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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满楼

    衙门里进贼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应天府,府里这么多人自然是该追捕的追捕,该调查的调查,可就在这忙乱的关头却找不到应天府的最高指挥——王雨舟的身影。不少人在衙门里也是转着圈的找,问来问去,也是只有两个字——宫里。

    原来自从陈且停抢走了贺亭,王雨舟就没在闲着。这个陈且停到底是何许人也?贺氏一族应天府早就调查的一清二楚,肯定是没有过姓陈的往来,那他来这里救人到底是因为什么,王雨舟顿觉疑点重重。正在沉思之时,门外却传来了通报。

    “将军,门外司礼监到了。”

    王雨舟心里一惊,平时皇上有事相议,也是御马监派人,怎么这次却是司礼监?事出反常,这司礼监乃是太后的亲信,权倾朝野,今天来访必定是没有什么好事。王雨舟眉头紧锁,片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出门行礼接见。

    “王将军,太后有事要与诸位要员商议,还请尽快进宫。”

    竟是掌事么?王雨舟看着他绿色官服上的紫鸳鸯微微出了神。

    王雨舟不敢多问,只是拱了拱手:

    “大人从宫中来一路辛苦,王某必不敢耽误,即刻便出发。”

    司礼监掌事,不过从七品。

    但却也能让王雨舟这应天府将军也不敢正视,为太后办事的人,是谁也惹不起的。

    现如今表面上整个大齐是齐家的天下,可实际上,齐进的真正管辖的不过沧海一粟。真正的掌权者乃是当年的皇后九千岁,现在的太后。既然讲到太后,就不得不提起齐太祖齐成的往事了。自古以来就流传着有天妒英才一说,齐太祖齐成更是被坊间当做典型传说,他自平定天下之后,刚刚坐稳江山不过六年,便是驾鹤西去,留下一整座无主的江山。齐成戎马一生,少近女色,辞世时不过三十余岁,不过隐隐有神仙庇佑,也是齐家龙脉未断,齐成临终之际见到了自己刚刚出世的儿子,留着最后一口气给这将来的帝王写下了一个名字之后,才闭上了眼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随后太后在辽王韦亘的支持下,以皇帝年幼为由独揽朝纲,到如今已经整整一十八年。这十八年中,这位韦太后铲亲王,诛众臣,起建制,座下三府九司二十四门,身旁二相五士百八臣子,不过八年,就把大半的天下搞得姓了韦,唯独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不了手,便是当今名义上的天子——齐进。但是天子之名毕竟在齐进头上,太后虽然专横,却也不能攥得太紧。齐进十五冠礼那年,太后召集文武百官在封禅山祭天,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了齐进一府一司,只听齐进调遣,自己不做过问。这府便是应天府,司便是御马监。不过给是给了,但要是提起来他俩,可就必须要位列各处府司之下,是名不副实的无权无势的两处,全当做给小皇帝的玩具。不过这位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是太后有意放权,还是齐进手段高明,几年时间里这两处机关不断地扩张,时至今日俨然成了一方势力。但是不论怎样,“位列各处府司之下”是不争的事实,应天府还必须要服软,尤其是碰上司礼监这个名号的时候。

    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候。

    这位掌司听到王雨舟回复,也只是扭头时瞥了王雨舟一眼,便带着人晃晃悠悠出了府门。王雨舟看着他们背影,暗暗咬紧了牙关,身上却还是见面时毕恭毕敬的样子,直到他们一行人出了大门,这才恢复原样。当然不是他本人想这样做,哪怕是一方官司的将军,恐怕也是活不自在。没必要,确实,但不留下把柄这件事值得付出点仔细。

    太后说是不管,但是应天,御马两处到底有多少眼睛呢?这没人清楚。

    “奉一!”

    王雨舟身边一个马童马上应和走到了王雨舟近前。

    “去牵我的马来,再把杨顺叫来,我有话跟他交代。”

    奉一也不答话,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杨顺到了王雨舟面前。王雨舟冲着奉一摆了摆手,见他走的远了,凑到杨顺耳边说道:

    “这回太后招我进宫,恐怕是有大事发生,要是我晚上也回不来,你就到拿着我的佩刀和印鉴去找周老取了虎符,要是明天还回不来,你就按照先前布置带人取了北军武库,先北后南拿下禁军,中途要是出了岔子,马上南下去投吴王。”

    “知道了,王哥,你只管放心。”

    杨顺坚定的语气让王雨舟倍感安心。

    “好!那我便去了。”

    王雨舟翻身上马,一提缰绳,便如风一般冲出了府门。

    应天府离着皇宫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王雨舟已跟着领路的人到了一处花园。

    到了这才知道,王雨舟算是来得早的,听先到的官员说这回太后把这京城之内的大大小小各处府司官员叫了一遍,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商议。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突然一声磬响,整个后花园便无人再敢出一言——这是太后到了。

    王雨舟站的不算靠前,只是好像看见抬上来一乘轿子,里面挂了黄绸锦缎,隐隐的透出一个人影来。

    “众爱卿想必知道了,我这回叫各位大人来,是想说一件事,”

    要议事?那为何不直接在朝元殿摊开了讲?众人心里感觉莫名其妙,但马上就明白了当前的局势。这里确实是有不少人,但是偏偏少了内阁议事,那这太后想干什么,众人心里都大概有了谱,不禁站在原地后背冒出冷汗来。

    “不知道诸位爱卿对咱们这位卢相国做什么评价?”

    卢平?他都已经做了二十年相国,打先皇在世时就是他统领百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今天挑起来他的刺。在场的十几位大臣一时鸦雀无声。顺天府秘书郎徐奉刚想迈步上前,却叫大太监冯护先开了口:

    “臣以为大齐气运昌隆,太后福泽深厚,瘟疫不行,水火顺调,两江之地更是连年丰收。卢相国虽然年纪大些,哪怕能耐不比从前,但有百官坐镇,朝廷便还是原来那个朝廷。”

    “顺阳候为大齐鞠躬尽瘁数十年,我有意加赏他为太傅,各位大人可有意见?”

    这十几个人一个个像木头雕的,只敢低着头玩了命的互相使眼色。这回可不好办了。要是点了头,自己就算站了太后一队。韦家要还是掌权还则罢了,要是哪天齐家夺权,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让人家砍个干净。但要是不吭声,那恐怕连这个院子也出不去。

    这里边最难办的,要数王雨舟。应天府那是皇上真正的亲信,太后怎么能不知道?他的意见可以说是直接左右了应天,御马两司的命运。就在他犹犹豫豫的时间里,已经有大半的官员表示了赞成,眼瞅着只剩下两三个人还站在原地,御马监掌印太监马全站了出来:

    “御马监和应天府不过是小门小户,自是不敢多言。不过陛下这些年偶尔来司里找臣对弈时总是对顺阳候赞不绝口。如今太后给将来太子选得如此老师,想必陛下一定是欢喜的不行。”

    “嗯,既然皇上早有此意,我也算是合情合理,只不过——严大人怎么一言不发,可是对此事有异议?”

    承天府监严宁听到这话,也就不再呆立原地,迈步站在众官之前:

    “太后,臣既为承天府监,自当秉持法度。顺阳候要赏,按大齐律法,一官不可兼二职。顺阳候既然已经荣升太子太傅,他手下事务自然要有他人分担。”

    “按严卿的意思,各位可有推荐人选?”

    靖天府中郎将燕庄上前说道:

    “臣以为质候石岭战功赫赫,统民有方,能担此重任。”

    “质候英勇,我早有耳闻,只不过听说他膝下二子生性顽劣,教子少方,怕是难以服众。”

    冯护微微偏头瞧了燕庄一眼,露出一丝让人见不到的嘲笑:

    “臣觉得,蕴候韦常才是担大任的人选。”

    太后还未表态,靖天府将军王从义就提了反对意见:

    “不可!先祖有约,无功不封相。韦常不过商贾之人,领军无功,治民无名,不能封相。”

    “既然王将军觉得不妥,那我们再议人选。”

    太后这句话语气拉得很长,隐隐有不满之意。

    之后顺天府,承天府又各自站出来推荐了人选,但都被太后否决。正当众人绞尽脑汁推选有利自己的人选时,又是一声磬响。

    “申时已至,明日再议,起驾回宫!”

    王雨舟擦了擦汗,正要扭头离开,却被一个老太监叫住。

    “王大人,您稍等,老太后还有话跟你单独商量。”

    王雨舟一颗放下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偏偏留下他来,是因为刚刚不出一言吗?他心里直犯嘀咕,但也不敢违逆,跟着老太监转到了屏风之后。他前脚刚刚踏进门槛,一股浓烈的烟尘香气扑面而来,冲的他不得不停了停脚步。他也趁着这么一停看清了屋内的摆设——清一色的红木雕龙画凤的家具,但是却没有该有的杯盘,倒是个顶个的摆了香炉,这烟尘看来就是这些个燃香搞的鬼了。

    “王将军,近来应天府可都顺利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透过迷蒙的烟气,像是一根老藤一样从远处吃力地爬了过来。

    王雨舟不知何意,答道:

    “回太后,应天府本就无甚事务,不过是一些小事,倒也算是顺利,劳烦太后记挂了。”

    他这一句话撂下半天,也听不见太后再问些什么,王雨舟独自在地上跪拜,心里是愈发的紧张,额头上渐渐地也渗出了汗水。

    “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这几天可是见了不少人,听人说,好像还有一个姓贺的女娃娃?”

    王雨舟简直是汗如雨下,连忙澄清:

    “此事绝无可能!太后恐怕是日夜操劳听的差了,贺氏一族乃是在下领禁军亲自查办,绝不可能逃脱一人。”

    帷幔之后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

    “想来王将军也做不出徇私舞弊的事来,倒是我老糊涂,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到记到了你应天府头上。”

    “卑职这就回去彻查,坚决不留叛党余孽。”

    王雨舟一拜到底,把实木铺的地板都叩出了声来。

    “好啦——你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王雨舟连连称诺,退出屋舍之中。迈下屋门前的台阶,王雨舟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是一刻也不想多留,急急忙忙出了宫门,却碰到了等待多时的马全。

    马全四下扭头瞅了瞅,确定没人,这才压低了嗓子问王雨舟:

    “王老弟,怎么样?看你脸色想必不是小事吧。”

    王雨舟脸上汗涔涔的,只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身边有眼线,万事小心。”

    马全比王雨舟年长不少,虽然分管两处,但是背后的人都是齐进,多少比别人要亲近得多。他听完这话顿时心领神会,也就不再多说,拍了拍王雨舟肩膀,随即钻进一边停着的破马车,稍稍停顿之后掀起一阵烟尘,咕噜噜的往远处去了。恐怕这朝廷马上就要变天了。凡是在回去路上的官员都这样想。

    而这正是太后的本意。

    还是刚刚那间烟尘满室的殿宇,又有两人来到了太后的塌前,一人是靖天府掌印韦良,另一人则是新晋的大齐丞相韦常。

    “皇姑万福金安,不知道这会叫我们兄弟二人前来是有何事?”

    帷幔里的身影一改先前的姿态,被搀扶着坐了起来,可声音还是没有清楚多少。

    “我生的这病一天难过一天,吃了多少药,做了多少法事也不见好转。我也是六十岁的人了,算不得遗憾,只是这片江山放心不下。如今你们兄弟二人,一人为百官之首,一人掌军符大印,算得上是执掌天下之人。单光有权还不够,还要立威,我想明日的早朝,便交由你们二人处理,算是为接管朝廷,辅佐皇上提前试水了。”

    韦常听了这话却是有点慌张:

    “皇姑万寿无疆,这点小疾如何伤的了龙体,我们还等着为您老人家祝八十大寿呢!这军政大事还等着您来过目,我们两个小辈可不敢妄能是非。”

    “叫你去便有去的道理,早点做些准备比拍我马屁强百倍,”

    太后罕见的把语气加重了不少,显然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唉,罢了,这事你们只管做就是,其余的不必再说,我叫你们来还有一件事,此事事关大齐的根本,是你们费劲心力也要做的。”

    韦常只管把韦良撂在一边,自己接过了话:

    “皇姑请讲,我们兄弟一定办到。”

    虽然他们两人看不见太后的脸色,但从语气上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因为接下来的话是太后近乎一字一顿讲出来的。

    “先帝留下的东西——有人在京城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