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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宋彦平

    宽敞的竹屋内四面都是药柜,地上乱七八糟的摆了数个简单的竹篓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有草根树皮,也有风干的动物内脏,白拓的药理知识十分匮乏,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小心点,别把我还没处理好的药材弄混了。”宋彦平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内室,嘱咐了一声之后从角落里抽出一张躺椅坐了上去。

    白拓轻车熟路的跟了进去,与他相对而立:“我昨天送过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有些事要问他。”

    “死了。”宋彦平拿过一旁的药碾,风轻云淡的说道。

    “死了?!”白拓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宋彦平慢慢的磨着药:“脑袋都被你开瓢了,还有不死的?”

    白拓急了:“你别闹,我认真的,那个人很重要。”

    “我也是认真的”宋彦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他:“那个人死了才最安全,从此一了百了,对你我都好。”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问出了什么?”

    “你当真想知道?”宋彦平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目光示意白拓跟上,他起身向外走去:“那就跟我来吧。”

    白拓紧随其后,经过刚刚一番交谈后他的神色略显凝重。

    两人信步走入隔壁的竹屋,与刚才的房间不同,这里四面都是放满了陈旧书籍的书架,其中一小半还是竹简,自从三百年前造纸术传播开来之后这东西已经很少见了。

    宋彦平走到墙边移开一个半空的书架,掀开墙上挂着的草帘,里面赫然是一个暗门。

    “走吧。”

    打开暗门,陡峭的台阶直通地下,白拓也不意外,跟着他走了下去,显然事前便知道这里有个地窖。

    地窖十分宽敞只是略显昏暗,味道也不怎么好。墙角摆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其他的地方堆着许多杂物,中央还有一套简陋的木制桌椅,宋彦平上前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随着烛光亮起,白拓才注意到,铁笼里关着的正是自己昨天抓来的那个刺客,只见他双手双脚都被锁链死死捆住,衣服略显凌乱,此时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自己去看看吧。”宋彦平坐在一旁,指了指墙角:“笼子没锁。”

    白拓拿起蜡烛走进笼中,抬手将烛台挂上铁笼的一角,借着亮光伸手摸索了一番。

    地面和身体没有血迹,看来不是出血过多而死。

    确认没有脉搏,尸体僵硬,起码死了五个时辰。

    身体没有明显外伤,头上的创口被重新包扎过。白拓解开绷带:伤口经过了消毒和缝合,应该是宋彦平接手之后处理的。

    嘴角有血迹渗出,白拓掰开他的嘴,里面有残留的淤血,仔细在口腔检查了一圈,没有外伤,牙齿也没有缺损。

    “他怎么死的?”大体检查了一番,白拓回头问道。

    “中毒”

    “中毒?我倒是听说一些死士会把毒药藏在假牙中,身陷绝境时咬碎假牙便可以自尽。”

    “你小说看多了吧?”宋彦平有些无语:“真要是把毒药藏在牙里,先不说吃饭怎么办,以后碰见刺客直接先照着脸上来一拳就行了。”

    “那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你把他毒死了吧?”

    “看这里。”宋彦平也不废话,走进铁笼把尸体翻过来,抓起他被束缚在一起的双手。

    锁链捆住了他的手腕,但双手倒是还能勉强活动,在烛光下,白拓注意到尸体右手中指的戒指上闪过一点寒光。这时宋彦平也抓着他的双手凑了过来:黑色的宽戒中间缺了一块,凹陷处藏了一根尖锐的细针。

    “盖子在这里。”宋彦平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方形小物件,形状与戒指中间的缺口一致,接着又在尸体的腰上一拨弄,衣服上有个破口,可以看到黑紫色的瘀斑。

    “这人应该是明知必死,便以内力震开戒指,用毒针了结了自己。”

    “还有呢?你劝我不要追查这人的来历,肯定还有别的发现吧?”

    “哼,你自己看吧!”宋彦平指了指尸体的衣服,退了回去。

    “这是???”白拓扯下那人的上衣,只见尸体的胸前赫然纹着一头银色的巨狼,其状狰狞凶恶,栩栩如生。

    “大夏国的苍狼卫,专为皇室服务。我从西域归来的时候,大夏国王曾请我为其几名亲卫疗伤。说起来的话,他们还是你的同行。”

    “所以呢?”白拓看着那苍狼纹身,眉头紧皱。

    “你不在的这一个月,建安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你可知道?”

    “你也说我这一个月都在吴州办案,又怎会知晓。”

    “哼哼,你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宋彦平冷笑两声:“其一是华贵妃被人下毒谋害,危在旦夕。不过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是一位军中故人飞信传书请我救治我才知晓,当然,我没去趟这浑水。不过另一件事可就闹得满城皆知了。”

    宋彦平顿了顿,继续开口:“半月之前,圣龙大教堂降下了神迹,金色的光芒将整个教堂笼罩,奔腾急涌,接天而上,整整三日照彻寰宇,那光柱我在城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事后,天龙教教宗宣称龙神显灵,洒下荣光。他俯身受恩,又独自冥想祷告数日后最终明悟,说那龙神此次给天龙教降下了圣谕,天龙教当奉诏立一位专司聆听圣言的圣女。”

    “而这人选,正应在本朝第十三位公主,龙晨身上。”他目光一转,看向白拓:“说起这位龙晨公主,你想到了什么?”

    “。。。”白拓不语,这件事他确实听说了,不过自己的父母虽然葬在南城外天龙教堂的公共墓园中,但也只是遵循传统而已,但他和妹妹都不信教,因此仅仅将其作为饭后谈资并未放在心上,但结合今天早上的遭遇。。。

    “七年前,今上登基后不久,也就是这位公主十六岁的时候,被选中送到大夏与其当时的太子联姻。”见白拓不说话,宋彦平继续道:

    “但是不到一月就又被送了回来,之后便再没有了这位公主的消息。当时朝廷宣称是大夏国怠慢了公主,其太子还未成婚便醉酒打骂,蔑视上国,并发檄文狠狠斥责了一通。不过奇怪的是事后却没有继续追究,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这其中另有隐情?”白拓缓缓开口。

    “不错,十三年前,我与父亲奉先帝之命随条顿国特使跨越流沙大漠,前往拜访西域诸国,直到三年前才得以回归故土。”宋彦平看向白拓:“归来途中我路过大夏,受到了其国君的热情招待,在那期间我听说了不少传闻。”

    “比如现在这大夏国王并非嫡长,而是在龙晨公主退婚第二年,前太子被废除了储君之位后,如今的这位国王才得以上位,继承大统。”

    “前太子在废嫡之后便被打发到边疆做了一普通诸侯,而且至今未有子嗣。我那时候好奇啊,就问身边的译者具体情况,但他却坚持不说,直到我与他痛饮一夜,将其灌得酩酊大醉之后又下了点药他才乖乖吐露。”

    “原来那龙晨公主竟然在新婚之夜于房中暗自藏了把匕首,其时大夏太子醉酒乏力刚入婚房正欲行好事,便当场被她趁迷糊之际给阉了。据说那太子立时便痛晕了过去,整整一天才醒来。”

    “大夏国王震怒,本想杀了她,但奈何当时帝国几年前刚刚扫灭北方楼烦,麾下百战之师本就对大夏虎视眈眈,不然也就不会有这次求和联姻了。因此只能封锁消息,又将公主送了回来。直到新王即位,这些旧闻流言才在大夏传播开来。”

    “现在,你可明白了?”宋彦平说完看向一言不发的白拓。

    “所以说,这些人是大夏前太子派来复仇的?”白拓沉默片刻后开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彦平闻言一愣,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好啊,好你个白拓,你我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你竟然还跟我装傻?身上纹只狼就真是苍狼卫了?荒谬!!!”

    一阵大笑之后,宋彦平缓步走到白拓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抓住这刺客时,旁边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另一个刺客,不过被我杀了,尸体,,,”白拓还没说完,宋彦平便冷笑两声,起身拂袖而走。

    “好吧!好吧!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这事牵扯太深,一不小心那可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白拓叹了口气,走出铁笼:“其实,昨晚我在南城外墓园还救下了一名女子。”

    “你小子倒是艳福不浅。”听到自己兄弟说了实话,宋彦平这才冷哼一声坐回了桌旁,提起茶壶倒了碗水,同时拿眼瞟着他:“我听说这龙晨公主国色天香,其貌倾国倾城,仿若出尘的仙子是不是真的?”

    “别提了,我现在已经后悔了。”白拓走来与他相对而坐,涩然开口,有气无力地用手捂着脸。

    “后悔?你这是后悔的样子吗?”宋彦平端起水喝了一碗,润了润嗓子:“真要后悔,现在就回去,把那女人干掉,随便找个地方挖坑埋了,你要是嫌麻烦,我还能再给你提供化尸水,保管不留痕迹。”

    “。。。。。。”

    “我看你就是死性不改,小时候就因为救人差点在河里淹死,要不是老子水性不错,你还有命?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是没救了!”眼看好友不说话,宋彦平骂道:

    “老子本来跟老头子在你爹麾下做军医官做的好好的,结果就因为你爹在报军功的时候夸了几句直接被朝廷调到了那狗屁的通商使团里。”

    “万里长路来回走了整整十年啊,好不容易快回来了,老头子在过大漠的时候遇到沙暴迷了路断水三天没挺过来,我死里逃生爬回建安城,正想着怎么跟你爹交代,结果才知道白伯父打楼烦也去世了。你知道我当时多难受吗?”

    “本来想着你小子入了官场,给朝廷当了几年狗,那副脾气也该改改了。结果还是这样,非要把自己玩死是吧?”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一死,我立马就把你妹妹娶了,跑到海外去。免得都被你给害死!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宋彦平瞪着白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想得美。”白拓被他这一通胡言乱语给气笑了,不过被他这么一折腾,原本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所以是有人假扮了苍狼卫。”白拓定了定神,说道:“试图挑起天龙教,大夏和朝廷的矛盾?”

    “大夏?它还不配?”宋彦平丝毫不给面子:“其大小只相当于一州之地,国君也是个胸无大志的主儿,能有什么作为。这件事的关键,只在朝廷和天龙教。”

    “本朝开国之际虽然和天龙教关系甚密,但是历代皇帝在位期间,无不试图努力摆脱天龙教的控制,削弱它的势力,因此大推尚武之风,暗中扶持了不少修仙宗门,慢慢蚕食天龙教的教众”

    “毕竟就算入了天龙教也要修炼,同样是修炼,何苦去侍奉一个骑在头上的神呢?”

    “这计划本来很好,可惜当今皇帝却出了岔子。”宋彦平顿了顿,看向白拓,有些欲言又止:“你还记得征楼烦那事吗?”

    “嗯。”白拓点了点头,自己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

    “今上龙修武本是次子,十年前,其时太子龙显乃是北征楼烦的监军,原本战事一切顺利,结果在一次随时任左将军的白伯父率三万部众突袭一处草场后被楼烦举族三十万大军围杀。”

    “双方奔行血战百里,最后白伯父与龙显太子并全军将士奋战三天三夜后力竭而亡无一幸存。”

    “楼烦人其间更是围点打援,前后吃掉了我军十五万人,主将唐元亦战死,只剩右将军徐世充率残兵万人逃回朔方据守。”

    “朝廷震怒,陛下更是痛失爱子闻讯后当场吐血昏厥,随即当时还是皇子的龙修武主动请缨再战,不但没杀败将徐世充,反而命他以白身继续领军效命。”

    “血战两年,终于歼灭楼烦,将万里草原纳入了帝国的版图,北方的兖,并二州几乎扩大了一倍,而就在举国欢庆,纷纷请皇帝立龙修武为太子时,却有流言说,正是龙修武暗中勾结楼烦才导致太子龙显战死。”

    “楼烦人来去如风,机动性远胜我军,更广布斥候,之前就曾利用这优势多次袭扰,出其不意间偷袭我军,伤亡不小。”白拓神情落寞,显然也知道这传闻。

    “确实,不过唇枪舌剑亦可杀人。这谣言的源头无从查起,因此朝廷严令:有敢议论此事者诛三族。天龙教更是全力支持,在自己的教众中极力反驳此事。”

    “双方合力之后,谣言很快平息,自此今上众望所归,才得以立为太子,一年后先皇殡天,今上终登帝位。”

    说到这,宋彦平话锋一转:“按理来说,天龙教在当今皇帝上位时是给予了很大支持的,打楼烦时还出动了骑士团支援。然而今上事成之后却翻脸不认人。”

    “不但在登基时拒绝了教宗的帮助,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手中拿过圣油与皇冠,亲自为自己洗礼加冕,更在即位后明目张胆大力扶植修仙门派,打压天龙教势力。近几年甚至有传言说龙家皇帝才是龙神血脉,天命正统。双方的关系愈发紧张。”

    “你说说,和这两方相比,你是个什么份量?还敢掺和进去?”宋彦平又喝了碗水,同时斜了白拓一眼。

    “原来如此。”宋彦平不愧是混迹黑白两道左右通吃的人物,一番话为白拓解开了不少疑惑:“也就是说,有人想让天龙教和朝廷开战,好从中获利?是谁?平南王残党?还是其他某位诸侯?”

    “我哪知道,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真要什么都知道,我就去算命了,还当什么大夫。”宋彦平摆了摆手:“再说,是谁和你有关系吗?城外毕竟不比城内,鱼龙混杂,那教堂的公共墓园更是谁都有可能混进去。”

    “。。。”白拓沉默了一阵,面色晦暗不明,许久之后才问道:“刚才你说的圣女受封,是在哪天举行仪式?”

    “下月初一”

    大庆国三十天为一月,一年分十二个月,下月初一,也就是大后天。白拓默坐在一旁,心中暗暗思虑。

    “怎么,想好怎么处理那位龙姑娘了?需要我提供化尸水吗?”宋彦平面无表情的说着吓人的话。

    “既然救了,我又怎么会杀她,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别再提你那化尸水了。”白拓无语的看着他,又用手捏了捏眉心:

    “反正目前为止这件事还没有外人知道,晴儿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也不会乱说。我明日将她送走便是,相信她也不会出卖我。”

    “你倒是信得过她。”宋彦平淡嘲道:“该不会是被她迷住了吧?!”

    “别闹,再美的花也得有命摘才行。”心中大石落地,白拓坦然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内卫复命,原本的行程便是今日回去,再不走就麻烦了。”

    “滚吧,别忘了带走你那匹大黑马,吃的真多,我可养不起。”宋彦平原地不耐地朝他挥了挥手:“真要出了事,记得提前把晴儿送过来,我才搬来这里半年,还算安全,别因为你这个傻子把她害死了。”

    “就不知道说点好话。”白拓无奈地抱怨一声,离开了地窖。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嘹亮嘶鸣,随后阵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白拓走了已有一会,宋彦平倒是仍旧独自坐在案前。喝完最后半碗水后,他终于站起身来,随手从墙边的木箱中掏出一个瓷瓶,走进铁笼后拔掉塞子,无色的液体从中流出尽数浇在了那具尸体上。

    伴随着刺耳的“嗤嗤”声和略微刺鼻的臭味,很快地上便只剩下了一滩和着烂布的污水。

    “味道还是有点大,看来要通通风了。”

    宋彦平捂着鼻子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走出了地窖:“配方也需要继续改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