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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经历了这次云南事件,我算是明白了,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白赚的钱。痛定思痛之后,我决定兢兢业业,好好工作,争取升职加薪,和林翎做一对平凡而又幸福的人儿。我们努力工作,努力攒钱,总有一天能在这座城拥有一个小小的窝。即使叔叔阿姨反对,即使现在我和林丫头又要隔街而望,但我也坚信,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

    那天中午下着很大很大的雨,电闪雷鸣,昏天暗地。这场狂风暴雨来得很突然,上午的时候还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忽然间刮起一阵风,飘来满天乌云,雨便哗啦哗啦地下了起来。我知道,这雨虽然来得快,但去得也肯定很快。不出两个小时,阳光便能破空而出,然后在天边画下七彩绚烂的虹桥。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倾盘大雨,我想起了南方小城中的“日头水”,淅淅沥沥地下在阳光中的细雨,湿润而温暖,和这昏天暗地的暴雨完全不同。那种浪漫的景象,自从来到这座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由于下大雨,办公室里没人想下去吃饭,于是集体叫了外卖。我站在窗前,看到外卖员骑着人力摩托车,披着雨衣,奋勇地奔驰在狂风暴雨中。摩托车辗过汇满雨水的马路,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伤疤虽深,但车轮刚过,流水便已自动愈合,仿佛从未曾被惊扰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外卖员他到底是喜欢下雨天呢,还是不喜欢?下雨天能送很多外卖,但下雨天也充满伤害。

    拿到外卖之后,众人一起在茶水间里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盒饭一边没心没肺地吐槽盒饭有多难吃。我和林翎没有凑热闹参加到他们的吐槽大会中去,而是躲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阳台。这里虽然偶尔会有些许雨水被风吹得飘进来,但并不影响我和林翎甜蜜用餐。林翎吃的是从家里带过来的便当,阿姨亲手做的,咸菜肉饼,小葱土豆,美味又健康。林翎把一大块的肉饼夹到我的饭盒里,说自己吃不完。我打趣着说,丫头你要是再瘦下去,不怕被风吹跑喽,自己多吃点,最好是胖到没人敢要你,那我就放心了。她笑着说,不怕不怕,被风吹走不是还有你拉住我吗。

    我们相互依偎地缩角落里,透过阳台望着那片压得很低很低的乌云,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这个世界在昏天暗地中咆哮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那一道道划过天边的闪电,突兀,刺眼,把布满天地间的狂风暴雨影照得阴森恐怖,仿佛是来自天堂的恶魔。闪电过后,那轰鸣刺耳的雷声能把任何女孩子吓坏,除了林翎。换了别的女孩,早就吓得大呼小叫,娇滴滴地跳到我怀里去了,只有林翎才会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祥静地坐在我身旁,轻轻依偎着我的肩膀。林翎那安详淡定的模样,有点咱还不熟时她拒人千里的韵味,搞得我想抱也没敢唐突伸手去抱。我们安静地干坐着,说话还得一句一扭头,别提多辛苦。她之所以不怕电闪雷鸣,是因为她什么也听不到呢?还是因为我在身边?或许都有。

    看她望着闪电时的神情,我知道,她一定很遗憾、很失落;因为在她的世界里,雷鸣迟迟未曾出现。如果有办法能让她再次听到声音的美妙,我能为了她做任何事。做任何事,不为别的,只想为她唱首歌。

    “丫头,咱们回去吧。你光看到闪电却听不到雷鸣,会伤心。”我举手轻轻理顺粘在她额前那一执微湿的发丝,说道。

    她直溜溜地望着我,眼珠子转都不转。“鱼蛋,你怎么就这么好呢。我真想听听你的声音,如果在我未聋之前遇到你就好了。”

    我知道,她内心里一定很想很想再次听到声音,而我只能静静地守着,什么事也做不到。“你要是能听到,说不定就遇不上我啦,照样听不到我的声音。再说我的声音也没啥好听的,五音不全,粗鲁,轻挑。”

    她牵了牵嘴角,皱起了小眉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很在乎又像是懒得在乎。“遇不上你?那还是算了吧。”

    说实话,那一刻我竟然分不清她那句算了吧到底是指“算了吧,还是别遇到你了”,还是指“算了吧,还是做聋子好了”。也许不是因为她似笑非笑说的含糊,而是我自己不想也不敢去弄懂。因为这事换我去选,我也不知该如何。我爱她,所以我总是希望她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我从不曾遇到她,一陌路,一辈子。但也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总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哪怕我很自私地无视她所受到的伤害。我有时候甚至会很邪恶地庆幸,或许正因为她是聋女,才会和我在一起。我爱她已经爱到无药可救了,就像一个被爱神之箭射伤而变得敏感的精神病患者。

    吃完午饭后,我耸了耸肩,带着林翎走回了办公室。我们并肩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出声,仿佛有着几辈子修来的默契。

    林翎去洗手间洗饭盒的时候,总经理刚从外面和领导们吃饭回来,略带毛绒的衣服上还粘着些许水珠。“梁鱼,进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跟你说。”她向我招手示意。

    “我?”我指着自己道。总经理对我有什么正常事情要交待,向来是来势汹汹地直接跑过来拍我台面的。这次竟然叫我进她办公室,不会是要谋财害命吧。跟她进办公室的员工,没几个是笑着走出来的。

    “对,就是你。别磨蹭。”她脸色很不善的道。

    我莫名其妙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办公室。其实我对她为什么忽然叫我进她办公室一点头绪都没有,最近我的表现虽然谈不上优秀,但至少也是中规中矩吧。她干嘛还对我报以那种带着冷峻而充满杀气的眼神呢,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总经理您找我有事?”我蹑手蹑脚地试探道。

    “我这有张名片,是我一很好的同行朋友,你联系她,就说我介绍的,她会提供一份合适的工作给你。”她从包里捣腾出一张黑得发亮的名片,面无表情地递给我。

    “哈?总经理你这是给我介绍工作么?”我越来越弄不清楚状况了。

    “对,我想你离开昊宇,说白了就是跳槽。”她淡淡地道。

    “搞什么飞...不是,经理要员工跳槽,这是什么一回事?”我一激动,擦点爆了粗口。

    “没有别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换份工作,而且我保证你的薪水只会涨不会跌。”她泡了杯即溶咖啡,摊坐到了那张略显浮夸的老板皮椅上。

    “可我不想换工作,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首先想到的是林翎,我当然想和她待在同一间公司。再说了,这个整天装深沉的老姑婆,还不知道玩的什么花样呢。无端端怂恿下属跳槽,说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既然你装糊涂,那我就挑明了说。我不是一定要你跳槽,但你必须得走。写封辞职信吧。”她忽然一脸严肃地道。

    这句晴天霹雳的话让我措手不及地愣在当场。如果她脸色缓和,我会当这是一句无厘头的玩笑话,但此情此景,显然不是。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原本上司叫下属滚蛋,下属是根本不需要问为什么的,因为没有必要。但最近这段是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努力最上进的时候,没受到赞扬也就算了,还要被炒鱿鱼,我怎么想就怎么不服。

    “梁鱼你也出来好几年了吧,人情世故这些事情,你应该懂。我知道你最近工作很认真,我也知道你这人虽然随性了点,但才华和能力是不差的,那次的平面就做得很不错。”她挥手示意我坐下,然后继续说道:“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海报是你做的吧?要不是知道是你做的,你以为当时我还会留你吗?我要真是那么好糊弄,我就坐不了这个位置。说实话,我也不想叫你走,但领导开口了,态度很强硬,我挡不下来。叫你写封辞职信是不想你难堪,主动辞职怎么也好过被辞退吧。再说了,自从我来了以后,你就没少跟我作对,我现在还以德报怨给你介绍工作,也算仁至义尽了吧。”

    “这辞职信我要是不写呢,你们有什么理由辞退我?”我轻蔑地道。我知道主动辞职比辞退好,但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她叫我写辞职信我就得乖乖写?老子偏不写,辞退就辞退呗,我也没怕过什么难堪。

    “你一大男人,别冲我发火。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事情本就没道理可说。你工作做得好,不代表你不会被辞退;你工作做得不好,也不代表你就一定会被辞退。这些事,领导说了算。”她不耐烦地道。

    “领导,领导,还不都是推诿。领导他吃饱没事,干嘛要跟我这小人物过不去。”我怒火攻心地喊道,要不是她还算是个女的,说不定我真会踹她两脚。

    “你没碍着他,你是小人物,一旦你碍着他了,你就是眼中钉。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天之内我要是看不到辞职信,人事部也会做事。梁鱼你算是出名了,刚才领导跟我们几个部门的经理吃饭,别的没谈,就谈了你。我要不是看你是我的属下,顾及你那么一点自尊心,我才懒得管这档子臭事。”她轻蔑地笑了。

    其实这事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除了林翎,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那帮几千年都见不到一面的幕后老板这么关注我。张达明他老爸就是股东之一,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次还不利用权势把我好好修理一番么。

    我愤怒地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去把张达明那持强凌弱的浑蛋打得满地找牙。我红着眼,抓起他的衣领,直接给了他两拳一脚,一点也不留力。“张达明,你要是个男人就别他妈把老爸搬出来吓唬人。”

    张达明闪过我第三拳,奋起一掌把我推开,吼道:“梁鱼你发什么疯,你要是再敢得寸进尺别怪我还手。”

    我凶狠地勒了勒衣领,把衬衣的扣子都拔掉了,扑上去把张达明按在台面上又是几拳。“我发什么疯,你追不到林翎,至于这么下贱叫老爸出来打击我吗。我告诉你,我算我不在这待了,林翎喜欢的还是我。”

    “妈的,梁鱼你今天是找揍。谁他妈上来劝架,我一块揍。”张达明被我激起怒火,推开上来劝架的两个同事,嘶吼一声反手掐住我的脖子,拧过来就两脚肘在我的腹部。我当时觉得肋骨一阵阵的刺痛,仿佛断了好几根,在身体里参差不齐地刺着。

    见我面容扭曲,好几个同事硬着头皮想再次上来劝架,结果被我歇斯底里地吼住了。“滚一边去。别溅了你一身血。”我忍着痛,掐住他的脖子,腾出一只手抓住桌面上的键盘便往他头上砸过去。嘭的一声,零碎的塑料按键散落一地,有些还带着殷红刺眼的血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梁鱼烂命一条,怕你我就不姓梁。我看你他妈现在怎么靠老爸,今天就是你老爸来了也救不了你。”

    “教训你这下三滥还用帮手?我告诉你,这一顿我是替林翎打的。你他妈不会照顾她你就别耽误人家。”张达明也不顾额头上的血流如注,双手齐上,把我撵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地给我几大耳光,然后眼红耳赤地想把我往死里掐。

    慌乱中,我咬牙切齿地伸手掐住他的脸,另一只手撑地翻身,和他扭打在了一块。“我不会照顾她。难道你会?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谁都能照顾,林翎要是奔着你家那点破钱,她就不会跟着我。我能不能照顾她,关你屁事。我不会照顾她,我们一起快乐得很,不然你眼红个屁。”

    “照顾?就你这屌样,连她生病了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照顾她。”张达明一边咆哮,一边手脚齐上想把我制住。

    我怒吼着胡乱挥了几拳,然后挣扎着反手锁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往他的肚子里抽了几拳,打得他嘴角流水,痛得闷哼几声。“我叫你孙子乱说,我叫你孙子乱说。林翎她一直好得很。”

    “她跟着你,除了胃病,还得到了什么。你还好意思说她过得很好。”他挣扎着翻身过来,拉起我的衣领,按住我的脸死死地往地上掐。

    这时候我两早已经情绪失控,疯了似的一边打一边骂,什么也顾不得了。

    “放你他妈的千秋大屁。林翎胃病我不知道,你知道?好笑了。”我的头被他侧按在地上,脖子仿佛断了似的痛得厉害,但我还是咬牙忍疼,不屑地乱骂。

    “就你这吊儿郎当、好吃懒做的烂人,你当然不知道。阿姨说,自从前段时间林翎跟着你小店街摊地乱吃,得了胃病就一直没好,整天偷偷吃药。你连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凭什么在别人面前狂妄,也不怕丢人。但凡你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你该想着点林翎。别他妈死缠烂打,死缠烂打能给她幸福吗?也不用脑子想想。”张达明眼红耳赤地掐得我快要断气,任我怎么死死挣扎也毫不放松。

    而我被他压在地上,只要一用力,浑身都是刺骨的痛,根本无法反抗。

    这个时候林翎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急得连手中那瓶胃药都忘了藏起来。看着她那张焦急的脸和那瓶夺目的胃药,我一阵的眩晕。那一刻我很伤心,不是因为林翎,而是因为我自己。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可悲,可悲到自己女朋友为了自己得了胃病都不知道。她为了我可以得胃病,为了我可以瞒住我,但我却像一个小丑,除了逗她开心,给予虚无的承诺,什么也做不到。

    张达明看到林翎,松开掐住我的手,站了起来。林翎也在慌忙中把手中那瓶胃药塞进了衣袋里,然后伸出手想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抬头瞥了瞥已经眼眶泛红的林翎,头脑一热,拍开了她的手,自个爬了起来。我咬着牙,忍着全身的疼痛,趔趔趄趄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我吮着嘴唇破裂流出来的血,闷哼一声,狠狠吐在了地上。

    我受够了。受够了那种想要给予别人幸福却又做不到的那种无能为力,受够了因为明明拥有却又害怕失去的那种

    患得患失。或许叔本华说的对,人的一切悲愤,都源于自己的无能。我受够了企图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的那种心存侥幸。那一刻,我决定,从此以后,我不再对林翎抱有任何妄想,放了她,也放了我。

    我抄起一支黑色笔,随意在桌面上抓出一张A4纸,台头写上辞职书三个大字,然后龙飞凤舞地写上“对不起,我不干了。”,署上名字和日期,最后甩手把笔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拿着那张A4纸,冲进了总经理办公室,把A4纸往她桌面一拍,“去他祖宗的辞职信。”,抄起那张被她扔在桌面上的名片便转身走人。

    我径直地离开了,连回到桌位上收拾收拾物品的想法都没有,因为我知道,哪里没有几样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