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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城

    城南官道旁,一位高大英武,身着白衣的男子正驻马而立,侧身看着路边一家名为顺风客栈旁的告示墙。

    这里是两条驰道的交汇处,往西直行通往宋州,南行则可前往吴州,正是一风水宝地。在此开店的老板自然是生意红火,而官府也知道其中好处,立了一面石墙专门张贴各种布告诏令。

    此时墙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对一则红纸告示议论纷纷:大意是南城外教堂发生了一起凶案,要求当天曾经出入教堂的人都必须前去接受问询。墨迹很新,看来是刚贴上不久。

    “城南教堂。。。”白拓神情冷然,轻拉缰绳,挤开围观的人群后回到路中策马缓缓而行:“昨夜自己已经用化尸水将尸体处理了,其余杂物也一起带走扔到了河中,为何还被报有凶案?”

    “难道还有其他变故?”剑眉微皱,白拓决定去看看,此处官道往北便是建安城正南门,教堂就在路西不远,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最重要的是,刚刚那则告示落款处除了建安城尉的大印外,一旁竟然还有内卫的密令暗号。

    大庆内卫的密令按紧要程度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此处所印的乃是地级:纳言之令,凡所见者只要没有任务在身,无论知情与否,为防错漏,皆需前往给予情报支援。

    这点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要知道除非事关重大,否则内卫一般不会参与到这种普通凶案中。

    虽然对“陈茗”的身份已经基本确定,但白拓还是决定去多了解一些情况,更何况自己本就是内卫一员,受令前去帮同僚个忙也无可厚非。

    一路放马狂奔,“追风”本就是千里良驹,不到半刻,白拓已经远远看到了教堂那高高的尖塔与穹顶,隐约还能看到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兵卒正将教堂外面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两个男人身着赤黑相间的内卫轻甲正在交谈。

    “哎~!白拓!”其中一名略高的内卫似乎有些焦躁,扭头四处转了转,正好看到远处骑着“追风”不紧不慢走来的他。

    “少梁?你怎么跑这来了?”高个子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白拓一看,还是个熟人:此人名为方少梁,今年二十五比自己小一岁,同属于内卫左使麾下,武道七阶,实力不俗。

    其平时和自己一样,驻守内城或者执行机密任务,本以为在这的是哪个负责外事的同僚,结果竟然是他:“你不是去并州办案了吗?”

    “别提了,十天前刚回来。最近建安出了件大事。。。”方少梁说到一半便觉得不妥,转移了话题:

    “嗯,事关机密,还是等上面亲自告诉你吧!说起来,你们在吴州可是闹得够大啊,三千叛党余孽尽数捉拿后钉死于木架,树立在全郡各个亭障前以儆效尤,够狠!”

    “莫谈了,莫谈。”白拓神情默然,下马和他走到路边,面色不太好看。

    负责此次行动的左使唐刀为了讨皇帝欢心,先是把此案所有成年男子尽数斩首,又将妇孺送入隐宫为奴,剩下三千老弱则在割掉舌头后活生生钉死在木架上。

    自己不忍下手,被他斥责之后受命监督把木架立于亭前之事,这才回来的迟了,险些没赶上父母的忌日。

    “你在这教堂前作甚?”

    “作甚?出大事了。”方少梁疲惫的说完,待白拓拴好马之后,拉着他走向教堂门口:“没啥急事吧?正好你脑子好使,一起来帮我看看。”

    “啊,对了,这位是右使麾下的徐刚,平时多在外面跑,我也是刚认识。”另一名男子迎着两人走了过来,方少梁连忙介绍了一下。

    “久仰!”徐刚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声音和面容一样僵硬。

    “久仰!”白拓也抱拳说着客套话,随后三人一起走进了教堂。这城南教堂大致分为三部分,由北到南分别是孤儿院,大教堂和公共墓园,占地两百亩,据说与建安城同年建造,青石外墙看着有些陈旧。

    “昨天傍晚,龙晨公主不知为何从圣龙大教堂由四位圣殿骑士护送来到了此处。随后公主命护卫在礼拜厅等候,自己前往墓园祭扫,谁知公主刚走不到一刻,大教堂便闯进来了十名刺客。”

    “双方血战半个时辰,最后刺客被全部诛杀,而随行骑士也只剩了一人,等他赶到墓园时只发现了少量血迹,龙晨公主早已不知所踪。”三人来到一片狼藉的教堂内部,方少梁踢了踢地上的碎木,缓缓开口。

    “身为护卫,怎么会放任公主离开自己的视野?”徐刚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冷声道:“而且,十名刺客竟无一人活命?”

    “据说是公主严命不得跟随,毕竟她是未来圣女。”方少梁的声音有些迟疑,显然他自己也不太相信;“具体情况未知,总之活下来的那名圣骑士是这么说的。”

    “至于刺客,据说那几人个个抱定必死之心,招招拼命,几名骑士无奈只能下狠手。尸体你也看过了,并无异常,皆是搏斗中伤及要害致死。”

    “其他人呢?公主不知所踪,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吗?”白拓突然开口:“我路过道口顺风客栈时,正巧看到你们所张贴的那份召集昨日曾来过教堂的村民的告示,可有收获?”

    “没有,门口留影珠的记录里,昨日来过教堂的外人一共二十七名,其中二十五人是村民,一人是路过的客商,在顺风客栈找到了,还有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未曾找到,不过他貌似日落前就离开了,估计未曾见过公主。”

    方少梁不以为意:“应该也是个过路的商人,早就走远了。”

    白拓面色如常点了点头,有些悬着的心却是放了下来。

    那名中年商人自然就是易容后的白拓,按照正常行程,他本来今天才到建安,但是白拓为了赶上祭奠父母,日夜兼程,硬是提前了一天,又怕左使唐刀知道后与自己为难便隐藏了身份,也未回总部复命,没想到却无意中帮了自己一把。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方少梁用手敲着烂了一半的木椅看向白拓:“虽然咱们都知道这位十三公主不受陛下喜爱,还是教廷的未来圣女,但毕竟是当朝公主,总要有个交代。”

    他一脸头疼地捂着脑袋:“本来以为出来办个闲差,谁想是个烫手山芋,我怎么这么倒霉?”

    “那几个刺客的尸体呢?上面就没什么线索?”白拓道。

    “确实有,不过没什么大用,所有刺客身上都纹有一头巨狼,我刚才和徐刚在教堂的藏书阁里查了查,你猜怎么着?恐怕是大夏国的苍狼卫!”

    方少梁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得了,这事要是坐实,同时得罪了天龙教和朝廷,这大夏的安生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那你还有什么头疼的?直接把黑锅全甩给它不就行了?”白拓奇道。

    “你以为有人关心大夏国的死活?出了这事,不管是不是它做的,现在都是它了。问题在于现在天龙教和朝廷都在找咱们那位公主殿下!”方少梁长吁短叹,远处的徐刚也面色不虞。

    “刚才郑总使已经给我下令了,要是后天之前还没有公主的下落,我就可以滚回老家种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节哀。”白拓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大门。

    “哎?!不是,你这就走了?”方少梁扭头叫道。

    “不走怎么的?我还能把公主给你变出来?”白拓一脸的真诚:“放心吧,既然还未发现尸体,就还有希望,说不定咱们这位龙晨公主福大命大被高人所救,并无大碍呢?”

    “你说的轻巧,到时候倒霉的又不是你。”方少梁满脸痛苦。

    “安心吧,尽人事,听天命。没准过几天那公主就自己跑回教会了呢?”白拓挥了挥手,向外走去:“我还要回总部复命,先走一步了。”

    “走吧走吧,唉~”方少梁叹了口气,也只得继续跟徐刚勘察着现场,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离开教堂,心情大好的白拓继续赶路,“追风”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四蹄奔腾间踩得雨后微湿的路面上泥屑纷飞,不多时便来到了建安城外。

    时值初夏,泗水本来正是湍急汹涌之时却得益于当年匠师的精巧设计,整个护城河道宽深平缓,白拓行于河岸竟听不到多少水声。

    “来者止步,四门之桥,平民不得通行。”

    一位顶盔贯甲的守卫拦住了白拓,示意他停下,身后数百兵卒也提起了刀枪。

    “内卫白拓,回城复命,还请放行。”白拓翻身下马,出示了自己的内卫令牌,看了看全副武装的守卫并不在意。

    这所谓的四门之桥,指的是以建安城为中心交汇的两条大道延伸至东南西北正门的四座长桥,各长四十丈,桥宽足有十丈,恢宏大气,横跨泗水。

    桥上各有军队守备,除非有官方符节,否则不予通行,乃是官方的专用通道。

    “得罪了,放行。”桥头守将检查一番确认令牌无误之后,挥散身后兵卒,抱拳施礼,让开了道路。

    “无妨。”白拓还了一礼,跨上“追风”继续向城内行去,街上巡逻的卫尉军兵卒依然不减,但白拓这次可是有官职在身,偶尔有几个负责的军士看白拓在城内策马而行,欲上前询问,但看到白拓出示的令牌之后也退去了。

    建安城内两条交错的大道如同一个巨大的十字,除了最北边的皇城之外将整个城市分成了四个地区,而城中间的交汇处正是庄严肃穆,高耸宏伟的圣龙大教堂。

    白拓看了一眼教堂那由白色大理石雕琢装饰的华丽外墙,虽然有心探寻一二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略微停顿便快马离去。

    穿过繁华的层层街巷,越是向北,人流便越是稀少,周围也渐渐空旷。

    行了约半个时辰,白拓终于来到了皇城前,内卫总部便在其东侧,院落与宫墙相连,甚至还有专门的小门可以直接出入宫中,方便皇帝随时召见。如此信赖,其权势可见一斑。

    下马缓行,能感到数道隐蔽的视线掠过自己,白拓感到有些不太对劲。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终于反应过来,本应戒备森严的内卫府外竟然没有明哨!街道上也甚是安静,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路人,暗哨的数量倒是多了一倍。

    压下心中的疑惑,白拓走入正门,原本的老门吏也换了人,是个不认识的精壮汉子,长得虎背熊腰,身高与他差不多,宽却几乎有两倍。

    “兄弟怎么称呼?”趁着男人上前查验身份,白拓随口问道:“老朱呢?”

    “右营王虎。”自称王虎的男人声音粗犷:“朱方已调任他处。”

    “十日前,总部下达了天级战备之令,本地所有内卫除个别执行同级任务者都需返回总部,集结待命,直至今日才得以自由行动。修为在七阶以上者,更是聚于明义堂另有任用,此次密令乃是总使大人亲自下达,兄弟你倒是来的正好,快些去吧。”

    “唔,我不需要先去向左使复命吗?”白拓迟疑道。

    “不必,左右指挥使大人也已应命集合了,多的也不该我说,你去明义堂见了总使大人自会知晓。”王虎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嗯,多谢!”白拓微微见礼,随后大步入内,径直向东侧的明义堂而去,路上随处可见神情严肃的巡逻内卫,严阵以待,不过他大半都不认识。

    “风雨欲来啊,外松内紧,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在被门口的护卫搜身之时,白拓暗道。

    “启禀总使,左营白拓完命归来,已按密令带到。”绕过屏风,只见明义堂内两侧各有两排红木桌椅相对而立,主座的位置是三方大位,左右稍矮分列两旁各领一侧客座,此时全部空无一人,再后方有木栏遮挡,似乎还有内室。

    趁着护卫通报的间隙,白拓好好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这明义堂只有三位指挥使议事时才会启用,他还真没来过。

    “着他进来。”一个浑厚声音从主座之后传来,中气十足,明明相隔甚远,却犹如在耳边炸响一般振聋发聩。

    “请!”护卫抬手示意,随后便退了出去。

    “左营白拓,参见总使。”白拓定了定神,大步向前,绕过木栏之后果然还有一处房间。未敢直接入内,他恭敬地肃立于侧,叩门请示。

    “进。”男人的雄浑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

    “见过郑总使!”得到了允许,白拓缓缓推门而入,趋行数步之后单膝跪地。行礼之时也借机好好看了看这位他虽入内卫两年却从未见过的郑总使。

    只见堂上正坐一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的锦衣男人,面容刚毅,气度不凡,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见白拓跪倒在地,他也慢慢站起身来,扫视一番之后沉声道:“白拓?我听说过你,平南王一案据说便是由你最早发现的端倪。”

    “全赖总使知人善用,左使明察秋毫,白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岂敢邀功。”虽受夸赞,不过白拓却不敢大意,小心应对。眼前这位郑总使,虽然未曾谋面,但对其传闻,他也略知一二。

    这郑总使本名郑元庆,青州人士,修道多年,乃是三朝老臣。当今皇帝年幼时他便奉先帝之命教导其习武修炼,君臣相处三十七载可谓是今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其人年龄不详,乃是青州大衍剑宗外门长老,一手大衍分光剑威震天下,真正的金丹巅峰强者。而再往上便是传说中的元婴大能,不老不死,是各大宗门实际的掌控人,也是目前世上已知修炼的最高境界。

    “哼,你倒是与唐刀一般,能说会道。”郑元庆负手而立,言语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吴州的事,唐刀十日前已经向本座详细禀报过了,做的不错!”

    说着他缓缓踱步而来,立于白拓身前,伸手按在其肩头鼓励似的重重拍了两记;“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眼下朝廷有一桩要事,正需你们这些青年干吏为国效命。”

    “郑公有命,白拓岂敢不从。”虽然还是一介武者,尚未踏入修士之境,但白拓所修的黄庭经本就是修道法门,若是普通武者确实无法察觉,故而郑元庆也并未刻意隐藏,奈何白拓苦练多年,根基扎实,灵识凝练,他隐约感到一股细微的灵气从肩头探入自己的经脉,在体内隐晦的走了一圈,随后又如游蛇般不留痕迹,迅速退了出去。

    虽然不知这郑总使是何用意,但似乎不是要加害自己,只是探查了一番,因此白拓也未敢声张,依旧面不改色的恭敬答话。

    “善,起来吧。”郑元庆颔首,转身回到了案前。

    白拓正值起身,一道蜡封的信笺已无声的落到了自己怀中,他赶紧伸手接住,未及抬头只听郑元庆又道:“具体事宜已在信中标明,你且退下吧。”

    “诺,属下告退。”虽然心有疑惑,但白拓也知道自己该走了,郑重地行了一礼之后,他肃然退出了房间。

    “吱呀~”房门闭合,白拓退下后,郑元庆依旧坐于案前,右手无声地轻叩着桌面,似在闭目养神。

    良久,屋内地烛光倏忽颤动了一下,郑元庆虎目缓睁,只见房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人,正垂首跪倒在地等待着他的指示。

    “都处理好了?”郑元庆开口,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除了失踪的两人外,其余人等皆已清理完毕。”来人黑衣蒙面,垂首跪地,声音粗糙如沙砾。

    “你着实无用!”伴随着冷冷的斥责,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的弥漫开来,郑元庆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漠然开口:“筹备多时,不但未能杀死目标,还留下了尾巴,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黑衣男子猛地扑倒在地,惶恐不已:“大人明鉴,目标此前一直受教会庇护,骑士团寸步不离,小人实在无从下手。”

    “昨日得到消息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城内,小人仓促之下,只得抽调最近的手下行动,其随行骑士只有四人,本是万无一失,小人,小人也不知那人是如何逃脱了啊!”

    “不过此次行动的所有人皆是小人奉命暗中圈养的死士,不但毫不知情,而且事先都进行了伪装。行动之前更是皆下了咒印,胆敢吐露半句立时便会心脉寸断而死。那失踪的两人,魂灯也已熄灭,绝无泄密的可能,还请大人放心!”

    “目标的下落可查到了?”郑元庆的表情依然冷峻。

    “未,未曾。”黑衣人艰难开口,额头已满是细汗:“小人事后已派人将方圆数十里之内寻遍均没有目标下落,城内的暗哨也未发现异常。”

    话音未落,郑元庆不耐的冷哼一声,他的头顿时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趴到了地上:“是属下无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无人回应,气氛压抑至极。

    “罢了,你且先下去吧。”漫长的沉默之后,郑元庆终于宣布了他的命运,语气不带任何情绪,但在黑衣人的耳中却如同天籁。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永不忘大人恩德!”如蒙大赦的男人频频叩首,倒退着膝行至门前,起身正欲离去,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身体一僵,无力的倒在了地上,明明毫发无伤却再没了生息。

    案前,郑元庆收回微屈的右指,仿佛无事发生,端起桌上的茗茶抿了一口,却有些凉了,顿时没了兴致。

    放下茶盏,他毫无波澜的跨过地上的尸体后打开房门,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已有两个黑衣人默立左右。

    “交由刑部。大夏谋害我朝公主,罪证确凿,我部捉拿时仍妄图抗拒天威,如今所有案犯均已伏诛,本公当表奏陛下,征讨不臣。”郑元庆淡然吩咐了一声,见两名黑衣人俯首应诺后,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