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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莫盼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打开。房内烛光昏暗,火光不大清晰地在窗纸上摇摇晃晃。

    “三小姐。”一个身量欣长的“女子”垂首,对刚回到自己院里的于潼恭敬道,“沐浴已经备下了,让奴为你梳洗一下。”

    于潼点头,将手搭在那“女子”伸出来的手上,连带着身上的疲惫,一同被人牵引着往屋内走……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的关上,这片小院除了屋内二人隐约的交谈声、脚步的摩擦声、器皿的轻碰声,就再也无其他声音了。

    屋内,梳妆台旁。

    于潼端坐在椅子上,注视镜中为自己梳洗的那人,看那人熟练灵巧的手如何解下那些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十分复杂的发饰。

    手指纤长,轻轻插入她柔软的发丝缓缓向下,带着万分的恭敬、小心……

    手腕一翻,镜中映出一道盘踞在那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几乎有小臂那么长的疤痕。

    于潼将手轻轻搭在那道疤痕上,清晰地感觉到身后人顿住了一瞬……

    “阿盼,我说了多少次不用这么小心的?”于潼有些无奈地说。

    被叫做“阿盼”的人手上依旧继续着动作,语气轻柔地接上话:“快了就可能出错,我可不想让小姐感觉到痛。”

    轻叹一声,于潼看着镜中的自己,稍稍地偏了一下头,耳后一个不大明显的淡疤映在镜中。

    阿盼的视线随着她落在那个疤上——那是因为自己的失职而留下的,她身上永远无法消失的痕迹……

    相处十余年,于潼轻易就能感知到身后那人的情绪。

    “阿盼,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因为这个而内疚了。”

    阿盼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个淡淡的痕迹,眼神暗下来,声音也沉沉的:“就算小姐你这么说,但这就是因为我的失职留下的,如果不是我……”

    “行啦……”于潼打断道,“如果你执意这样认为,那今后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保护好我。”

    “这是当然。”

    阿盼为她解下最后一个发饰,一袭长发如瀑洒落。

    “我要沐浴。”

    于潼起身道。

    “浴房内已准备妥当。”

    阿盼跟着她走到屋内浴房门外,停下脚步,垂首接下于潼脱下来的外袍。

    忽然,于潼将要踏进浴房的脚步顿下,侧头对阿盼戏谑道:“你要进去服侍我沐浴吗?”

    阿盼闻言猛地抬头,腾地红了脸,连耳根都快滴血:“怎么可能?!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快些进去罢!”

    见他这样,于潼笑出声来,笑声直到浴房门关上才止住。

    看着浴房内冒着热气的水池,整齐挂着的衣物,于潼不禁道:“还和小时候一样……不经逗……”

    …………

    次日,晨起秋露凉凉。寒风刮在人身上便叫人起一个寒噤,不得不伸手紧紧身上的衣裳。路上还有些许雾气飘荡,时不时遮着要进城的人的视线……

    “王哥王哥,你听说了吗?”一个身上挑着扁担的年轻男人对自己身边同样挑着扁担的宽脸男人小声道,“听说最近和都里边……死了不少大人物!”

    宽脸男人望了眼前面排队进城的队伍,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哪能呢?天子脚下也这么大胆?”

    “你可别说,昨儿隔壁麻婆儿子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和我说的。”那年轻男人继续道,“说是这些事都是位姓于的大人在背后谋划。”

    “听说那些人死相可惨了!骇人!”说完他还自己抖了个激灵。

    “他看见了么就这么说的这么真?”王哥疑惑道。

    “谁知道呢?”那年轻男人挑挑眉,看了眼前边的队伍道,“这些住在都里的大人物,拿着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几百年都花不完的钱财,还天天斗来斗去的……”

    “要我说,要是我和那些小公子一样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那肯定是个未来能干出一番事业的!”

    二人将肩头的扁担放下,给守城官兵检查里面的东西,顺带赔了几个笑脸后继续往城里走。

    “呵呵,你还挺有抱负?”王哥颠了颠自己肩头的扁担,对那年轻男人说,“咋滴?嫌弃你老李家?”

    那年轻男人憨憨地笑了笑道:“哪能啊?我爹娘生我养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还敢嫌弃?”

    王哥见他这样,欣慰道:“李大啊,你可要争口气,你家可就你一个男孩。”

    “我和老李是老交情了,我知道他这人自尊心强,家里活难过也不向人开口。今个我这两筐木瓜要是买的好,钱分你三分,就说是苹果涨价了,别给老李知道。”

    李大睁大双眼,连忙摆手拒绝:“王哥这可不行!哪能平白受惠?再说这也是你自个挣得。家里缺钱我自个会想办法……”

    王哥打断他,斜他一眼道:“你这小子和你老爹一个样!”

    “我一个人要这么多钱干啥?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天天来蹭我家稻米,说你是我半个儿子不过分吧?我帮帮我半个儿子咋了?”

    李大的眼里似乎有点点晶莹,他偏头用手蹭了蹭,随即回头对着王哥笑:“行!以后您就是我半个爹!”

    王哥眯着眼看身旁这个高大的男子,脸上的褶子都随着笑容牵起:“这才对嘛,乖孩子。”

    秋意渐渐。和都清晨的街道上大多是从乡下往城里做买卖的小商贩,他们或三两结队,或一人独行,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找个位置,放下货物,打点一下,便差不多到了大多数人早起采买的时候。

    放下肩上的担子,几个饱满圆润的苹果滚落街边,李大瞧见了,拍拍裤子,越过筐子走到街道中间去捡……

    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来往,人声逐渐热闹起来。李大瞥见有人站在自己那两筐苹果前打量着,手上的动作立即着急起来,边捡边回头,嘴上朝人喊着:“看看吗?那是我家自个种的苹果,不仅模样漂亮,吃起来也好!”

    站在两筐苹果前的那妇人本想回头问问价钱,却在看到李大的时候瞬间瞪大双眼!

    一道尖锐的嘶鸣声和妇人惊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李大一回头,只见一匹壮硕的马高抬前脚,下一瞬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那一刻,他下意识将双手格挡在自己身前,紧闭双眼!!

    街上的人们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马上的青年用力拉扯缰绳,企图将马头偏转……

    马蹄终究是没有落在李大身上,但是李大捂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躺在地上,面色痛苦。

    虽没有命丧马下,但是刚才李大的右臂被马踹了一下,似乎是折了。

    “好疼……好疼……啊啊……”

    李大躺在地上呻吟,五官皱缩,唇色发白。

    王哥见状连忙上前搀住他,神色紧张地问:“孩子,你咋样?手咋回事?”

    李大颤着声音回答:“好像……好像折了……好疼啊王哥……”

    “好孩子,我们马上去看郎中,很快就不疼了啊。”王哥安抚完李大,转头对马上的那个青年粗声道,“你这人咋回事!今天这事你必须给个说法!”

    周围聚集的人渐渐多了……

    马上那青年生得清秀,他快速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似乎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回道:“什么说法?命还留着算是他福气大,你们快让开,别耽误我路程。”

    见那青年态度这么恶劣,王哥一时气极,梗着脖子大声道:“你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伤人了就应该道歉!”

    三人一马周围聚集的人群形成一个包围圈,对三人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愈来愈大……

    “哈?”那青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不可置信的事,笑道,“就你们这样的贱人,死了又怎样?还敢在这里质问我?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王哥瞪着他,几乎要把眼珠撑破!

    那青年顿了一下,傲慢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清了清嗓子后悠悠道:“我是于家二公子,于施。”

    “呵,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承不承得起我的道歉。”

    于家的名号如雷贯耳,这些平头百姓虽然没见过于家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究竟姓甚名谁,但是光是听到这个名字,他们就知道面前这人的热闹可是万万看不得的。于是不少人转身离去,聚集在三人周围的人少了许多……

    王哥看到周遭人的反应,加上自己平日听人说道于家如何如何,心下了然,今日恐怕无论如何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可是……

    王哥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面色苍白的李大……李大是他看着长大的,亲的很,说是半个儿子都不为过啊!而且李大还是老李家的独苗苗,现在右臂折了,看郎中要不少钱,老李家又正是难过的时候……这、这钱哪来啊!

    “你、你这个……”

    一时间,愤怒、悲伤、无力等各种情绪全部涌上王哥的心头……

    于施依旧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马上,一双丹凤眼微微垂着眼睑,以一种极其蔑视的神情俯视着二人。

    “让、开。”

    于施一字一顿道。

    “你、你……”

    王哥哽咽,红着眼眶看向四周,期冀有谁这个时候能够出来帮他说句话……可惜,凡是对上视线的人全都撇头装作没看见……

    谁敢触这个霉头?

    正当王哥灰心绝望之际,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哟,于家二公子当街仗势欺人啊?”

    于施寻着声音看过去……

    宫倾郡倚着墙根,一袭黑衣干净利落,长发高高束起,用一个银色发冠固定。

    见二人视线向自己这边投过来,她抬脚走过去……

    “喏,快点带去给郎中看,不然胳膊真要废了。”宫倾郡抛给王哥一个钱袋,里面装着足够的银钱看李大的胳膊。

    王哥怔怔地看着宫倾郡,手里拿着钱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这样,宫倾郡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再重复了一遍:“我说这人胳膊再晚,就治不了了。”

    王哥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忙扶起李大,口中连连道谢道:“谢谢、谢谢……”

    “别谢了快去吧……”

    宫倾郡朝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谢,然后转身抬头看马上的于施,唇角勾起道:“于二公子?”

    于施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宫倾郡,笑得玩味:“你是谁?”

    宫倾郡忽然伸了伸胳膊,歪头道:“别管我是谁,你今天可能要去大理寺走一趟了。”

    “呵。”于施冷哼一声,“就为了那两个贱人?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你待会就知道了。”

    宫倾郡拧了拧肩,突然发问:“你要自己去还是我请你去?”

    于施厌恶地皱起眉头,眼里隐隐有些怒火道:“本公子再问你一次,你算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忽然感觉世界天翻地转,视野一瞬间一百八十度翻转……

    他被那女人从马上拽下地了!

    “喂!你这个泼妇!”于施挣扎,威胁宫倾道,“知道我是谁还敢这样对我!小心……”

    宫倾郡立即点了他的几个穴道,他立即发不出声也动不了了。

    于施惊恐地看着宫倾郡!!

    “于二公子……”宫倾郡对着他笑得明媚,悠悠道,“路程可能有些颠簸,多担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