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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降之物

    那少年出了铺子,抬头张望四处打量,见天上炎公火热,他寻了块阴凉角落放下包裹。

    镇上车马繁多,该是到了应国边境,往来行脚商人三五成群,时不时便有车辆马匹携着货物自少年眼前经过。

    车马人身形一晃,只看那少年不知何时变出一顶圆檐斗笠,再一瞧,少年好像刚才就在那似的,又好似不在,远远看去那身影透过热浪变得扭曲不清。

    不知又从什么角落,不多时,便看见镖客打扮的两个汉子牵着辆车过来。少年从市井处走出,将包裹交给那两位翻身坐上前列。

    他拍拍屁股,理了理枪袋里的双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车厢上叫了一声“走着”。

    这随来二人看这少年有些懒散的样子,面色不动,只是专心的驱马离去。

    马车走了一段路程,太阳正当头顶烤得烈的时候,少年睁开一只眼。瞧着身旁这两位木讷严肃的模样,也觉着无趣,就随着他们的意。

    三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回到营中,一路无话。那二人赶着车,约莫小半个时辰,远远瞧见山坡上一块空地。

    这地方视野开阔平坦,后有稀疏的丛林环绕,旁接一条小溪好似一条轻丝搭在青山肩上。

    少年抬头向远眺看,空地上青色营寨隐约可见,马车自西南边顺着小径轧过坚实的黄土,坑洼的砂石地使车马剧烈的抖栗起来,后边车厢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一路摇晃着回营后,待马车停稳,两位军士对看了一眼,向少年行了一个军礼道:“月少爷暂且去歇息,我二人去禀告少将军。”

    “不必了。”少年出声打断。他有些郁闷,看着这两位健壮的汉子,有些无奈道:“我同你们一起去见大哥。”

    说罢便甩开那两位,少年朝着大哥的营寨走去。那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这小少爷今日是使了什么性子,便唤人牵马入槽,卸下包袱后追着少年的背影而去。

    不多时,少年便来到了大哥的军帐旁,这支百余人的队伍由少年的大哥江渊率领。

    他收拾收拾心情,掀开帐帘进入。江渊着一身寻常布衣,腰上配着把短剑,剑长二尺六寸,连鞘均雕着精美纹路。少年略带羡慕的看了看那把剑,将头偏开,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子奇,大约有十日我们就能进入大周,到达与父亲汇合的地点了。这段时日我们要绷紧神经,务必将母亲安全护送到晋业。”

    说话之人感到有人前来,从脚步声中听出是他兄弟。

    他们二人并非一母所生,不过经历九年的磨合,兄弟二人之间感情也逐渐融洽,再加上同族其他兄弟的有力衬托,年纪尚小的江月便更加依赖这同父大哥。

    “父亲那边可有消息吗?”江月拿捏着成熟的语调,特地压着嗓子说话,这小大人的做派倒是有些四不像。

    江渊不禁哑然,看着这俊秀的娃娃有些发笑。想起祖父十三岁就已经上战场杀敌立功,作为他的后代效仿自是理所应当。

    自己三年前与这孩子同岁时,好像也是这幅样子,江渊暗想,要伸出手摸摸江月的头。

    “大哥还是把我当小孩子。”江月有些不满的撇开他的手,已经十四岁的他身长五尺五寸,就身形而言比起同龄孩子已经显得高大,但在大哥面前还是娇小。

    也不怪他想要展现自己,父亲临别前嘱托江月照顾母亲,参与军中事务,江月便一直打着为父亲效力表现的念头。

    “你多大在我面前都是个娃娃。”江渊把少年一把拉过来,一手锁在怀里,另一只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知晓弟弟了解自己爱洁的性子,就故作被弟弟发油污了手,嫌弃一般的在少年肩上抹来抹去,借此捉弄他,这自然是引来了江月的不快。

    “好了,不和你闹了。祖父既然让父亲在后方拦住太傅他们,自是器重父亲的才干。虽说现在还未有捷报传来,但料想以父亲雄风威势,拦住他们想必是易如反掌。”

    江渊见又有人前来,将少年推开说道:“你一夜未归,去看看母亲和小妹吧。”

    江月还想说些什么,也想向哥哥问问他们为什么要不远万里举家离迁,到异国他乡去,这世上还有不识道平公名望的鼠辈吗?

    可家中规矩便是如此,见兄长坚持,少年行礼告退。初始随少年一同回营的两位兵士掀开帐帘,见兄弟二人还在交谈,便守在帐外等候。少年看这二人还是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只得说道:

    “石哥,廖哥,你们能不能轻松些,至少在我面前别那么拘束。最好...是把我当成像是兄长一样的大人来对待。”

    “这...属下不懂,请月少爷明示。”

    “首先就是别一口一个少爷的叫我。”江月不满道,“这是军营,我知道该有军营的规矩。我资历浅,还做不得哥哥那样的将军,那你们可以称呼我...就先称呼我一声先锋如何?”

    那两人看着眼前娃娃指手画脚的模样,好似如临大敌,汗流浃背。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帐内传出江渊的声音:“子奇,别为难他们二位了。先锋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要想得到先锋的职位,须在作战时首当其冲,勇猛无双,受到将士与皇上的赏识。”

    “可是大哥你根本不让我上前线啊。”少年不满的抗议。

    “这不是让你负责粮草辎重了吗?好了,为兄有正事与他们商议,把你偷带的东西回去给小妹,这是命令哦。”

    江月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离开。他回到自己和哥哥帐内换了身衣物,将穿在衣物内的藤甲卸了下来。

    这甲胄是常年押镖的老鸟必备,用料轻薄又可以防箭,与人交手时还能防上几招。就是穿这藤甲实在废人,江月仅是在内穿了件中衣便直接套上藤甲,那藤甲用料粗糙,这两日下来给少年的身子磨出不少血痕,即便是脱下来时也是连着皮的渗人。

    也穿不了原来的丝绸缎子,将就着吧。江月选了一件宽松柔软布料的衣裳,先将粘血的中衣换下,寻了些水用布沾湿将伤口擦净,然后便套了件轻薄衣服。

    这天气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炎热,明明都过了十月中,头顶的炎王爷偏偏在这时候逞威风。那伤口沾了汗一直磨着,少年擦拭的时候也是疼的一阵龇牙咧嘴。

    他草草套上一件大褂,宽袍大袖还十分透风,浅浅束上一条腰带便提起打好的兵器到母亲那里炫耀去了。

    萍夫人一直很安静,自从姚夫人死后,身为平妻的她就独自一人操心起三个孩子的成长。

    江渊开始时还有些抵触,七岁的孩子骤然间死了亲娘自然是如此,不过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见江月回来,也不做声,只晾着他。等他主动将脑袋凑到母亲怀里讨她的欢心,这才咯咯笑着:

    “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我和你大哥小妹有多么记挂着你。”

    少年将头从母亲怀中探出,爽朗一笑:“娘,你这就是玩笑话了,我这满打满算也就出去了不到两日一夜。这次是爹爹交代的任务,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好好帮着爹爹做事了,您可不能像这样束着儿子。”

    “你这孩子满口都是你爹爹。”萍夫人嗔怪道,“现如今不同往日,要是在燕门内,你出门多久都不妨事。在异国他乡,这要是出个好歹...”

    少年自知就由着母亲再继续说下去,也不知多久才能结束,对此他早有准备。他一个起身,从带来的包裹中翻找着镇上带来的东西。

    “娘,您看。这是我在镇上为您挑的胭脂,还有给大哥选的大带,这是给小妹的...话说您看见小妹了吗,这一路我都没瞧见她在哪,您等着,我这就去找找。”

    少年嘴皮不停上下翻涌,机灵得拿着话头,丝毫不给母亲唠叨的机会,顺口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哎你慢点,这孩子。”萍夫人看着少年风风火火的样子,急的在后面叫道:“把衣裳穿好啊,这样出门成何体统!”

    “知道了!”脱兔般的身影远远传来一声答应。

    江渊正在帐内听着那二人的答报,父亲已经传来消息,祖父也已经先一步抵达了昌成,自己这一路上的速度是有些缓了。

    不过好在已经在应国边境,江渊张开草绘的地图查看,确认明日的路线之后将那二人遣去。

    他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这是贵胄子弟才能拥有的礼器,寻常人家是绝不能有的。

    私铸佩剑无论在哪一国都是大罪,可妙就妙在罪不至死。

    若私铸剑只是担了死罪,被捕之前倒是能过上几分幻想中的王爷日子,即便是秋后问斩到了阎王那,也能挺着肚子对上座那凶脸骂道:“那老儿,好歹我也是使剑的一把好手。”

    可要是蹲上那十几年大牢,甭管你有什么性子,都得在那牢中慢慢磨平了去。

    这么一想,倒也是把这不敬神君的惩罚给提前了些,只不过这样也难以分辨得出那十殿阎罗和人间牢狱到底哪个更加可怖,相比之下,也难怪天下百姓都喊着皇帝陛下真是大大的好人。

    不过对于江渊而言,这佩剑是江立传给他的一份担子。身为长子担着照料母亲弟妹的责任,这些年他也逐渐把萍夫人当成了亲生母亲相待。

    江渊原是想同父亲一起留在后方为祖父断后,但父亲却秘密分出这些兵力将家眷接走。他不同于弟弟妹妹,已然年满十七的江渊自是清楚这其中有多少古怪。

    江渊凝视着地图,虽为这无异于叛国的行为所不齿,但朝中风云局势动荡。几个叔侄伯伯均因一些缘故剥了实权,赋予一个闲职。

    太傅领兵追来,谁敢信他是为了挽留祖父?江渊脑中一团乱麻,今日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他原以为是江月出了点状况,还特地派两位好手前去接应。

    江渊翻出祖传的那块玉佩,温润的触感养着那一缕气,他那焦躁浮动的心也得到了些许缓和。

    不过他还是无法彻底放心下来,起身打开帐帘,在出帐一刹只听得一阵破空声,一道青黛色的影子砸进了军营的一角。

    不好。江渊心中大急,那方向正是母亲妹妹住的地方,自己不久前还差弟弟前往。

    他的心顿时一紧,猛然抽动起来,脚步僵在原地不动,然后就是一股难言的恐惧从眼眶中流出。

    这等声势,不会吧...不可能。绝不可能!他不去想那种结果,仅片刻,江渊眼中闪着坚定。

    他快步跑向自己帐内,一边拼命吹响列兵集阵的哨子,一边猛扎进帐子取了自己的长枪转身奔向身影坠落的地方。

    “哥哥,你回来了!”眼前的小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朝着江月的方向跑了过来。原来在江月赶来萍夫人这边时,江花便远远看见胞兄。

    她生着暗气,恼哥哥晾她这许久。大哥宠着妹妹,也亏得一路下来小心谨慎,才免了些许颠簸劳累之苦。可大哥平日里公务繁忙,也只有二哥还能抽出时间陪她玩闹,江月进镇办事这段日子可把她憋坏了。

    江花见江月回来,找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见二哥从母亲帐内出来,持着份捉弄他的心,江花紧紧闭住嘴巴不发出声响。

    但好像是见到哥哥来找有些兴奋,一不留神碰到什么发出声响。这声响也不大,但把江花吓了一跳,料想哥哥肯定能找到她了,于是放弃抵抗般从隐蔽处跑出来。

    见小妹跑过来,江月倒是一闪身,与小妹玩着捉迷藏。两人在不大的空地上七转八转后,小妹总算是抓住了,向江月跑来。

    但她跑得没能站稳,向前一跌,撞在江月怀里,把江月撞得生生退了几步。江月笑着,正打算抬头像往常一样调笑着小妹,听着嘭地一声响动,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前跌了一个人。

    声势着实浩大,这一吓,让江月呆傻了半晌。那人一头黑纱蒙面,身上看似还带着些伤势,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扶在小妹背上。

    不对,小妹呢?江月有些迷惘,还未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看,小妹还在怀里,眼前脑中小妹好像有些虚弱的样子,是生病了吗?江月胡思乱想着。

    “这天杀的老鬼。”那身影起身,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他拍了拍灰,看清眼前少年女孩的模样,心头一跳,随口说着:“那什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好似天雷般炸醒了江月,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小妹,江月脑子里一片朦胧。

    故意的?什么叫故意的?这人在说什么?

    他像是老手艺人做的木偶,双臂因为恐惧僵硬得颤抖起来,他摇了摇怀中的女孩,眼见着怀中女孩气息愈加微弱,少年的神志一点点的恢复。

    “等等,小妹,你怎么了?”见江花没有反应,少年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双颊。他狼狈的跪倒在地上,衣物散乱堆在地上被泥土所污。

    “你这该死的畜生!!”好似鬼神般的悲鸣自少年口中爆出,小妹已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