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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第二十七章 失足落马

    前言:不谐

    周一的县委理论学习中心组学习会结束后,县长雷政回来有些气闷。会上,书记没有明着批评,但言语之间对冬县文旅宣传工作有些不满意,还让他们回来好好学学哈尔滨、洛阳、甘孜这些地方的特色和创意。

    雷政先和宣传部长文云杉取得联系,想碰个头商量一下工作。文部长也在会上挨了暗戳戳的闷棍,自然也有此心,便说他叫上网信、融媒体负责人,与政府办这边副县长李丛丛和文旅局长褚良在政府办会议室开个碰头会,想想点子,分分任务,压压担子,好说不说,今年必须得有起色,不能四平八稳,老等风来、等钱来。

    很快,政府办准备好了会议室,参会的、列席的都坐定以后,由文云杉主持,会议开始了。雷政先是说了这几年文旅行业的新变化和新情况,接着说文旅欣欣向荣,对他们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又提了书记的期许,让大家务必畅所欲言,结合冬县实际,想出一条特色发展之路。

    雷政道:“对我们这些没有产业优势的县城,我们能依靠的不多,在人文历史上做做文章,在生态环境上想想办法,抓住旅游热潮,将冬县的知名度打出去,将经济效益收回来,让老百姓的钱袋子鼓起来。这就需要文旅打造出路子,宣传部做好全方位的宣传,两边齐发力,共同将冬县打造成文旅新城。”

    接下来大家依次发言,网信办关明杰先来,他表态,网络媒体这块确保全力配合文旅宣传。

    融媒体负责人王新果表示,融媒体各部门随叫随到,并且最近正在考虑培养一批户外报道主播,只要有内容,他们都可以出外景当主播,出大力宣传展示特色自然人文景点。

    说来说去,言外之意很明显,问题不在宣传,而是没有没有可宣传的点。

    褚良已在文旅局长任上干了将近20年,什么话锋听不出来?见大家矛头都指向了文旅局,也不着急,摆开架势开始诉苦:“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先不说本来没有叫得响的景点,你就是翻遍历史书和县志,连个能沾得上边的历史名人都没有。就一座山,还是无名山,我们只能靠编排张果老在此修仙飞升、文曲星点化过路乞丐等这样的民间传说吸引点香火。人问这乞丐叫什么名儿,也答不上来。十年前还出过个笑话,有个外地人问,哪个乞丐被点化考上状元了?冬县当地人不知道,随口胡诌了个陈世美,考上就把糟糠之妻蹬掉了,娶了公主,差点没让人笑掉大牙。这外地人也是,还问陈世美不是大唐皇帝吗?怎么当过乞丐,还能娶公主?两个没文化的凑一块了。就这事儿,冬县老人都知道。”

    说完自顾自乐了,见旁边没有一个人敢乐,雷政更是眉头都皱了起来。褚良干咳一声,正色道:“不是我要诉苦。咱们就算没有历史,也有山,也有沟,要是肯花钱打造,未必打造不出风景旅游度假区。可是钱谁也没拨过,到现在张果老修仙洞外还是一块臭泥潭,上神仙点华山的路坑坑洼洼,七拐八绕,车走一次,能把司机都颠吐了。这就好比懒人种田,春天不播种,现在秋天想起来收粮了,去哪里收?我们也很难啊。”

    褚良,大家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本也没指望他能提出什么新好点子。

    最后,大家把目光齐齐看向李丛丛。这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简单扎着个马尾,如果不说,光看外在,真看不出是这里的副县长,倒像是县政府的实习生。

    从任职到现在,除了常规的下乡检查调研之外,大家甚少听她讲话发言,不知她有什么真才实学没有。

    李丛丛清清嗓子道:“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刚才储局长说的的确是冬县旅游的现状,也不算夸大,但我在这里要反驳楚局长两点,一是关于历史的看法,二是关于优势劣势的问题。首先我要纠正一点,没有历史名人,不等于没有历史,任何地方都有它自己走过的历程,更何况我们这里濒临黄河,是文化发祥地之一,历史本身可挖掘的点很多,不非得依赖于名人效应。其次,楚局长提到张果老修仙地前面烂泥潭和无名山土路的问题,乍一看的确是劣势,我也在这两个地方看过,修理难度很大,要投资花费必然不少。但我突然想到我老家湖北的一个传说,大家应该都听过。”

    听她说到湖北,褚良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小,大家都听得到。言外之意,你个湖北丫头,来冬县才几天,懂什么,还在这里,一是二是,首先其次的,反驳这个,纠正那个。

    李丛丛心里一堆疙瘩,不大好受,但多年的求学生涯让她学会一件事,那就是心无旁骛。她继续说:“陶渊明写的桃花源提到武陵,武陵原来最早就是在湖北。说到桃花源,我想我们这是生态农业县,穷不假,干净无污染也也不假,这正是我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旅游景点不是非要千篇一律打造成硬化路面和虚假景点。我们可以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打造冬县的桃花园林、洞天福地或者徒步园区。如此的话,花费上不会太大,也可以独树一帜、别具一格,吸引一些喜爱寻幽探秘、田园生活和户外徒步的人。”

    李丛丛非常诚实地说:当然,这只是初步想法,拿出来和大家探讨。

    雷政问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便对会议作了收尾:“李县长的想法很好,给我们打开了新思路,下一步,还要请一些资深专家作进一步的考察和规划,在座的除了我和李县长之外,都是冬县本土人,应该对冬县更加了解,更有感情。大家可以举一反三,集思广益,顺着李县长的这个思路,看能否打造集约型风景度假区,让整个县城都成了大家趋之若鹜的度假胜地、休闲公园。”

    会议结束后,关明杰出来,正和储良走在一起,说“这李县长平时看着泥塑菩萨一样,没想到真有点儿东西。”

    关明杰这么说,自然也是觉得李丛丛眼高于顶,话里话外既不考虑分管部门的颜面,也不感谢配合单位的支持,一点人情世故不带。

    一个人就能把这事做成气候?就能把这么大的盘子做活?

    褚良冷笑一声:“有什么东西?烂泥潭就是烂泥潭,任你怎么包装也成不了桃花潭。”

    文云杉与雷政道别后,坐车里突然问:“桃花源,是湖北的吗?”

    司机被问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第二部分:泥潭

    一个人活着,可能最怕的事就是深陷泥潭。无论你多么精明强干,刚直不弯,一旦陷入泥潭,便无法自拔,越挣扎陷得越深,就算侥幸得脱,也已是浑身污渍,难以洗净了;如若不得脱,那便只能与泥潭同流合污,化为泥潭的一份子了。

    ——三年前

    2021年,年假一结束,郑国强就让罗玉凤催着儿子赶紧去上海忙他的事业。

    “大小伙子了,事业为重,别整天守在家里。”

    左右蹉跎到过了元宵节,郑一鸣走过机场安检,又一次在罗玉凤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济南,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临行前,罗玉凤把他拉到卧室,给他手里塞张银行卡,说:“你出门在外需要用钱,先拿着用。”

    郑一鸣死活不要。罗玉凤小声说:“放心吧,你爸他不知道。这是我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工资,本来留着给你娶媳妇用的,现在看来还早。”说完还故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郑一鸣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接话,罗玉凤看着儿子这长不大的样子,也笑了。

    出门前,他又把卡偷偷地塞回到妈妈包里。

    他走时,郑国强在上班,没有去机场送他。晚上,郑国强靠在床背上和罗玉凤聊天,问儿子白天走的时候有没有提到他这个爸爸,有没有给他留什么话。

    “你想让他说什么?”罗玉凤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反问,“你当他还是小时候那个搂着你的大腿,哭着喊着不让你出差的小孩子?”

    郑国强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想起郑一鸣小时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闹腾的样子,颇为感慨地说:“时间过得是真快,转眼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高出我半个头。”

    “可不是吗?小时候为了买个小汽车玩具,都得缠咱们半天。”罗玉凤也开始感伤了,“那时候穷,一个小汽车顶二斤猪肉呢,愣是没给他买。”

    “后来他天天蹲在商店不回家,你叫不回来,还是我打了两巴掌,给他拎回来的。”

    “你不见他以后再也没有问我们要过什么吗?”

    “那会他多大?”

    “十岁?四年级吧。”

    “这孩子从小就这脾气,又倔又不服软。”

    “老郑,现在想想,你说咱们当时真有必要对他那么严格吗?”罗玉凤想想竟有点自责起来。

    “大家都是这么教孩子的,尤其男孩子,还是走正路好。”

    “现在看着孩子这么懂事,我是又高兴,又心疼。”

    郑国强从床头柜里拿个打火机出来,点了根烟。罗玉凤停下手中的活,嗔怪道:“不是说好不抽烟的吗?”

    郑国强吸了一口,说:“玉凤,今天就破个例吧,你也别叠了,把衣服放那,我跟你说几句话。”

    罗玉凤心里咯噔一下,没说什么,坐在了床边。

    “老马出事了。”

    罗玉凤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就今晚快下班的时候,市纪委将他带去问话了。”郑国强说,“年前开始医疗卫生系统整顿我就预感不好,那个时候还存着一点侥幸,想着刮过这一阵风就好了。”

    罗玉凤没法接话,她心里如今是暴风骤来,樯摧船翻。

    “老马医院合作的医药公司那边出了问题,顺藤摸瓜就到了他这里,购进那批医疗器械,他这个院长签过字,我也批了条子。”

    “数目大吗?”罗玉凤想问他,怎么这么糊涂?但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这个。

    “不小。”郑国强私心里是想卖马丁伟个好,将来给郑一鸣铺路,但这个他不能跟罗玉凤说,只是在拧灭烟头的瞬间,叮嘱道:“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儿子那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