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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九分之一

    四

    在阿卡姆·威金斯南边的普罗维登斯之所以被称为圣主眷顾之地,是因为这里是阿卡姆教区教会中央的所在地。这里充斥着神圣的空气,走几步就能看见一座小教堂,仿佛它们就是普罗维登斯人的燃料。普罗维登斯城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再加上教堂的占用,很难想象它还有什么余地发展经济,又是怎样成为城市的——这只有阿卡姆教会中央才有答案了。

    知道答案的阿卡姆教会中央的相关人员集中在普罗维登斯最大的教堂里,这所教堂在城市的东北角,挖掉了城市面积的近九分之一,因此它被阿卡姆教区别的城市(或半城市)里缺乏信仰的人们讽刺为“九分之一大教堂”;这个叫法流传一久,它的真名“普罗维登斯大教堂”反而就不那么被人熟知了。

    “九分之一大教堂”有着一百二十多米的高度,墙面上镶嵌着巨大的彩窗和精致的浮雕,阳光一投过来,彩窗就反射出炫目的,彩色的强光,浮雕在此时会显得更为神圣。——当然,你在欣赏这些的同时,切记保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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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驻扎在阿卡姆的民兵团的团长亨特走在前往九分之一大教堂的路上,觉得自己快瞎了,是真的。本来亨特以为今天能是往常一样的阴天的,结果今天来这里的时候却是响晴,一点云丝都不存在。

    幸好今天他要见的人在这里说了算,并且不是很在意礼仪,他才敢用手稍微遮挡一下。但是手的力量有些微薄了,他又把头低下,把眼眯起来,才找到一点解脱。可是这样就看不到路了——但是抬着头也看不到路,不如让自己舒服点。那块比较暗的斑是门吗?那好,就往那走。

    艰难行进的过程中,他不断回想将要会见的这个人的信息。

    她是阿卡姆教区的主教(也许不止于此),德洛莉丝·简。神圣的她有诸多别称,但这些别称却并非全是神圣的:“罪大恶极者”,“无罪者”,“黑暗的化身”,“一线光明”,以及“客观世界之女”。不知道都是谁起的。在亨特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德洛莉丝就在领导阿卡姆教会了。几十年过去,她的相貌半点没变,仿佛她是永恒的,或者说就是永恒的,因此亨特一直在心里称呼她“永恒的客观世界之女”。

    生在普罗维登斯的亨特,十七岁那年便离开家乡外出闯荡,二十七岁便有了一众民兵;这个时候,阿卡姆教会中央就开始和他联络。亨特清楚这是教会想拉拢他,以扩展影响范围;但政治是政治,信仰是信仰,普罗维登斯出来的人没有不对上帝充满虔信的,因此他给出了积极回应。但是他清楚教会在必要时可能会试图直接控制他的军队,因此时时提防着——毕竟信仰是信仰,政治是政治。德洛莉丝·简在亨特三十岁那年首次接见了他。

    这今天是德洛莉丝第十五次接见他。这次接见,她应该是要讲关于计划的事情吧——涌上来的记忆好像是这样说的。顺便呢,他也想提一些疑问,这些疑问有的是一直就有的,有的是涌上来的记忆催生的。他列好问题清单,然后把它埋在心里,这样在对话时就能轻易地想起它们来了。

    从壮年步入中老年,第十五次走到九分之一大教堂的亨特不免感慨——

    咚!

    他的脑袋装上了墙。——原来那块黑斑不是门,只是一截不知道来自什么的影子。

    该死的彩窗!闲着没事反什么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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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内部比起外面,简直可以用阴暗来形容。虽然这样说,但里面却不是真正的暗,彩窗以合适的亮度出现在墙上,把打进来的光切成一块一块的。色块错落,在地面上投着各种颜色的影子,相当美丽。

    礼拜堂显得相当宽大,因为这里没有放着椅子。这是不用来做礼拜的礼拜堂。德洛莉丝·简独自站在空旷的礼拜堂南侧的彩窗下,面对着彩色的光线。

    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手上握着十字架。作为神圣的化身,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这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神圣带来的距离感。这是她想要的效果,她不想居高临下。

    亨特慢慢走到她身后,准备行礼,但是被打断了。

    “客观世界之女”德洛莉丝·简开口了,她以她极度清晰的声音说:

    “就不必行礼了,我不在意这个。”

    “是……”

    “礼仪本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很麻烦。普罗维登斯过多的教堂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但我作为教会的代表,总不可能下令拆教堂吧……”

    她一点都没变,一如既往地喜欢扯些扩大上升的东西啊。亨特想。

    “是。”

    他清楚她不在意礼仪,但是每次都会忍不住行礼。

    她转过身来,白袍随之飘动,画出一个圆形。她苍白的脸上嵌着的两颗纯蓝的像明珠一样的大眼睛盯着亨特。

    “好的……所以,你想起什么来了呢?之前跟你扯了那么多别的东西,现在感觉没别的可以讲了。所以直入主题,汇报一下吧。”

    “是。在上一圈时我忘了在芒得山强盗里安插敌细,导致行动充满不确定性,进而使四十多个强盗逃窜,尚不明确他们带来的新记忆会对这一圈造成什么影响。不安插敌细并非唯一的错误,‘镜子’仪式的操作失误也是导致失败的原因。‘镜子’在转移‘固定作用点’时,还转移了别的,引发了新的‘紊乱’——那个车夫,马西亚夫,同时合理化和不存在了,而这个基于紊乱的紊乱导致‘镜子’自然发生,我的手下都走错了路……”

    “好的,谢谢你。那么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

    不确定性啊。我应该让它变得确定。

    “我知道。我已把敌细打入芒得山强盗,并且我希望教会的人能亲自执行‘镜子’。”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来——唉,怎么说你好呢,你就不该擅自进行这项‘仪式’的,‘镜子’的影响力和复杂度远超你的想象。”

    “请恕罪。”

    “哎呀,没必要恕罪啦。你看看阿卡姆现在的状况,恐怕不需要完成‘宏观十一芒星仪式’就能彻底死亡了。而且虽然阿卡姆破碎和‘宏观十一芒星’是互相嵌套的关系,但是其实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容错率还是比较大的,你不要太操心了。”

    “罪大恶极者”德洛莉丝·简白净的脸上生出一抹奇怪的微笑。

    说起不确定性,亨特想起了一个他一直都有的疑问。

    “是……啊,主教大人,我有个问题。”

    “说了多少次和我讲话不要自设障壁——但是你有什么问题呢?”

    “为什么要采取这样一个计划呢?我是指突袭芒得山强盗,这样难道不是充满不确定性吗?”

    “是这样的没错,但是这是‘宏观十一芒星’的一部分。还有别的一些也是。所谓仪式就是做一些看似没有道理的事情。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么为什么要进行仪式呢?

    “哦,还有,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杀死阿卡姆-威金斯呢?”

    “这个问题,”“无罪者”德洛莉丝·简抬起尖尖的下巴,把两根纤细的手指靠在上面,然后又放下,“一年前森林里那次撞击带来了超越时间之石,而超越时间之石的本质却是‘芒得’,一个外神。我动用了所有可能的资源对其进行了研究,发现芒得山和阿卡姆是祂在这个世界上的具体神祗。而祂回到这里的目的,是‘回归’。但是研究到此就无法再继续了,所有证据都引向一个没有意义的结论。我们并不知道‘回归’意味着什么——以我们的刻板印象来看,可能是一场淹没世界的洪水,可能是来自大海的疯狂,可能是诸神黄昏等等等等。这些刻板印象不一定是对的,但也无法证明就是错的。‘人最原始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原始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当‘芒得’以它不可名状的形态呈现在研究者的面前时,他们看到了恐惧,又看不到恐惧;看到了疯狂,又不知道如何疯狂;看到了毁灭,又看不到毁灭,就像是断头台将要落下的那无限长的一刻,绞索将要收紧前无限长的一秒;这使他们很多人陷入了疯狂。这种恐惧,驱使研究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也就是绕开芒得,转而研究超越时间之石本身,以找出阻断‘回归’的方法。很显然,我们找到了对策,并且执行得很成功。这个对策就是‘宏观十一芒星仪式’,以及摧毁阿卡姆。”

    “嗯……”

    “哦,我觉得你是在问我的动机吧?一来正如刚才所说,我们不能确定任其‘回归’对世界意味着什么;二来——我也是迫于压力。

    “我本想执行更温和的手段,比如推进研究;但是恐惧吞噬了研究人员,也吞噬了总教派里的激进分子,我一提出我的看法,他们就指责我,说我‘意志不够坚定’‘受了污染’,而坚持要采取强硬手段。事实上,我并非是对圣主不敬,只是不想有人无端地为了所谓强硬手段而死……现在……唉,我已经尽量让伤亡减到最小了,上帝啊,请宽恕我。”

    “无罪者”德洛莉丝·简把手中的十字架举上胸前,闭上眼睛。

    “我明白了……”

    亨特的政治头脑告诉他,她的处境并不怎么好,即使他并不了解教会更深层的运作逻辑。

    作为教会的首脑受到如此指控甚至被迫妥协,意味着权威被挑战,或者权力被牵制。教会并非一个民主的体系,这种情景出现在教会这种集权组织是很不寻常的,这可能是其内部出现了裂痕表现;而她的想法一经提出,在裂痕的作用下甚至可能成为政变的借口。

    “释放混乱的一道划痕。”亨特的政治头脑标新立异地总结道。

    “黑暗的化身”德洛莉丝·简再次抬起头,睁开眼睛,眉间流露着带着一点异样的情绪。亨特并没有察觉。她用她清晰的声音冷酷地说:“好啦,差不多是这样了。亨特,我觉得我应该说说后续的计划。接下来,我们用‘血祭十一芒星’开始饥荒吧,然后用‘镜子’解决车队——其实和上一圈都一样,你接下调查的任务,除尽几乎所有证人,然后让那个‘被需要的人’供出那个‘大马士革的韦克’,然后火刑,再然后,等到阿卡姆一乱,我就发动普罗维登斯的军队进攻,进入下一圈。”

    “是。我定会做好我那部分。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芒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还不确定,但是就已知的东西来看,祂并非某个宗教的神,并且既非人性的神,也不是神性的神;祂的存在倾向于意识形态,但又是后意识形态的,同时超越意识形态。它是具象又抽象的,难以理解又可被理解的。还有问题吗?”她眉间异样的情绪变得更明显了,亨特有所察觉,但并没有真正注意到。

    “嘶——没了。”

    “那就这样了。”

    亨特转身准备离开,思索着自己那部分任务,在心里写着事务清单。忽然,背后传来什么东西的落地声,以及一阵啜泣。

    他猛转过身去。

    “您——你怎么了??”

    “一线光明”德洛莉丝·简双眼含着泪水,眼眶在苍白的脸颊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红。她靠着彩窗,双手捂着脸,十字架被落在地上。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压力很大。还有一点别的……”她清晰的声音上下波动,带着颤抖。

    “没、没事的,别逼自己太紧,你的处境很困难不假,但是这就是政治斗争啊……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必要的。”

    “啊……你说得对。我清楚这点……我清楚……但是……我无法接受……我知道我应该狠下心来……”

    “会好起来的……”

    “……处决那个韦克……需要……需要铝。我动用教会的资源购入了一锭纯铝……可是……可是执行的时候,连我也……也不能保证它在需要的地方……我身边的教会不是腐朽的组织,可是一往下……往下……啊,连我拿他们也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

    彩窗的彩色光,打在“一线光明”德洛莉丝·简的脚边。

    亨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安慰她。“这一定是……螺旋演进导致的。”

    “是啊……南海岸明珠的破碎……我总觉得,我们正在成为这个世界的……杀手……”

    “但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

    突然,在空旷的礼拜堂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空洞。这个空洞起先是个点,随即迅速扩大,一眨眼就占据了礼拜堂九分之一的面积。空气随之波动了一下,然后是持续的停顿。亨特呆住了。

    德洛莉丝把手缓缓移开,慢慢转身面向那黑色的九分之一。

    “九分之一”内部,发出一个空洞的声音。

    这一圈不确定会不会发生,在上一圈真的彻底结束之前,先别往下演进了。

    “永恒的客观世界之女”德洛莉丝·简直直盯着那“九分之一”,以清晰的声音喃喃道: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

    “九分之一”在停顿少许后,继续扩散。这次缓慢了许多。

    彩窗的彩光渐渐变成黑色。身处不是黑暗的黑色中的两人静静站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