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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时刻提醒着人们

    倒白薯就是到人刨过的白薯地里再去用镐刨,找那些落下的白薯。因为刨白薯是先得把白薯秧子用镰刀割断露出地面来,而秧子推着往前滚,越滚越大滚不动了,再另起一行。这样在地里就有很多成滾的秧子占着地,虽说人家刨白薯也把秧挪地方。但也有保不齐压着盖着的,所以倒白薯一般都有收获。

    一次我和我哥骑车从东坝驹子房那边倒白薯回来,经过平房那儿正有一块地在收白薯,就是现在五环平房桥南边一点那块。老远一看,黑压压一大群人,走近一瞧,等着倒白薯的人比收白薯的人还多。我们把车支在人群的后面,挤过前面去看,还挺热闹,除了刨白薯的人,归堆儿的人,还有几个人跑来跑去看着这地边上人的人。

    “往后点,往后点,都踩到白薯了!”

    “嘿!嘿!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犯抢呀?犯抢呀?”

    一边嚷嚷一边跑过去,从一个妇女手里拽下一棵白薯秧子来,那秧子上带着一个小白薯须子。乱哄哄的人群里,地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那儿唱莲花落。莲花落也叫数来宝,就是现在的快板书,老太太没板却一板一眼的唱:“共产党领导人民抗战八年多……”当地人说这老太太有气迷心。

    好不容易等到白薯装车拉走了,人们一拥而进就占满了地,拿镐刨的,使锹挖的,挪拽白薯秧子的。为争一块秧子下面的地吵起来的,这个热闹呀。我哥说了句:“你看着车。”就提拎着镐,直奔地中间一个坟头走去,到那左边一镐右边一镐再一弯,提起一嘟噜的白薯,大小有四五个,转身就回来了。装进袋子里后他说:“走,回家。”骑上车后他说:“我一直盯着那儿,就觉得他们那儿有一颗就没刨着吗。”这时天已经很黑了。

    熬过冬天后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的,在南窑坑里有一种根儿,口甜的能吃。不是芦根比芦苇根细多了,也就一尺来长,洗净了也是白的,一寸左右一个节有甜味,人们都蹲的地里挖甜根儿,把苇坑都挖糊弄了。

    前几年没旱涝灾的时候,那时候家里一年养一头猪,我跟我妈也来过这坑边儿上砍猪菜,旱地上的刺菜、苋菜、马齿苋菜,水边的甜酸酒都是猪爱吃的菜。一次砍猪菜,我二姐也在给她们家的猪砍菜,水中有一群一群的小蛤蟆骨朵。那会儿民间传说:说积了一冬天了,人都有火,蛤蟆骨朵是去火的。我妈就对我二姐说:“二姑娘,你帮着他喝点蛤蟆骨朵,去去火。”我二姐说:“好嘞!”二姐让我叉着腿两手插着腰站直了,仰面朝天张大嘴。然后她从水里捧了一捧哈蟆骨朵,连干带稀的就顺到我嘴里了。我咕咚咕咚就咽下去了,完了一合嘴,不想还有一个落在牙边上了,一合牙给硌破了。“苦的!”我一气吥!吥!呸的啐了好几口。

    现在看着挖翻了的地,甜酸酒没有,蛤蟆骨朵也没有。难道连蛤蟆骨朵也受灾了吗?

    春旱春荒缺食时刻提醒着人们,饿,没有不饿的时候,盼到了吃东西的时候,因为是“低标准”,实际上只是缓了一下饥,并没有彻底解决饿。眼里看着什么都想咬一口,洗脸盆旁边的肥皂,不明白为什么粮食受灾了,连肥皂也变成了黑褐色的,又硬又不去泥,那看着也想咬它一口。

    一次天擦黑的时候我从沙筒子那边往回走,到村西口外的时候。也就是现在的朝阳体育馆那块,当时那儿路南边是苇坑,一辆牲口车超过了我,我开始没注意,看一眼似乎装的是大眼筐。可车过去之后一股久违了的香味儿勾着了我。那车上拉的是饽饽点心。肚子里如狼掏空了似的,饿使我追了过去,我跟在车后面的外手,避开车把式的眼睛,跟着车小跑着想从筐眼里抠出一块来。还没抠出来呢,就听见后面老远有一个人在喊:“嘿!赶车的,瞧你那车!”谁想到后边还有一个走道的呢,我落荒而逃顺着苇坑往南跑了下去,过后我也挺后怕的,心里面砰砰乱跳,要是让人逮着了,真没脸了。

    锇让人们发现了老波菜梗是甜的,拉波菜时干活的社员嚼了一地的老波菜梗子,如同榨干了的甘庶渣子。饿使房前屋后的榆树没了树皮。饿使该出叶的柳树、杨树、榆树出不齐叶几,出一点捋一点都给捋着吃了。饿让我看见老师在早点铺喝过粥后又把碗舔了一遍。饿使学校实行了“劳逸结合”,上一天的改上半天,上半天的改上两节课。

    饿让很多人出现了浮肿,腿上的肉一按一坑半天回不来。饿使东口队的一个刘姓农民偸子队里的白薯被逮了进去。饿使得胡同王家的老三进门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没起来。还听说因为饿把一个人撑死了。说是一个人饿的受不了了,夜里撬开合作社的门,把柜台里的高级点心高级糖都给吃了。第二天发现死在柜台里。据说是因为平时老饿着肠子又细又薄,一下进了大量的吃的,把肠子撑破了死的。

    饿不但使小孩没了笑声,就连哭声也是没有力气的,后来我舅舅说:“以后要是孩子不听话,甭打他,也甭数落他,就给他实行粮食低标准。”

    我很长时间都弄不明白,旱涝灾时粮食棉花减产怎么别的东西也少了,烧火用的煤,做饭用的铁锅,洗手用肥皂,半导体用的电池等等,这都不是地里种的呀!过了多少年后才知道谁缺了吃的也干不了活,没力气就生产不出东西来,要不怎么叫农业是基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