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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如果青春是孤独的,那我们就得好好享受这种孤独。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段路需要一个人去静静地走完,人人都有孤独的时光。孤独是万物的根本,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能更好的感受生命,认识自己。我总爱站在高山上,看袒露着胸膛的山谷,感受生命妙不可言的梦幻,以及令人敬畏的神秘。随口大喊一声,我的声音在空空的山谷回荡,远去,消失,我的灵魂随着声音和天地交流,我亦感觉我已不是我,我就是天地中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微粒。我的躯壳轻飘飘的,随着我的灵魂在飞呀飞呀。飞,是我的梦,可我要飞到那里去?

    “鲤鱼在没有跳过龙门时在做什么?”

    “在深潭寒水中修身养性。”

    “跃过龙门后又在干什么?”

    “跃过龙门后,飞腾在天,变成了龙,鱼类难以追及,行云布雨,滋润万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遇,沉潜时要耐得住孤独,功成名就后,要福泽天下。做鱼做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什么环境下去做什么事。

    我是一名高三学生,我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不久的日子,我要参加高考,我是“鲤鱼一跳”呢?还是“名落孙山”呢?我想这些都取决于我的努力和奋斗。奋斗,在该奋斗的年华里就得奋斗。中考成绩出来了,我位列全级第二十五名,我能不能考上大学,还需要努力。这个寒假,学校要补课,直到腊月二十三以后才放。同学们都睡得很迟,晚上十二点以后在教室里还有许多在读书写作业,早晨天还没有亮,教室里却坐满了同学。学校取消了高三同学的早操,同学们可以利用早晨清晰的空气晨读。

    除过冬天,其他季节,我总爱拿着书本,跑到学校后面的高山上晨读。特别是春天,山坡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花,我拿着我的书在山花丛中晨读,感到轻松,快乐,自在。“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春天的风柔柔的,轻轻地吹过一阵阵花香,我是花,花是我。我常常在陶醉中度过了晨读的时光,岁月如此美好,我怎能蹉跎?

    山谷里已经通了电,煤油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量的陡坡地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变成了一片片平地,山谷的人们怀着美好的愿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虽然苦,偶尔也抱怨过,但生活是悠然自得的。

    两年多来,尽管我捡垃圾的八个师父和收垃圾的一个师父,要给我交学费书本费,但我听从妈妈的意见,都拒绝了他们,我每天中午还坚持着转运垃圾,从中提成属于我的钱,有了这些钱,我交了学费杂费和书本费,解决了吃饭和穿衣问题,可喜的是我还积攒了二千五百元。我偶尔也吃些菜,但不经常吃,我得节约点钱,听说上大学,需要许多钱。我不能让家里人为我操太多的心,我已经长大了,体重也增加了,变成了103斤,尽管学校体检时,医生说我的体重太少,但我廋,我精神着。两年多来,除过第一学期我拿过妈妈给的钱还有霞给的钱以外,我再没有要妈妈和霞的钱。她们都不容易,国外的娃娃一到十八岁就想着养活自己,再过一个月多一点,我周岁也十八了,我的虚岁现在已经二十了。我常常认为我已经二十了,当人们问我多大了,我总会说二十了。二十了,我要想着读书,也要想着挣钱,我想等高考结束后,去打工。家里是没有多少钱供我上大学的,出嫁大姐家里欠了霞爸爸三千五百元,今年夏天才还完。大姐的彩礼钱是六千六百元,大姐的陪嫁物品花了四千二百二十元,过事情扣除进来的情钱,花了一万元。二姐最近谈了个对象,还是说说二姐。

    记得那天回家,家里通了电,山谷人都很兴奋,我家也一样。我和二姐,三姐还有妈妈坐到土炕上说闲话,说着说着,就聊起了二姐的婚事。

    “上次出嫁你大姐欠的钱今年才还完,你这下找到对象,我可要多要些。人家姑娘长大了,靠卖钱,我家的姑娘长大了,我借着钱过事情,”妈妈对正在纳鞋底的二姐说,“现在方圆几百里姑娘都十万多,我想这回就要这么多,再说,你弟弟自从把媳妇拴了以后,到现在没有给过他家一分钱,还借的花人家的。我的三个女子总的给我儿子换一个媳妇钱呀。”

    二姐低着头把妈妈的话听完,扔下鞋底对妈妈说:“妈妈,你怎么如此偏心,我大姐从学校回来以后,没有劳动两年,你就叫学缝纫去。我从学校回来后,抱了十几年羊鞭,年年羊出产的钱你补贴了家用,我年年放羊,年年没有花上一分钱。出嫁我大姐那年,人家姑娘都卖了四万多,你却让对方给,对方给了六千六,事情过完,欠了一屁股债务,把我放的山羊又出售了六只。同是你的女儿,你咋就做不一样的事呢?大女儿怎么卖,我就怎么卖。大女儿,你没有要钱,二女儿,你也不要想着要钱。”

    二姐气呼呼地说完,拉着被子盖住脸睡起了觉。

    “真是女大不中留呀,还没有出嫁,就替对方着想开了,给我说说,最近谈下了没?”妈妈笑着拍打着被子里面的二姐。

    “你要那么大的彩礼钱,谁敢来娶我。”二姐蒙着头,瓮声瓮气地对妈妈说。

    “找下了你就叫来,来我看看,如果人品和长相可以,妈妈给你少要些彩礼钱,如果人不行,过不了我的眼睛,就多要些。”妈妈继续笑着,轻轻拍打着被子中的二姐。

    “能少要多少?”二姐继续蒙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想给多少给多少,这下,你满意了吗?”妈妈继续笑着说着,停止了拍打。

    “这可是你说的,妈妈,到时候不准反悔。”二姐掀起了被子,坐了起来。

    “哈哈哈,我的傻女儿有了心上人了。”妈妈笑着,拿起了鞋垫,做起了鞋垫子。

    被妈妈猜中了,二姐谈了一个对象,他家和我家一样贫穷,他也是放羊的,常常赶着羊和二姐一块放羊,慢慢地,产生了感情。

    关于彩礼问题,妈妈很纠结,第二天,二姐和三姐都下地干活去了,妈妈专门就彩礼问题和我交换了意见。

    “云,你说人家的姑娘都卖钱,我家的不卖钱,会不会过门了,会被男方看不起。咱家是出了名的弱智家庭,人们会不会以为我的女儿也是弱智也不要钱呢?”妈妈问我。

    “妈妈,弱智不弱智,那是别人的看法。我想我们还是不能卖我姐姐的,我家贫穷,吃糠咽菜也挺过来了,现在生活好了,咋能卖女儿呢?钱,就由男方给去,给多了,就退还些,给少了,也无所谓。”

    “可出嫁的时候,要过事情,过事男方给的钱不够花销,我们家贫穷,又没有钱,总不能像出嫁你大姐一样欠账过事情。”

    “妈妈,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像我的黄叔叔,从苏州引回来一个姑娘,就没有过事情。结婚证,办了,就成了合法夫妻。再说,我二姐小学二年级辍学后,十多年几乎天天风里雨里赶着羊,没有出过远门,我想我们不要礼钱,也不陪嫁,把男方随心给的钱给我二姐和二姐夫,叫去城里逛去,去买些衣服、鞋,还有日用品。”

    “可这样一来,你的媳妇彩礼钱从哪里来?我三个女子给娃换不下一个媳妇钱,叫山谷里人又要骂我们是弱智,是一家傻子,还有自从你和霞锁挂了以后,一分钱都没有给,钱从哪里来?”

    “妈妈,我想我还在上学,还没有到结婚的年龄。可能到我结婚的时候,人们的思想观念都解放了,出嫁女儿是不会要彩礼钱的,再说,霞一家人都很开明,他们也要不了多少钱,还有,我慢慢就长大了,长大了就能赚钱了,我会赚钱给彩礼钱的。如果我连妻子的彩礼钱都赚不回来,我想我还是不要结婚。”

    “傻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和我一样的傻。”

    “妈妈,日子总是超前过的,不要把钱放下等的给我说媳妇。陈大叔以前不是有三万元,给娃说个妻子绰绰有余,可现在彩礼钱涨到了十万,连三分之一都不够了。霞的爸爸说了,等我和霞结婚的时候再说彩礼钱,谁知道那个时候彩礼钱是二十万,还是不要呢。你就不要考虑那些事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妈妈。”

    妈妈最终听了我的建议,没有要彩礼钱,男方给的一万元,妈妈原原本本交给了二姐。妈妈害怕二姐舍不得花钱,特别叮嘱二姐和二姐夫,拿着那一万元去买衣服鞋等等需要买的,钱花到那里她不管,但到时候给她得算算账,算账的目的是,看钱花光了没。如果没有花光,就拿上出去逛去,什么时候花光了回来。妈妈还说,不再吹吹打打过事情,结婚证办了,逛好了,就拉个毛驴驮去,来的时候另外在拉个毛驴,要驮一个大红木箱子,大红木箱子里面装着两双布鞋和十二双鞋垫子,就当成是陪嫁物吧。妈妈最后对二姐夫说,我把我的二女儿和大红箱子还有里面的布鞋和鞋垫子,都交给你,人和物你都领回去,以后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如果你敢欺负我的女儿,我会拉着毛驴重新把我女儿和大红箱子驮回来。

    二姐就这样被出嫁了,山谷人纷纷扬扬地传着,有的人说妈妈疯了;有的人说,只有弱智家庭才会如此做;有的人说,傻子家的女儿本来傻着,傻女子就应该如此出嫁;有的人,保持了沉默。想起出嫁大姐那些累,恶鬼的阻挡,帮忙人的辛苦,过事情欠下的债务,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错。人们呀,嘴长在自己的脸上,总习惯用自己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对呀错呀,都是他们自己思维的产物,我们何必在乎。

    可一贯性情火辣辣的二姐,听到了人们的各种各样议论,心里感到不舒服,被毛驴驮过去的第七天,就跑回来抱怨妈妈咋不吹吹打打出嫁她,噘着嘴不回去了。

    “别人家的姑娘都盖花盖头,穿婚纱,我辛辛苦苦放了十几年羊,没有功劳还是没有苦劳,你就这样叫毛驴把我驮去。”二姐噘着嘴,跺着脚,对着妈妈大声咆哮着,任凭姐夫怎么叫就是不愿意回去了。

    “事情到这种地步了,山谷人家家户户都传着我出嫁了你,我现在咋能去请代劳的,过事情呢?那样人们会更加笑话我们的,会更加笑我们疯了。”妈妈对二姐解释着。

    “都怪我弟弟,一定是他出的馊主意,让我在山谷人面前丢尽了人,抬不起头,人们都认为我傻,不值钱,自己送上门的。”二姐一边说,一边哭了起来。

    别人的嘴,想咋说了说去,可最亲的人,他们的痛苦迷茫,可不得不管。

    “二姐,这没有啥丢人的,你们自由恋爱,因为爱才走到了一起,办了结婚证,你们就成了合法夫妻。吹吹打打过事情,是一种形式,常常是给别人看的,忙忙碌碌几天,并不能够给你带来实质上的幸福。当然,追求形式的豪华和婚礼的热闹,也是一种追求幸福的方式,特别是婚礼中那些热烈的场面,会给以后的生活带来许多甜蜜的回忆,可咱家贫穷,你所要嫁的家照样贫穷,我们没有本钱去追求那些华丽的形式。妈妈把姐夫家给的一万元退还给你们,叫你们花掉,不是妈妈拿你们的钱不心疼。妈妈是苦日子过来的人。她如此做,只是为了让你们买够日常需要的物品,毕竟结婚后要过日子,柴米油盐一样都不能少。我们都缺钱呀,二姐。”我耐心地向二姐解释着。

    二姐听完我的话,抹掉了眼泪,露出了笑:“弟弟,说的对。我嫁了我要嫁的人,我买了我想买的东西,我逛了我想逛的地方,我何必要让娘家和我的女婿负债累累地过事情呢。我这就回去,日子还要自己过,我疯着没疯着,我自己知道,叫别人说去吧。”

    二姐夫拉着毛驴的缰绳,二姐骑在毛驴背上,慢慢走出了我家的院子,走向了另一个山谷。山风呼呼吹来,送来了二姐的山歌: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个英英的采

    生下一个那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

    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呀

    数上咱们兰花花好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个英英的采

    生下一个那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五谷里的那个田苗子

    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呀

    数上咱们兰花花好

    马上要上晚自习了,对家的怀念也只能在脑海中努力的搜索,然后拿出来慢慢的回忆。三个多月都没有回家了,我想家。天空飘起了雪花,一朵一朵的雪花调皮地落在了我的书包上,落在了我的眉毛上,落在了我身后的脚印上。轻轻地告别了我的记忆,告别了我日思夜想的妈妈,告别了骑着毛驴唱着山歌的二姐,我轻轻走进了教室。不要打扰别人,脚步要轻。开始了读书,写字,这个雪天有书本为伴,不再孤独,如果有一杯热乎乎的茶水该多好呀。品着茶水,看着书,欣赏着雪,那一定是非常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