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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77

    七月,大暑刚过,一场淋漓的小雨打落了空气中的尘土,淋湿了蝉的羽衣,让整个四九城像是顿悟了一般,为之一空。

    西直门外,大钱市胡同21号院的东南角,一口锔了新锅底的铝锅坐在铸铁炉子上,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韩梓西正在勾弄着炉火。

    炉火腾起,韩梓西放下通条,掀开锅盖,轻轻地吹散蒸汽。

    锅帮附近的牛奶慢慢地鼓动着乳黄色的泡泡,一点点地向中心攒动,慢慢地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子。

    不经意间,奶液漾起,造反似的推举着奶皮子,冲向锅沿。

    韩梓西拿着两块抹布,抿着嘴掐住锅耳、端起铝锅,放到了炉子旁边的地上。

    没了炉火的燎拨,锅里的牛奶失去了底气,乖乖地回落到锅里。

    吸了一口奶香,韩梓西盖上锅盖,拿起火夹子夹出炉膛里红彤彤的蜂窝煤,放到一边。

    一瓢凉水浇在上面,激起一蓬煤灰。

    升腾的灰气截断了廊上蝈蝈笼子里发出的“阔、阔、阔”的叫声。

    “妈,牛奶好了!”

    韩梓西端起铝锅,眉飞色舞地朝屋里喊道。

    “先晾一会儿。”

    冯淑娟抬头看了靠着床头的韩梓北一眼,别过耳边的发丝,“老五,去给你哥加点糖。”

    “不用了,牙疼!”

    韩梓北舔了舔牙床上的豁口,几个字说得有气无力的。

    他望向窗外那只关在笼子里、振翅鸣叫的蝈蝈,脑后蜿蜒着的一道细长的疤瘌,缝合的针脚紧密排列,看起来像是一个条形码。

    “是不是饿了,要不妈给你拿块栗子糕,垫补垫补。”

    冯淑娟边说边坐在了床边,拿起蒲扇给韩梓北扇起了风。

    “加糖?点心!还当我是原来的韩梓北呢!给点甜头就蒙混过去了。”

    扇子扇出的阵阵热风带来柔声细语,让韩梓北后脊背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由得为出生于此的原身感到悲哀。

    前世他叫韩指北,父亲早死,母亲改嫁。

    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长大,最羡慕的莫不过是有着父母、兄姐关爱的那些同学、朋友。

    没想到一次车祸,魂穿1977,附身在因救人而死的原身身上,圆了前世的父母双全、有兄、有姐,还有弟的梦想。

    可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

    韩指北发现新晋的家人们奇葩多,正常人少。

    父亲韩中,爱喝大酒,脾气暴躁,是城西食品公司的二级厨师。

    母亲冯淑娟,性格自私、懦弱,还是个隐形的扶弟魔。

    家里有点好东西就想法设法地往几个弟弟家倒腾,连工作都差点让给了侄子。

    大哥韩梓东,初中毕业,参军去了东北。

    二哥韩梓南,能说会道,全家的开心果。

    初中毕业前,变着法地哄父母开心,总算是接了冯淑娟在食品公司的班。

    去年结的婚,娶了一个叫葛丽华的护士。

    三姐韩梓西,和原身是龙凤胎。

    家里唯一的女孩,模样、学习和谈吐样样出挑。

    高中还没毕业呢,亲事就定下了。

    男方家也是食品公司的,父亲是供应科科长,母亲是食品公司下属国营饭店的会计。

    两家知根知底,男方父母很早就和韩中、冯淑娟说好了,韩梓西的工作由他们家安排。

    现在,三姐韩梓西在西四百货商场当售货员,只等八月十六过完生日,扯证、出嫁呢。

    原身比韩梓西晚出生半个小时,排行老四。

    先天体质较弱,小时候没少生病,三天两头地住院。

    家里给他看病花了不少钱,为此,十分不受父母、兄弟的待见。

    如此拖油瓶的人设,再加上上有哥,下有弟,正应了那句“老大疼、老小娇,最不待见是当腰”的俗语。

    在家里的地位比弟弟养的蝈蝈都低,没少受气。

    高中毕业前,韩中和冯淑娟就和原身明说了,韩中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可能把工作让出来,让原身趁早息了接班的念头。

    原身逆来顺受惯了,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一众同学去了房山。

    今年过年,原身回城探亲,为救一个姓顾的小男孩,被惊马刮倒,伤到了头部,便宜了穿越而来的韩指北。

    韩指北昏迷了两个月才完全融合了原身的灵魂。

    接着,又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身体才逐渐恢复。

    在此期间,姓顾的那户人家不仅出人出力,主动承担了韩梓北的护理工作,还淘换了不少票证,给韩梓北买了很多营养品。

    真的可以说是竭尽所能地来还这份恩情。

    借用临床病友的一句话:老顾家只差打个板,把你小子当祖宗供起来了。

    然而,韩中和冯淑娟依然不知足,在收下诸多好处后,竟然携恩图报,还要求对方再给他们家弄一个工作名额。

    顾大爷也不含糊,打算把医院的工作让给韩梓北。

    可是,这件事却被韩梓北给拦了。

    因为韩梓北知道韩中和冯淑娟要这个工作名额,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老五韩梓尚,而是为了韩梓尚的女朋友。

    一个年纪不大却心思恶毒的女流氓。

    因为这件事,韩梓北和韩忠、冯淑娟大吵一架,弄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了这件事。

    韩梓北也不想再麻烦顾大爷一家,便主动要求出院,回到了这个陌生的大杂院。

    “老四,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转不过来这个弯是你的事,但是工作的事就这么定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韩中坐在椅子上,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一张刀条脸阴沉似水。

    “当家的,有话好好说,老四才出院,头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说不定脑子还糊涂着呢!”

    冯淑娟小心翼翼地劝了丈夫一句,转过身放下扇子:“老四,你是哥哥,老五是弟弟,哥哥本就该让着弟弟,而且你顾大爷那么大岁数了,早退两年,还能多休息休息。”

    “让着弟弟?”

    听着这句深藏于原身记忆中的话,韩梓北低头看看自己满是大窟窿小眼子的跨栏背心,再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便宜弟弟。

    这孙子的上身穿着一件崭新的海军衫,下身穿着一条没有一块补丁的绿军裤,大爷一样瘫在椅子上,像是一只等着天上掉馅饼的蛤蟆。

    “这个工作名额是我拿命换来的,我还没工作呢,凭什么给老五拍的那个婆子!”

    韩梓北别过头,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

    融合记忆并不等于感同身受,而且他也不认可韩中和冯淑娟的所作所为。

    所以,韩梓北对韩中、冯淑娟没有什么感情,有的也仅仅是道义上的一点亏欠而已。

    “你的命是我给的。”

    韩中瞪起了眼睛,鼻子里哼出粗气,两团黑乎乎的鼻毛随之抖动起来:“再者说,你在乡下干得好好的,着什么急,等有机会......”

    “现在不就有机会吗!再说我在乡下有什么好的啊!一天挣不到两毛钱,大队连个代销点都没有,想要买点东西,要么下山走二十多里地,要么等着供销社的人背货上山!”

    韩梓北有些厌恶地转过身,心想幸亏原身长得不像父亲。

    同时,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原身飞身救人的情景。

    这是原身记忆里最后的片段。

    踏地、飞扑、伸手、推出,十数秒里,坚定、果决的动作让从后世而来的韩梓北动容异常。

    感动间,之前在他心里产生的一个念头也更加坚定。

    “那是你弟弟!”

    “弟弟?”

    韩梓北扭头看向从三姐手里抢过奶碗的韩梓尚,晒然一笑,“不说从小到大,我事事都让着他,只说我受了重伤,他连送个饭都嫌麻烦,但凡露个面,不是惦记着人家送的那点东西,就是话里话外地朝人家要......”

    “啪嚓!”

    韩梓尚那张像极了韩中的刀条子脸,满是寒霜,手一松,瓷碗掉在地上,牛奶四处飞溅。

    “破五,你特么是皮紧了是不!”

    韩梓西细长的眉毛立了起来,手里的两块抹布脱手而出,砸在韩梓尚的身上。

    韩梓尚没敢还嘴,讪讪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放到了桌子上。

    他不是怕韩梓西,而是他在食堂帮厨的工作是韩梓西的准公公帮着找的,要想转正、评级,还得指望人家帮忙呢。

    “哎,哎,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冯淑娟扔下蒲扇,连忙拦下了把辫子盘在脖子上,咬着辫梢,攥起拳头的女儿。

    “我看是给你脸了!”

    韩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大喝一声,骨节粗大的手掌随之扬起。

    “您是不是应该转个身,对着老五说这句话!”

    韩梓北坐直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韩中,同时也做好了防备。

    眼前的这个男人留给他的印象非常差,在原身的记忆里,所有关于韩中的片段,只有打骂和嫌弃。

    记忆像用刻刀刻在韩梓北的脑子里一样,让他对韩中无比反感。

    四目相对,韩梓北在韩中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怒意,却未看到怒火,这说明韩中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而韩中在韩梓北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以往的胆怯和懦弱,此消彼长间,虚张声势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自知靠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的韩中不由得放下手臂,又坐回了凳子上。

    韩梓北重新靠在枕头上,不能明着嘲讽,只能在心里鄙视着韩中的色厉内荏。

    “老四,我和你说,这个工作说什么都不能给老五拍的那个婆子,我都打听了,那个女的就是个烂货,谁逮着都能骑两圈的烂货!”

    韩梓西性格泼辣,比冯淑娟高了半头,胳膊架在亲妈的肩膀上,双手还在朝韩梓尚使劲抓挠着。

    “放心,我也有对象,就是没好意思说!”

    韩梓北抬起头,哈哈地笑道。

    韩中瞪了女儿一眼,尽量平和了语气:“老四,你还想让我和你说几遍,有些事现在还不好和你说,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哥,就算我求你这一回!”

    韩梓尚脸上的不甘一闪而过,也换了一副愁苦的面容:“你总不能忍心看着自己弟妹......”

    “弟妹,哈哈,我可不敢当!”

    韩梓北的目光扫过韩梓尚满是怨毒的眸子,现出一丝冷笑:“我可不想有一个教你怎么撒谎,怎么欺骗顾大爷,怎么让咱家里替她出头,怎么......”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韩梓北转向韩中,指了指韩梓尚,“您还不知道吧,自打我拦了这件事,他和那个女的都打算用被子捂死我了!”

    “什么!”

    韩中双手拄着膝盖站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老四,你发什么癔症,小五才多大,多半是他们两个开玩笑呢!”

    冯淑娟费尽力气才把小老虎似的女儿推进里屋,听见这话,忙不迭地走过来,不悦地瞪了韩梓北一眼。

    “玩笑?”

    韩梓北生受了这记白眼,回避了“妈”这个字眼:“那您说说,谁教他拿杀人开玩笑的!”

    前世,韩梓北听很多朋友、同事说过有关父母偏向子女的事。

    那时他总是以一碗水不可能端平的说法予以劝解,现在轮到自己身上,才真切地知道个中滋味。

    “四哥,事情真不像你想的那样,你肯定听错了!”

    韩梓尚顺着冯淑娟的话茬继续狡辩,眯着的眼睛里有怨毒、有慌乱,就是没有愧疚。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黑心吗?”

    韩梓北微微转了转身,眼神变冷:“呵呵!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个女的的肚子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藏不住了!”

    “韩梓北!”

    韩梓尚眼睛怒张,迈步冲了过来。

    “够了!”

    韩中伸手抓住小儿子,喷着唾沫对着韩梓北吼道:“知道还往出说,你特么嫌不够丢人啊!”

    “你是他哥,这事传出去,你找对象也费劲!”

    冯淑娟连忙跑过来,按住了丈夫的胳膊,“当家的,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小五!”

    “滚一边去!都特么是你惯的!”

    韩中扬手打了冯淑娟一个耳光,又抡开韩梓尚:“都特么给我滚一边去。”

    “是、爸,我错了!”

    韩梓尚边后退边认错,眼角眉梢却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傻逼!”

    韩梓北冷哼一声,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只蝈蝈,叹了口气:“你在牢笼,我在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