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海南岛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要说到我为什么会来海南岛，那就得从我大学毕业那年说起。

    我大学毕业那年正好赶上金融危机，在百业萧条中，我整整失业了一年多。那艰苦的一年，我骗家里说已经找到工作，其实是靠打各种兼职在这座城存活下来的。我这顽强的生命力还真得感谢达尔文他老人家，他的《进化论》告诉我，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所以我一直期待着能有朝一日突然就进化了，仰天大喊一声“变身”，从此脱胎换骨。

    现在想起那段落魄的时光，竟然不是悲伤，而是会意的傻笑。无论多么艰苦的日子，只要熬过去了，总能谈笑风生。人生的大起大落，在乎不了那么多，因为什么也敌不过岁月。时间会让人坦然接受过去的一切，这就是悟。

    有位很大的大师说过，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自我认识的过程，等到死的那天才能盖棺定论，只可惜很多人直到死去的前一秒都无法顿悟。我觉得我就是那种无法顿悟的人。如果按这位大师的活法，人生最终会变异成一种死循环，那就是我们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不断地发现以前的自己有多傻逼。这种不断自我反省式的活法是很辛苦的。有两种人会喜欢这样的活法，精神病和哲学家。你受得了那种“今天的你发现昨天的你是傻逼，明天的你发现今天的你是傻逼”的生活吗？反正我受不了。

    反正在我看来，这种具有哲学思辨色彩的话都是那些光说不做的所谓大师说来糊弄人的，迷惑一个是一个，迷惑两个赚一双。举个例子，佛教的光头们发明一个缘字，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哪怕宇宙大爆发，世界末日，光头和尚们都会煞有介事地说，施主，一切都是缘。于是根据马克思的辩证大法，我们可以推导出这样的结论，缘是万能的。万能这个概念本就是坑爹的狗屁，所以缘也是狗屁。在此，我可以用初中二年级的反证法来证明万能这个概念是如何的狗屁。假设有一个光头是万能的，那么他一定可以创造一块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但由于他无法举起这块石头，所以他不是万能的。论点充足，条理清晰，所以万能是不存在的，就如凹凸曼不可能喜欢穿四角裤一样。

    千万不要问我为什么凹凸曼不可能喜欢穿四角裤，深受数理化毒害的我一定会告诉你，四角裤不利于超人的运动，所以穿四角裤是不科学的。如果你追问我为什么四角裤是不科学的，我只能说四角裤不利于人体活动，别说超人凹凸曼，就连我这种凡夫俗子从来就只买三角裤。如果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要我再往下深入分析为什么四角裤不利于人体运动，那我就得搬出高等数学对人体线条进行三次求导，然后再加以概率论求证了。鉴于本人各门学科已经落下好一阵子，再此就不进行深入讨论了。再说了，这个如此深奥的问题只有数理化全能的学霸才有可能解释清楚，普通人轻易不敢尝试，否则很有可能吐血身亡。

    我们就不要纠结凹凸曼了，因为他和他的三角裤都与缘份没有半毛钱关系。之所以会扯这么远纯属因为我在高中写作文时养成的坏习惯，当时老师给我的评价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我当时就很不服地说，是你说作文靠的就是跳跃性的想象力，现在我写得如此跳跃性你却又说我漫无边际、不知所谓，你到底想怎样呀。她就哭丧着脸说，你天马行空的思维也实在是跳跃过了头吧，你怎么可以把缘分和凹凸曼的底裤扯上关系呢。最后我不屑地说，都怪作文定的字数太少，八百字刚够点题，我都还来不及深入分析就已经没纸了，如果再多写个一万几千字，别说把缘分和凹凸曼的底裤扯上关系，就是和你的底裤扯上关系都没问题。听了我的抱怨，她胀红着脸忽然怒吼一声，以后给我安分守己地按格式写，开门见山给个论点，然后扔三两个事例进去，包你有四十分以上，别老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丢人现眼。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恼羞成怒，因为我又不是没有看过她的底裤。有一次她在教工宿舍的阳台上晾底裤，我刚好从楼下经过，要不是我躲闪得快，差点就被她底裤滴落的水珠打头上去了。那场面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简直很黄很暴力。

    当然，最后我还是信了她，把凹凸曼的三角裤和缘分扯上关系的确有点勉强。但无论如何，人偶尔冒出些奇葩的念头是很正常的，这点我们必须承认。不信你可以自我检讨一下，看看自己是否曾经做过一些现在觉得很奇葩、很无法理解的事情。

    靠，又扯远了。我们还是回到缘这个话题上吧。

    缘这种东西很美妙，美妙得有点虚幻，以致使人迷醉。神爱世人，世人爱神，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于是又有一位很大的大师这样说，信仰，是人们所必须的，什么也不信的的人，不会有幸福。说这话的人是雨果，一个本身就可以成为信仰的牛人。缘是佛家的最高信仰，他们深信万物皆有因果，而促成因果的便是这连准确定义都没有的缘。如果说缘可以拯救世人，上帝第一个不同意。上帝老头一定会轻蔑地说，如来算什么东西，老子发了几次大水把人类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和尚庙里吃斎念佛呢。如来真那么牛逼，叫他也发一次大水，然后弄条诺亚方舟出来看看？于是如来一生气真的弄了场大水出来，不过还没来得及消灭人类便被大禹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用孙猴子的定海神针给治了。

    我们就不讨论上帝和如来谁牛逼一点了，我们继续说回缘。缘最讲求因果，因果循环，永生不止。于是问题出来了，何为第一因？何为最后果呢？是不是第一因就是最终果呢？那么缘和圆有什么区别？于是这个永无开始、永无休止的圆，绕来绕去，最后能把我们绕死。反正我觉得，缘这种东西很好地阐释了什么是矛盾美。

    从缘的角度来说，我这辈子找不着工作是因为上辈子没好好工作，对此，我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难道我活生生地被饿死也是缘吗？如果我这样问，缘一定会这样回答：我生来就应该活生生被饿死，因为我上辈子是被撑死的。我的价值观顿时凌乱了。

    所以我这个人其实不太信缘，虽然我也经常会赞美它。我的人生信条是，人生是一场戏，生活是一种修炼，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打怪升级，就算不能杀了别人升自个的级，也决不能被别人杀了升他的级。在这场人生大戏中，我要充分发挥耍无赖的艺术，得过且过地混过去。把想做能做的事都做一遍，至于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偶尔幻想一下也就算了。人生若能如此，应该可以知足了吧。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会错过许多人，有的人给你带来快乐，有的人让你痛苦，有的人闯进你的世界，只是为了给你上一课然后转身离开。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得无条件接受，因为这就是生活，酸甜苦辣你都得尝。如果有一天你要是觉得生活太苦，不想玩这个叫人生的游戏了，可以选择以自杀的方式退场。但这是最自私的谢幕。每次看新闻见到有学生因为种种压力跳楼的时候，我老爸有句话说得很犀利，他说，人本来是正常的，读得书多了也就变得不正常了。有时候我想，这句话太他妈有道理了，精神病就是读书读出来的。

    作为绘绘众生中的一名凡夫俗子，要玩好这场人生大戏，就要有苦中作乐的洒脱。对我来说，混字所蕴涵的精髓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我所说的混并不是一意义上的混，至于玄妙在哪里，天机不可泄露。说到“天机不可泄露”这句如此犀利的谶语，我原本还想吐槽一下道教的，但之前的佛教已经快把我绕晕了，所以就算了。再说下去就真如高三时语文老师对我作文的评价了，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咱还是正正经经地说回找工作吧。

    毕业之后，我断断续续找过两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可是都做不长久。最久的那份也只是做满两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一过，我就莫名其妙地被炒掉了。后来我从另一个被留下的同学口中得知了真相。一些很噁心的公司，为了招更好的人，会招一大批应届毕业生，然后用两个月的试用期进行残酷的优胜劣汰。事实上，公司压根不需要招那么多的人，所以哪怕你完全胜任这份工作，最后也会被淘汰。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比你更好。令我气愤的不是这残酷的淘汰制，而是在招聘时，他们信誓旦旦地说，公司绝不会无缘无故炒人。然而事实是，试用期一过，哪怕大家没有犯任何错误，哪怕大家的能力都绰绰有余，但有些人注定是要离开的，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我当时问主管为什么炒掉我，他的理由竟然是我不合群，会影响同事之间的合作。天呀，我怎么就不合群了？这个理由也太虚无缥缈了吧。面对我的追问，他拍着我的肩膀七情上面地感叹道，年轻人凡事要看开点。我操，当时主管那淋漓尽致的演技绝对能拿奥斯卡金像奖，那感慨不舍的表情简直是惟妙惟肖，看者动容，听者落泪。那一刻，就连我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他所说的一样，是个专搞破坏的愤青。

    我趁着几分感动和他寒暄起来，看我的第一份工作能不能有所挽回，但他便不耐烦地把所有虚情假意都暴露了出来。表情越来越夸张，越来越敷衍，我当时脑海里突然浮出了两个字，虚伪。后来我也没有继续缠着他，因为从他那能拍国产偶像剧的夸张表情便能看出，我的离去是注定的，没必要自讨无趣。

    再后来，趁着应届毕业生找工作的浪潮还没过，我又找了一份光看职位名称就很坑爹的工作，叫储备干部。尽管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报到之后，这个职位的坑爹程度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我上班之后才知道，我竟然抢了扫地阿姨的饭碗。以前由扫地阿姨干的端茶递水叫外卖，现在统统落到了我身上，而且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毫无变动。我每次暗示老板给点正经工作我干，他都闪烁其词，东推西搪。后来我火了，语气强硬地说，要么干人干的活，要么就干脆把我扔进储物柜当个名符其实的储备干部。操，我堂堂一个本科生，还真受不了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窝囊气。虽说一个刚从校园出来的毕业生应该从低层做起，但问题是，扫地洗厕所这也太低了吧。难道我学的《高等数学》、《大学物理》是用来给厕所的尿兜做受力分析的么。不过话说回来，从《人机工程学》的角度来看，那家公司厕所里的尿兜设计确实欠妥，不够人性化，老是把尿溅到裤子上。我操，尼玛我竟然把人机工程学应用到了厕所里的尿兜上，可见我当时已经被逼得神经错乱了。再这样下去我非疯了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我很霸气侧漏地把辞职书写在厕纸上，扔到了老板的桌面。老板的脸当场被气成猪肝色，立马怒吼着勒令我赔两千块违约费，否则就去告我。我也没鸟他，冷哼一声便走人。

    哼，叫我赔违约金？我赔你妹。说什么这是公司发扬艰苦奋斗的传统，说什么这是公司新人的必经阶段，说什么迟早会安排合适的工作岗位，说什么一切都只是临时的，说什么很快就会请一个阿姨回来，你他妈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有实现过任何一个承诺吗？哪怕是请个阿姨回来也好啊。你半个承诺都没有实现，还好意思叫我赔违约金。奶奶的，我梁鱼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我都佩服我自己竟然能低声下气地忍受被一帮烂人呼来喝去一个多月，看来我真的是堕落了。老子堂堂一个国立大学本科生，就不信找不到一份比扫地阿姨更好的工作。

    有过两次惨痛的教训之后，我轻易不敢随便卖身。我一边做兼职，一边不断往人才市场里跑。很多HR一听我是个毫无经验的过期应届生，而且还是那种馁馁连试用期都通不过的废柴，立马便随意挤出个笑容叫我回去等通知。看着那虚伪的笑脸，我知道这所谓的通知怕是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