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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之下

    看到朱焱说这话,李军目光严厉地蹬着朱焱,拍着桌子大声呵斥:

    “朱焱,你不要太嚣张!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客厅,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你以为我们是在开玩笑吗?”

    朱焱此时眼里的狂色内敛了一些,仍是淡淡地说:

    “警察叔叔,我也没在开玩笑,反正我也活够了,从我知道我父母死亡的那一天,我就活够了,我活到现在只不过是寻找我父母死亡的原因,这个信念支撑着我走到现在,现在我已经找到这个原因了,活不活也没意思了。而且我很认真的说,我和张镇的消失没有直接关系,他消失也不是我弄的,我没有那个能力。有那个能力我还坐在这里干嘛,我不成超人了吗?”

    朱焱的话语很真诚。他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李军,没有退缩。

    “朱焱,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你姨夫姨母着想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到上大学,你这么做,他们有多寒心你知道吗?”李军的语气仍是咄咄逼人。

    朱焱轻嗤一声:

    “呵,警察叔叔,但凡你去了解一下他们平时怎么对我,你就不会说这话,这世间能给我最后温暖的只有我的奶奶,在她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人间就是地狱!”

    说到“地狱”这两个字,朱焱的双手猛砸在桌上,双眼逐渐染红尽是怒色,脸上涌出一股病态的潮红,猛咳了几下,嘴角紧闭,好像在把什么东西咽下。

    说到这,李军也是哑口无言,如果是真的,再逼他,也只能是事与愿违。如果是假的,他暂时没能想出反驳他的话。

    这时,看着朱焱神色不太对劲的周兴为的两道浓眉舒展开来,对李军说:

    “小李,出去吧,出去说。”说完他拍了拍李军肩膀,起身往外走。

    此时,在会议室,负责此件案件的人员几乎都到了,因为此事特殊,局长也参与了会议。到底答不答应朱焱的条件,不是周兴为一个人能决定的,不可能像某些电影电视剧里的靠个人魅力就能个人揽下来。

    在休息区的张镇亲属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越发急迫,有好几次连张烈军都快到了爆发的界限,最后还是周兴为出来说:“我们已经初步确定他是犯罪嫌疑人了,现在已经到了审问的关键时刻,还请再坚持一下,我们也是在尽了全力。”

    这才让他们稍稍安定下来。

    经过紧急会议决定。

    第一,马上联系朱焱家属,问清楚他的亲属,平时怎么与朱焱相处的,不能仅仅问他的姨夫家,连村长,支书都要去问。

    第二,再次向朱焱的同学仔细问清楚,他平时一般喜欢去哪里,做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还有把他的浏览记录,最近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都调出来!以及附近的监控,也统统调出来,不能放过一丝希望。

    第三,对于这种犯人暂时不能再严逼厉供,先打一手感情牌,但是要从张镇家属那里下手,看能不能让他露出破绽。

    第四,先暂时答应他的条件,事后再进行分析。和犯人谈条件,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顿时局里的大量人手纷纷投入工作,作为“倾听者”的周兴为也做好了他的角色。

    朱焱和周兴为的谈话,被安排到一间专门暂时关押具有自杀倾向的犯人的房间,墙角上的监控被拆了下来,张镇的大衣和身体都被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危险物品,只找到许多的治外伤药物和抗生素,还有一大堆高热量食品。

    为了防止性格古怪的朱焱做出什么突发性的举动,把他的双手双脚都拷了起来,然后把朱焱放在靠里的床铺上,周兴为则坐在靠门的软椅子上。

    周兴为此时的脸色不喜不怒,极为平静,连警察惯有的那股威严也没有散发出来。

    周兴为首先开口说:

    “说吧,这间房间隔音还可以,监控也已经拆了,我身上也没有监听器。”说着,他把他所有的兜和夹层都展示一遍。

    朱焱却好像并不关心这些,说:

    “无所谓,我反正也没想过要与你们警察叔叔斗智斗勇,我这次来,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奈何却是越描越黑。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想证明你是否可靠而已。”

    周兴为此时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在腿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他对朱焱的这番话,点了点头,表示“你说,我在听”的姿态。

    朱焱说完上一句,下一句接踵而至,仿佛他就是一个很喜欢跟别人讲话的人。

    “我很久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人,警察叔叔,真的,你相信我。小时候我很喜欢说话的,我父母,我邻居都叫我“小唠嗑”呢。那时候,我父母健在,我从记事起,到十一岁的那个夏天之前,我都生活得很幸福,很开心。嘶,那种幸福,现在想想都觉得,觉得,好不可思议,你知道吗。原来,我竟然还有过幸福。我还以为那个是一场梦。”

    “直到那个该死的十一岁夏天,我后来想,我怎么没有和父母在那场意外中一起去往天堂呢?我得到父母死讯传来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家伙的玩笑呢,平时邻居就喜欢和我开玩笑。不过后来警察都进入了我的家门,我才慢慢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一个玩笑。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哭了好久好久,好几次都喘不过气来你知道吗。”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家,去和我的外婆住,她对我老好了,我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舍得我受到一点欺负。在村里的小学里,因为我是新生,开始会受到一些村里的人欺负,她都会到那家去和他们家父母对骂。”

    “我到了上初中以后,外婆她的身体就开始虚弱了,但是为了我的学费,她还是没日没夜的用竹子编织各种农具和家具,扛到镇上去卖,得到的微薄钱财根本不够我的生活费和学费,于是她就去跟姨夫家借。开始的时候,他们还非常乐意的把钱借给外婆,甚至还会送一些菜和米,我当时以为他们是好人啊,我将来出人头地后一定要报答他们。谁想到,一年,就一年,他们就来催外婆还钱!外婆就借了他们三千块,三千块啊警察叔叔,你说说,三千块现在还能做什么啊!”

    “但是他们不断催着外婆还钱,甚至到了进家门讨债的地步。外婆好说歹说,好几次都跪下求他们了,才让他们走出家门啊!你说说,这世上有让母亲跪女儿的吗?于是外婆只能更加拼命的编箩筐,编竹席,编竹椅,她那双已经布满老茧的手到处是伤口,我每次叫她别弄了,她都说没事,她喜欢弄,闲不下来。我知道她在说谎,可我能对她说我不上学了,你别编了吗?根本不能。”

    “我每次听到她在煤油灯下咳嗽的声音,我都是紧紧拿被子捂着耳朵才睡得着你知道吗?每次我推着她去看病,她都说是老毛病了,过段时间就好。

    “初一下学期的一个星期五,我放学回家,听见外婆与姨母在剧烈的争吵,在外婆拿起菜刀后,他们才退了回去。后来弄清原由,原来是我父母的那套房和他们的财产被姨母他们知道要分到外婆和我的名下,他们就腆着脸来问外婆能不能分一部分给他们。”

    “你说,这世上怎么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呢。当得了一部分财产的外婆已经还了他们的那三千块钱,可是他们还每天都来烦外婆,美曰是孝顺外婆,照顾侄子,其实是时不时地对外婆敲打一番。后面,外婆真的病重了,卧床不起,但是我不能一直照顾她啊,我还要去上学。每次说我不去上学,要照顾外婆的时候,外婆激动得几乎从床上爬出来,我只能边哭边去上学。”

    “因为要去远离村里的镇上上初中,每个星期只能回来两天,平时根本回不来。从这起,姨母他们就每天来照顾外婆。我每次回家都不见外婆有所好转,明明我每次去上学之前都配好了药,放在外婆的柜子里。请来的医生都说外婆常年劳累,加上风寒,一时半会好不起来。”

    “我问外婆是不是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姨母他们就欺负她。外婆总是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人老了,就容易生病,难好,很正常。夏天出太阳的时候,外婆还能偶尔出家门口晒晒太阳,可是到了冬天,她又病了,每次都治不好。”

    “在十六岁的那个冬天,我认为外婆还会像之前一样,挺过去。但是,但是那一天,我放周末回家,看到外婆的门前挂满了白布,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姨母带着白色头巾在待客。我当时的脑袋当时就轰的一下空白了,你知道吗,那种,那种,对,就像我父母死亡时的玩笑感。我这姨母,开玩笑也不选其他的事情开玩笑,选这个不好玩啊。于是我发疯般对着屋内的所有人吼叫,想把他们赶出属于我和外婆的家!”

    “当我挣扎着跑到大厅里看到奶奶躺在那张单薄的长桌上时,她那慈祥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看我一眼,再也不能笑着跟我说:等小焱长大了,外婆就享福喽。

    “于是我想把奶奶从睡梦里喊醒,她还不能睡,她还要等我长大呢,她怎么会言而无信呢。可是,可是,哈,哈哈,哈哈哈,我竟然被几个大人抱住了,抱的死死的。他们抱,我就咬他们的手,我都不知道咬到哪里了,反正我的嘴里都是血。”

    “我跑了,我跑得远远地,我想跑到一个父母健在,外婆健康的世界去。不知道我跑了多久,终于,我躺在湿冷的树林里,冰冷的雨滴落在我的脸上,冷气逐渐侵入我的皮肤。那么刺骨,那么寒冷。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像那时候的天空,完全被乌云遮盖,阳光远在云层之上,那不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