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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飞升域外

    李少卿回到上官家,怎么也关不上门,鼓捣了半天。还是小姒提着食盒走过来,推开他,将门扇立直,然后一只手伸到门板底下,用力一端,就将两门虚掩上了。

    小姒将两碗面放在灶台上,将一碗面端进屋,然后收走上午的碗筷,装进食盒,走了。

    李少卿追出来,说:“我帮你关门。”

    小姒也不看他,一边走一边说:“不用,我在外面把门带上得了。”

    李少卿便站在屋檐下,看着小姒的背影,觉得整个人就如透明一般,心里不禁慨叹:“可惜生在贫困之家,命里不贵。”接着,看见小姒推了一下门板,侧着身子挤出去,然后轻松地端着门,门便虚掩上了。

    李少卿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进屋,提起一只木桶,走到后院,在井边用辘轳摇上一桶水,然后倒进木桶里,拎着回来,听见上官爰剑抽泣,放下水桶,进屋拾起门帘,重新挂在门楣上,劝慰说:“战场死了几千人,我俩有幸活着回来,已经是不错了!”

    上官爰剑止住了眼泪,低头自语:“死道容易,活着咋他妈的这么难!”

    李少卿挑帘而出,然后啪嗒一声撂下,在门帘背后站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饭在灶台上,把面条先喝了吧,战场上没死,总不能回到家饿死!”说罢,自顾自地端起一碗面条,秃噜秃噜地吃起来,吃得声音特别响,吃完进屋,提起墙角的行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又叹息一声,挑起帘子,迈过门槛,先关上屋门,又学着小姒的样子,将大门虚掩,走了。

    上官夫妇谁也没吃饭。妇人一直盼着丈夫脱鞋上炕。上官爰剑却坐在炕沿上,靠着墙,一夜未合眼。

    第二天一早,上官爰剑也没洗漱,就开始清理西间屋,直到日出三竿,小姒提来食盒,先给他端来一碗粥。他实在是饿了,三两口就喝光了,小姒不见李少卿,便将另一碗粥放在灶台上,然后进屋,将热饭放在炕沿上,将冷饭收在食盒里,走了。

    上官爰剑觉得还是饿,端起灶台上的粥,三两口也喝了。

    天快黑时,小姒端着食盒又来,三碗面条。他吃了两碗。妇人还是一口没有动。小姒只得将热的放下,将凉的收走。入夜时,上官爰剑就在西屋睡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也没洗漱,开始收拾后边的柴房。

    到日出三竿,小姒又来,找到后院,将两碗粥一碟咸菜给他,然后进正房东屋,将热粥、鸡蛋和咸菜放在炕沿上,将冷面条收进食盒,忧心忡忡地走了。

    第三天,上官爰剑依旧早早起来,收拾后院。小姒也依旧将两碗粥端给他,然后进正房东屋,把热的放下,把凉的收走。

    第四天,小姒收好妇人的冷面条,走到后院,说:“哎,你媳妇四天没吃东西了!你不去看看?”

    上官爰剑说:“爱吃不吃,饿死才好呢!”

    小姒不再说话,默默地走了。

    又是两天,上官正在喝粥,小姒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厉声说:“你媳妇可能出事了!”上官爰剑听罢,放下手中的铁锨就往屋里跑,刚一挑开帘子,便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抬眼一看,见妇人还蒙着棉被,躺在炕梢,他疾步走过去,搂开被角,孩子依旧吸吮着妇人的乳头,而妇人闭着眼睛,他摇了摇妇人的肩膀,妇人已经僵硬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流泪道:“夫人这是何必啊,我不过是和你怄怄气,其实在我心里已经原谅你了!”

    小姒冲过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说:“哭什么哭,是你杀了她!”说着,也哭了,抱起死人身上的孩子,孩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上官爰剑抱着媳妇冰凉的身体,想起往日恩爱的日子,竟泣不成声。

    良久,小姒心软了下来,平静地说:“你哭她也活不过来了,你不想随他去,就把她收殓了。”

    上官爰剑听罢,慢慢地放开妻子,抹了两把泪,出门,先拿了两只条凳,放在屋里,然后走到后院,摘下柴房的门板,搭在条凳上,之后爬上炕,跪着将妻子的尸体抱起来,又跪走几步,下地,将妻子放在门板上,回身扯下一块被面子蒙上夫人的脸。

    小姒看了一眼上官爰剑,说:“我给你看会孩子,你出去买副棺材吧?她好歹也是你们上官家的人!”

    上官爰剑抹着泪,低头走了。一个时辰后,上官爰剑臂弯里夹着一卷芦席子走了进来。

    小姒凝眉道:“她和你夫妻一场,你怎么忍心让她这样走?”

    上官爰剑叹息一声,泪又涌出眼窝,抽泣道:“我刚从战场上下来,兜里哪还有余钱!”

    小姒将孩子放到炕上,气哼哼地走出屋,挽起袖子,先将两间屋门的门板卸下,又将两扇大门的门板卸下,啪啪地扔到当院,板着脸怒道:“找个木匠的钱还有吧!”

    上官爰剑脸一下红到耳朵根,转身又出去了。

    木匠打好棺材,要了二十文钱,走了。

    李少卿听说后赶了过来,跪下叩头,悲声说:“不想嫂夫人性子这样烈,竟将自己饿死了!”哭了一回,和上官爰剑将妇人的尸体抬进棺材。

    小姒又说:“你们就打算让她这么走?”

    上官爰剑疑惑说:“那还怎么走?”

    “你不打算通知他的娘家兄弟子侄?”

    上官爰剑低下头,半天才说:“那就通知吧。”于是派李少卿去乡下通知老寡妇一家。

    出殡那天,寡妇一家却无一个人来吊丧,一问才知,妇人的娘家早已知道妇人的丑行,都嫌妇人给家族丢脸!

    上官爰剑听罢,也就放下心来,雇了辆车,然后买了水果点心,央求四邻,帮着起灵。

    棺材刚抬出,一个男人披麻戴孝冲进大门,扑通跪在灵前,哭声震天。上官爰剑拿起一根木棒,举起来过去就打。男人以头触地,不躲不闪,直到一口血喷出,溅在棺椁上。

    小姒上前一把抓住木棍,怒说:“要是没有他,你夫人怕早就饿死了!”

    上官爰剑这才住了手。

    淳于慢慢地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走到小姒面前,伸手去接小姒怀里的孩子。

    小姒祈求地说:“让我养他吧?”

    淳于恨然道:“我虽无能,但一大一小在我手里都没有饿死!”说着,一把夺过孩子,转身走了。

    众人再次启灵,觉得灵柩变轻了。

    一个邻人说:“怎么这么轻?”

    “饿死的,怎能不轻!”

    上官爰剑的脸又腾地红了。

    安葬完妇人,上官爰剑托小姒在小菜馆定两桌酒席,招待四邻和车夫。酒宴到天黑才散。

    第二日一早,小姒拿着菜单来结账,一共是两贯两百钱。上官爰剑和李少卿二人翻遍口袋,凑了三百文。

    小姒苦着脸说:“这个我可不敢做主。”于是拿着三百文,回去了,到菜馆,将三百文哗啦一声,倒在柜台上。

    菜馆老板是个油腻的中年汉子,人称厨子潘二。潘二长得一脸笑眯眯的喜相,中等个头,圆滚滚的,见小姒只收来这点钱,叹气说:“生意真是难做啊!算了,以后再慢慢要吧!”

    小姒一听就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厉声说:“你东赊西欠的,差我半年的工钱,什么时候能给上!”厨子潘二双手扶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说:“小姑奶奶,轻点,轻点,我和你去要还不行吗!”

    小姒这才放开手。

    厨子潘二回身在柜台里抱起一坛桂花酒,不情不愿地和小姒出门讨债,到上官家,见人先笑,然后作揖,把酒放在院中的青条石上,挤出一脸谄媚,说:“昨天的几碟小菜,不知二位官人吃着上口不上口。”

    上官爰剑红着脸,低头不语。

    李少卿仰着头说:“上口,上口!劳烦把几盘剩菜给我们热热,一会儿我们喝喝酒!”

    厨子潘二依旧媚笑着,吩咐小姒抱些柴草,然后进屋。小姒扯了扯他的衣襟,说:“我们是来要账的!”厨子假装没听见,进屋刷锅点火。

    小姒也跟了进来,沉着脸说:“我们是催款的,你可倒好,不但不提钱,还又送酒,又帮热菜,好像是我们欠了他的!”

    厨子潘二低声说:“上来就提钱,显得没有交情了。”

    小姒几脚将柴草踢进灶膛,说:“你本来就和他们没交情!”

    烟火从灶膛倒反出来,熏得厨子潘二不停地揉着眼睛,一会儿,眼泪就揉出来了。

    小姒为了那半年的工钱,忍了忍性子,伸手将热菜端出去,放到大槐树下的青条石上。李少卿捡了四块木匠钉棺椁时锯下来的短木头子,一块扔给上官爰剑,一块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另两块放到条石两侧,然后大声说:“把筷子碗带过来!”

    小姒又拿来筷子碗。

    李少卿将四副碗筷摆好,一一倒满酒。厨子潘二热完最后一盘菜,端着出来。李少卿起身,拉他坐下。小姒欲走,也被李少卿拉过来,按着肩膀让她坐下!

    “这几天,多亏了这位妹妹,说什么我也得敬你两杯酒!”

    李少卿一脸诚意。小姒也不得不也坐下了。

    就这样,四人便各怀心事,喝了起来,推杯换盏,直到过午,四个人都醉意朦胧。先是小姒,端着酒往嘴里倒,嘴却张着合不拢,一碗酒都沿着嘴角,流到前襟上。李少卿眼睛盯着酒碗,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橱子潘二看着还好,脸上始终挂着谄媚,笑着笑着,竟流下泪来。

    上官爰剑心里悲怆,举着酒碗,欲站起身与四人碰杯,结果未等站起,斜着倒了下去,手里的酒洒了一半,另一半端在手里,呼呼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金光铺满大地,两辆伞盖华车,从远处的光里奔驰而来,见上官,两个紫衣使者勒住马,跳着下车,躬身施礼,说:“我们是槐安国使者,大王听闻先生乃大才,特来相请。”说罢,从车上捧出一坛酒,笑说:“这是我们大王的御赐美酒!”说罢,将酒放在青条石上。

    上官爰剑揭开盖子,一股馨香溢出,瞬间飘满整个院子,他端起酒瓮,先给三人倒酒,然后也给自己倒满。

    四人共同举杯一口喝下。上官爰剑感觉一股醇郁润滑的东西从咽喉流进肚子里,顿觉腹内如一个燃烧的炉膛,周身燥热难耐,好像奇经八脉全都封堵了!他挣扎着站起身,忽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向外迸发热流,瞬间衣服鼓胀起来,好像马上要被撕碎,飞溅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