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久之前，我遇到了高中很好的一个哥们耗子。我之所以会跟耗子成为哥们，一是因为上下铺这种先天性地理位置关系，我两特别容易混熟；二是因为耗子这个人虽然很精明吝啬，但在大事大非上的确很讲义气，很合我胃口。我这人小事小非不喜欢麻烦兄弟，一麻烦就必须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大非。所以他麻烦我的都是小事，我麻烦他的都是大事，这样的哥们值得交。
那天他开着辆Q5，唰一声在我身边耍杂似地弄了个漂移急刹车，溅了我一身的泥。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显摆威风，我骨子里愤世嫉俗的情绪轰一声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挽起衣袖，横着脖子准备破口大骂。车窗移下来之后，里面露出了个贼眉鼠脸的家伙，脸上没有任何愧色，更没有要道歉的意图。我指着他，摇了摇手指示意他下车，准备溅他一身血。奶奶的，有他那样开车的吗？故意溅我一身泥耻笑我还是怎样？
他摘下墨镜，大大咧咧地喊道：“咸鱼？”
咸鱼这个咸丰年代的称，让我直愣愣地望了他许久，最后才认出他是耗子。“耗子！靠，你家伙混得风生水起嘛。”
“嘿，哪里的话。做点小本买卖。哪敢在你这大学生面前丢人现眼。”他哈哈地笑着，狡猾狡猾滴，像足一只耗子，而且还是臭水沟哪种。
“大老板就是爱开玩笑。我这打工一族，每月一万几千块钱，吃不饱饿不死，别说四个环的奥迪，就是两个环的自行车都买不起呀。”我哭笑不得地道。
“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叙叙旧？”他呲牙咧嘴地笑着。
“真有诚意，你就把车门打开呀。”我嚷嚷道。
“我错，我错，怠慢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他笑意淫淫地道。
耗子这人嘴还是那么损，自从我考上大学之后，每次老乡聚会，他都要损我几遍才行。
耗子这个人是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高中毕业之后，耗子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做汽修学徒。我在大学里混了四年出来变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时，他已经从被人呼来唤去的打杂小弟逆袭成师傅级的人物。后来自己单干，开了间汽修店，顺便捣腾点二手车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配件回来卖，竟然也能在这座城混得风生水起，比我这个所谓的大学生牛逼多了。耗子不甘于只做汽修行业，后来还和几个老板合伙搞起了翡翠玉石生意，听说他去一趟缅甸，就能赚个几十上百万。
耗子一听我缺钱，就说最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去云南开两辆二手越野回来，问我干不干。我说这活不适合我，这世界有车的人虽然不多，但会开车的人满大街都是，随便找一个就行了。我虽然喊穷，但也不等钱开饭。
“五万。我是真找不到信得过的人。这车可不只是二手车，还有一整车的翡翠原石，别人我信不过，我怕他开车跑路了。咱两高中三年好兄弟，配合默契，而且这把辆车开回来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他拍着我的肩膀道。
“真的只是辆二手车？”我狐疑地道。
“骗你干嘛。要是别人，那肯定是没这么多钱。我看咱们是好兄弟，路上也熟络，不会闷着。虽然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开趟长途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眉开眼笑地收起拍我肩膀的手，然后捏成拳头在我心口给了我一拳。这是我们哪里特有的打招呼方式，表示心照不宣，但他这一拳未免打得太重，我老觉得他是想谋财害命。
“那行，我请一个星期假。”我虽然心里带着几分狐疑，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之所以抵抗不住那几万块的诱惑，是因为我最近变得对钱这个词特别地敏感。自从被阿姨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番之后，每次从网上或者电视上看到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为家庭而奋斗赚钱的故事，我都会有莫名的感触。以前我对这些煽情的故事可是从来都不感冒，现在却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莫名其妙的共鸣。
靠，我到底是怎么了？心境好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似地。我都开始有点鄙视我自己了。但鄙视归鄙视，有些成长是必须的，不然我也不会破天荒地委屈自己不乱花钱，而是把微薄的工资往银行里存，颇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意味。个把星期便有几万进账，何乐而不为呢。
我得尽量多赚点钱，有经济基础，才能给别人幸福。
星期五那天我编了个理由向总经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家里有点急事，要回家一趟。这天南地北一来一回，十天半个月很正常，所以女魔头也没说什么便批了。
一听说我忽然要请假回家，林翎以为我家里真出了什么大事，显得很是焦虑不安。当她紧张兮兮地对我说“要不要我请假陪你回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有这世上最最最好的女朋友。如果这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的话，那么遇到林翎一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到她，就算花光我几辈子的运气也值得。
我搂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不用担心，就家里有一些关于户口的事要处理，又不是发生什么坏事，看你急得。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一点都不好看。”
她依然不安地关心道：“真的？”
“真的。要是因为这样让你担心，我宁愿不请假。我最怕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了。”我本想告诉她我请假的事实，但看着她紧皱的小眉头，我还是没说出口。不是我有心想骗她，但如果说出真相只会让她更担心的话，我宁愿选择说这个谎。说实话，她一认真的时候就会皱眉头，很是让人怜爱，不忍再做任何让她更担心的事情。
“嗯。那你无论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她凝重地叮嘱道。
“嘿嘿，我会的。说得这么严肃，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我就去办点事而已，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点头笑道，“倒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才瞎担心呢，我什么时候没有照顾好自己？”她也笑道。
星期六上午，我收拾好行李之后，发现离出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而我又不想闷等在屋里，于是走出去透了透气。在小区里懒散地散步了几圈之后，我在楼下小卖部的芒果树旁边呆坐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就如我大学毕业初初搬进来的那天一样，晴空万里，一片蔚蓝中稀疏地点缀着几缕雪白。松散的白云就那样轻飘飘地浮游在半空中，慵懒地随风蠕动。
芒果树在微风中飒飒地响着，茂盛的叶子相互摩擦颤动，偶尔从浓密中露出几许间隙，然后阳光便乘机穿透而入，碾碎成一地的斑驳。风动，叶动，于是那一块破碎的斑驳也随之而动。明亮的斑驳晃呀晃，一不小心便会晃到我坐的那张台上，落在台面贴着的那张百事可乐的广告上，绚丽多彩。
我的视线既没有留意树荫外明媚动人的阳光，也没有留意头顶上绿意盎然的芒果树，而是如痴如醉地望着从树缝中落下的那些凌乱而绚丽的斑驳。她们仿佛在跳着充满魔力的舞蹈，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看出了神。
当我从全神贯注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空的时候，小卖部的老板正好走过来。他也顺着我的眼光望了一眼天空，然后笑道：“看什么呢？你都坐在这发了好一会呆了，遇到什么苦恼？”
“没有，就是马上要出趟远门，时间还早，在这坐会打发打发时间。”我淡淡地道。
我想，我痴呆地望着地上的斑驳的时候，老板应该在小卖部里看着我。
“不就是出趟远门吗？有什么好感慨的？看你从坐下来，一直都目光呆滞的样子，还以为你遇上什么烦心事呢。”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是没什么好感慨的，可能是我刚才看地上的斑驳看得出了神，所以你误解了。”我笑道。
“没事就好。看来你应该比较少出远门吧？这人一到要出远门都会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我以前经常遇到，习惯就好。”他笑呵呵地道。
我心里苦笑，我少出远门？我可是一直都在出远门中啊。我家可是在很南的南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
我不想和老板继续纠结我为什么心情低落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芒果树在这里应该很少见吧？这你小卖部门前这棵种了多少年了？”
老板望了一眼旁边那棵长大高大怪异的芒果树，牵动嘴角笑道：“这树多不多见我不太清楚，但我来这里开店的时候它已经在这里了，至少也差不多十年了。”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问道。
“我虽然是外地人，但也算是在这座城市里安了身立了命。我在这里成家立业，妻子是本地人。”他缓缓地说道，“我在小区建成没几年便搬进来，当时这树便已经老高。说不定这小区建成之前，它便已经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子。”
“不过这树倒也奇怪，这么多年来，花倒是经常开，但就是不结果。可能南方的树种真的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少见也不奇怪。它能长得这么高大，也算是奇迹了。”
“这棵树栽在这里真的挺好，我一南方人看了觉得特别亲近。”
“还能为我这小卖部遮风挡雨造树荫呢。”他呵呵地笑道，“不开玩笑了，你不是说要出远门吗？东西都准备好了？”
“早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有机会下次再聊。”我挥了挥手，顺着搂与楼之间的笑道走回了我住的那栋楼。
我拎着行李袋走到了小区附近的公路上，很果断地扬手截了一辆出租车，仿佛是要去做一件大事。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的确是很严肃地把这次开车做原石的事当做人生大事来看待，因为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顺风顺水。
我坐上出租车之后，还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是否忘带身份证，然后才给耗子发了条短信说我已经出发去机场。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觉得自己似乎小心谨慎过了头。出租车驶过我经常等公车的那个站台时，我顺着车窗转头看了一眼那些神情各异的等车人，然后舒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这里离机场还有一段路程，足以让我小憩好长一段时间。
我和耗子约好了在机场的大厅里集合，但我在里面坐等了好一会，那家伙却迟迟未曾出现。半个小时之后，耗子终于急急忙忙地拖着个带轮子的行李袋赶了过来。
“奶奶的，塞车，塞车，大塞车。”他向我扬手喊道。
“时间不多了，赶快。机票身份证之类的都带了吧？”我迎上去说道，然后和他一起往里面赶。
去到云南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之后，我们随意找了间简陋的旅店落脚。第二天耗子便拎着个挎包出去了，说等把车的事情办妥之后再回来通知我去开车。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对他的交易情况了解得太清楚，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简单地点头答应并表示如果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即管开口。
耗子出去办事之后，我呆着旅店里看电视，把为数不多的电视台从头到尾换了几遍之后，终于还是熬不过这无聊的时间，于是拿起钥匙和钱包便走出了房间。反正一场来到，在这小镇里逛一下也不错，更何况云南我还是第一次来呢。我从各方面了解到的云南，好像都是说这里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特别，好像有生之年如果不到过一次云南，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似的。现在亲眼一看，也并非传说中那么的非来不可。这里的小镇和南方传统的集市型小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唯一有特色的地方也就是手工工艺和风味小吃的店铺比较多，基本上每隔几米便能看到一间。我在老旧的街道上游荡着，进了不少的店铺，看了不少新鲜的东西，然后给想得起的朋友都买了点礼物。我窃喜地想，有这些证据，哥以后也可以在众人面前吹嘘去过云南了吧。我们公司有几个同事去了趟丽江之后，可是逮着机会就要炫耀一番，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灵魂是被云南的美丽洗礼过似的。我有时候很真想不明白他们是以什么心态炫耀自己去过云南的，说得好像不是人人都能去似的。去趟云南有什么难的？以后我有机会也带着林丫头过来旅游旅游，而且还是不跟旅行团的那种。
回到旅馆后，我拿着买给林翎的那条银手链把玩了一番，越看越觉得满意。这美丽却不花哨的银手链带着林翎那温和文静的小手上，一定很好看，我这样想着。我躺在床上，举起手拎着那条银手链在眼睛上空轻轻晃荡，然后嘴角上扬地想着我和林丫头之间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与默契，心里感觉满满都是幸福与温馨。果然，人要有所依恋，才更容易觉得幸福。
那条银手链在眼睛上空悠悠地晃荡着，渐渐把我催眠得恹恹欲睡，脑海里充满了林翎的影子。就在我迷迷糊糊准备要睡着的时候，耗子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他卡擦一声开锁然后哐啷一声推门而入，把我整个人都
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咸鱼，吃饭去，吃完饭取车。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就出发。”耗子拍了拍躺在床上的我，说道。
“行。”我翻身起床去洗了把脸，然后跟着耗子在街上随意找了间馆子吃饭。
吃完饭之后，耗子开着车说要带我去取车。上车不久，耗子说，到取车的地方还有一段时间呢，让我先休息一下。
我说开夜路不安全，我这个副驾驶还是帮忙着留意一下的好。可还没过多久，我便随着摇摇晃晃的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一个铁皮仓库里。
耗子坐在离车不远处的一张茶桌上喝茶，另外还有几个人和他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是老熟人。
见我醒了过来，耗子打招呼道：“醒了，来来来，喝杯茶差提一下神。接下来还得开长途呢？”
“不是明天才出发吗？”我疑惑道。
“是明天才出发，但今天得先把车开回云南。”
“云南？我们不就是在云南吗？”我茫然道。
“我们已经出了云南，现在在缅甸的边境呢。”耗子笑道。
我惊呼道：“什么？！我这一觉睡醒就出了境吗？不可能，安检都没有吗？”
“这边差得不严。我是带你开车抄近路过来的，荒山老林，没有安检。”耗子解释道。
“这……不妥吧。那咱是得赶紧回去，不然岂不是成了非法出境？”我担心道。
耗子看出了我的担心，说道：“不用担心。这边运翡翠原石的都是这样操作。省时省力。”
我犹豫不决地道：“我们这不会是在……”
我也是读过书，接受过普法的人，知道这跨国运输有诸多问题，很容易就会触犯法律。
耗子见我欲言又止，哈哈大笑道：“你瞎想什么呢。你是怕我们带着你犯罪吗？你以为我们在走私翡翠原石？哈哈，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的翡翠原石手续齐全，批文发票什么都有就连卖家买家都是清晰造册的，这一路开车回去，经得起每个安检。”
耗子从车上拿出一大堆文件给我看，确实齐全得很。我这才心安一点。
耗子把一张地图摊在了桌面上，说要给我讲讲开车的路线。
“这条线路我走惯走熟了，只要一过边境，路就好走很多。你放心，到了公路上，哪怕有任何的安检，你都可以放心让他们检查。咱是手续齐全的合法生意。”他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公路网，说道。
“行了，你熟就行。别到时候迷路了。”这一时半会的叫我看那幅地图，我也分不清那条路搭那条路，更别说找出一条回去的最佳路线了。既然耗子说他熟，我一路上跟着他开就行了，根本没必要为路的事情烦心。
“好，到时候你跟着我开，有什么事电话联络。记住了，跟着我开，别光顾着导航，那家伙不顶用。”他收起地图道。
“我的车呢？”我疑问道。
我见仓库里只有一辆车，开车带我来的那辆。
“你的那辆在附近另外这一个仓库，我这就带你去拿车。放心，那辆车上的翡翠原石也都是合法合规的，手续也齐全。出发前你可以检查一遍。”
耗子带着我来到镇子的边缘处。哪里立着几座破旧的厂房，或许不能说是破旧，应该是废弃了，因为完全没有生产的迹象。去到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由厂房改建成的临时仓库，平时很廉价地租给那些需要临时存放货物的商家，难怪如此破落不堪。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坐在保安亭里听广播的保安见到耗子在不停地翻着自己的包，警惕地问道。
“我们不是问路。我们找的就是这地。”耗子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他把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张纸条递给保安，眉开眼笑地道：“沐老板交代我们来取车，他说车子借停在你们仓库里了。这是他给我写的条子，你看一下。”
保安拿起条子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又拨了通电话，终于挥了挥手道：“进去吧，三号仓。沐老板交代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于是耗子满脸赔笑地向保安说谢谢，然后带着我进去开车。我当时心里在想，一路顺风也能交代吗？真是的，我们又不拿了他们车子不给钱，耗子说这两车货可不便宜。
有时候，我觉得保安是最有哲学慧根的群体。他们凭借着哲学界最深奥难解的三个问题，在安保界混得风生水起。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一见到人就会抛出这三大终极哲学问题，然后不管你回答的内容，只管你回答的态度。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时候，我们草草吃过早餐便开车出发了。我开着那两灰色的本田吉普，跟在耗子后面，还真有那么点特工电影的感觉。
即使过了边境进入云南地区，耗子一路上也没带我走高速，而是在省道和县道上行驶。而且几个红绿灯之后，我竟然没跟上他的车尾。我的危机感顿时爆发了，好在中途遇到了警察检查，他们看了我拿出的文件手续，以及检查了车上的翡翠原石之后，并没有说什么便放行了，我这才放下心来。也就是说，这批货物没问题，手续也齐全，不是走私。
过了检查站不久，耗子给我发来信息，说他车上有几个翡翠原石是客户急要的，等不及明天再出发了，所以他不回旅馆，直接开车回去。他还交代我开车回去之后，要第一时间把货物交给他，若是延期交货，要赔好多钱。
我回了耗子信息，说我回旅馆收拾东西后也马上退房出发，不等明天了。
路上的时候，我越想越不对劲。若是这批翡翠原石合法合规，手续齐全，明明可以保价走物流，甚至专门空运也行，无论那种方式，价格都比花几万块钱请我开这一趟车来得更快、更便宜。如此费钱费时费力的安排，这不符合耗子一贯精明吝啬的行事作风。
我总觉得这批货有问题。
思来想去之后，我重新设置了导航，把车开去了最近的公安局。我想要再次确认一下这批货的合法性。
当警察问清楚我的请求之后，把手续文件又核实了一遍，说没问题。
我犹豫了再三，把耗子开车带着我出境入境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说整个过程实在是太蹊跷。
警察一听我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境入境，顿时警惕紧张了起来。
警察说道：“照你这样说来，确实是有问题。你说你睡了一觉便出了境？”
我点头道：“我一觉睡醒就已经在境外。但我开车过来的时候却经过边境检查，说手续没问题，所以放行了。”
警察说道：“这就奇怪了。这样，我让同事带你去验个血，然后在局里的招待所住一晚。这车和货物先留在警局，我明天安排更细致的检查。”
第二天一大早，便来了两个警察把我带进了审讯室。
果然，我被耗子下了药，车上的货物也有问题。翡翠原石里藏着DP，由于被精心钻孔挖槽藏在石头中心，而且密封复原工艺以假乱真，所以骗过了探测器和缉毒犬。
我吓得赶紧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还把耗子找我的前因后果也一五一十说清楚，并且不断强调我是不知情的，被利用的。
警察说现在还不能放我走，于是我就这样被拘留了，知道耗子被抓，他的团伙被一锅端，我这才洗脱嫌隙，释放了出来。
后来我想起那次的云南之行我都还有点心有余悸，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回。如果当时没有开车去警局，而且途中被警察抓到，会有什么后果呢？要是判个十年八年，或许我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吧？
为了赚钱，我可以铤而走险，但不能无法无天。
那天他开着辆Q5，唰一声在我身边耍杂似地弄了个漂移急刹车，溅了我一身的泥。见到有人在我面前显摆威风，我骨子里愤世嫉俗的情绪轰一声如火山般爆发了出来，挽起衣袖，横着脖子准备破口大骂。车窗移下来之后，里面露出了个贼眉鼠脸的家伙，脸上没有任何愧色，更没有要道歉的意图。我指着他，摇了摇手指示意他下车，准备溅他一身血。奶奶的，有他那样开车的吗？故意溅我一身泥耻笑我还是怎样？
他摘下墨镜，大大咧咧地喊道：“咸鱼？”
咸鱼这个咸丰年代的称，让我直愣愣地望了他许久，最后才认出他是耗子。“耗子！靠，你家伙混得风生水起嘛。”
“嘿，哪里的话。做点小本买卖。哪敢在你这大学生面前丢人现眼。”他哈哈地笑着，狡猾狡猾滴，像足一只耗子，而且还是臭水沟哪种。
“大老板就是爱开玩笑。我这打工一族，每月一万几千块钱，吃不饱饿不死，别说四个环的奥迪，就是两个环的自行车都买不起呀。”我哭笑不得地道。
“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叙叙旧？”他呲牙咧嘴地笑着。
“真有诚意，你就把车门打开呀。”我嚷嚷道。
“我错，我错，怠慢了国家的栋梁之才。”他笑意淫淫地道。
耗子这人嘴还是那么损，自从我考上大学之后，每次老乡聚会，他都要损我几遍才行。
耗子这个人是个俗不可耐的暴发户。高中毕业之后，耗子独自一人来到这座城做汽修学徒。我在大学里混了四年出来变成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时，他已经从被人呼来唤去的打杂小弟逆袭成师傅级的人物。后来自己单干，开了间汽修店，顺便捣腾点二手车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配件回来卖，竟然也能在这座城混得风生水起，比我这个所谓的大学生牛逼多了。耗子不甘于只做汽修行业，后来还和几个老板合伙搞起了翡翠玉石生意，听说他去一趟缅甸，就能赚个几十上百万。
耗子一听我缺钱，就说最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去云南开两辆二手越野回来，问我干不干。我说这活不适合我，这世界有车的人虽然不多，但会开车的人满大街都是，随便找一个就行了。我虽然喊穷，但也不等钱开饭。
“五万。我是真找不到信得过的人。这车可不只是二手车，还有一整车的翡翠原石，别人我信不过，我怕他开车跑路了。咱两高中三年好兄弟，配合默契，而且这把辆车开回来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他拍着我的肩膀道。
“真的只是辆二手车？”我狐疑地道。
“骗你干嘛。要是别人，那肯定是没这么多钱。我看咱们是好兄弟，路上也熟络，不会闷着。虽然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开趟长途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眉开眼笑地收起拍我肩膀的手，然后捏成拳头在我心口给了我一拳。这是我们哪里特有的打招呼方式，表示心照不宣，但他这一拳未免打得太重，我老觉得他是想谋财害命。
“那行，我请一个星期假。”我虽然心里带着几分狐疑，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之所以抵抗不住那几万块的诱惑，是因为我最近变得对钱这个词特别地敏感。自从被阿姨拐弯抹角地讽刺了一番之后，每次从网上或者电视上看到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男人为家庭而奋斗赚钱的故事，我都会有莫名的感触。以前我对这些煽情的故事可是从来都不感冒，现在却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莫名其妙的共鸣。
靠，我到底是怎么了？心境好像在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似地。我都开始有点鄙视我自己了。但鄙视归鄙视，有些成长是必须的，不然我也不会破天荒地委屈自己不乱花钱，而是把微薄的工资往银行里存，颇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意味。个把星期便有几万进账，何乐而不为呢。
我得尽量多赚点钱，有经济基础，才能给别人幸福。
星期五那天我编了个理由向总经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家里有点急事，要回家一趟。这天南地北一来一回，十天半个月很正常，所以女魔头也没说什么便批了。
一听说我忽然要请假回家，林翎以为我家里真出了什么大事，显得很是焦虑不安。当她紧张兮兮地对我说“要不要我请假陪你回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有这世上最最最好的女朋友。如果这世上真有缘分这回事的话，那么遇到林翎一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遇到她，就算花光我几辈子的运气也值得。
我搂着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不用担心，就家里有一些关于户口的事要处理，又不是发生什么坏事，看你急得。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一点都不好看。”
她依然不安地关心道：“真的？”
“真的。要是因为这样让你担心，我宁愿不请假。我最怕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了。”我本想告诉她我请假的事实，但看着她紧皱的小眉头，我还是没说出口。不是我有心想骗她，但如果说出真相只会让她更担心的话，我宁愿选择说这个谎。说实话，她一认真的时候就会皱眉头，很是让人怜爱，不忍再做任何让她更担心的事情。
“嗯。那你无论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她凝重地叮嘱道。
“嘿嘿，我会的。说得这么严肃，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我就去办点事而已，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点头笑道，“倒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才瞎担心呢，我什么时候没有照顾好自己？”她也笑道。
星期六上午，我收拾好行李之后，发现离出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而我又不想闷等在屋里，于是走出去透了透气。在小区里懒散地散步了几圈之后，我在楼下小卖部的芒果树旁边呆坐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就如我大学毕业初初搬进来的那天一样，晴空万里，一片蔚蓝中稀疏地点缀着几缕雪白。松散的白云就那样轻飘飘地浮游在半空中，慵懒地随风蠕动。
芒果树在微风中飒飒地响着，茂盛的叶子相互摩擦颤动，偶尔从浓密中露出几许间隙，然后阳光便乘机穿透而入，碾碎成一地的斑驳。风动，叶动，于是那一块破碎的斑驳也随之而动。明亮的斑驳晃呀晃，一不小心便会晃到我坐的那张台上，落在台面贴着的那张百事可乐的广告上，绚丽多彩。
我的视线既没有留意树荫外明媚动人的阳光，也没有留意头顶上绿意盎然的芒果树，而是如痴如醉地望着从树缝中落下的那些凌乱而绚丽的斑驳。她们仿佛在跳着充满魔力的舞蹈，让人在不知不觉中看出了神。
当我从全神贯注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空的时候，小卖部的老板正好走过来。他也顺着我的眼光望了一眼天空，然后笑道：“看什么呢？你都坐在这发了好一会呆了，遇到什么苦恼？”
“没有，就是马上要出趟远门，时间还早，在这坐会打发打发时间。”我淡淡地道。
我想，我痴呆地望着地上的斑驳的时候，老板应该在小卖部里看着我。
“不就是出趟远门吗？有什么好感慨的？看你从坐下来，一直都目光呆滞的样子，还以为你遇上什么烦心事呢。”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是没什么好感慨的，可能是我刚才看地上的斑驳看得出了神，所以你误解了。”我笑道。
“没事就好。看来你应该比较少出远门吧？这人一到要出远门都会显得有点无精打采，我以前经常遇到，习惯就好。”他笑呵呵地道。
我心里苦笑，我少出远门？我可是一直都在出远门中啊。我家可是在很南的南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
我不想和老板继续纠结我为什么心情低落的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芒果树在这里应该很少见吧？这你小卖部门前这棵种了多少年了？”
老板望了一眼旁边那棵长大高大怪异的芒果树，牵动嘴角笑道：“这树多不多见我不太清楚，但我来这里开店的时候它已经在这里了，至少也差不多十年了。”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问道。
“我虽然是外地人，但也算是在这座城市里安了身立了命。我在这里成家立业，妻子是本地人。”他缓缓地说道，“我在小区建成没几年便搬进来，当时这树便已经老高。说不定这小区建成之前，它便已经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子。”
“不过这树倒也奇怪，这么多年来，花倒是经常开，但就是不结果。可能南方的树种真的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少见也不奇怪。它能长得这么高大，也算是奇迹了。”
“这棵树栽在这里真的挺好，我一南方人看了觉得特别亲近。”
“还能为我这小卖部遮风挡雨造树荫呢。”他呵呵地笑道，“不开玩笑了，你不是说要出远门吗？东西都准备好了？”
“早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有机会下次再聊。”我挥了挥手，顺着搂与楼之间的笑道走回了我住的那栋楼。
我拎着行李袋走到了小区附近的公路上，很果断地扬手截了一辆出租车，仿佛是要去做一件大事。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的确是很严肃地把这次开车做原石的事当做人生大事来看待，因为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事不会那么顺风顺水。
我坐上出租车之后，还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是否忘带身份证，然后才给耗子发了条短信说我已经出发去机场。不知道为什么，连我都觉得自己似乎小心谨慎过了头。出租车驶过我经常等公车的那个站台时，我顺着车窗转头看了一眼那些神情各异的等车人，然后舒了口气闭上眼睛休息了起来。这里离机场还有一段路程，足以让我小憩好长一段时间。
我和耗子约好了在机场的大厅里集合，但我在里面坐等了好一会，那家伙却迟迟未曾出现。半个小时之后，耗子终于急急忙忙地拖着个带轮子的行李袋赶了过来。
“奶奶的，塞车，塞车，大塞车。”他向我扬手喊道。
“时间不多了，赶快。机票身份证之类的都带了吧？”我迎上去说道，然后和他一起往里面赶。
去到云南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之后，我们随意找了间简陋的旅店落脚。第二天耗子便拎着个挎包出去了，说等把车的事情办妥之后再回来通知我去开车。我知道他是不想我对他的交易情况了解得太清楚，所以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简单地点头答应并表示如果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即管开口。
耗子出去办事之后，我呆着旅店里看电视，把为数不多的电视台从头到尾换了几遍之后，终于还是熬不过这无聊的时间，于是拿起钥匙和钱包便走出了房间。反正一场来到，在这小镇里逛一下也不错，更何况云南我还是第一次来呢。我从各方面了解到的云南，好像都是说这里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特别，好像有生之年如果不到过一次云南，人生就没有任何意义似的。现在亲眼一看，也并非传说中那么的非来不可。这里的小镇和南方传统的集市型小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唯一有特色的地方也就是手工工艺和风味小吃的店铺比较多，基本上每隔几米便能看到一间。我在老旧的街道上游荡着，进了不少的店铺，看了不少新鲜的东西，然后给想得起的朋友都买了点礼物。我窃喜地想，有这些证据，哥以后也可以在众人面前吹嘘去过云南了吧。我们公司有几个同事去了趟丽江之后，可是逮着机会就要炫耀一番，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灵魂是被云南的美丽洗礼过似的。我有时候很真想不明白他们是以什么心态炫耀自己去过云南的，说得好像不是人人都能去似的。去趟云南有什么难的？以后我有机会也带着林丫头过来旅游旅游，而且还是不跟旅行团的那种。
回到旅馆后，我拿着买给林翎的那条银手链把玩了一番，越看越觉得满意。这美丽却不花哨的银手链带着林翎那温和文静的小手上，一定很好看，我这样想着。我躺在床上，举起手拎着那条银手链在眼睛上空轻轻晃荡，然后嘴角上扬地想着我和林丫头之间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与默契，心里感觉满满都是幸福与温馨。果然，人要有所依恋，才更容易觉得幸福。
那条银手链在眼睛上空悠悠地晃荡着，渐渐把我催眠得恹恹欲睡，脑海里充满了林翎的影子。就在我迷迷糊糊准备要睡着的时候，耗子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他卡擦一声开锁然后哐啷一声推门而入，把我整个人都
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咸鱼，吃饭去，吃完饭取车。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大早就出发。”耗子拍了拍躺在床上的我，说道。
“行。”我翻身起床去洗了把脸，然后跟着耗子在街上随意找了间馆子吃饭。
吃完饭之后，耗子开着车说要带我去取车。上车不久，耗子说，到取车的地方还有一段时间呢，让我先休息一下。
我说开夜路不安全，我这个副驾驶还是帮忙着留意一下的好。可还没过多久，我便随着摇摇晃晃的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一个铁皮仓库里。
耗子坐在离车不远处的一张茶桌上喝茶，另外还有几个人和他有说有笑的，一看就是老熟人。
见我醒了过来，耗子打招呼道：“醒了，来来来，喝杯茶差提一下神。接下来还得开长途呢？”
“不是明天才出发吗？”我疑惑道。
“是明天才出发，但今天得先把车开回云南。”
“云南？我们不就是在云南吗？”我茫然道。
“我们已经出了云南，现在在缅甸的边境呢。”耗子笑道。
我惊呼道：“什么？！我这一觉睡醒就出了境吗？不可能，安检都没有吗？”
“这边差得不严。我是带你开车抄近路过来的，荒山老林，没有安检。”耗子解释道。
“这……不妥吧。那咱是得赶紧回去，不然岂不是成了非法出境？”我担心道。
耗子看出了我的担心，说道：“不用担心。这边运翡翠原石的都是这样操作。省时省力。”
我犹豫不决地道：“我们这不会是在……”
我也是读过书，接受过普法的人，知道这跨国运输有诸多问题，很容易就会触犯法律。
耗子见我欲言又止，哈哈大笑道：“你瞎想什么呢。你是怕我们带着你犯罪吗？你以为我们在走私翡翠原石？哈哈，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的翡翠原石手续齐全，批文发票什么都有就连卖家买家都是清晰造册的，这一路开车回去，经得起每个安检。”
耗子从车上拿出一大堆文件给我看，确实齐全得很。我这才心安一点。
耗子把一张地图摊在了桌面上，说要给我讲讲开车的路线。
“这条线路我走惯走熟了，只要一过边境，路就好走很多。你放心，到了公路上，哪怕有任何的安检，你都可以放心让他们检查。咱是手续齐全的合法生意。”他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公路网，说道。
“行了，你熟就行。别到时候迷路了。”这一时半会的叫我看那幅地图，我也分不清那条路搭那条路，更别说找出一条回去的最佳路线了。既然耗子说他熟，我一路上跟着他开就行了，根本没必要为路的事情烦心。
“好，到时候你跟着我开，有什么事电话联络。记住了，跟着我开，别光顾着导航，那家伙不顶用。”他收起地图道。
“我的车呢？”我疑问道。
我见仓库里只有一辆车，开车带我来的那辆。
“你的那辆在附近另外这一个仓库，我这就带你去拿车。放心，那辆车上的翡翠原石也都是合法合规的，手续也齐全。出发前你可以检查一遍。”
耗子带着我来到镇子的边缘处。哪里立着几座破旧的厂房，或许不能说是破旧，应该是废弃了，因为完全没有生产的迹象。去到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由厂房改建成的临时仓库，平时很廉价地租给那些需要临时存放货物的商家，难怪如此破落不堪。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坐在保安亭里听广播的保安见到耗子在不停地翻着自己的包，警惕地问道。
“我们不是问路。我们找的就是这地。”耗子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他把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张纸条递给保安，眉开眼笑地道：“沐老板交代我们来取车，他说车子借停在你们仓库里了。这是他给我写的条子，你看一下。”
保安拿起条子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又拨了通电话，终于挥了挥手道：“进去吧，三号仓。沐老板交代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于是耗子满脸赔笑地向保安说谢谢，然后带着我进去开车。我当时心里在想，一路顺风也能交代吗？真是的，我们又不拿了他们车子不给钱，耗子说这两车货可不便宜。
有时候，我觉得保安是最有哲学慧根的群体。他们凭借着哲学界最深奥难解的三个问题，在安保界混得风生水起。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一见到人就会抛出这三大终极哲学问题，然后不管你回答的内容，只管你回答的态度。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时候，我们草草吃过早餐便开车出发了。我开着那两灰色的本田吉普，跟在耗子后面，还真有那么点特工电影的感觉。
即使过了边境进入云南地区，耗子一路上也没带我走高速，而是在省道和县道上行驶。而且几个红绿灯之后，我竟然没跟上他的车尾。我的危机感顿时爆发了，好在中途遇到了警察检查，他们看了我拿出的文件手续，以及检查了车上的翡翠原石之后，并没有说什么便放行了，我这才放下心来。也就是说，这批货物没问题，手续也齐全，不是走私。
过了检查站不久，耗子给我发来信息，说他车上有几个翡翠原石是客户急要的，等不及明天再出发了，所以他不回旅馆，直接开车回去。他还交代我开车回去之后，要第一时间把货物交给他，若是延期交货，要赔好多钱。
我回了耗子信息，说我回旅馆收拾东西后也马上退房出发，不等明天了。
路上的时候，我越想越不对劲。若是这批翡翠原石合法合规，手续齐全，明明可以保价走物流，甚至专门空运也行，无论那种方式，价格都比花几万块钱请我开这一趟车来得更快、更便宜。如此费钱费时费力的安排，这不符合耗子一贯精明吝啬的行事作风。
我总觉得这批货有问题。
思来想去之后，我重新设置了导航，把车开去了最近的公安局。我想要再次确认一下这批货的合法性。
当警察问清楚我的请求之后，把手续文件又核实了一遍，说没问题。
我犹豫了再三，把耗子开车带着我出境入境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说整个过程实在是太蹊跷。
警察一听我是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境入境，顿时警惕紧张了起来。
警察说道：“照你这样说来，确实是有问题。你说你睡了一觉便出了境？”
我点头道：“我一觉睡醒就已经在境外。但我开车过来的时候却经过边境检查，说手续没问题，所以放行了。”
警察说道：“这就奇怪了。这样，我让同事带你去验个血，然后在局里的招待所住一晚。这车和货物先留在警局，我明天安排更细致的检查。”
第二天一大早，便来了两个警察把我带进了审讯室。
果然，我被耗子下了药，车上的货物也有问题。翡翠原石里藏着DP，由于被精心钻孔挖槽藏在石头中心，而且密封复原工艺以假乱真，所以骗过了探测器和缉毒犬。
我吓得赶紧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还把耗子找我的前因后果也一五一十说清楚，并且不断强调我是不知情的，被利用的。
警察说现在还不能放我走，于是我就这样被拘留了，知道耗子被抓，他的团伙被一锅端，我这才洗脱嫌隙，释放了出来。
后来我想起那次的云南之行我都还有点心有余悸，感觉自己像是死过了一回。如果当时没有开车去警局，而且途中被警察抓到，会有什么后果呢？要是判个十年八年，或许我这辈子就彻底完蛋了吧？
为了赚钱，我可以铤而走险，但不能无法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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