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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第十三章 试图安慰

    前言:祭奠

    2024年7月15日,正是一年中最酷暑难耐的时候,只要出门,都会有要被晒化的错觉,连知了都懒得聒噪了,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倦怠的寂静。

    淤县后沟山上,鲁阳林的坟墓前,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

    郑一鸣和胡亚楠正蹲着坟前摆贡品、点香。这坟只是一个不大的土包,简陋的连块墓石都没有,只有几块砖垒成的一个小平台,可以放一点东西,砖缝间能插柱香。

    当时因为是非正常死亡的原因,阳林差一点入不了祖坟。还是他弟弟鲁晓林顶着和侯沟村老鲁一门翻脸的压力,据理力争,让阳林顺利下葬,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土堆。

    李丛丛、王怡,还有张璐瑶站在郑一鸣和胡彦楠身后,随时帮他们递东西,将各类装在一次性盘子里的食物摆好。

    彦楠切了几块水果放在坟墓前边,还拿棍子神叨叨画了个圈,表示势力范围,旁鬼勿抢。

    一鸣打开一瓶白酒往地上倒了些,张口本来想说句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几个人均默默无语。

    原野和孟欣然来得稍迟,站在远处不再上前,不知是有心回避还是无意碰上。

    今天是杨林的三周年祭日。昨天上午9点时,王怡突然打来电话问原野,阳林祭日去不去?说完还补了一句,是李丛丛让她问的。

    虽然同在一个县城,但这还是他们在五年前的元宵节聚会后,第一次联系。原野与李丛丛之间也从未私下联系过,哪怕一个点赞都没有过,放佛完全活着平行世界里。

    原野在电话里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只说要跟家属商量一下。

    王怡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李丛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毕竟同学一场,通知到就行了,去不去在他。”

    “上大学的时候,他俩可是最好的。”王怡有些不满。阳林死后,原野连面都没有露过,薄情寡义到了极致。

    李丛丛笑笑:“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你焉知他不是最伤心的那个?”

    随后,她们便不再说原野,开始商量要买的东西和次日的行车路线。

    原野挂了电话后,枯坐了很久。孟欣然不喜欢见他抽烟,他便戒了。此时他只觉嗓子干痒,翻箱倒柜,找出半包从前剩下的烟。

    点上,又捻灭了,终是没抽。

    在大学时,阳林也曾劝过他:“烟这个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能戒就戒了吧。我父亲就是因抽烟抽得太猛得了肺疾,久治难医。”

    “阳林。”原野看着手里的烟,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真想拽住他的衣领好好问问,“你那么自律上进,怎么会选择自杀这一条路呢?”

    原野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像阳林这般能咬牙坚持的人。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那个“忍者”选择彻底抛下这个世界?

    原野怎么也想不通,他太怕面对这个事实了,甚至连想都不愿想起。

    他以为不去想、不接受、不承认,这件事在他这里便永远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谣传,阳林还在某个城市辛苦奋斗着,有朝一日,只要他愿意,他还会见到那个隐忍谦逊但又倔强不屈的文弱青年。

    可是,三年过去了,她们再次提醒他,阳林已经不在了,看与不看,他都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今日,他刻意走迟一点,想与其他几人错开时间。

    可还是碰上了,他停在远处,不再向前,有些埋怨听了孟欣然的劝说,他原本可以不面对这一切的。

    孟欣然却并不理会他的犹豫纠结,拉着他的手走上前去,很自然地和大家打过招呼后,将水果放在阳林坟前,插了柱香,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

    第二部分:困境

    这世上,能幽囚人的东西有很多。有人面对的是生存困境,勤勤恳恳、百般辛劳却难以让一家人裹腹;有人逃不脱的是思想困境,拼命挣扎、苦苦寻觅却难寻人生真谛、奋斗价值;还有的人,则缠在了压力困境中,所有的期许和失望都成了他的包袱,扛不起,又丢不下,过度的内耗挤压得他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最终只有把自己连同包袱一起舍掉。这样的人,注定是活得最认真最负责的人,但也注定是最失败最脆弱的那个。

    ——四年前

    2020年春节,当鲁阳林几经辗转回到老家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最不受欢迎的人。

    父亲因肺病常年咳嗽不止,咳几声,喘半天。饭桌上他旧事重提,劝杨林赶紧跟上人才引进政策,就在淤县找个单位上班好了,别再折腾了。

    “前年咱们县引进人才,本科毕业就可以分配。去年就不行了,学历提高到了硕士免试引进。你再耽搁下去,保不齐今年直接要求博士学位了。”

    这已经是鲁太清不知道第几次念叨这句话了。阳林每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这次他还是没吱声,想用沉默掩盖过去。

    老鲁重重地假咳几声,方向是冲着李桂香的。李桂香懂得这个暗示,也开始絮叨起来:“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世道艰难呢?咱们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守住一份正式工作,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旱涝保收的,多少人羡慕啊,你可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

    “哥,就是,你安定下来,我们家生活就有盼头了。我还着急讨老婆呢。”鲁晓林比阳林小两岁,学业不成,初中毕业就开始打零工了,打到现在挣的不如花的快,换女朋友速度比换衣服还快,从小就没个长性。

    “你这小子,你哥还没讨媳妇,你倒先着急上了,20万的彩礼你能掏得起?”李桂香作势就要向鲁晓林背上拍去,顺便还剜了他一眼。

    “我哥高材生嘛,这么大学问哪用得着发愁讨老婆的事。”鲁晓林轻车熟路地躲过这一巴掌,“等我哥挣了大钱,我不就有指望了?”

    鲁晓林打小就佩服他哥,在这点上一直是真心实意的。哥俩感情一向很好,所以现在已经成年了,也不分彼此。

    “钱是大风刮来的?说挣就挣?”鲁太清一边咳一边说,“现在外头社会竞争多激烈,能有口饭吃都挤破了头。你哥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给你挣大钱去?”

    说完,回头又对鲁阳林苦口婆心道:“咱们农家的孩子一定要务实,外面的世界不属于咱们,想出人头地,那得付出多大的辛苦,你不怕辛苦,我和你妈还心疼呢。要我说赶快回来是正经,别抻着了。”

    “爸,”鲁阳林从小生活的家虽然贫穷,但父母的爱是实打实的,他知道父母对他的情感,但更知道父母对他的期待。只是他现在已经满足不了这种期待了,实话实说交了底:

    “我研究生就没毕业,压根儿没有毕业证。”

    一家人先是愣了半晌,没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能我把导师得罪了吧,我们组只有我一个人的论文不合格。”

    老两口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桂香只感觉天要塌了,从前的一切关于苦尽甘来的美梦好像都白做了,马上就要开始抹眼泪。

    鲁太清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作为男人,就算多年培养的指望和对全家未来的所有规划全都落了空,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声音却不太长,叹了一半赶紧刹住,好像怕这叹息声会化成刀子,刺伤鲁阳林的自尊心。

    只是阳林觉得,他们与其这样,倒不如狠狠地骂他几句来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