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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你怎么能不告呢?!

    林县令安抚好赵家遗孀,抬脚往外走,忽见院外跨入一名青年士子。

    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欣长,五官分明,明眸皓齿,身穿纻丝质地金色襕衫,头戴青色程子书巾,足踩黑色皂皮长靴。

    踩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

    “在下翰林院编修冯琦,特来吊唁赵县丞。”一跨入院内,青年率先打了个揖。

    林县令拉着赵夫人行上一礼,指了指放黑的天,说道:“今儿个天也不早了,冯翰林还是先请到城中酒楼住上一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不不不...”冯琦摇摇头,直接看向赵夫人,抱拳道:“夫人,赵县丞遭了奸贼毒手,我也是痛心疾首,但如果就此忍气吞声,岂不是让赵县丞死不瞑目?!”

    说着,他几步上前,拍着赵县城的棺椁悲戚道:“赵县丞寒窗苦读数十年,好不容易考上举人,为官六载,素有清名,到头来尽是被阉贼要去性命,岂不悲乎?”

    他又哭又喊,好似死的是他老爹一般。

    赵家人被这一感染,鼻尖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冯琦站起身来,扶住赵夫人,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妇人说道:“嫂夫人放心,咱冯琦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事儿管定了!”

    说罢,他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状纸,展开来。

    “嫂夫人,只要你在上边签上名字,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赵县丞讨个公道。”

    林县令惊得眼皮一跳,暗骂一声,正准备上前劝解。

    怎料赵夫人却是摇摇头,哽咽道:“多谢冯大人关心,我家小门小户,不似大人那般,这事儿就让他过去吧。”

    “那怎么能行?”冯琦算盘落空,一下变得激动起来,“赵兄乃是朝廷有品秩的官员,被冯邦宁打得一命呜呼,此事若不追究,大明律法何在?”

    他来此,就是抱着要硬顶冯保,扬名天下的心思。

    只要不死,日后等冯保失势,他就是天下士人的楷模,为天下读书人推崇。

    像那海瑞,竟敢抬着棺材骂皇帝,在他看来也是此种道理。

    赵夫人对此却并不感冒,她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瞧出,这些人压根不关心他丈夫的死活。

    而是想利用她丈夫的死,大做文章。

    要不然,他丈夫一个穷酸的县丞,能得到如此哀荣?

    想通这一层后,赵夫人把女儿和儿子护在身后,冷冷说道:“冯大人,拙夫已经逝去,我不想让两个孩子再牵扯起来,你还是请回吧。”

    “嫂夫人...”

    “冯翰林,死者为大,请回吧。”林知县一摆手,下起逐客令。

    “那好,我明日再来。”冯琦咬牙回道。

    待到晚间时分,前来吊唁的人散去。

    赵夫人与一儿一女跪在灵堂,望着满院的花圈与吊唁之物,她又悲从心起,簌簌地落起眼泪来。

    女儿赵月也跟着抽泣。

    母女二人互相抱住,痛哭不止。

    赵勇握紧拳头,一下站起,咬牙切齿道:“咱爹不能这么死了,我要报仇,让那狗贼偿命,让那狗贼为我爹偿命。”

    “勇儿,你忘了你爹咋说的了?!”赵夫人瞪圆双眼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你爹本来...本来也活不过两年,这样走了,也好。”赵夫人惨惨一笑。

    他丈夫本来就体弱多病,时常需要用药物治疗。

    但他俸禄不高,又不肯收受贿赂,养活一家已是困难,哪有多余的闲钱抓药。

    冯邦宁的那几巴掌,并不算重,放在常人身上或许没事。

    但放在自家丈夫身上,他一时屈辱难忍,气血攻心,身子一下就垮了下来。

    赵勇十三四岁的年纪,哪里听得进母亲的话,指着母亲骂道:“你就是见钱眼开,你拿了别人的钱财,连咱爹的死活都不顾了!”

    “我不顾你们的死活,我就该随你爹而去!”赵夫人没想到儿子这么想她,哭得伤心欲绝。

    “有了这笔银子,你就能不用为银钱发愁,好生考取功名。月儿也能有嫁妆,能嫁个好人家,冯公公的人还说,若是你科举无望,还能给你找一份活计。”

    “我不稀罕,我就要我爹!”赵勇血红双眼,扯着脖子咆哮道。

    “小勇,咱爹已经死了,死了...,你再叫他也回不来了!”赵月红着眼圈哽咽道。

    赵勇失魂落魄,好似被抽走骨头一般,一个趔趄,仰面跌倒在地。

    赵夫人忙上前抱起儿子,蹬蹬蹬跑如入到屋中。

    忽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砸。

    不一会儿,原来一片狼藉,白色的纸儿被砸了个稀巴烂,凹凸不平的小院堆满积水。

    眼看赵县丞棺椁被大雨冲刷,赵夫人带着儿子、女儿拿着麻布冲了出来。

    盖上之后,三人慌忙冲向里屋。

    这会儿,赵县丞的老母也醒了过来,今年六十五岁的她,听到儿子逝后,哭得昏死过去。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前。

    赵家众人不敢大意,忙上前搀扶着。

    “好哇,这大雨好哇,大雨一来,把地上的脏东西冲个干净。”赵老太倚靠在门边,遥望苍穹,布满灰翳的瞳孔一转,不禁拍掌叫好道。

    三人面面相觑,赵勇拽了拽奶奶的衣角,喊了声:“祖母。”

    赵老太回过眼神,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宠溺道:“好孩子,好孩子,勇儿,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要好好照顾你娘,还有你姐姐,知道么?”

    “嗯。”赵勇看着祖母,连连点头。

    赵老太又目光一转,移向亭亭玉立的孙女儿,慈祥一笑:“月儿,你也是大姑娘了,日后可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了。”

    “月儿明白。”赵月忙颔首应下。

    最后,赵老太把目光落到儿媳妇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赵老太红了眼圈,一把握住儿媳满是老茧的手,满是愧疚地说道:“月鹅啊,这么多年,你跟着咱家受苦了,咱家没让你过上一天舒坦日子,你年纪也不大,如果碰上合适的就...”

    “娘,你说什么呢,咱家有钱,咱家现在有钱了。”赵夫人忙拿出一沓银票,闪烁着泪花说道,“你看,这儿就有一千两,如果再加上这些人送的,咱们回老家去,能买上好几十亩的好地,还能立上几间大瓦房。”

    “您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是啊,是啊。”赵老太点了点头,在家人的搀扶下,回到床边坐定。

    随后,赵老太满是慈爱地扫了眼几人,吩咐几人下去休息。

    忙活了一个小半天,众人睡得极死。

    等到第二日早间时分,赵夫人照例来叫婆婆吃饭。

    叫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她推门而入,瞬间吓得撕肝裂胆“哇”的一下大叫出声

    赵月与赵勇也跑了进来。

    然后就瞧见,祖母身体高高悬挂房梁,瞪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