,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潇洒,颇有世家公子之姿。

    他虽身穿北和服饰,行北和礼仪……

    却是胡族人。

    “娘子才是,方才那身手可叫在下惊叹。”那男人明目善睐,微微笑着,一副很好相与的模样,“不知可有机会得知娘子芳名?”

    宫倾郡唇角勾起,连带眼底也染上三分似假似真的笑意,双手环在胸前,声音清丽道:“公子抬举了,不过一些皮毛。不足以道名。”

    倒是委婉……

    那男人手中折扇一下下地敲着另一只手手心,面上依旧,道:“是鄙人唐突,娘子切莫往心里去。”

    宫倾郡与其对视,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交锋,互不退让。

    这有些紧张的氛围忽然就被破坏……

    “二位可有何事?”楼里主簿急急上楼,抬首便看见两人之间的氛围似是针锋相对,心下着急,气息更加急促,“方才在楼下见到这位娘子……接扇。不知二位可是有误会?”

    莫说这位主簿,怕是楼下厅内的人都注意到了刚才宫倾郡飞身出去拿扇子的情景……明月楼是由层层回廊搭建,中空不做建筑,想不看见都难……

    两人同时收起目中锋芒。那男子仍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对主簿说:“无事,方才我失手将扇子抛出,多亏这位娘子帮我拿回。”

    “原是这样。”

    宫倾郡明显感觉到那主簿轻轻松了一口气……

    “二位这是要走了?”那主簿问。

    “是。”两人同答。

    “银钱我已置于房内桌上,里头那位的钱我一起付了。”男子朝主簿拱了拱手,“劳烦,在下先走一步。”

    “哪里的话,两位这边请。”

    那主簿主动为两人让开道路,宫倾郡和那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男人在明月楼大门外停下,转身对宫倾郡道别:“那么,娘子,我们就此别过。”

    宫倾郡亦是回他:“就此别过。”

    两人背向而行,楼前辉煌的灯光分成两股,各自追随着两人离去……

    街道两旁的灯光一道道轮换地照在那男人身上,映亮了他俊逸不羁的面容,手中折扇被轻轻打开扇了扇,一声轻笑溢出:“呵。”

    “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