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第十六章 推荐争议

    常规检查结束后，教研室汇总成果，孟欣然在分析会上极力推荐大道小学的姚青青。

    讲她的课堂效果，讲她的独特方法，讲她对教育本质的深刻把握和真正践行。

    “教育是长期的事业，不是千篇一律的填塞，也不是不加区别的灌输，而是把人的主动性和创造力诱导出来，把尊严感和价值感唤醒。”

    孟欣然越说越激动，甚至有点慷慨激昂了，“这么多年，我们空有理论却没有做到，是为什么？是我们自己对教育理念的怀疑，对信念的动摇，我们在越来越单一的评价导向下迷失了方向。这个姚老师刚入职不到一年，理论修养未必深厚，可能只是无意识地这样去做，但是她做到了。”

    她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不屑的眼神和嘴角若隐若现的讪笑。

    如果成绩靠激情就能煽起来，那还要教育干什么？还要管理干什么？还要考核干什么？

    但是没有人明确发表意见，因为大家看到主任丁岱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孟欣然的“演说”，若有所思，并且饶有兴味。

    只有副主任罗海平在孟欣然说完之后，直接反驳道：“没错，教育是长期的事。但每个孩子的成长期很短暂，三年一关，五年一槛，他们没有时间去慢慢等待被发现、被挖掘，慢慢等待成长。一旦哪一关过不去，便是彻底堵了上升的通道。”

    罗海平一向冷静理性，说这些话倒不是私心针对谁，是他一向如此此直接。他是高中数学老师，相信数据，相信科学。他与文科出身的丁岱常常意见不合，观念不同。

    当然，这是于公。于私，他们是很好搭档和伙伴。

    余人同样是不接话，等待争论最后落定。

    丁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大概半分钟左右，他停下来，将笔帽合上，然后环视了大家一圈，道：“刚才呢，各位同志都将最近的检查和听课情况作了客观全面的分析，有总结，有思考，都很好。尤其是罗主任和孟组长两人关于教育的说法，都有道理。”

    丁岱习惯平衡之后再发表看法：“但我想，教育生态就是要多样性，才能满足不同人的培养和不同孩子的成长需求。我也知道，很长时间以来，大家一张口就容易提：教育落后县，应该先图存再发展，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全部。如果注定成不了成绩好的学生，那这个孩子是不是就完蛋了？如果按成绩论，总有一个学校、一个人是垫底的，那是不是这个学校、这个人就完蛋了？就应该淘汰掉？我认为不是这样。越是落后，信心才越显重要，定力才尤为要紧，单一、狭隘只会让我们更没有出路，多元也才是最适合的生存发展之道。所以孟组长发现的这个姚老师，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好老师，我觉得应该推荐给党组会讨论，在四月份召开的教育工作会上，与其他优秀教师一样受表彰。”

    丁岱虽然温和，但平时一向说一不二，这就算一槌定音了。看得出来，在场小初高三个学段十几个教研员，持保留意见的应该不在少数。

    但是既然主任已经发话，一个表彰而已，其他人更没有提反对意见的必要，大家便开始收拾资料，散会。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5月底，丁岱正式退休，教研室各组为老丁办了退休宴。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继续探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

    有人突然说话了：“生活工作分开好不好？不要出来吃饭了，还带着工作。”

    大家自嘲一番，纷纷点头称是。但是这么一来，便没有共同语言了，只能三三两两聊天，男人聊国际局势、聊房子和车子，女人着装打扮，聊家常和孩子。

    丁岱看着一帮正当干事年纪的年轻人有说有笑，不觉生出几分感慨：岁月终究是不饶人啊，长江后浪推着前浪，一代又一代的人成长起来了，干些事情，有意义或者无意义，然后老去，等待新的一拨人再上来，赓续绵延，创新改革，生生不息，最终教育要走向何方，端看下一代了。

    罗海平站起身，端着酒杯向这个老上司、老朋友祝贺：“功成身退呀，丁主任。”

    只有身退，何来功成？

    丁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