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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星夜奔程

    天顺五年,京历四百壹拾贰年。

    始光初动卯鸡鸣,万籁春生报晓筹。

    碧云翠裘层叠彰,玉节持疏百官流。

    天威乍响衣冠动,紫烟欲傍孚龙游。

    庙堂白纱辞旨切,但见龙眼方可休。

    却说当朝天子上位,从他父亲那儿接过皇帝宝座,已然过了七年。这七年间治国理政,文治武功无不受朝野上下赞颂。

    自老皇帝四年前病逝,这大周天子以十七岁的年纪领兵作战。平襄余、扫淮海、征高顺、拒应燕,文理疏吏民大典在册,开田路、定辙距、起铁造、修法律;武功使黄金战甲于野,设铁卫、饲良驹、创勾戟、列兵制。

    所过之处天威赫赫,山海振动,朝野万民歌功颂德,不时有美曲佳句自那宫闱深处传出。

    此间天下大势,大周稳据中原,以晋业为京府,同大应遥遥隔海相望。

    治下百姓不知大周天下实则发迹于川丘,只以为晋业为周天子龙兴之地,于是便不将晋业称为晋业,改称晋京。

    宇内七年虽不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到也求得一方偏稳,休养生息。全不见当年天下皆兵,黄坡满地的荒凉态势。

    这一日,京内国祭夜观天象,见天光晦明不清,帝星暗淡,不由大吃一惊。国祭台大司祭连忙召集家眷,写下遗嘱,匆匆布下身后诸事,取了快马连忙急忙朝京内章太傅府内驰去。

    一路披星戴月,于拂晓时分抵达章太傅府外,却被告知太傅身体病恙,暂不接客。大司祭发间还戴着露珠,见此拂袖转身,就坐在太傅府前施展神通【探天听】。

    见如此太傅还不肯开门,大司祭冷哼一声,转身上马离去,直奔那当朝宰相府前去。

    话说这国祭家族是当年辅佐开国皇帝征战四方的名门望族,由太祖皇帝钦赐的官位,乃从三品,掌当朝司祭、天象、奠祭等礼神敬天的要职。

    传说当年随太祖皇帝出征之时,天降祥瑞,仙人于万军阵前赐予了国祭家族这名叫【探天听】的仙家法术,从此之后,大周军队应是有国祭在营中,便战无不胜,事事料敌先知。

    这传说到底有多少虚构成分,后人便再无知晓。只是随着这手段传下来,国祭家族的子嗣却愈发凋零,诸多手段也渐少有了传人。就连那【探天听】的奇术,也只剩下了暂观天下情势,如网中捕丝般遥不可及。

    先辈中有为英才,似是占破些天道,另创了一门仙家法术,几代传承之中慢慢补全,这才使这国祭家族再度中兴。

    且看那大司祭快马奔驰到宰相府邸,心中暗自盘算。这章闯官至太傅,手上却还掌着领尚书事的要职。

    自己多年未曾进京,想是朝野间变动的风云又有他向,此时帝星黯淡实乃不详之兆。司掌天象,为辅三司以来,还从未出过这等乱子。大司祭心中慌乱,强作镇定扬起马鞭,高喝一声:“驾!”不多时便看见宰相府邸。

    向门房通报一声,大司祭随着家奴入了府内。在堂上坐好,眼见着太宰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不禁心中一稳。

    这二人乃是多年的好友,闲时常有来往,只是太傅司掌礼式法纪,才去了太傅府前通报。但由此说来心中更加不安,这等大事不去太傅那报禀陛下,反倒是来了宰相府。

    即是陛下以仁德闻名天下,也难免有心人从中挑唆,留下个朝野勾结私结党羽的骂名。大司祭心中惴惴不安,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太宰不愧是太宰,做官到了这份上也是看穿了大司祭的心思。他料想此事该是与司祭相关事宜,而太傅近来称病谢客也是早有耳闻。这老友如此紧迫从城外赶来,连发间还沾了晨露,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且不便与我明说。

    太宰微微一笑,亲手斟了杯茶交与老友,笑道:“老友今日怎如此得空,这天光未亮便来我府中,莫不是早就知晓我这来了上好的江南茶叶?”

    “哪里,哪里,只是有要紧事进京面圣,来此歇歇脚罢了。”

    “哈哈。”太宰笑道:“我只当你是神机妙算,不单是早知道我这茶叶的好,就连我这时起都也算到了。否则哪有这么巧,你平日不常进京,我刚起身,你就来了。”

    这老狐狸,大司祭心中骂道。就连寻常富贵人家起身都有侍从洗漱理冠,更衣洁面。这老家伙连大带都是歪的,哪像是刚起的样子,这是拿话寻我开心呢。一时与他争斗心起,还嘴道:“世人长道人老心善,面如三星。看冉太宰这富贵样,怕是哪位三星直接临门。不仅是面相,就连口腹中都像含了蜜糖似的。”

    见大司祭这样说,太宰大人大笑,挥手将仆从退去。一年轻仆从平日里哪里见过老爷这般高兴,不由滋滋称奇。还想壮着胆子继续观望,又恐太宰大人责备,只小心退下了去,留在门外观望。此时一年老仆从见状,匆匆打着手势。看那小家伙看得入神,便走上前去将他拽走,只是事后又少不了一番说教责骂。

    堂内清净,晨光未晓即使飞过一只雀儿也能听得真切。太宰大人见大司祭还在斟酌,便再起身为他斟茶,那大司祭赶忙抬手阻止:“你再给我倒茶,还未说上话,我便要寻个地方方便去了。”

    “哦?”太宰眼睛微敛,倚在堂前太师椅上,做无意问道:“竟是让你自寻方便的如此大事。”

    听这话的意思,大司祭知道瞒不过这老狐狸。他微微轻咳一声,小声说道:“天象显示,不日即有旱灾。此次大旱持续数年,须请奏明陛下领文武百官祭天,以儆效尤,方得渡得此祸。”

    这话倒也没错,去年粮食减产的严重,国内各地粮仓存量净少了二成。如今开春在即,外边春光明媚,一幅欣欣向荣的蓬勃气势,谁又能想到未来还会包藏这等祸端?

    老天爷本就是如此,若是开了恩,自然地里长得好,百姓吃的饱。但要是突然发起威来,瞧见过冬时那等气势,还不知有多少饥民冻死在那冰天雪地之中。

    不过大司祭此话并不旨在言明预象,若仅是大旱之事,只需在上朝中奏请礼部,入朝觐见皇帝陛下请皇上颁布谕旨,礼祭天地,无需特地走请见太傅这道程序。

    但闻古时曾言若皇帝不仁,天地便略施小戒,以至逞恶,于是后来但凡是有天灾,皆一并会算到皇帝陛下头上。即便未有人敢直言说出来,可就是管住人嘴上的口,还能管住人心中的口吗?此时需礼祭天地,由天子带头施领天下大祭,由老天爷的儿子来恳请自家祖宗少发些怒,免得生灵涂炭。

    可冬祭还未过去多久,离夏祭还尚有些时日,为何又要领大祭?如今大司祭既不明言,想是担了冲撞龙颜的觉悟,这般说来也的确不能明说。

    念想于此,冉太宰手抚茶杯,感受着滚烫的热气浸湿掌心,换了个话题道:“听闻大将军近日即将班师,不知廖博兄可有所耳闻?”

    大司祭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心想是个主意。这位大将军可是个人物,年少时寂寂无名,布衣出身,在那大应燕门织席贩履为生。至壮年,年近四旬依旧毫无功名,闲散度日,一心只知道死读书,捞了个“无能”的骂名。

    他曾在南边高地为那郭子温所用,不知为何弃他而去,转投陛下。一到好似大周如鱼得水,便立即严明律法,开修水利、矿产,还请陛下免了劳役、破了渔业之困。不过数载,便辅佐陛下将大周治理的国运向好、国力强盛。

    若是那大将军站在自己这边,将他拉拢过来,料想那太傅势力又是否会忌惮几分。大司祭这般想着,冉太宰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出声提醒道:

    “廖博,我们从小便是故识,我也知你平日里不喜参与这等朝事。但若要寻个自保,也得审时度势,不必看得真切,只待好好估算估算着位置人情。”

    他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那大将军得皇上恩宠,京内上下皆得而知。你若贸然前去,先不提及他是否与你有故,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天子国祭与征南大将军之间的关系。

    要是将祸水引到了太傅那边,轻则惹那章闯不快,重则是动摇朝纲的大事!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那大将军在朝中还与什么人有关系?”

    “那也没得办法!”大司祭甩手一挥,“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再考虑。”

    太宰闻言抬眼一看,低头做思索状。见大司祭眼情神色并未作伪,也就收了再试探下去的心思:“那【探天听】可从未出错?”

    “从未出错!”大司祭断言道。即便是他年老头昏,说话也讲不利索,【探天听】自得到之始便从未错过。

    听大司祭这态势,怕是急的要现在就进京前去面圣。太宰大人知晓事态紧急之后,招手叫大司祭坐下:“廖博,你先别着急。去年冬祭时你也看见了,现如今皇上上朝时都罩着白纱,有几日竟没能上朝。你若是赶不上时机,就是入了朝堂也是做无用功啊。”

    大司祭听得此言,也只得悻悻坐下。他自然是知道皇帝近况,不然也不会如此着急的求见太傅。只是受职权所限,这等大事若不向太傅说明,直接禀告皇上冲撞龙颜,不仅不合规矩,还落得两边不讨好。

    想起前朝那位冒死觐见却被杖毙的祭官故事,大司祭并不觉着可怕,只是想着若是消息还没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未免也太憋屈了。

    “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定夺?”

    “等。”太宰掷地有声,吐出一个字,“等到那位大将军归来之时,皇上必定会出来接见。这时你再想着犯颜觐见这档子事,我也不再拦你。”

    原来是这样。大司祭思索着,转头看向还在忙不迭喝茶的老头,认真说道:“真到要走犯死进谏这步吗?老冉,我可还不想死,有没有轻松点的法子?”

    那老者呛了口水,看这老货腆着脸的模样,没好气道:“你有本事把那章闯请出来,那倒也无事了。”说完这句,太宰顺了口气道:

    “那老鬼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称病在床谁也不接见,不知背地里在盘算些什么。廖博,你们家和这些纷扰事没什么关系,最好是离远些,别沾惹上一身腥的为好,要是那老鬼就这样死了倒也无事了....”

    “果真如此吗...”也听不见太宰大人的絮叨声,大司祭暗自喃喃。自从接了自家本事,每日观星象、探天听,虽不至觉着平淡,但这五十多年的世间乱象倒看得惯了。

    有时候大司祭也会问自己,这看天象的本事若是用来预福祸、化凶吉、解纷扰上,哪怕有段平静日子也能凸显的出来。

    也幸亏大司祭年老成精,不然换了家族中那些小年轻,就是知道世间局势的变动也无能为力,就是那复杂的丝线也不一定能理得的透,更别提去找出路了。

    创下这门手段的人真的不是在玩我们吗?难道以前真过过那种太平日子?

    想到此处,大司祭不禁长叹口气。他比那冉太宰还小上一些,就外貌来看却是更加苍老了。整日忙于与天象“斗法”,倒也怪不得他。看这太宰的乐观心态,或许是真应了那句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老话。

    大司祭清明一现,提到大将军,他不由得想到那位与他齐名的人物,说起来这普天之下也只有道平公和大将军曾经打退过那威震南方的大司马郭子温吧。他随口问道:

    “道平公江悬江玄明近日如何?”

    听到这个名字,太宰多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江侯爷还是那样,廖博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那郭子温不也败在过他手中吗?我朝有两位这等盖世英杰,实乃大周之幸,大周之福啊!”大司祭感叹道。

    似是看到当年战场上那骁勇战将,手舞长枪率六千骑兵部曲有如神兵天降般,将南田郭子温两万人全歼的英勇身姿,屋内两位老人谁也没看谁,都微眯起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