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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府门绽莲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一少年哼着不知从哪学来了的歌儿,唱着近乎大逆不道的词从小巷子里走出。他手上牵着名小童,来到大路旁一大户人家,走到人院子门前站定。

    这少年头戴着顶双眼狻猊白玉冠,着一身粗布衣裳,手腕上一只翡翠飞雕环。嘴上叼着片菩提叶,脚上踏着一双绢花金丝云卷靴,腰间别着块美玉。只看他将手上的串子给了小童,又塞给那小童一串糖骨朵。那小童哪里见过这等人间美味,尝在嘴里眼睛一亮,吧唧吧唧嘴下流涎。

    “呸呸呸,这玩意儿真难吃。那话本里江湖上的浪荡侠客怎么喜欢吃这苦东西,脑袋没问题吧?”那少年把口中嚼着的叶子吐出,又漱了几下嘴,张口哈出一唾沫,恨不得把口中苦味部给淬在地上。只不过在旁人看来,那口唾沫就像是吐向那官人府邸的。

    人总是充满好奇心的动物,见有人上门找茬,陆续有人凑上前来查看。

    那少年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小童,语调上挑,却凑近小童的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意味问道:“小家伙,告诉哥哥,你是想当皇上啊,还是想当神仙啊?”

    那小童还算机灵,只把糖吃完扮了个鬼脸,吐舌嘲笑:“哥哥骗人,就你这打扮,怎么可能是朝廷的大官。”

    “怎么说话呢?”少年板起脸,“哥哥是那都昌侯爷府有名的公子,不仅是朝廷的官儿,还是将军!”说着他便显摆了下自己的兵器。

    “瞧见没,哥哥我可是大周皇上亲封的牙将,督百人呢!”

    “是真的么?”小童打量着。历来公子少爷什么的都穿着宽袍大袖,这少年倒束手束脚,哪里有半点富贵人家子弟的模样。小童不信,脑袋似波浪鼓般摇着,连声叫道:“不信,不信。”

    那少年也不恼,伸手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看周围人来得差不多了,高喝一声:“瞧好了!”

    只见他马步站定,长袍刷地向后一甩,露出腰胯间的兵器,一时又吸引许多观众,甚至有些坐着马车的老爷也差家奴停下来驻足。众人看那兵器模样一阵惊呼,但那少年并没有使那兵器的意思。

    他身形一动,一条手臂似游龙般甩出,先听见的是啪的一声响,就是那风云搅动了雷鸣。呼吓吓、风煞煞,拳拳凌冽,全身关节啪啪作响,脚步随着拳风织成密网,顺着惯性变化。一套打完,周围人大声叫好。少年也起了调皮兴致,转身使了招“二郎搬山”站定收场,激起一阵激烈的掌声。

    “瞧见没,这皇上封的将军可还有假?”少年转头问道。

    “不假不假!”见场子热烈,那小童激动的拍手叫好。

    “那小家伙你要做神仙还是做皇上啊?”见有个话头,少年像是看见缝的苍蝇,循循善诱道。

    “做甚么神仙?我要做皇上!我要做皇上!!”那小童兴高采烈,稚嫩的童声高声叫道。

    这话一出,热闹声戛然而止。少年见状,对着府内大声吆喝道:“大家伙儿可都听到了啊,这荣校尉家的小儿子太有出息了,当这大庭广众之下张口闭口要当皇上了嘞!”

    听着这话,周围人像是遭了瘟似的,一哄而散。几个妇人伙夫连忙闪开,生怕这话给自己遭点晦气,指不定回头背地里说些什么闲话。那马车里的老爷们也催着家奴快些驱车,这要是与自己粘上关系,现在倒是没事,指不定日后又弄出什么名堂来。

    只一人听见少年的狂妄话,来了兴致,也不管家奴如何紧着背脊噤声赶车,仍是压着声音忍不住乐出声来。好小子,真机灵!那中年人兀自离去。

    门内府丁听了这叫喊声连忙出来查看,发现却是自己家小少爷。也不知那少年使了什么手段将小少爷给弄了出去,顿时吓得肝胆迸裂。但对外得有校尉府家奴的气概模样,只看他缓缓关上府门,走进院墙内。先是快步走着,然后步伐愈加急促,跑起来几乎跌倒,晃晃悠悠跌进屋内。

    那校尉大人正端坐堂前,堂下跪着一半大小子。那少年衣着华贵,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弹花暗纹锦服,肩上披的那是天山雪雕羽毛织成的袄子。一手的宽袍大袖,一水的飘飘欲仙。瞧瞧,这才是世家公子该有的气概!只是这气概在堂下瑟瑟发抖,父亲雷霆威光在上怒视着,灼烧少年的头皮。

    他跪的累了,刚想弯下腰歇息,听见堂上一声咳嗽,浑身一颤,打了个机灵把身板直了起来。

    司隶校尉看着堂下这混蛋小子,不知他是被什么迷了心,竟然把自己的弟弟拱手送了出去换银两来赌钱。听那庄家还是都昌侯爷家的公子操盘,校尉一阵气苦。

    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这糟心玩意儿,走到他身前狠狠踢了一脚。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下手倒是有分寸,抿着双唇挤出几个字来:“还跪着干什么?随我出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那少年如获大赦,只要别再跪着,父亲说什么他都应了去。他哭丧着脸揉了揉屁股,屁颠屁颠随父亲一同出了屋子。

    荣校尉出了院子,点了点身旁的武官。见没有人员缺失,心中冷笑一声。该是如此,怎么会少呢。他大踏步走出门去,倒要看看这都昌侯爷家的小子究竟想弄出什么名堂。

    那校尉出了府门,见那侯爷家的小子一身粗布衣裳,再看自己家一身绫罗锦绣的败家模样,不由一阵气苦,狠狠瞪了自己家的小子一眼。看见小儿子并未有什么闪失,心中也放下心来,凑上前去,只见那布衣少年拱手下拜道:

    “见过荣叔叔,江家江渊有礼了。”

    这声音不大,但清亮十足,街坊走卒都能听得真切。看这小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荣校尉也只能顺着话说:“你就是江渊吗?道平公近来可好?”

    “不妨事,爷爷身体还硬朗着,有劳荣叔叔挂念了。”少年不卑不亢道。

    他要是死了自己倒不用顾忌这许多了,什么挂念,自己挂念京兆尹本就是应该的。荣太尉看看眼前这滑头小子,想到自己职责还是督他爷爷的不是,心中更是感到憋屈。

    看那小子一幅任打任挨的模样,自己一身力气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只能又瞪了自己两儿子一眼,轻声说道:“我家这两个小混账给你添麻烦了,你既叫了我一声叔叔,外边风寒,不如进来说话。”

    “什么话?我还挺喜欢这小弟弟的。”少年顺着话头打了个旋,“我只是来向荣公子要欠的赌资,一会儿还要去赌哩!”

    司隶校尉家的儿子欠了京兆尹子弟的赌债,还引得人家上门讨要,荣校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传出去自己还有何颜面在朝堂上面对同僚?

    不过看那江家小子也是拿钱去赌的,荣校尉不禁感叹,敢在自己这督三辅直三公面前的司隶校尉面前侃侃而谈,这小子好胆量啊。

    他不禁好奇,开口问了一句:“我家小子欠了你多少钱款?”

    “共计二百两银子。”少年笑颜如花。

    “咳...多少?”荣校尉也没喝水,被呛了一句。

    “二百两哦。”少年笑容更甚。

    见荣校尉还想说话,少年补充道:“我记着皇上给这司隶校尉的月奉该是四两银子,您家公子拿二百两出来赌,莫不是荣叔叔家还置办了些皇上不知道的家产吗。”

    “这是哪的话。”荣校尉正气凛然,笑道:“我呈皇上旨意,秉公执法,监查京师,纠皇太子、三公以下及旁郡国,无所不统,岂会干这监守自盗之事?”

    这荣校尉吃准了江家小子不敢拿他怎样,索性摆出一副滚刀肉模样,一脸无赖表情看着眼前这小子。少年本就没有指望那小小稚童嘴里说出来的话有什么作用,他此番前来只是为了让人看见。

    正当准备就此作罢,只看那家奴附耳对荣校尉说了句,看得他笑容依旧,但总归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少年灵机一动,抓着机会说:

    “荣校尉自然如此,早知司隶校尉正气凛然,家中子嗣也是骄人之姿、成才之器,要是没有这些雄图大志反而叫人取笑了。

    荣叔叔先请别误会,我这次来只是看您家小儿子可爱,想来交个朋友。那赌债什么的免了就是,还请大公子也与我一同前去,要是荣叔叔能在皇帝陛下耳边帮我家爷爷多多美言几句那该是极好了。”

    司隶校尉脸上没了颜色,眼睛看着那少年,不断闪烁着目光。犹豫片刻后,出脚踢了踢身旁不争气的儿子,骂道:“没听见小侯爷叫你出去吗?还愣着干什么?!”

    “校尉大人万万不可!”少年踏上前一步,见那荣家少爷被踢了了踉跄,赶紧伸手扶住,然后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大礼,朗声说道:

    “称我为小侯爷可就真真折煞我了!先不论我之上还有父亲大人,即是承嗣继业,也得倚着皇上的首肯。更何况这等大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荣叔叔您在皇上面前可就难办了。”

    最后一句少年凑上去压低了声音:“若叔叔您看得起我,此事我们二人知道即可。”

    荣校尉再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还是不信这少年有这般能量。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好将关系弄得太僵,只得拂袖转身,又听见少年在背后再喊了一声:“荣叔叔且慢。”

    那中年朗俊回头,面上没有表情,眼中却含着些怒色。自己为官三十余年,就连先帝那关都扛过去了,如今被这个小毛孩子玩着耍。是自己这些年功力退步了,还是说这小毛孩子背后有人指使?

    想到那不日归来的大将军、太傅、道平公以及刚才家奴说的那事,荣校尉再没了调笑的性子,谨慎问道:“还有何事?”

    “这是我在光华寺为您请的手串。”少年从那小童手上取下串子,献给那中年人:“知道荣叔叔喜欢这佛家诸宝,这不,特定为您求的。就是小子我福运尚欠,且没有太多财物傍身。若非如此,也不必出此下策,靠赌来赚些银两来请这串子,还望叔叔不要嫌弃。”

    到底怎么回事?荣校尉咬紧了牙齿,他已经有些摸不清楚了。江悬是在逼自己动手?还是面前这小子实在不会做人?

    拿着赌资请来的手串给监查三辅的官,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他又想起朝中诸事,仅怒了一瞬,便冷静下来。

    这小子绝对是接了任务来的,但他到底是接了谁的任务?要是江家的话尚还好,只是一朝叛将,就是皇上洪恩浩荡也只是求贤若渴,掌中的鱼哪还有滔天的本事?

    可要是这事不仅是江悬参与进来了呢?

    荣校尉已经顾不上脸面了,眼看着风云骤起,若是不抓住浮木,那就像是大海中的无根浮萍。想到这,他竟是有些感激的看了少年一眼。

    不管这小子是不是带着信儿来的,只就是刚才家奴与自己说那事,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决断。他再次问道:

    “道平公,近来可好?”

    “有劳校尉大人挂念,爷爷很好,前些日子我还与他见过,身体硬朗的很,只感觉提上兵器即可上马作战呢!”

    “原来如此,如此甚好。”校尉仔细琢磨这话,又似想起什么问道:“那犬子欠的这二百两银子...”

    “要是有这二百两,定能给叔叔请个更好的宝贝了!”

    看这样子,荣校尉想了一会儿,老狐狸小狐狸对视一笑。校尉拍拍自家儿子的肩膀,笑骂道:“没听见侯爷家的公子喊你出去吗?还不快去?”

    “可是爹...”那少年哭丧着脸道:“我银子都赌没了呀。”

    可是那校尉不管这些,将儿子送出去后,转身就进了屋门。那小童看这灰衣好人哥哥刚才与父亲对峙,颤颤巍巍,感觉是因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拉拉少年的袖口说:

    “哥哥,是不是我刚才的话惹爹爹生气了?我不当皇上了好不好,我当神仙,我当神仙。”

    那少年摸了摸小童的头,将他推进门去,转身带他哥哥走了:

    “神仙也别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