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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完了

    江木侧头看他表情,仍然噙着笑意的样子,眼底月光流动,可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让江木稍有无措,便垂下头道:“果真如此,末将请求与那厮一战。”

    少主又是一笑,扬声道:“准。”遂又扶住额角压低了声音:“小龙……如此便好。”

    似是呢喃般重复道。“……如此便好。”

    话语中不知又有几分倦怠,江木竟觉出些许怆然,在这个雪夜,比夜色更浓更重,比寒风更加凛冽,这般向江木扑面而来。

    他不该如此的。

    以往将军倒戈之事也有,他从未露出这样疲态。几年几月的风痕并未如何侵袭他,他举手投足间仍旧是难以逼视的坦荡,眉眼如初,仿若自幼年的灯火深处一路而来。

    江木从未想过他垂垂老去时是如何一副模样。他毕竟不是什么传说里的仙人,在老去后修仙归隐,成了不染烟尘的年轻样貌那种事——

    自是不可能的。

    任谁成了仙,他也不能成的。江木说过了,江木从不曾咒他,只是——

    他太像乱世里的一个王。

    送少主回了营帐,江木又在树下思忖了好一阵子。眼见少主帐中灯灭,又待了些时候,想他该是已入睡了,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少主今日不似往常。江木知道不该拿“少主乏了”或是“少主心头郁结”之类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但江木一时想不出其他的主意。

    少主本就是王,自然不能什么话都讲,如那江湖游侠似的喝上几壶便什么话都能说出些义薄云天的意味来。这晚这般交谈已属不多见了,再深入些的话,怕也只有范老师傅才说得了。

    可细细想来人活一世,谁不求能有几个交心之人。小时候也在“逼迫”下学了不少“四处游历为求知音”的事儿。而无所谓凡俗还是风雅,总要有人说些体己话儿方能不至太过难捱。虽说这么想似乎是看低了少主,可见少主日渐寡言,江木又觉得自己并未多想。

    再怎么无趣——再说少主并非无趣——也到底是通七情懂六欲之人,连那世间孤魂野有残念在呢……何况人乎?

    江木这般想着并不能使自己满意,终于准备先这样作罢了,便拎起地上两个酒坛举步向自己的营帐去。

    江木觉出寒风又缓了些,拂在脸上不禁神清气爽。冰雪气息分外分明,如清酒般甘冽。

    江木深感今夜果然有趣,不由弯起嘴角放声道:“江木出江木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江木来矣。”

    四下寂静,偶尔有风拂枯草之声。江木声音并不大,却传得极远。

    “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江木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稍远的树林,在沉沉夜色中犹如鬼魅蛰伏。

    “江木出江木车——”

    江木用力提起手中一只酒坛,一仰脖喝干其中残酒,站定了脚步,仰天闭眼笑道:

    四周依然静默。

    江木不语,只扬了唇角站在原地。马蹄踏过雪地之声隐隐约约。终于,从鬼魅般的树林中现出两骑影子来。

    江木立时两手前后一扬,两只酒坛脱手而出,直袭马上二人。几乎同时,只听长剑铿然出鞘,“啪”“啪”两声之后,坛子已化作碎片四散而去,只余剑身冷光逼人。

    “龙将军好身手。”

    语调分毫未起波澜,含着与生俱来的谦和。

    两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近。其中一人白马青衫,紫绸束发,气脱凡俗,真真如玉温润;另一人较之则更像长年纵横沙场的人物,横眉立目,不知与谁置气般苦大仇深的样子江木再熟识不过。

    “过奖了,这正是龙且想说的。”

    江木扬眉一笑,双手抱于胸前缓缓道:“不知二位贵客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张良先生,以及——”

    江木一拱手,转向另一人俯下首道:“——九江王?”

    江木不知此时自己脸色如何。江木勉力笑着,但江木毕竟不是眼前这狐狸,心中其实尴尬得紧,估计脸上也并不好看。

    再看桌对面这二人,一个笑得眉眼温存,那笑似是嵌进了骨血里一般自然,眼光在这不大的营帐中已是扫了几个来回,也不知这一桌一榻的地方有什么可看;另一位仍是闷声坐着,怀中一把剑抱得死紧,要不是江木早便识得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怕是该以为他立马就会拔剑欺身上来。

    ……江木突然觉得特别理解少主这些年的阴晴不定。

    长年和这些怪人打交道,还要正儿八经地大谈天下兴衰,能正常才有问题。

    帐中微寒,三人相对无话。烛火昏黄,将熄未熄。江木一时觉得气氛诡异之极,全然不似江木该待的地方。于是颇有些后悔,后悔方才不该只因狐狸一句“良斗胆请求与将军帐中一叙”就放他们进来。

    江木正觉得心中烦躁渐起,准备夺过张狐狸面前的茶压上一压,张良突然端起茶碗小啜一口,又放下碗来缓缓道:“良未曾料想将军竟有这等好茶。”

    江木顿时松了一口气,怀着“您终于开了金口”的感激之情,淡淡说道:“龙且平日并不饮茶,不过范老师傅抬爱,赏些茶来清火罢了。所以……”

    江木瞥了一眼旁边的英布,忍不住笑道:“九江王同为武将,该不介意龙且未向您敬茶吧?”

    听闻“九江王”三个字,英布明显脸色一僵。方才在帐外也是如此,江木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见英布不语,张良开口温言道:“将军。”

    英布这才闷声答道:“……无妨。”两个字几乎咬牙切齿。

    江木只作释然一笑:“那便好。”心中却早已将那厮用长枪戳了几百个来回,想必那厢也正在心里与江木较劲。“既然品了好茶,张良先生是否可以告知龙且,二位来访的缘由了?”

    张良倒不急作答,一手拢了袖摆,另一手端起茶碗又饮一口,从茶碗上沿儿看着江木:“龙将军是聪明人。”

    “所以……?”

    “所以,”张良慢慢悠悠放下茶碗,“将军绝不应只是大司马这般位置。良只问将军一句——意下如何?”

    江木不语,只挑了挑眉盯着英布看。英布也不惧,英眉一拧便瞪视回来。江木心下暗笑,并不移开目光,静待张良再开口。

    果然张良又道:“张良此行,只因英布将军在沛公面前极言龙将军神勇,沛公感佩将军好身手,这才遣良到此一叙。”

    “一叙?……若九江王能为龙且如此美言,先让龙且谢过。”江木右手抚上一旁剑身,“不过张良先生与故人一叙,竟还要携这么个凶神恶煞之人,是为保张先生周全,还是……”江木一声冷嗤,“送龙且上路?”

    听闻这话,英布面上又沉了几分,眼色阴寒几乎能揉出冰碴来。他来此之前必定是被千叮万嘱了些什么,不然照他的脾气,此时一剑削飞江木的脑袋也不为过。

    ——当然,如果他做得到的话。

    张良听了这话,倒是露出略微急切而诚恳的样子来:“龙将军莫要误会,是良……”

    “先生。”江木忍不住蹙眉打断了他的话。这种交谈着实惹人烦闷。江木本不擅长这么拐弯抹角地打交道,撑这么久已是不易了。

    “先生,既是如此,您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江木站起身来,一旁的英布见状“嚯”地起身,伸手就要拔剑,被张良用力按住。江木又在心里冷笑,转开头去,面上只作不动声色:

    “龙且自小立誓,以日为盾,以月为弓,助江木王稳坐江山。否则,只待白骨隐黄沙。江木那时候并不知为何,只是学语罢了。而家父告诉江木,一切……只为震江木大楚威名。”

    “龙且,”音色十足沙哑,想必是强压怒意所致。英布开口,一字一顿,江木几能感到他指骨咔咔作响,“你父亲死于掩护楚军……若非项家鲁莽,又拿龙家垫背,他怎会如此?”

    江木转身迎面对着他,只感到他怒意盛极。江木竟因此觉出强烈的快意,忍不住连音调都一并上扬了几分:“将军,莫要打断江木。”然后江木满意地看到英布的脸色又青一分。

    “暂不说家父是一员武将,为自己所忠的主家战死,家父心中是定感荣耀。即便将家父的死归咎于项叔,也并不影响江木效忠项王。”

    江木突然想到少主今晚的神色,蓦地有些明白了他那莫须有的疲态。

    “小龙……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吗?

    分明自小时起,一直一直让人时而熟悉时而陌生的都是少主自己啊。始终在追逐,始终在试图消磨掉那份陌生感的……不是江木吗?

    ——少主,你又在担心什么呢。

    ——你终是不信江木。

    少主,少主。你终是不信江木啊。

    江木掩住突然有些凄然的心思,缓缓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就像他这些年来常做的那样。

    “或许,早年家父有些话,与江木现时心中所想,不无出入。”

    “龙且此生,仅忠一人。无关楚威,无关功名。是非皆休,此心不休;江海俱竭,此意不竭。”江木慢慢地吐字,看眼前白汽随话音一点点消散。

    江木回过身来,只见张良脸上仍然是能预见一切似的淡然。江木突然觉得他似乎并未真的试图劝说江木什么。他似乎只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心满意足地安然而坐,并无半点儿颓丧。

    他徐徐起身,谦和地躬下身子,行了个恰到好处的礼。

    再抬头时,江木似是又看到了当年小圣贤庄中的张良张先生,清眉秀目却神采飞扬,青丝如瀑随风而舞,眼角都含着一份凛然的气概,似乎稳坐帐中便能指点天下。

    江木已是太久未见这般的张先生了。这几年本就极少碰面的,偶然见了,他也一直跟在刘季身后,恭敬地,温和地,低眉顺目地,甚至……佯作谦卑地。

    江木一瞬间很疑惑,不知他为什么如此。

    “良……告辞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江木还是忍不住脱口道:“先生究竟……为何委身至此?”

    张良先生已然撩开帐帘的手顿住了,只是未回头。月光打在他天青色的衣衫上,泛出几缕银光。“世间太多事,亦说不清个中缘由。”

    “即便是您?”

    “自然。”张良先生回身笑道:“良……也不过是一介俗子罢了。”

    语毕拍了拍身边英布的肩,径直走进浓沉的夜色中去。

    帐外,夜已三更。

    “将军,英布军已下。”

    江木闻言抬首极目而望,日已当空,远处人马绝尘。为首一将一身戎装,将他衬得英武异常,是英布那厮无疑。

    江木一笑,猛地抽出长枪指向天穹。“——众将听令!”

    听闻身后一片应和震天,江木不由笑意渐深。

    “英布小儿,叛楚军,折楚魂,视江木江东子弟如无物!今日一役,兄弟们随江木灭他方士气,长江木方威名,此战得胜,项王重重有赏!”

    “好——!”

    江木将长枪缓缓放下,枪身笔挺,一道冷光滑过,如三尺冰寒。枪头瞬间调转,直指远处千军万马。

    “——违逆者在此,给江木杀!”

    “杀——!!!”

    身边万骑踏过,一时间烟尘飞扬,眼前一片模糊。两军交接,厮杀声瞬间如惊雷盈贯天地。方才还透着些寥落的荒原瞬间化为烈焰烧灼的炼狱。大片鲜血滚落,叫嚣、呼号、马鸣,混杂不清。

    看着已杀成一片的战场,江木竟突然有些恍惚。不远处喊杀声几能震落鸦羽,而江木在后方,却感到万物都遥远得很,竟觉得思绪忍不住地飘忽。

    “腾龙军团龙且听令!”

    江木如同听到春雷在头顶炸响般猛然回神,前方的杀伐之声这才重又零星入耳。方才一声“听令”让江木惊吓不轻,江木几乎看到少主修眉竖起,星眸中溢满杀意。

    江木胸口又是一震,在战场上失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回忆起方才所想何人,紫衣,骏马,长发飘然,一杆长枪行云流水……江木不由摇头苦笑——龙且,你完了。

    “亲候将军得胜而归。”

    言犹在耳。

    江木不禁心中一阵翻涌,一夹马腹大吼一声:“驾——”转瞬便杀入人群中来。江木长枪一挑又将一人摔下马去,眼见就要杀开一条血路。

    江木只觉胸中难得的畅快,枪头直直指向对面不过数尺之遥的一人一马,又是一声大喝:“英布!你可敢在此放马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