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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生前无人问,死后天下知

    夤夜时分。

    张简修府邸的书房内,一名老者与张简修对立而坐。

    只见那老者六十三四岁,面皮白净,两颐饱满,鼻翼如龙,眼若鹰隼,只坐在那里就不怒自威。

    正是刑部尚书,王之诰。

    也是张简修的老泰山。

    至于他为何深夜来此,其中还大有由头。

    十多日前,冯邦宁殴打了赵林之后,他接到通报,立马气冲冲来张简修,要他交人。

    张简修知他是冯保的侄子,又想着是小事,就借口推脱过去。

    这次不同了,人死了。

    王之诰身为刑部尚书,眼里向来不容沙子。

    这事实在太过恶劣,如果不明正典刑,日后谁还肯秉公执法为朝廷卖力?

    “人呢?!”王之诰喝问。

    “不知道。”

    “他是北镇抚司的副千户,你身为锦衣卫同知,能不知道?”王之诰冷冷一笑,盯着张简修双眼说,“简修,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泰山...”张简修还想辩解,王之诰挥手将其打断,讥道:“是啊,你们张家极尽富贵,又怎肯为一个八品小官儿得罪冯保。

    怕是早就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寒微吧。”

    “父亲不是老泰山想的那种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张简修低声劝道。

    王之诰没有答话,反剪双手,踱步走到窗棂下,眺望夜空。

    疏星淡月,晴空万里,微凉的夜风打在他的脸色,王之诰不免两眼泛起泪花。

    他与张居正相识三十余载,时值严嵩秉政,二人立志要扫清天下,还百姓一个郎朗乾坤。

    后来严嵩倒台,徐阶上位,张居正拜相入阁。再后来,隆庆皇帝驾崩,万历皇帝继位。张居正外掌百官,内连冯保。

    整边防,除弊政,改革税法,丈量土地,整个大明帝国蒸蒸日上。

    但他发现张居正变了,变得刚愎自用,变得好大喜功,只听得进去褒奖的话语。

    对于那些反对的声音,动辄动用首辅的权威,进行打压。

    万历初年,他四面皆敌,所用人选大多都是精明能干之才。现在不一样,溜须拍马,谄媚献上之辈也能荣登上位。

    想到这儿,王之诰痛呼一声:“叔大,你太让我失望了。”

    两行浑浊的热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老泰山,父亲有他的苦衷。新政的施行,离不开冯保的支持。与天下黎明相比,赵林一人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张简修忙替父亲辩解道。

    “高处不胜寒,这个我省得。”王之诰揩了揩眼角泪水,凄笑道,“我明日就上折子,向皇上请求致仕,我老了,不中用了。”

    “老泰山...”

    “简修,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身上能多些少年人热血,少些老年人的暮气。”

    “简修明白。”张简修喉头哽咽,两泡热泪涌满眼眶。

    王之诰点点头,推开门,看着夜色低喃一句:“本以为是打鬼的钟馗,没想到最后也变成了鬼。这天下的鬼太多了,怎么打也打不完。”

    说罢,披星戴月,消失在夜色之中。

    ...

    翌日一早,刑部尚书王之诰递上折子,请求致仕。

    万历皇帝不允,深情挽留。

    对于六部的堂官,除非是让皇帝极其厌恶,否则皇帝都会挽留三次再行放走,以示尊重。

    王之诰去意已决,接连上了两道折子。

    皇帝无奈,赏银赐金,又亲自安排百官设宴送行,算是对这位老尚书的尊重。

    这下,整个京城彻底乱了起来。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风月青楼,无不议论张居正寡恩刻薄。

    这王之诰既是他的同乡,又是亲家,还是朋友,他竟真的准他致仕。

    一处茶楼内,四五名官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啧啧,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可真够绝情的。”

    “可不是嘛,要不怎么叫铁面宰相?”

    “呵,这才那到哪儿,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厉害的还在后边儿呢。”一名精瘦官员故弄玄虚道。

    一旁的同伴惊问道:“难不成,他还真打算放了那冯邦宁?”

    “放是不可能放的,这也是咱们这位首辅的高明之处。”那人一笑,继续道,“不过,估计也就是不痛不痒的责罚一顿,了不起就是个流放!”

    这下,包厢内的几人立马义愤填膺起来。

    “张贼勾结阉党,真是我辈读书人之耻!”

    “可怜赵县丞,铮铮铁骨,竟被泼皮无赖所害。听说,赵县丞死的时候,连棺材钱都还是同僚和亲戚凑了凑,这才不至于无处安葬。”

    “八品官员,举家如同乞丐,真乃国朝之大不幸也!”

    “诸位!”其中一人忽鼓起勇气,叫嚷道,“赵县丞一身铁骨,宁死也不肯攀附权贵,咱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有血性的,随我一同去赵县丞家中,一同给阉党施压!”

    “对,让阉贼血债血偿!”众人一起站起身子,挥拳咆哮,声音直震云霄。

    同样的事情,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重复上演。

    一辆辆马车,涌出北京城,直奔着宛平县而去。一时烟尘滚滚,黄沙漫天。

    好不热闹。

    进入宛平县城后,众官员一通打听,直奔赵县丞的家中而来。

    那是一处两进的三间砖瓦房,不光赵县丞住,还有他的老母,妻子以及一对儿女。

    五口人,三间房间,怎么也显得拥挤了些。

    母亲占上一间,再加上女儿长大,赵县城竟还和十五岁的儿子,挤在一间房中。

    清贫至此,甚至不如一些善于捞油水的皂吏。

    这时,不大的小院摆放这一口白色棺材,上边洒满白色纸钱。挽联,花圈恨不得把小院填满。

    一名中年妇人,牵着儿女,跪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声音悲戚,直哭得人心头发软,鼻尖发酸。

    来客都是京城中的官员,以往瞧都不瞧这位县丞。

    今日却是降下身份,与这位死去的县丞称兄道弟,慷慨解囊。这人掏出五两银子,那人掏出十多两银子。

    妇人哽咽难言。

    宛平县令林诚一一谢过,随后招呼这些官员,去城中酒楼休息。

    直至傍晚时分,人流才算小了些,林诚瞧得真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妇人说道:“弟妹啊,你家老赵的事情,我也很难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说着,他又看向她背后的一男一女说:“小月和小勇,还得生活不是?”

    “把银子好好拿着,好好过活吧。”

    “我要我爹!你们还我爹...呜呜呜,我要报仇。”赵勇当即红着脸咆哮出声。

    赵夫人抱住儿子,抹着眼泪,连连摇头说道:“算了,算了,咱们斗不过他们的,咱们斗不过他们的。”

    “林县令,你放心,我给我家老爷办完后事,就会带着孩子回老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