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仪式
二十三
德拉科怔住了。
黑光一闪，什么黑影一样的存在，突然从门口显现出来。它或她或他拧成一根黑线，直冲向塔勒的矛尖。黑线渐短，逐渐团成一个小球，包裹住了那反着光的精致的危险。
然后那个黑色的小球开始肉眼可见地扩大，就像一颗反常的炸弹炸开。这个过程没有声音，四下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它在继续扩大，扩大。它吞没了疯狂的塔勒和怔住的德拉科，吞没了房间，吞没了城堡，吞没了整个阿卡姆。这不发生在一瞬间，却又是一瞬间。
没有人知道黑光过后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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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黑色迅速占据了德拉科全部的视野，随后他听到咔哒一声。
咔哒。
黑色的幕布瞬间消失；面前疯狂的塔勒也消失了；而超越时间之影，此时正浮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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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她。
“帮你挡了一下子哦。”玛丽，或海伦，或超越时间之影，笑着说。
德拉科呼了一口气。“哦！你们真靠谱，太感谢了。”
“嘿嘿，我可是超级玛丽/海伦哦！好啦，我们该走了。”
“什么？去哪？”
“去完成最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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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凝胶一样的五感和思维似乎在黑光过后清醒了，卡顿的生锈的记忆和知觉有如被清新的微酸洗涤过了一般。他点点头，转过身去，竭尽全力不再往领主的尸体的位置看，但做不到。不过令他松一口气的是，十世威金斯不瞑目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十世威金斯瞪大的眼睛死盯着海面之上，被黑云包裹着的，不可名状的黄昏……”
德拉科打了个激灵。
不，还是不要去回想了吧。
空气似的墙使视野开阔，德拉科发现海面上的黄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名状的晴天。略灰的白云和稍深的天蓝悬在海面上，一动不动。他蹲下身捡起他的琴，轻轻弹拨几下，确认其并无损坏。起身时撞到了那个杯子。打旋的水似乎已经蒸发了。
墙上的画像似乎正在隐去颜色乃至画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世威金斯的五官首先消失了，只剩下空洞的肉色作为脸，不再威严。五官以外的色彩也在缓缓散去，要不了多久，珍贵的画作就会变成被装裱过的白纸。事务板上的钉子痕迹完全消失了，那块板子就和新的一样，仿佛那些订单，政务，诉讼事件从未存在过。仿佛威金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世辛劳从未存在过。
诗人叹息一声，离开了领主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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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士革的韦克本身也是一种超越时空之影，而无法超越迴圈。他是祂的化身，却一次一次地失败……”
太阳藏在云的后面，发着收敛的光芒。构成不可名状的晴天的略灰的白云和略深的蓝天静止不动。这种天气，给人以不可名状的愉悦。
圆形广场上的火刑柱不见踪影，圣徒和暴民，火焰和尸体，都好像消散在了这一片寂静之中。这种安静，给人以不可名状的愉悦。
“那些人呢？”诗人问。
“他们被暂时抹去了存在。这里是无限的时间。”
“那他们怎么样了？”
“困在迴圈里。”
心中不可名状的愉悦，使诗人并不太关心其它人的去向。他再次轻轻拨动琴弦，微弱的弦音随着微风扩散。
“这里，整个阿卡姆，早就陷入无限的时间了。从……复生那一刻开始。紊乱的数量达到一定的阈值，引发了更大的紊乱。”影子补充道，“而这促成了‘宏观十一芒星’的形成。破碎诅咒。”
“哦……”
他们走到了圆形广场的路口。
“走这边！我们要去西山。这是仪式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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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虽然叫西山，其实在阿卡姆的南边，背靠着海；而说它是山，也不恰当，它的海拔不过二十来米，只能算是一个小土丘。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土丘，它的地下却蕴藏了大量铁和镍，令附近的统治者垂涎。因此，在一世威金斯受封得到这块土地之前，威伦的领主（因为当时还处于城市化早期，所以领主还保留着绝对的权威）决定偷偷开采这里，私自侵犯国王的土地。一世威金斯到达后，头脑一热，强硬地接管了西山矿坑且拒绝谈判。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而这个梁子最终催生了发生在一百来年之后的秃树山之战（此前为了这座矿山两地一直小冲突不断，最终全面冲突爆发是因为威伦终于陷入了金属收购危机）。然而即便一世威金斯不惜长久的冲突也要夺回来，也没见他对它有多重视，还是等到阿卡姆开始城市化的时候才重新被开采。
从点心小径起始处右转，再走不远就能到达那个不是很显眼的小土丘。它算是点心小径两侧的土地的一部分，因此上面没长什么植物，只有孤独的一颗树，这就是它的别名“秃树山”的由来。它与点心小径两边的荒地一样，被矮矮的细草覆盖，有一种海畔草原的美感。从这里向右看能看到芒得山，以及点心小径周边稀疏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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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和影子在不可名状的晴天下，穿过阿卡姆寂静的镇区，终于，他看到了大马士革的韦克被烧黑的住处，和同样被烧黑的路牌。之前一路上被烧毁的建筑都回到了九世威金斯粉刷它们之前的样子，除了这里——是因为它们是在威金斯死后才建立的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可名状的晴天悬在天上，微风吹着，云静默着。眼前的点心小径笔直延伸着，通向远处的稀林，在那里分出两条路，很适合做某种意象。芒得山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在它的秘密被一定程度揭示之后，反而显得更为神秘。它一直很神秘。
这之前的一路上，超越时间之影不断变换着玛丽和海伦的形象；德拉科和两个久别的妹妹聊了很多，从回忆到现实，从历史到哲学，就像他们小一点的时候那样。在路上，德拉科渐渐忘记了身边的她们作为影子而存在，仿佛她们真的彻底复生了；在路上，德拉科终于把韦克的理论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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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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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德拉科，还记得小一点的时候吗？我们去林子里捡石头，然后真的被吓死了……”
“哎呀，我们现在都能解释这些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不知道，但是害怕就是害怕嘛，情绪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这样的。你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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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死亡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死亡吗？嗯……就像是某种黑色的东西，你不知道它里面有什么，而它最终必然会把你包裹在内，死亡的过程就是投入它怀抱的过程，夹杂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意识消散的不甘，以及秋蝉般最后的兴奋。”
“哈哈，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诗人啊。”
“那当然！我也想当诗人的，可是我死太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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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玛丽，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会产生‘螺旋演进’。既然是循环，那么不是应该每次都一样吗？”
“那是因为，记忆是构建成无限的时间的重要部分，而想起上一圈的记忆需要见到与上一圈有关事件有联系的情景，这就导致了各圈之间的差异。”
“嗯……”
“比如说，在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下一圈，领主由于在超越时间之石坠落后的一年后才想起要订购兵器，于是铁匠埃里克由于那个节点没有需要零钱的念头，便没有去采莳萝，也没有目睹超越时间之石的坠落，因此就没有了铁匠的故事，也就没有林中诗人的故事。而即使埃里克最后还是去了采莳萝，也会因为进入固定作用范围而陷入无限的时间，这样的话，林中诗人的故事还是不会发生。这就是螺旋演进的一项生动体现。下一圈没人能捡到那块石头了，最终仪式最终无法完成。所以下一圈很可能是倒数第二圈甚至是最后一圈了，你今天做的决定，很重要。”
“原来是这样……等下，什么决定？”
“哎呀，急什么，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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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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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惯了公交车的德拉科觉得脚踝酸痛：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了。眼前焦黑的残骸，让德拉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言。这里是点心小径的起始处，向右转进入矮草地然后直走，就是在阿卡姆南边的西山。
这里本来有一条路的，但是自西山矿难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过，便被小草覆盖了。威伦虽然得到了开采权，但是发现一开始去勘察那里的地质学家和工程师高估了威伦的技术水平，短时间内还无法排除阻碍，重新开采；正好金属收购危机意料之外地提前结束了，于是这一拖就是七八年，拖到小草重新占据了全部路面。
海伦注意到了他的速度减慢，于是像个小孩一样嘲笑起来：“怎么？就不行啦？”
玛丽模仿起以前巴查老头子教训德拉科时的腔调：“‘瞧瞧你们这代孩子，就是缺乏锻炼！我们那个年代啊……’”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五岁小姑娘，”德拉科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想笑的，但是眼前这片黑色让他笑不出来，“真无聊！”
“嘻嘻嘻嘻嘻。”
“我们快到了。”
德拉科拖着疲惫的脚，踏上细草的绒毯，向矮矮的西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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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仪式的第一步已经完成啦，你已经到这里了。哦，之所以由你来完成，是因为这项仪式需要超越时间之石的持有者参与；而你则是它认定的持有者，因为你在林中捡起了它。”玛丽说。
“好的……”
矿坑入口赫然出现在德拉科眼前。在它朽坏的木头框架中间，一块大石头堵住了矿坑内部的深不见底。他摸了摸一架早已不能使用的手推车，跨过几柄锈迹斑斑的矿镐，走向那颗孤独的树，然后靠在它上面，缓缓坐下。
一幅开阔的图景出现在他面前：左侧是韦克烧焦的房屋，再往左承接的是阿卡姆镇区；右边是芒得山，以及藏不住狼人的稀疏树林。而中间，则是点心小径，以及一大片荒草地。不可名状的晴天凝在天上，而地面不时刮起微风。
海伦和玛丽站在德拉科边上。
“最终仪式进行到这里……有两个选项。它代表两种不同又有共同点的结局。”海伦说。
“什么？”
“第一种的位置，是在点心小径尽头的撞击坑；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把超越时间之石放回坑里，然后转圈，再然后躺在地上，对应的结局是继续演进，开始下一圈。”玛丽说。
“第二种的位置，是在芒得山的山顶；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抬起头，把超越时间之石举在眼前，然后等待黑光闪过，对应的结局是演进终止，芒得回归。”海伦说。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呢？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
“你想想嘛。”玛丽说。
微风吹起德拉科的头发。
“那好吧。”
该怎么去理解这个问题呢？韦克说过，超越时间之石是芒得的化身，而芒得要回归。教会对阿卡姆做的一切，是为了阻碍芒得的回归；继续演进的话，芒得的意识就可能消散，这是教会所要达成的目的。
终止演进让芒得回归的话，则是芒得派给韦克的任务，是芒得所要达到的目的。
德拉科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一个标新立异的想法冲上了他的脑子：
这是在上帝和在外神之间的选择。
选择被人门所熟知且信仰了十几个世纪的上帝，还是刚了解到的，并且不知道选择祂意味着什么的外神，这乍看上去是个答案明显的问题。德拉科也这么想。
但是很快，某些东西让这个答案的确定性直线下降。
“这两个选项，对我来说有什么影响呢？”
“没吧。第一个选项会使你暂时失去这一圈的记忆，但其实在下一圈也不难想起来；第二个选项对你自己可以说没有任何影响。”海伦说。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对世界呢？”
“不好说。前一个会导致阿卡姆彻底不存在，可能还有别的；后一个我也不确定”
“哦……那么你说到结局有共同点，这项共同点在哪里呢？”
“在于，阿卡姆-威金斯，南海岸明珠，无论如何都无法挽救了。即使没有被螺旋演进毁掉，也会由于自然原因而死。现在这个时候，普罗维登斯应该已经发兵进攻了。”玛丽说。
“天啊……”
“嗯嗯。”
“那，既然超越时间之石是芒得的化身，为什么它提供的仪式不是对自己有利的呢？为什么要给我选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对它不利的选项？”
“超越时间之石是客观事物，不受任何主观意志的影响。它不但无法只提供对自己有利的仪式，而且如果我不告诉你第一种选项，仪式还会立刻失效。”海伦说。
“好的。——咦？如果仪式失效了，会怎样？”
“会引发更大的紊乱，使目前的无限的时间本身也陷入无限的时间，相当于嵌套，而后续的无限时间复杂度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玛丽说。
“这样的话，你就相当于有了第三个选项。没有仪式的仪式。”海伦补充道。
“嗯……”
如果说先前他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会选择第一种仪式，现在降到了百分之九十。
德拉科陷入了沉思。半年前热病中的某些思潮，此刻再次翻涌。
他坐着的小丘，是西山，阿卡姆南边，点心小径的东边的西山。
这里是西山，发生过西山矿难的西山，发生过秃树山之战的西山。
这里是西山，埋葬了德拉科的父亲的西山，间接害死了海伦和玛丽，以及母亲的西山。
既然教会鼓吹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那么老匹夫我且问你，是你让矿道塌下来的吗？又是你让威伦打过来的吗？是你让箭破空而出，刺进海伦玛丽的后背的吗？是你让饥荒发生，让母亲活活饿死的吗？？
我的叔父奎特，是你把寒鸦羽毛钉在他头上的吗？我的朋友柯恩，是你让那两个混子去杀的吗？
你的代表，教会，在人间都干些什么事，你知道吗？他们对所谓异教徒，还有大马士革的韦克，施以如此暴行——即使真的犯了罪，那火刑就是个合理的刑罚了？不止如此，他们用无辜的人的血来进行仪式，他们谋杀，他们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引起饥荒！如果你是善良的，你能默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你如此扭曲残酷，我为何要选择你呢？
心中那个数值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
但是，等等。
微风再次吹起，气流掠过秃树山，德拉科头上的树冠沙沙作响。
他确实不止一次辱骂过上帝。他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前和柏金斯打赌井水小精灵的时候，他因为喝多了，直接蹦出一句“去你妈的上帝”。但那是因为喝多了啊！隔几天之后在林子里被大马士革的韦克捡起来，和他叙述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却用因为顾虑被当做亵渎而强行改口。还有很多次，也是这种情形。
既然德拉科甚至在刚刚醒来，神志不清的时候都没忘记这样去改口，那么他有足够的反抗精神去选择外神吗？而且还是在不知道这个选择对全人类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
一只黑黑的鼠妇从草丛里钻出来，爬上他的手，他倾下头，看着它缓缓爬过。
那个数值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鼠妇爬过它的手，然后在矮草丛里乱撞，最后爬上了他的琴。
琴。
他看不惯这个世界。在这点上，他甚至有点偏执。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韦克被抓的半天前，在白色酒馆里——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是不合时宜地——弹琴唱歌嘲讽所有人（事实上他到现在还保留着那两颗耻辱的铜币）。
可以说，他这么做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那么他是一个如此看重道德的人，怎么能容忍教会取得胜利，去继续祸害世界呢？这个世界本就足够荒谬足够令人看不惯了，再纵容教会给它添上一笔，合适吗？
德拉科的眉头皱起来。
这时候又有一只黑黑的鼠妇，爬上他的手。这次德拉科却烦躁地一甩，让它飞进矮草里。鼠妇五行朝天，慌乱地蹬着短短的细腿，许久才翻过身来，慌乱地在绕了几个圈圈，然后慌乱地跑开了，向树爬去。
德拉科不足的反抗精神似乎是一个优先级很高的思想，它能把一切关于反抗上帝的想法都吃掉。刚刚想到的，只把那个数值降到了百分之四十，并且把德拉科弄得相当烦躁。
他妈的！我怎么可以这么懦弱？世界就是在我这种懦弱的人手里一点一点腐化烂掉的！我怎么可以纵容自己……
——做他妈的什么决定呢！去你妈的做决定！！
“嘿，如果要让仪式失效，该怎么做呢？”
说完这句话，德拉科深呼了一口气。
“这个嘛，”玛丽说“没记错的话——咦？我忘了？哦，韦克没跟我们细说这个，我不记得了，但是海伦——”
“第三种的位置，在芒得山脚下的‘屠场’；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把超越时间之石放在口袋里，坐在车辕的残骸上沉思，直到一切发生，对应的结局是未知的紊乱。”海伦接道。
“哦……”
德拉科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果当真选不出来，选“以上都不”，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海伦和玛丽早就察觉了德拉科的纠结。
“嘿，选不出来的话呢，其实可以参考下别人是怎么选的。”玛丽说。
“嗯？”
“前几圈做这个选择的人，是探员索德斯，巡警索德斯，等等等等——不管前缀是什么，反正是同一个人，他在这一圈里由于精妙的记忆变动而成为了百夫长索德斯。哦——你应该没见过。”海伦说。
“是——”
……但在无限的时间里，没有所谓的认不认识……
“——吧。等等，好像有印象。我记得他选择了——”
“每一圈里，他都选择了继续演进。否则现在也轮不到你呀。”德拉科没注意到是海伦还是玛丽在说这句话。
“嘶。”
德拉科猛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一阵颤抖。
百分之九十。
这是人类的本能，是不管什么人都多少会有的从众心理。
我不好说。
德拉科视线涣散了。这使他眼前的景象成了模糊的色块。淡蓝浅绿色调的宽广画布，最左侧出现了一块突兀的黑。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烧焦的住处。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残忍地火刑了，他一生的目标就是让芒得降临。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完成他的遗愿吗？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残忍地火刑了，是教会干的——
先前想到的一切，都回来了。
……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
百分之三十三。
百分之……三十三点三。
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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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呢？”
“或许什么呀？”
“或许，真相真的在极光里吧。”
德拉科拿起他的琴，把那只鼠妇温柔地吹下去。鼠妇点了点头，然后向树上爬去。微风轻抚树冠，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德拉科轻抚他的琴，浅浅吟唱起来。
咚，咚，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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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亲爱的读者朋友，以你对德拉科这个人，以及对来到尾声的整个故事的了解，你觉得德拉科会选出哪个选项呢？
但是不管他怎么选，他都会沿着点心小径走一小段，进入那片树林；而绿色的树林里分出三条路，只有一条他需要去涉足。
但是不管他涉足了哪一条路，它的尽头都准备好了一场仪式。
但是德拉科终究不是他的故事里那两个小英雄：不管他选择了哪个仪式，南海岸明珠的破碎，已然无法挽回。
德拉科怔住了。
黑光一闪，什么黑影一样的存在，突然从门口显现出来。它或她或他拧成一根黑线，直冲向塔勒的矛尖。黑线渐短，逐渐团成一个小球，包裹住了那反着光的精致的危险。
然后那个黑色的小球开始肉眼可见地扩大，就像一颗反常的炸弹炸开。这个过程没有声音，四下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它在继续扩大，扩大。它吞没了疯狂的塔勒和怔住的德拉科，吞没了房间，吞没了城堡，吞没了整个阿卡姆。这不发生在一瞬间，却又是一瞬间。
没有人知道黑光过后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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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黑色迅速占据了德拉科全部的视野，随后他听到咔哒一声。
咔哒。
黑色的幕布瞬间消失；面前疯狂的塔勒也消失了；而超越时间之影，此时正浮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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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她。
“帮你挡了一下子哦。”玛丽，或海伦，或超越时间之影，笑着说。
德拉科呼了一口气。“哦！你们真靠谱，太感谢了。”
“嘿嘿，我可是超级玛丽/海伦哦！好啦，我们该走了。”
“什么？去哪？”
“去完成最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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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凝胶一样的五感和思维似乎在黑光过后清醒了，卡顿的生锈的记忆和知觉有如被清新的微酸洗涤过了一般。他点点头，转过身去，竭尽全力不再往领主的尸体的位置看，但做不到。不过令他松一口气的是，十世威金斯不瞑目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十世威金斯瞪大的眼睛死盯着海面之上，被黑云包裹着的，不可名状的黄昏……”
德拉科打了个激灵。
不，还是不要去回想了吧。
空气似的墙使视野开阔，德拉科发现海面上的黄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名状的晴天。略灰的白云和稍深的天蓝悬在海面上，一动不动。他蹲下身捡起他的琴，轻轻弹拨几下，确认其并无损坏。起身时撞到了那个杯子。打旋的水似乎已经蒸发了。
墙上的画像似乎正在隐去颜色乃至画面，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世威金斯的五官首先消失了，只剩下空洞的肉色作为脸，不再威严。五官以外的色彩也在缓缓散去，要不了多久，珍贵的画作就会变成被装裱过的白纸。事务板上的钉子痕迹完全消失了，那块板子就和新的一样，仿佛那些订单，政务，诉讼事件从未存在过。仿佛威金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的十世辛劳从未存在过。
诗人叹息一声，离开了领主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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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士革的韦克本身也是一种超越时空之影，而无法超越迴圈。他是祂的化身，却一次一次地失败……”
太阳藏在云的后面，发着收敛的光芒。构成不可名状的晴天的略灰的白云和略深的蓝天静止不动。这种天气，给人以不可名状的愉悦。
圆形广场上的火刑柱不见踪影，圣徒和暴民，火焰和尸体，都好像消散在了这一片寂静之中。这种安静，给人以不可名状的愉悦。
“那些人呢？”诗人问。
“他们被暂时抹去了存在。这里是无限的时间。”
“那他们怎么样了？”
“困在迴圈里。”
心中不可名状的愉悦，使诗人并不太关心其它人的去向。他再次轻轻拨动琴弦，微弱的弦音随着微风扩散。
“这里，整个阿卡姆，早就陷入无限的时间了。从……复生那一刻开始。紊乱的数量达到一定的阈值，引发了更大的紊乱。”影子补充道，“而这促成了‘宏观十一芒星’的形成。破碎诅咒。”
“哦……”
他们走到了圆形广场的路口。
“走这边！我们要去西山。这是仪式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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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虽然叫西山，其实在阿卡姆的南边，背靠着海；而说它是山，也不恰当，它的海拔不过二十来米，只能算是一个小土丘。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土丘，它的地下却蕴藏了大量铁和镍，令附近的统治者垂涎。因此，在一世威金斯受封得到这块土地之前，威伦的领主（因为当时还处于城市化早期，所以领主还保留着绝对的权威）决定偷偷开采这里，私自侵犯国王的土地。一世威金斯到达后，头脑一热，强硬地接管了西山矿坑且拒绝谈判。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而这个梁子最终催生了发生在一百来年之后的秃树山之战（此前为了这座矿山两地一直小冲突不断，最终全面冲突爆发是因为威伦终于陷入了金属收购危机）。然而即便一世威金斯不惜长久的冲突也要夺回来，也没见他对它有多重视，还是等到阿卡姆开始城市化的时候才重新被开采。
从点心小径起始处右转，再走不远就能到达那个不是很显眼的小土丘。它算是点心小径两侧的土地的一部分，因此上面没长什么植物，只有孤独的一颗树，这就是它的别名“秃树山”的由来。它与点心小径两边的荒地一样，被矮矮的细草覆盖，有一种海畔草原的美感。从这里向右看能看到芒得山，以及点心小径周边稀疏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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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和影子在不可名状的晴天下，穿过阿卡姆寂静的镇区，终于，他看到了大马士革的韦克被烧黑的住处，和同样被烧黑的路牌。之前一路上被烧毁的建筑都回到了九世威金斯粉刷它们之前的样子，除了这里——是因为它们是在威金斯死后才建立的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可名状的晴天悬在天上，微风吹着，云静默着。眼前的点心小径笔直延伸着，通向远处的稀林，在那里分出两条路，很适合做某种意象。芒得山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在它的秘密被一定程度揭示之后，反而显得更为神秘。它一直很神秘。
这之前的一路上，超越时间之影不断变换着玛丽和海伦的形象；德拉科和两个久别的妹妹聊了很多，从回忆到现实，从历史到哲学，就像他们小一点的时候那样。在路上，德拉科渐渐忘记了身边的她们作为影子而存在，仿佛她们真的彻底复生了；在路上，德拉科终于把韦克的理论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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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德拉科，还记得小一点的时候吗？我们去林子里捡石头，然后真的被吓死了……”
“哎呀，我们现在都能解释这些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不知道，但是害怕就是害怕嘛，情绪这种东西，本身就是这样的。你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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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死亡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
“死亡吗？嗯……就像是某种黑色的东西，你不知道它里面有什么，而它最终必然会把你包裹在内，死亡的过程就是投入它怀抱的过程，夹杂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恐惧，意识消散的不甘，以及秋蝉般最后的兴奋。”
“哈哈，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诗人啊。”
“那当然！我也想当诗人的，可是我死太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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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玛丽，我还是不太懂，为什么会产生‘螺旋演进’。既然是循环，那么不是应该每次都一样吗？”
“那是因为，记忆是构建成无限的时间的重要部分，而想起上一圈的记忆需要见到与上一圈有关事件有联系的情景，这就导致了各圈之间的差异。”
“嗯……”
“比如说，在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下一圈，领主由于在超越时间之石坠落后的一年后才想起要订购兵器，于是铁匠埃里克由于那个节点没有需要零钱的念头，便没有去采莳萝，也没有目睹超越时间之石的坠落，因此就没有了铁匠的故事，也就没有林中诗人的故事。而即使埃里克最后还是去了采莳萝，也会因为进入固定作用范围而陷入无限的时间，这样的话，林中诗人的故事还是不会发生。这就是螺旋演进的一项生动体现。下一圈没人能捡到那块石头了，最终仪式最终无法完成。所以下一圈很可能是倒数第二圈甚至是最后一圈了，你今天做的决定，很重要。”
“原来是这样……等下，什么决定？”
“哎呀，急什么，到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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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惯了公交车的德拉科觉得脚踝酸痛：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了。眼前焦黑的残骸，让德拉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所言。这里是点心小径的起始处，向右转进入矮草地然后直走，就是在阿卡姆南边的西山。
这里本来有一条路的，但是自西山矿难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过，便被小草覆盖了。威伦虽然得到了开采权，但是发现一开始去勘察那里的地质学家和工程师高估了威伦的技术水平，短时间内还无法排除阻碍，重新开采；正好金属收购危机意料之外地提前结束了，于是这一拖就是七八年，拖到小草重新占据了全部路面。
海伦注意到了他的速度减慢，于是像个小孩一样嘲笑起来：“怎么？就不行啦？”
玛丽模仿起以前巴查老头子教训德拉科时的腔调：“‘瞧瞧你们这代孩子，就是缺乏锻炼！我们那个年代啊……’”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五岁小姑娘，”德拉科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想笑的，但是眼前这片黑色让他笑不出来，“真无聊！”
“嘻嘻嘻嘻嘻。”
“我们快到了。”
德拉科拖着疲惫的脚，踏上细草的绒毯，向矮矮的西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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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仪式的第一步已经完成啦，你已经到这里了。哦，之所以由你来完成，是因为这项仪式需要超越时间之石的持有者参与；而你则是它认定的持有者，因为你在林中捡起了它。”玛丽说。
“好的……”
矿坑入口赫然出现在德拉科眼前。在它朽坏的木头框架中间，一块大石头堵住了矿坑内部的深不见底。他摸了摸一架早已不能使用的手推车，跨过几柄锈迹斑斑的矿镐，走向那颗孤独的树，然后靠在它上面，缓缓坐下。
一幅开阔的图景出现在他面前：左侧是韦克烧焦的房屋，再往左承接的是阿卡姆镇区；右边是芒得山，以及藏不住狼人的稀疏树林。而中间，则是点心小径，以及一大片荒草地。不可名状的晴天凝在天上，而地面不时刮起微风。
海伦和玛丽站在德拉科边上。
“最终仪式进行到这里……有两个选项。它代表两种不同又有共同点的结局。”海伦说。
“什么？”
“第一种的位置，是在点心小径尽头的撞击坑；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把超越时间之石放回坑里，然后转圈，再然后躺在地上，对应的结局是继续演进，开始下一圈。”玛丽说。
“第二种的位置，是在芒得山的山顶；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抬起头，把超越时间之石举在眼前，然后等待黑光闪过，对应的结局是演进终止，芒得回归。”海伦说。
“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呢？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
“你想想嘛。”玛丽说。
微风吹起德拉科的头发。
“那好吧。”
该怎么去理解这个问题呢？韦克说过，超越时间之石是芒得的化身，而芒得要回归。教会对阿卡姆做的一切，是为了阻碍芒得的回归；继续演进的话，芒得的意识就可能消散，这是教会所要达成的目的。
终止演进让芒得回归的话，则是芒得派给韦克的任务，是芒得所要达到的目的。
德拉科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一个标新立异的想法冲上了他的脑子：
这是在上帝和在外神之间的选择。
选择被人门所熟知且信仰了十几个世纪的上帝，还是刚了解到的，并且不知道选择祂意味着什么的外神，这乍看上去是个答案明显的问题。德拉科也这么想。
但是很快，某些东西让这个答案的确定性直线下降。
“这两个选项，对我来说有什么影响呢？”
“没吧。第一个选项会使你暂时失去这一圈的记忆，但其实在下一圈也不难想起来；第二个选项对你自己可以说没有任何影响。”海伦说。
“真的？”
“千真万确。”
“那对世界呢？”
“不好说。前一个会导致阿卡姆彻底不存在，可能还有别的；后一个我也不确定”
“哦……那么你说到结局有共同点，这项共同点在哪里呢？”
“在于，阿卡姆-威金斯，南海岸明珠，无论如何都无法挽救了。即使没有被螺旋演进毁掉，也会由于自然原因而死。现在这个时候，普罗维登斯应该已经发兵进攻了。”玛丽说。
“天啊……”
“嗯嗯。”
“那，既然超越时间之石是芒得的化身，为什么它提供的仪式不是对自己有利的呢？为什么要给我选项？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对它不利的选项？”
“超越时间之石是客观事物，不受任何主观意志的影响。它不但无法只提供对自己有利的仪式，而且如果我不告诉你第一种选项，仪式还会立刻失效。”海伦说。
“好的。——咦？如果仪式失效了，会怎样？”
“会引发更大的紊乱，使目前的无限的时间本身也陷入无限的时间，相当于嵌套，而后续的无限时间复杂度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我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玛丽说。
“这样的话，你就相当于有了第三个选项。没有仪式的仪式。”海伦补充道。
“嗯……”
如果说先前他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会选择第一种仪式，现在降到了百分之九十。
德拉科陷入了沉思。半年前热病中的某些思潮，此刻再次翻涌。
他坐着的小丘，是西山，阿卡姆南边，点心小径的东边的西山。
这里是西山，发生过西山矿难的西山，发生过秃树山之战的西山。
这里是西山，埋葬了德拉科的父亲的西山，间接害死了海伦和玛丽，以及母亲的西山。
既然教会鼓吹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那么老匹夫我且问你，是你让矿道塌下来的吗？又是你让威伦打过来的吗？是你让箭破空而出，刺进海伦玛丽的后背的吗？是你让饥荒发生，让母亲活活饿死的吗？？
我的叔父奎特，是你把寒鸦羽毛钉在他头上的吗？我的朋友柯恩，是你让那两个混子去杀的吗？
你的代表，教会，在人间都干些什么事，你知道吗？他们对所谓异教徒，还有大马士革的韦克，施以如此暴行——即使真的犯了罪，那火刑就是个合理的刑罚了？不止如此，他们用无辜的人的血来进行仪式，他们谋杀，他们为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引起饥荒！如果你是善良的，你能默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你如此扭曲残酷，我为何要选择你呢？
心中那个数值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
但是，等等。
微风再次吹起，气流掠过秃树山，德拉科头上的树冠沙沙作响。
他确实不止一次辱骂过上帝。他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前和柏金斯打赌井水小精灵的时候，他因为喝多了，直接蹦出一句“去你妈的上帝”。但那是因为喝多了啊！隔几天之后在林子里被大马士革的韦克捡起来，和他叙述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却用因为顾虑被当做亵渎而强行改口。还有很多次，也是这种情形。
既然德拉科甚至在刚刚醒来，神志不清的时候都没忘记这样去改口，那么他有足够的反抗精神去选择外神吗？而且还是在不知道这个选择对全人类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
一只黑黑的鼠妇从草丛里钻出来，爬上他的手，他倾下头，看着它缓缓爬过。
那个数值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鼠妇爬过它的手，然后在矮草丛里乱撞，最后爬上了他的琴。
琴。
他看不惯这个世界。在这点上，他甚至有点偏执。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韦克被抓的半天前，在白色酒馆里——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是不合时宜地——弹琴唱歌嘲讽所有人（事实上他到现在还保留着那两颗耻辱的铜币）。
可以说，他这么做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那么他是一个如此看重道德的人，怎么能容忍教会取得胜利，去继续祸害世界呢？这个世界本就足够荒谬足够令人看不惯了，再纵容教会给它添上一笔，合适吗？
德拉科的眉头皱起来。
这时候又有一只黑黑的鼠妇，爬上他的手。这次德拉科却烦躁地一甩，让它飞进矮草里。鼠妇五行朝天，慌乱地蹬着短短的细腿，许久才翻过身来，慌乱地在绕了几个圈圈，然后慌乱地跑开了，向树爬去。
德拉科不足的反抗精神似乎是一个优先级很高的思想，它能把一切关于反抗上帝的想法都吃掉。刚刚想到的，只把那个数值降到了百分之四十，并且把德拉科弄得相当烦躁。
他妈的！我怎么可以这么懦弱？世界就是在我这种懦弱的人手里一点一点腐化烂掉的！我怎么可以纵容自己……
——做他妈的什么决定呢！去你妈的做决定！！
“嘿，如果要让仪式失效，该怎么做呢？”
说完这句话，德拉科深呼了一口气。
“这个嘛，”玛丽说“没记错的话——咦？我忘了？哦，韦克没跟我们细说这个，我不记得了，但是海伦——”
“第三种的位置，在芒得山脚下的‘屠场’；而具体怎么做，则是你把超越时间之石放在口袋里，坐在车辕的残骸上沉思，直到一切发生，对应的结局是未知的紊乱。”海伦接道。
“哦……”
德拉科再次陷入了沉思。
如果当真选不出来，选“以上都不”，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
海伦和玛丽早就察觉了德拉科的纠结。
“嘿，选不出来的话呢，其实可以参考下别人是怎么选的。”玛丽说。
“嗯？”
“前几圈做这个选择的人，是探员索德斯，巡警索德斯，等等等等——不管前缀是什么，反正是同一个人，他在这一圈里由于精妙的记忆变动而成为了百夫长索德斯。哦——你应该没见过。”海伦说。
“是——”
……但在无限的时间里，没有所谓的认不认识……
“——吧。等等，好像有印象。我记得他选择了——”
“每一圈里，他都选择了继续演进。否则现在也轮不到你呀。”德拉科没注意到是海伦还是玛丽在说这句话。
“嘶。”
德拉科猛吸了一口冷气，身子一阵颤抖。
百分之九十。
这是人类的本能，是不管什么人都多少会有的从众心理。
我不好说。
德拉科视线涣散了。这使他眼前的景象成了模糊的色块。淡蓝浅绿色调的宽广画布，最左侧出现了一块突兀的黑。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烧焦的住处。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残忍地火刑了，他一生的目标就是让芒得降临。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完成他的遗愿吗？
大马士革的韦克被残忍地火刑了，是教会干的——
先前想到的一切，都回来了。
……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百分之三十三……
百分之三十三。
百分之……三十三点三。
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三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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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呢？”
“或许什么呀？”
“或许，真相真的在极光里吧。”
德拉科拿起他的琴，把那只鼠妇温柔地吹下去。鼠妇点了点头，然后向树上爬去。微风轻抚树冠，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德拉科轻抚他的琴，浅浅吟唱起来。
咚，咚，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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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亲爱的读者朋友，以你对德拉科这个人，以及对来到尾声的整个故事的了解，你觉得德拉科会选出哪个选项呢？
但是不管他怎么选，他都会沿着点心小径走一小段，进入那片树林；而绿色的树林里分出三条路，只有一条他需要去涉足。
但是不管他涉足了哪一条路，它的尽头都准备好了一场仪式。
但是德拉科终究不是他的故事里那两个小英雄：不管他选择了哪个仪式，南海岸明珠的破碎，已然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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