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游说
升龙城，沐府。
凭借沐斌在明军中独特的地位，升龙城内自然是有他的落脚之地的，据说此宅乃是前陈一个亲王的府邸，后来胡季犛篡权，大肆捕杀前陈王族，这座府邸便也空了出来，如今被沐氏父子充作暂居的沐府倒是正合身份。
此时，已至入夜时分，已经换下甲胄，身着常服的沐晟端坐花厅上首的圈椅之上，正静静听着沐斌讲述东路军威服升龙的过程。
待沐斌讲述完毕，沐晟这才笑着说道：“你那岳父倒是好运气，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升龙。”
“父亲你不也是成功的攻克了西都清化，可丝毫不比张帅差了。”沐斌闻言赶紧笑着赞了一句，随即颇为感慨道，“升龙能如此轻易被我们拿下，这也是大势使然，有安南土官配合，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你所指的安南土官便是今日随你前来迎我的那两人吗？”沐晟微微挑眉询问道：“你与他们相熟？”
沐斌闻言轻笑一声，解释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我这身份在明军中可是独一份的，张帅威严不好亲近，父亲你又远在西都，莫邃与琴彭自然只好多多巴结我了，我与他们俩相熟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多见了几面而已。”
沐晟闻言微微颔首。
沐斌见状不由心中一动，认为此时时机合适，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与沐晟商量一下安南内附的事情。
“父亲有所不知，今日这两人来迎你，可是有其目的的。”沐斌既然心中已有计较便笑着开口道。
“怎么讲？”沐晟闻言看向沐斌皱眉询问道。
沐斌便将莫邃与琴彭欲让安南内附大明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是要襄助他们俩？”沐晟听完后沉吟良久询问道。
沐斌收敛笑意，肃然解释道：“这两人想借助明军的威势，谋求自身的私利，孩儿岂会不知，只不过，此番孩儿想办成此事，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沐晟原本担心沐斌年少，会因为被人讨好逢迎而得意忘形，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此时听得他对莫邃与琴彭的心思洞若观火，而且自身心中已有思量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孩儿认为，于公于私，我们都该促成安南内附大明。”沐斌首先便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沐晟闻言轻笑道：“此番南征，朝廷的确损耗不小，安南虽然在大明面前只是撮尔小邦，但是其国在南洋诸国中可算前列了，若安南能内附，其国内的资源倒是可以供养大明，补偿此次南征，我朝的损失了。陛下也可得开疆扩土的荣耀了，于公的确该支持安南内附。只不过，我听你之言，于私而言，此事难道还有益于我沐氏不成？”
沐斌闻言不由肃然回答道：“孩儿认为陈氏复国与安南内附对父亲的功业影响是不一样的？”
“安南已经平定，我的战功便也可以确定了，至于安南的归属如何，那已经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为父只是武勋，牵扯不大，这又何谈影响为父的功业？”沐晟笑着摇头道。
“父亲此言差矣！”沐斌肃然反驳道，“孩儿认为安南的归宿将决定此次南征的意义，而我所言的功业也不仅仅是指战功爵位，更是我沐氏在大明的威望与父亲你在史上的清名。”
沐晟见沐斌说得如此郑重不由收起玩笑之心，肃然追问道：“此话怎讲？”
“父亲当知，若最后是陈氏复国，那此番南征不过是我朝护佑藩邦的应有之义罢了，待陈氏复国，大明王师北返归国，天下又有几人记得此番征战，史书上又能落下几笔？”沐斌赶紧解释道，“可若安南内附这就不同了，安南乃是华夏故土，若是经此一战，将偌大的安南重新收归大明，那我辈就是立下了千秋功业的大功臣，到时候，青史之上，此次南征必被大书特书，父亲也将名垂千古。”
沐晟闻言不由脸有意动之色。
沐斌见状继续说道：“二十五年前，祖父跟随颖国公傅友德收复云南，从此名扬海内，不仅获得生封侯死封王的殊荣，更是得以死后配享太庙，一举奠定了我沐氏的根基，如今我沐氏立足新朝处境犹显尴尬，不然孩儿在南京，又岂会因为丘松与朱勇想争而被无故针对，父亲试想，当今陛下志在开疆，若你能促成安南内附，不仅能得陛下看重，更会使得我沐氏在大明的威望更隆，到那时何人还敢轻视我沐氏？父亲对沐氏的贡献必然不输祖父丝毫。”
沐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对于沐斌入京后被针对自然是心中气愤难平的，心中更是悔恨靖难之役时，他这个沐氏的当家人作出了错误的选择，才致使沐氏处境至此。
如今听得沐斌所言，此刻便有个天赐良机让他弥补自身的过错，他又岂能不激动欣喜了？
“纵使为父有意促成此事，可若无你岳父首肯，此事最终恐难成吧！”沐晟心中意动，面上却依旧迟疑问道。
“是呀！”沐斌笑着颔首道，“不过，孩儿可是知道的，我那岳父虽然生性谨慎，却一向渴望成为卫，霍那样的千古名将，安南内附大明，将使得他这个南征主帅在历史上留下隆重墨彩的一笔，他又岂会不心动，如今不过是缺一个有分量的人向他点明此事罢了，而又有何人比父亲更合适呢？”
沐晟闻言笑着颔首，徐徐说道：“张帅催我回升龙，想来也是要与我商量明军接下来的安排，明日我去见他，你正好可让莫邃与琴彭带头上表请求内附，我也好在一旁襄助。”
沐斌原本便存此想，此时见沐晟愿意出力，心中暗喜，赶紧应承道：“父亲放心，我定会让莫邃与琴彭好好配合你的。”
沐晟闻言笑着颔首。
........
翌日。
明军左右两路大军不下三十万众，自然是不可能全部入城的，而张辅作为一军统帅为了以身作则，便没有留居城内，而是在升龙城东门建立了总兵行辕，总领安南诸事。
此时，行辕中军大帐，沐斌分别给张辅与沐晟上茶后便侍立于侧，静待今日的好戏上演。
“此番平定西都清化，沐侯劳苦功高，本帅定会具表上奏，为沐侯请功。”张辅看向坐于左下首的沐晟笑着说道。
“张帅过誉了，西都清化作为逆贼胡季犛的老巢原本不易攻克，全仗张帅兵不血刃拿下升龙，这才让安南人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心，末将方才能拿下西都清化，这都是张帅的功劳。”沐晟闻言笑着摆手道。
张辅闻言瞥了身侧的沐斌一眼，对沐晟轻笑道：“你我是亲家，倒是无需如此见外客套的。”
“张帅所言极是！”沐晟闻言笑着应和道。
随即其人故作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不知此次张帅急召我回升龙所谓何事？”
张辅闻言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拿起身前案桌上的公文，递给沐晟，语气隐含怒意道：“沐侯，请看，这是安南南边传递来的军情，言及占城国王占巴得赖听闻明军大胜，逆贼胡季犛被擒，便兴兵北上，如今不仅收复了此前被安南侵占的土地，而且贪心不足，依旧北侵不止。”
沐晟接过公文，粗略的浏览了一遍，随即也是脸色阴沉下了，不悦道：“这个占巴得赖倒是打得好算盘，此前陛下之所以决定南下征讨安南，也是因为其人上表哭诉，痛斥安南侵犯占城，他这个国王无力抵抗，如今眼见我军勘定安南，他乘机收复失地，虽然讨巧但也算情有可原，可如今竟然贪心不足，妄图趁火打劫，侵占安南以自肥，难道我军兴师动众，损失粮草与士兵无数，最后却为他作嫁衣不成？”
张辅见沐晟动怒，脸色不由愈发阴沉，思忖片刻后，徐徐说道：“是呀！所以，我已经遣人知会占巴得赖，让他停止北侵，退回占城，谨守国界了。”
“张帅仁厚，只是如此轻纵，我恐占巴得赖不识天威，不仅不听规劝，反而会因为轻视我大明。”沐晟闻得张辅只是遣人警告占巴得赖却无实质性的行动，不由皱眉道。
“哎！”
张辅闻言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我明白沐侯的担心，只是占城虽然只是个弹丸小国，但毕竟是我朝番属，此番他北侵安南，也只能算作我大明的两个番属之间的矛盾，虽然我领兵屯驻升龙，但毕竟安南并不归属我朝，战前，陛下也明旨此番兴兵是为了陈氏复国，所以我们对安南没有法理上的管辖权，我便也不好因此严惩占城国王占巴得赖了。”
沐晟闻言不由心中一动，他昨晚因为沐斌的一番话早就动了名留青史的心思，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借机说服张辅的，只是一直未寻到好的机会开口，此刻正遇占巴得赖北侵之事，沐晟不由觉得机会难得，便不再迟疑，开口询问道：
“陛下当初明旨南征乃是为了替陈氏复国，所为的不过是占据大义，从而减少明军南征的阻力，而我抵达升龙后，也耳闻陈氏王族早已经绝嗣，既如此，安南便该顺理成章内附明朝，不知张帅以为然否？”
张辅闻言讶然的瞧了沐晟一眼，作为一军统帅，他自然早就私下听过此种言论，只是从未在人前表明过明确的立场，而在沐晟之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明言此事，此时听得沐晟的言语，他心中不由惊讶于沐晟竟会掺和此事，毕竟他对沐氏在新朝的处境还是有所了解的，遂一时捋须沉吟不语。
一旁的沐斌时常在张辅面前讨教军略，自然对他的这个岳父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沐斌看来，在战场上，张辅杀伐果断，睿智勇敢，是一名难得的帅才。
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人生性谨慎，深谙谋身之道。
便比如，此次明军入升龙后，一应的招抚事宜，名为张辅这个主帅牵头，实际上，张辅全部交给了兵部尚书刘俊等文臣去办。而他自己只是约束士兵不扰民而已。
张辅如此做，当然不是他自身的才干不足，而是他明白事理，知道避嫌，绝不越雷池一步，免得遭到朝廷猜忌。
所以，此刻沐斌眼见沐晟挑明此事后，张辅依旧沉吟不语，便知张辅还是心存顾虑，不想掺和安南归属的事情。
“岳父，我知晓安南内附牵连甚广，你作为此番南征主帅，为朝堂众臣所瞩目，一言一行不得不慎之又慎，可我依旧觉得此番安南内附不仅关乎你个人的荣辱，更关乎安南能否在五百年后重回华夏，你恰逢其时，又岂能置身事外，让大明错过如此天赐良机了？”沐斌收敛思绪上前一步，拱手相劝道。
张辅闻言目光从眼前的沐氏父子身上扫过，他知道这对父子今日是有备而来，那么对于安南内附，他张辅便不心动吗？
他自然是心动的，想他张辅，素来以卫青，霍去病为偶像，卫青屡次北击匈奴，而霍去病更是封狼居胥，青史留名。
此番他有幸领兵南征，若是也能亡一国，为大明开疆拓土，那他张辅在青史上是否能堪堪与卫霍比肩了？
张辅想到此处，心中便愈发的激荡，正当他准备抛下往日的谨慎，应允沐氏父子的请求时，军帐之外，突然传来一阵的喧哗之声。
张辅不由暂时压下心中的冲动，皱眉看向身旁的沐斌，示意他出去瞧一瞧。
沐斌听得帐外的喧哗，不由目光一闪，猜测这是莫邃依计领着安南旧臣前来军帐请求内附了。
沐斌压下心中的激动，对张辅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开了军帐，领命前去查看情况了。
凭借沐斌在明军中独特的地位，升龙城内自然是有他的落脚之地的，据说此宅乃是前陈一个亲王的府邸，后来胡季犛篡权，大肆捕杀前陈王族，这座府邸便也空了出来，如今被沐氏父子充作暂居的沐府倒是正合身份。
此时，已至入夜时分，已经换下甲胄，身着常服的沐晟端坐花厅上首的圈椅之上，正静静听着沐斌讲述东路军威服升龙的过程。
待沐斌讲述完毕，沐晟这才笑着说道：“你那岳父倒是好运气，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升龙。”
“父亲你不也是成功的攻克了西都清化，可丝毫不比张帅差了。”沐斌闻言赶紧笑着赞了一句，随即颇为感慨道，“升龙能如此轻易被我们拿下，这也是大势使然，有安南土官配合，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你所指的安南土官便是今日随你前来迎我的那两人吗？”沐晟微微挑眉询问道：“你与他们相熟？”
沐斌闻言轻笑一声，解释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我这身份在明军中可是独一份的，张帅威严不好亲近，父亲你又远在西都，莫邃与琴彭自然只好多多巴结我了，我与他们俩相熟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多见了几面而已。”
沐晟闻言微微颔首。
沐斌见状不由心中一动，认为此时时机合适，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与沐晟商量一下安南内附的事情。
“父亲有所不知，今日这两人来迎你，可是有其目的的。”沐斌既然心中已有计较便笑着开口道。
“怎么讲？”沐晟闻言看向沐斌皱眉询问道。
沐斌便将莫邃与琴彭欲让安南内附大明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是要襄助他们俩？”沐晟听完后沉吟良久询问道。
沐斌收敛笑意，肃然解释道：“这两人想借助明军的威势，谋求自身的私利，孩儿岂会不知，只不过，此番孩儿想办成此事，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沐晟原本担心沐斌年少，会因为被人讨好逢迎而得意忘形，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此时听得他对莫邃与琴彭的心思洞若观火，而且自身心中已有思量不由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孩儿认为，于公于私，我们都该促成安南内附大明。”沐斌首先便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沐晟闻言轻笑道：“此番南征，朝廷的确损耗不小，安南虽然在大明面前只是撮尔小邦，但是其国在南洋诸国中可算前列了，若安南能内附，其国内的资源倒是可以供养大明，补偿此次南征，我朝的损失了。陛下也可得开疆扩土的荣耀了，于公的确该支持安南内附。只不过，我听你之言，于私而言，此事难道还有益于我沐氏不成？”
沐斌闻言不由肃然回答道：“孩儿认为陈氏复国与安南内附对父亲的功业影响是不一样的？”
“安南已经平定，我的战功便也可以确定了，至于安南的归属如何，那已经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为父只是武勋，牵扯不大，这又何谈影响为父的功业？”沐晟笑着摇头道。
“父亲此言差矣！”沐斌肃然反驳道，“孩儿认为安南的归宿将决定此次南征的意义，而我所言的功业也不仅仅是指战功爵位，更是我沐氏在大明的威望与父亲你在史上的清名。”
沐晟见沐斌说得如此郑重不由收起玩笑之心，肃然追问道：“此话怎讲？”
“父亲当知，若最后是陈氏复国，那此番南征不过是我朝护佑藩邦的应有之义罢了，待陈氏复国，大明王师北返归国，天下又有几人记得此番征战，史书上又能落下几笔？”沐斌赶紧解释道，“可若安南内附这就不同了，安南乃是华夏故土，若是经此一战，将偌大的安南重新收归大明，那我辈就是立下了千秋功业的大功臣，到时候，青史之上，此次南征必被大书特书，父亲也将名垂千古。”
沐晟闻言不由脸有意动之色。
沐斌见状继续说道：“二十五年前，祖父跟随颖国公傅友德收复云南，从此名扬海内，不仅获得生封侯死封王的殊荣，更是得以死后配享太庙，一举奠定了我沐氏的根基，如今我沐氏立足新朝处境犹显尴尬，不然孩儿在南京，又岂会因为丘松与朱勇想争而被无故针对，父亲试想，当今陛下志在开疆，若你能促成安南内附，不仅能得陛下看重，更会使得我沐氏在大明的威望更隆，到那时何人还敢轻视我沐氏？父亲对沐氏的贡献必然不输祖父丝毫。”
沐晟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对于沐斌入京后被针对自然是心中气愤难平的，心中更是悔恨靖难之役时，他这个沐氏的当家人作出了错误的选择，才致使沐氏处境至此。
如今听得沐斌所言，此刻便有个天赐良机让他弥补自身的过错，他又岂能不激动欣喜了？
“纵使为父有意促成此事，可若无你岳父首肯，此事最终恐难成吧！”沐晟心中意动，面上却依旧迟疑问道。
“是呀！”沐斌笑着颔首道，“不过，孩儿可是知道的，我那岳父虽然生性谨慎，却一向渴望成为卫，霍那样的千古名将，安南内附大明，将使得他这个南征主帅在历史上留下隆重墨彩的一笔，他又岂会不心动，如今不过是缺一个有分量的人向他点明此事罢了，而又有何人比父亲更合适呢？”
沐晟闻言笑着颔首，徐徐说道：“张帅催我回升龙，想来也是要与我商量明军接下来的安排，明日我去见他，你正好可让莫邃与琴彭带头上表请求内附，我也好在一旁襄助。”
沐斌原本便存此想，此时见沐晟愿意出力，心中暗喜，赶紧应承道：“父亲放心，我定会让莫邃与琴彭好好配合你的。”
沐晟闻言笑着颔首。
........
翌日。
明军左右两路大军不下三十万众，自然是不可能全部入城的，而张辅作为一军统帅为了以身作则，便没有留居城内，而是在升龙城东门建立了总兵行辕，总领安南诸事。
此时，行辕中军大帐，沐斌分别给张辅与沐晟上茶后便侍立于侧，静待今日的好戏上演。
“此番平定西都清化，沐侯劳苦功高，本帅定会具表上奏，为沐侯请功。”张辅看向坐于左下首的沐晟笑着说道。
“张帅过誉了，西都清化作为逆贼胡季犛的老巢原本不易攻克，全仗张帅兵不血刃拿下升龙，这才让安南人彻底失去了抵抗之心，末将方才能拿下西都清化，这都是张帅的功劳。”沐晟闻言笑着摆手道。
张辅闻言瞥了身侧的沐斌一眼，对沐晟轻笑道：“你我是亲家，倒是无需如此见外客套的。”
“张帅所言极是！”沐晟闻言笑着应和道。
随即其人故作沉吟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不知此次张帅急召我回升龙所谓何事？”
张辅闻言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拿起身前案桌上的公文，递给沐晟，语气隐含怒意道：“沐侯，请看，这是安南南边传递来的军情，言及占城国王占巴得赖听闻明军大胜，逆贼胡季犛被擒，便兴兵北上，如今不仅收复了此前被安南侵占的土地，而且贪心不足，依旧北侵不止。”
沐晟接过公文，粗略的浏览了一遍，随即也是脸色阴沉下了，不悦道：“这个占巴得赖倒是打得好算盘，此前陛下之所以决定南下征讨安南，也是因为其人上表哭诉，痛斥安南侵犯占城，他这个国王无力抵抗，如今眼见我军勘定安南，他乘机收复失地，虽然讨巧但也算情有可原，可如今竟然贪心不足，妄图趁火打劫，侵占安南以自肥，难道我军兴师动众，损失粮草与士兵无数，最后却为他作嫁衣不成？”
张辅见沐晟动怒，脸色不由愈发阴沉，思忖片刻后，徐徐说道：“是呀！所以，我已经遣人知会占巴得赖，让他停止北侵，退回占城，谨守国界了。”
“张帅仁厚，只是如此轻纵，我恐占巴得赖不识天威，不仅不听规劝，反而会因为轻视我大明。”沐晟闻得张辅只是遣人警告占巴得赖却无实质性的行动，不由皱眉道。
“哎！”
张辅闻言叹了口气，徐徐说道：“我明白沐侯的担心，只是占城虽然只是个弹丸小国，但毕竟是我朝番属，此番他北侵安南，也只能算作我大明的两个番属之间的矛盾，虽然我领兵屯驻升龙，但毕竟安南并不归属我朝，战前，陛下也明旨此番兴兵是为了陈氏复国，所以我们对安南没有法理上的管辖权，我便也不好因此严惩占城国王占巴得赖了。”
沐晟闻言不由心中一动，他昨晚因为沐斌的一番话早就动了名留青史的心思，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借机说服张辅的，只是一直未寻到好的机会开口，此刻正遇占巴得赖北侵之事，沐晟不由觉得机会难得，便不再迟疑，开口询问道：
“陛下当初明旨南征乃是为了替陈氏复国，所为的不过是占据大义，从而减少明军南征的阻力，而我抵达升龙后，也耳闻陈氏王族早已经绝嗣，既如此，安南便该顺理成章内附明朝，不知张帅以为然否？”
张辅闻言讶然的瞧了沐晟一眼，作为一军统帅，他自然早就私下听过此种言论，只是从未在人前表明过明确的立场，而在沐晟之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明言此事，此时听得沐晟的言语，他心中不由惊讶于沐晟竟会掺和此事，毕竟他对沐氏在新朝的处境还是有所了解的，遂一时捋须沉吟不语。
一旁的沐斌时常在张辅面前讨教军略，自然对他的这个岳父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沐斌看来，在战场上，张辅杀伐果断，睿智勇敢，是一名难得的帅才。
更难能可贵的是其人生性谨慎，深谙谋身之道。
便比如，此次明军入升龙后，一应的招抚事宜，名为张辅这个主帅牵头，实际上，张辅全部交给了兵部尚书刘俊等文臣去办。而他自己只是约束士兵不扰民而已。
张辅如此做，当然不是他自身的才干不足，而是他明白事理，知道避嫌，绝不越雷池一步，免得遭到朝廷猜忌。
所以，此刻沐斌眼见沐晟挑明此事后，张辅依旧沉吟不语，便知张辅还是心存顾虑，不想掺和安南归属的事情。
“岳父，我知晓安南内附牵连甚广，你作为此番南征主帅，为朝堂众臣所瞩目，一言一行不得不慎之又慎，可我依旧觉得此番安南内附不仅关乎你个人的荣辱，更关乎安南能否在五百年后重回华夏，你恰逢其时，又岂能置身事外，让大明错过如此天赐良机了？”沐斌收敛思绪上前一步，拱手相劝道。
张辅闻言目光从眼前的沐氏父子身上扫过，他知道这对父子今日是有备而来，那么对于安南内附，他张辅便不心动吗？
他自然是心动的，想他张辅，素来以卫青，霍去病为偶像，卫青屡次北击匈奴，而霍去病更是封狼居胥，青史留名。
此番他有幸领兵南征，若是也能亡一国，为大明开疆拓土，那他张辅在青史上是否能堪堪与卫霍比肩了？
张辅想到此处，心中便愈发的激荡，正当他准备抛下往日的谨慎，应允沐氏父子的请求时，军帐之外，突然传来一阵的喧哗之声。
张辅不由暂时压下心中的冲动，皱眉看向身旁的沐斌，示意他出去瞧一瞧。
沐斌听得帐外的喧哗，不由目光一闪，猜测这是莫邃依计领着安南旧臣前来军帐请求内附了。
沐斌压下心中的激动，对张辅拱了拱手，便快步离开了军帐，领命前去查看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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