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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衣少年

    眼睛为什么会有一对呢?

    “话天地之变,都逃不开阴阳二字。至晨起暮昏、寒热变替、明晦分明、忠奸泾渭,万物自有其运行之法则。

    常听古人言,天地之数一元十二会四象五行三才总总,阴阳便始于此处,且终于此处。若究其根源,则阴阳寓于混沌,混沌寓于阴阳,盖不得何为从先。

    天地感众生勤勉,以身化作世界,纳众生于此中修身养息。又设灵官百位,有德才者飞升成神,司掌天人之事。

    二元过后,凡间林野茂盛、人火兴旺,不乏有人寻仙问道,也难免有灵身死道消。天地感知,遂撤消官位,粉碎神职,寻常人再无成神之路。又是一元,凡间还如寻常故事......”

    “啊,小哥,若是您听得乐,能否给在下捧个钱场?您看我在此说书许久了,这天干物燥的,就是请我喝上杯茶水也好啊。”说书人忽然停下,对着他面前的仅有的一位观众说道。

    “好啊。”那少年正听得兴起,见说书人不再讲下去,便将手上的瓜果零碎放在桌案旁,眨巴眨巴眼睛,轻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先生您看,我听您对这阴阳学问智慧颇深,您瞧我这对眼睛到底哪只是阴,哪只是阳呢?”

    说书人眼睛瞅瞅,装腔作势的作手拿指一捏,翘起一边嘴巴斜眼看天,不时拿眼瞧瞧面前这少年。忽尔张开扇子扇扇风,只听“啪”的一声,挤眉弄眼道:“小哥,这,天机不可泄露啊。”

    “讨打是吧。”少年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月牙。

    “哪敢哪敢。”说书人连忙赔笑告罪,他躬身求饶,又偷眼瞧看眼前十四五岁的少年。

    这少年长相清秀,身着一身青衣劲装,看上去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自己这场子庙小,恐是得罪不起,但这少年时不时来听书,倒是平时会来捧个人场。

    说书人想起自己家中还尚年少的侄儿,也大抵是这个年纪吧。即便是这少年来听书从未给过钱,其他人些许的茶水费用倒也能维持着场子的运作。

    或许这少年是镇外哪家的子弟?若是能与他打好关系,哪怕是去外地谋个家奴,倒也好上许多。一想到这,说书人倒是越看越顺眼起来。

    “小哥您这面相牛目虎顾,视物如射,真贵人也。您这两眼哪有什么阴阳之说,炯炯如天上金乌,此乃纯阳之体,这是大大的富贵相啊。”

    “是吗?”这少年温柔的笑道:“那该是我父母取名的不是了,我单名一个月字。依先生您的说法,这名怕是坏了我这天生的纯阳运势,这倒成了父亲的失策了。”

    “哈..哈哈...”说书人尴尬的笑笑,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倒是想出一个好点子来:

    “小少爷您有所不知,您家这位老爷取名自是有他的说法。您乃天生的纯阳之体,但须知人生路远,过刚则易折。一味勇猛精进,若得小少爷您这般强运使然,倒是可以乘风直上。即便是受了些波折,也能凭依着仅一无二的势头硬冲而去,人生坎坷在您的面前,不过是康庄大道上的些许奔波。但心性修为上,这取名之中阴阳调和的门道正是老爷在您身上消费的心思,少爷您好福气嘞...”

    “好了好了。”少年抬手,止住了那即将喋喋不休下去的说书人,“先生真是好口才,不过这天色也不早了,算时辰我也该回去向我那明事理的爹娘请安了。”

    他伸手在怀中掏了个布袋,里边装着的是些零散的铜钱:

    “这段时日多有叨唠,我也该付些银钱,咱们江湖路远,来日再见。”

    说书人见这小少爷终于肯付钱了,也乐得喜笑颜开。刚要伸手接过钱袋,那少年霎时飞出一柄飞刀扎进钱袋前的木桌中。

    说书人一颤,缩起手来,抬眼偷瞧少年,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极了前些时日与父亲外猎时死在自己箭下的小鹿。

    少年微微皱眉,心中升腾起些没来由的厌烦,但还是朗声说道:“瞧我,对不住了,先生。这刀就当做我们分别时的信物,来日再见。”

    “少爷,您不再来了吗?”说书人闻得此言,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不来了。”少年别过头去,径直走开。什么信物,只不过是前些时日军内安营时,有些不开眼的匪徒前来袭营,自己随父亲缴获物资时偷摸的一把匕首而已。

    祝那家伙好运吧,少年摸了摸系在腰跨间的佩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小棚子下的茶馆。

    此次进这小镇,少年自是带了父亲交给他的任务。自从分军以来,父亲这脉便从北边不断南迁,行至此处行伍不过百余。

    一路上奔波劳累,加上粮草储备告急,迫于情势父亲只得整队修整几日。少年是四日前来这镇上的,装作行脚的商客来到此处。将父亲所安排的事打点妥当以后,毕竟是少年心性,见有人在此说书便不觉被其所吸引。

    今日是在这镇上的最后一日,由于始终记挂着,少年在一顿掏心刮腹的纠结之后,还是浅浅来听了一段。

    倒也不能责怪他,不过还是扫了兴致。他没来由的发起小孩儿脾气,此时已临近正午,他转了个弯儿,寻了一家面馆。

    “小二,来碗素面。”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袋,少年在心中又检讨起自己来。眼下时局艰难,若是接下来一路安稳倒是无妨,这些省下的铜钱就算是给军中的兄长们置办些吃食,或是讨点酒喝,他们也许会高兴些吧。

    少年有些自惭,店内白案是如火如荼,少年则是坐在一旁暗自消沉起来。

    不过父亲治军严明,该是讨了酒水回去,也会被禁收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耳朵一动,却听见店内一声响动。

    “他偷东西了,抓贼。”一个女声响起,出声者看上去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听到这声,还未偷到东西的那人悻悻将手缩了回去。他扭身正当奔走逃脱之时,迎面撞上端面出锅的小二,一碗热腾腾的素面碰在地上。

    那人被这热面一激,恼得火气上涌,环顾四周竟拔刀直指向那小姑娘。不过有人比他更急,少年见自己的面被他撞翻,本想再等店家再续一碗,谁知这人偷东西不成不仅不逃,还拔刀向他冲来。

    少年心中恼意升腾,见座旁一根齐人高的木棍,顺手将其抄了起来。

    少年脚尖一点,棍做枪使,一记蛟龙出海直指对方面门。那人冲势稍逊,见眼前来人挥刀斩去,只看那刀生生卡在木棍前段。少年无心与他角力,棍身一振将那刀摆开。

    看来这人还只是个武艺不精的家伙,这刀他是从哪得来的。少年有些奇怪的看着那柄刀,心中暗想若是兄长在此使那柄刀与自己对阵,这木棍的尖刚才就该被斩下来了,那样多省事。

    想到此处,少年竟有些怨恨的看了对方一眼。

    眼下店中施展不了大开大合的枪术,少年有些难办的看了看手中的木棍。要是平时与兄长练习刀术时没有偷懒,倒也不必如此,他心中暗悔。

    少年对自己刀术的自信仅限于对军列阵之中,即便他还未亲自上过战场。但若是需要速战的场合,少年的刀术还不足以使他不伤及旁人的使用。

    那人可不管少年在想些什么,上前去就是一记直劈。少年下意识的格挡,不想这木棒已然承受不住,从一端断成长短两截。

    要不说这人是外行呢,有些后怕之余,少年心中暗喜。不仅是他打瞌睡送枕头的菩萨行径,还有对练时的直撞直劈,简直是外行中的行家。

    不过少年也暗道侥幸,若是那人的实战经验再丰富一些,趁着自己托大武器断裂的功夫追击,自己除武器脱手之外的手段也难免会受伤。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长三尺七寸的短棒,只觉着大小长短正合适。

    少年举棒直刺,欺身上前,又牢牢的控制着与交战两双兵器之间的安全距离。短兵相接,只见抖棒上挑后少年抽棒斜打,一击打在那人的脖颈处,那人上涌的血气一滞,唔的一声晕了过去。

    好刀啊,看着眼前那还未经过磨损的刀,少年有些不舍的看了几眼,一狠心逃也似的离开面馆。

    事情发生在短短两分之内,除开在座之列看似镖客的几人,大伙儿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少年跑开后又跑了几步,觉着饥肠辘辘,只能寻了个摊子买了块面饼,混水吞了个囫囵,将就对付过后来到一间铁匠铺。

    要说少年为何如此窘迫,实则大头都是花在是在这铁匠铺内。父亲差他进镇拿些银钱保养刀具,但少年存着些私心,用自己几年积攒下的私房钱改了一把兵器。

    还好时日充足,见铁匠铺老板已经将东西改好,少年欣喜的夸赞道:“吴工,真是好手艺,这种东西都被你做了出来。”

    那是一柄长近七尺的长枪,与行伍寻常枪棒不同之处在于,这长枪是两头皆有锋刃。中间靠着一块奇特机关连接,重三十二斤,比眼前的少年高出三个头来。

    “这兵器拿起来费劲,使起来也费力气。能用的了这兵器的,你家中长辈方是军方人士吧。”吴工摩挲着满是胡渣的下巴,看着眼前在新兵器前略带兴奋表情的少年,玩味的试探道。

    少年还沉浸在得到新兵器的喜悦之中,对吴工说的话并未细想。只是听见吴工询问这枪的用途时反驳道:“谁说这枪是给父亲使的,这是给我使的。”

    “给你?”吴工看着比人高出一截的枪,不免有些好笑:“小家伙,你别说笑了。你瞧瞧这枪的长度,这枪本来的重量就惊人,再加上这长度,两个你也使不动!”

    “再有两年我就该娶亲了,如何使不动?”说着,少年抬手将兵器架上的长枪取下。

    寻常枪棒大体是白桦做杆,只选得一截枪头由精钢打造。稍次一些的,与其说那是一杆枪,不如讲是一根长棒的一头削了块金属尖尖。

    这枪则不然,通体皆由纯铁打造,是前些日子在行军路上偶然所得的两截短矛。即便是兄长,拿这两柄三尺多的兵器在战场上也毫无用武之地,本想留置着等到合适的时候找家铺子熔了,见少年实在喜欢,便让他给保了下来。

    少年提气稳住下盘,这三十二斤的兵器重量确实惊人。好在少年天生神力,微微一晃身子竟接住了这件兵器。不过看那样子,要想好好的使着它还得花些时日。

    吴工见少年勉强的样子,伸手扶了一把。少年突受一边力气,再也支撑不住,一边枪头斜斜的插进地板。

    “我说你使不动吧。”吴工嘿嘿笑着,抬手轻拍着少年起伏的肩背。他好像摸到了什么,接过长枪将连接的机关扭开,那长枪分成了原来一长一短的模样。

    “小哥,你带来的这件兵器还挺怪。我打了这些年铁了,也曾给那些种庄稼的兵爷们打过兵器,双头兵还是第一次打。

    这兵器在你拿来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应该原来就该是这样,但为什么是长短两截我就不知道了。”

    “不妨事,不妨事。”少年好似抚摸情人般摸着这柄枪,两边枪身分开之后似乎更好拿了,吴工看少年那样子,从身后翻出一件物件。

    “这枪套就算我送你的,也方便你携带,钱我就不收了,道平公是我敬重之人。”

    “这怎么好意思。”少年笑得春风和煦,“收了东西付银两是应该的,家中长辈常教导我。即便是没有明着说,但出门在外还是要顾及这许多颜面、位置、身份这些。

    若是惹出什么事端,回家去长辈责罚于我,坏了做生意的信用,再寻妙财来路的法子可就难了。吴工,这钱你还是收着吧,别让我难办。”

    吴工见少年这般说,也不再推辞。刚才那番话也是试探,若不是道平公曾带兵救下老母,他也不敢犯这个胆子冒言报恩。

    也许这少年长得与道平公有几分相似吧,吴工挠挠头,从柜台后取出一袋子兵械。

    “既然小哥这样说,这些刀具已经补好了,加上那枪套再补四两银子即可。”

    “行,有劳吴工了。”少年将银子放下,取走兵袋,把双枪装进枪袋中。算时间接应的人也该到了,正欲推门时,吴工叫住了他

    “慢着,小哥,你要不给这兵器取个名字吧。”吴工目光灼灼,盯着这拎着大小包裹的少年。

    少年面色一冷,回头看到吴工真切的神情,有些愕然。他摸了摸腰上的双枪,回想起刚才的窘迫样,笑道:

    “就叫斜月,如何?”

    “好名字。”吴工赞不绝口。

    “山高路远。”少年摆摆手,推门离开了店铺。

    少年走后不久,铁匠铺的门又被推开。吴工看清来人,喃喃自语道:“最近这镖客还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