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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办公室与奶站

    我接手前的出纳是这村的姑爷,一下放就落在生产队了。会计是当村人,姓洪三十多岁,仪表堂堂正当年。官称老洪,但多数人都叫他二哥,我也管他叫二哥,我叫他二哥是有姻亲可联的,从我姥姥家论我管他妈叫大姨儿。

    他下放了和父母一起住在这乡下的房子里,他媳妇没下来,带着孩子在城里住,两口子和孩子有时她们下来,有时他进城去。他媳妇中长的个儿,是那种端庄而有气质的人。他们家有四个孩子,前三个是姑娘.末了的是个小子。听说他没下放前是在财政部做事,所以这生产队的会计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我们接手后那出纳就直接去大田干活了,因为我们不熟,特别是我根本就不会,所以二哥留下来教我些日子,二哥对我挺好的,教的挺认真,要求也很严格,有时写错的字他手把着手帮我改过来。

    小队办公室和仓库及牲口棚在一个院子里。就是早先的小院刘家的这个院儿。我还是贪玩,爱凑热闹,看新鲜,院里有牲口撒欢啊,我就跑出去看,后边圈里的猪跑了我就帮着追,急着慌着不锁抽屉就走了。回来被二哥很严厉的说了一顿。不长记性又出了几次这样的事儿,我主要是觉得这屋里没外人,怕什么的呢?为这事儿有一次二哥遇到我妈特意让我妈好好说说我。

    生产队月开支的时候,我到信用社去取钱,离得近就在马路北边原来老爷庙的院里。我也不懂,也没个兜儿什么的,人家说往哪儿搁呀?我把手往胸前一搭,说您帮我码在手上得了。我就这么托着一胸脯的钱过马路回到了办公室。道上碰见的人都瞪着眼瞧着我。回来又被二哥狠说了一顿:“你要是被人抢了怎么办?”我真没想到还会有抢钱这回事呢。

    除了生产队会计出纳这些事,有时有些零活我们也干。晚上其他社员拉着大车去送菜。我和二哥拉了一辆双轱辘车也奔了菜站,二哥说你别瞧咱这车分量小,不比他们那一大车少卖钱,因为我们这车是蒜苗,价格比他们的贵多少倍。

    有时候也在院里帮着饲养员王大爷轧豆秧子,干豆秧子压碎了,叫咯诺,可以喂牲口。王大爷说:“咯諾不叫咯诺,逗秧子。”我觉得这句话挺贴切的。干豆秧子没轧碎之前叫豆秧子,轧碎了之后叫咯诺。而人小声说话,嘀嘀咕咕议论别人,让人似听得见又听不见的,也叫咯诺。由此行为而引起对方反感,发生争执带有挑逗性的行为也叫逗秧子。所以这句老农民的话“咯诺不叫咯诺叫逗秧子”,越琢磨越有味儿,觉得那么巧妙。

    生产队的骒马要下小马,兽医站的刘兽医还没来,小范三儿也没到,老洪叫我说你赶紧去范家找一下小范三,实在不行就去一趟兽医站,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到裉节上不见人了。我急急忙忙跑到范家一看,小范三生病了,发烧烧得下不了炕。我跟老范说:“三叔,要不您把车借我一下,我赶紧去一趟兽医站。”老范三很客气的跟我说:“你办的是公家的事,不是我不借你车,万一磕了碰了的算谁的?”我一听觉得也是个理儿,但心里又有点别扭,没言语,转身急着给回话去,一路小跑赶到生产队一看,小马驹已经落槽了。在我身后刘兽医也骑着他那叮铛乱响的破车赶到了。

    夜里一头老母猪下了窝小猪后,老母猪死了,留下一窝十几只小猪怎么办?老洪说得先买牛奶喂着吧,在修车铺找了一条自行车内带,粘了十来个奶嘴,后来一试不行又改成一个奶嘴一个瓶子。让我去买牛奶,上哪买牛奶呢?村里有给小孩订牛奶的,那可得事先定,可当时就买现成的,到哪去买还真不知道。

    老洪仰着头想了半天说:“东四牌楼那儿有一家,朝阳门那儿好像也有一家,干脆还是去东直门吧,东直门的十字路口,西北角把着马路口好找。”那拿什么盛啊?老洪给找了一个大瓦罐,就是过去农人在地里干活时,家里给送汤水的那种瓦罐。质地和砖瓦一样里外挂着绿釉儿,坛子形收口的肩上有四个钮,串上绳子可以提拎着。老洪给刷干净了递给了我。骑哪儿的车呀?老洪把王家老叔的车推过来说就骑它吧,边推边和老叔说:“老哥,借您的车使一下啊,摔坏了赔您,反正您这车也坏不到哪儿去了。”

    老叔会木匠,曾当过小队和菜站的联络员,车脚蹬子坏了,买了一副木头的换上了。车座子坏了,舍不得买,自己用木头旋了一个,用布包上旧棉花给凑合上了,倒也不硌屁股。其他的叮叮当当的还真是除了铃不响剩下哪儿都响。老叔冲我说:“你骑的时候多留点儿神得了,这个大茶罐挂在车把上就偏坠,回头再装上奶,咣咣当当的,别一磕碎了就崴了……”

    一路倒没显得怎么着,到了东直门还真好找,正对着大街,撂下车提拎起大荼罐进了店。大热的天一进屋显得屋里那叫个凉快,还有一点清香味,柜台是玻璃面儿的,我把茶罐放在地上,瞧着这头一次进来的地方,四白落地的大房子,三面墙靠着有高低不同的柜子都是白色的,有的上面还闪亮着小灯。地上湿湿的好像是刚用水刷过的,更显得屋里头那么的清凉湿润。

    可能是听见外面有动静了,从柜台后面小门里走出一个老头站在柜台里面。老头白帽子,短袖白上衣,白裤子,衬得脸和胳膊也显得那么白。看见我稍微一愣,瞬间露出了笑脸:“你买点什么?”“奶。”“买几瓶?有空瓶吗?”“怎卖?没有空瓶。”“半磅一毛三,你拿什么家伙盛?”“买十四瓶,您给折这里头。”我边说边随手提起了大荼罐,老头又是一愣,两手支杈着说:“你,你,你搁这儿。”指引着让我把大茶罐放在了柜台出口处的地上。老头从里面一瓶一瓶的撕开封口往里倒,完了一边交了钱我一边说:“您得给开张发票。”老头儿一边开票一边问我一次买这么多奶,装的瓦罐里是怎么回事?我把喂小猪的事说了,临了老头说欢迎再来。

    骑车在路上想起老头那一怔,我‘噗嗤’的乐出了声。我是头一次进这种店,半磅奶一毛三是清汤寡水,老百姓认粮食不认水,粮食能顶饿,水一泡尿就没了,因此农民很少有人进这店。我是第一次进奶店,老头在店里可能也是头一次瞧见我这样的。从后面出来一抬头挺凉快的屋子里站着一个半大小伙子,头发支扎着,穿着个汗衫敞胸露怀,浑身热气腾腾的顺脖子汗流,两眼东寻摸西望的,可能是吓了老头一跳。等提拎起大茶罐来又吓了老头一跳,他怕我把这个粗糙的大玩意儿搁在玻璃柜上。

    十四瓶牛奶倒在罐子里也就是多半罐。我车把上挂着这个大茶罐,小心翼翼的往回骑,到地上坑洼不平的地方就下车推着走,总算把奶平安的带了回来。一次吃不完怕坏了,又上北边水碓的冰窖那里寻来块冰,给镇起来,就这么着,隔天买次奶总算把小猪对付到自己能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