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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九帅要屠了金陵城(一)

    九帅满腔悲愤,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运不公,他就这么一个爱护无比、亲如手足的满弟,他的心里又愤怒,又悲痛,抢过去一把拽起那盖在尸身上的大旗,撕的四分五裂。

    “满弟!”

    看到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首,九帅心里更加悲痛不已。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这是九帅心中的疑问,他的目光再一次从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贞字营亲兵脸上一一扫过。

    “九帅,狄军门既然已逝,我等有何面目苟活?”不知是谁带着极度的悲哀发出了这一喊。

    随后,“苍啷啷”数声过后,人人都已拔出腰刀,横架在脖子上,刀光闪闪,那看起来绝不像是在作秀。

    九帅心中略感宽慰,可他并不打算发什么慈悲,他的人生字典里并没有慈悲二字,他只是面若冰霜地转过身,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在刀锋即将划过脖颈时,赵烈文非常及时的出现了,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三两步抢上来,喝道:“慢着!”

    众军士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赵烈文。

    赵烈文最是见不得这种残忍血腥场面,他冲上前问道:“九帅,这是为何?”

    “身为亲兵,主将战死,他们却苟活,这是何道理?”九帅连看都不看他,语气冷到了极致,又道:“你等还不动手,是在等什么?”

    赵烈文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看了看躺在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首,便已经聊想到事情的起因了,他一时木讷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并非不知道九帅有多亲爱自己这个年纪轻轻的弟弟。

    “九帅,人死已不能复生,望九帅节哀顺变。”赵烈文暂时还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劝慰。

    “你特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九帅瞪着眼问道。

    赵烈文又道:“九帅,这些士卒虽然犯着过失,可他们个个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眼下九帅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就饶他们性命,准他们戴罪立功罢。”

    那些亲兵听到有人为自己求情,却没有一人敢吭声,更不敢放下手中的刀,九帅的军令有多严他们是清楚的。

    九帅微微一沉吟,面色冷若冰霜,道:“去手。”

    话音刚落,赵烈文还想再劝,便已经有数起刀光闪过,冰冷的夜色中,鲜血四溅,一只只断掉的手腕掉落在地上,断手的士卒人人咬着牙忍痛,不敢发一声,连血也不敢拭,任由其汩汩流出。

    九帅连看都不看,冷言冷语道:“每人赏银五十两。”

    言罢,他挥一挥手,那些贞字营亲兵得以保全性命,已经感恩戴德,更何况还有赏银拿,这一招恩威并施下来,人人都是胆战心惊,又敬又怕,叩首道:“谢九帅。”

    九帅兀自伤心欲绝,看着满弟的尸身,双眼布满血丝,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与满弟才刚重逢,却又永别?这是何道理?茫茫苍天,为何如此待我老九?这究竟是为何?我痛失满弟,即便得了十个金陵却又怎样?鬼老天,既已经夺了我六哥的性命,为何连我满弟也不放过?满弟尚如此年轻,我如何向大哥交代?”

    “自从大哥受命筹办团练,剿平长毛以来,我家族一门老少青壮为朝廷出力,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当年我与六哥在大哥面前相约,分兵两路进军皖中,我率领吉字营一路畅通无阻,不料六哥却率领华字营在三河镇遭到长毛陈玉成、李秀成的重兵埋伏......”

    “该死的李秀成,害死了我六哥,连尸骨都没找到,如今却又害死我满弟......满弟与我亲如手足,我必将李秀成这逆贼剜眼凌迟,方解我心头之恨!”

    赵烈文在一旁见到他这副悲痛癫狂的模样,也着实吓了一跳,他怕九帅在这样下去难民伤彻心扉,眼下两军交战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倘若九帅在这个紧要档口伤心的病倒了,那么十万湘军就更加不可控制了。

    “九帅,节哀!”赵烈文搀扶着九帅瘦弱却又沉重的躯体,将他从满是泥水的地上拉起来。

    九帅刚站起,仍然要再次扑倒在狄贞的尸身上,赵烈文本就是读书人,没什么力气,竟然拉不动他,被他累地也一个踉跄摔爬在泥浆里。

    吴宗国像铁塔一般粗壮的身躯就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他的心情和九帅一样沉重,两条胳膊青筋暴起,捏住腰间的两把刀好像随时准备冲进城去大杀特杀一番。

    赵烈文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是控制不了局面了,在雨花台和金陵城各门之间来往的飞骑斥候络绎不绝,每个人都身兼要务,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他们需要不断来回奏报战况和请示命令。

    可眼看着雨花台上的中军大营乱成一团,哪有个管事的?九帅已经伤心的失了魂,更别说处理军情了。

    “满弟......九哥对不住你,九哥要给你报仇,九哥要让这狗日的金陵城给你陪葬!”九帅如痴如狂,仰天悲嗥。

    赵烈文向吴宗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帮忙拉一把,吴宗国连看都没看见,瞪着一双牛眼,表情沉重地呆立着,除了九帅,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赵烈文急的不行,大声喊道:“九帅如此悲伤失常,这是取败之道,十万大军、两年鏖战,将毁于一旦吗!”

    他声音本来微弱,这时候却听来豪放嘹亮异常,震人胆魄,所有不知所措的人都一下子把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

    “来人,搀扶九帅回帐歇息,快!”

    他话音甫落,终于回过神来的几个兵卒急忙跑上来。

    九帅伤痛欲绝,神志已经有些混乱,看到那些向自己靠近的兵卒,居然双眼模糊误认成了太平军。

    刚有两个兵卒上来搀扶,九帅便已经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大哥所赠的宝刀。

    一阵左挥右砍过后,众人皆被吓得惊叫起来,那两个受了伤的兵卒一个被削去了耳朵,另一个被割断了手腕,鲜血崩射而出,两人大声惨叫。

    九帅口中仍然叫声呼喝道:“满弟,九哥给你报仇......九哥替你杀了这些长毛......”

    这一番突发状况之下,哪个还敢进前?

    众人都知道九帅现在神智紊乱,倘若冒然靠近绝对没有好下场,纷纷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

    赵烈文读书人出身,却比那些征战沙场、杀人如麻的军汉们表现的沉稳果勇许多,他不由分说地抢上去,也不顾九帅手中挥舞的快刀。

    九帅虽然神智已乱,却仍然认得这是与自己朝夕相处搭档了七八年的老友赵烈文,不禁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眼皮十分沉重地一合,向后颓然倒去。

    过不到半个时辰,九帅再度悠悠醒来时,却已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十分暖和的行军床上。

    旁边依稀守候着几名随军郎中,正颤抖着手满面忧容地给自己把脉。

    九帅一向精神抖擞,刚才只因伤心过度再加连日劳累才突然昏倒,自知无事,便伸手推开了那些郎中。

    赵烈文此时还正在吩咐火头军为九帅熬制药汤补剂,他亲自蹲守在火炉边上,看着炉盖被蒸腾的水蒸汽冲的上下跳动。

    毕竟搭档了这么多年,九帅虽然为人跋扈张狂,可对待他赵烈文真是没得说,除了屡次不听自己劝诫杀戮的谏言以外,倒也没什么委屈到他的地方。

    赵烈文性子纯良,念这份旧情,因此在这慌急之时站了出来。

    刚刚醒转还未完全恢复的九帅半支起身子,叫来亲兵卫吴宗国,道:“想当年宋太祖伐南唐,曹彬身为主帅约束部下攻进金陵城后秋毫无犯,至今人人颂德,可我老九不是曹彬,老子不要别人感恩戴德......”

    说着,他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淡淡的血痰,吴宗国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虽然担心却仍旧说不出什么话来。

    九帅又道:“到这时候,金陵城应该已经差不多要攻下来了,你现在就按照我之前吩咐你的去做吧,通告前线将士,叫大家伙放心大胆地去烧杀吧,若有长毛俘虏可假意招降,待其放弃抵抗后,尽皆剜眼凌迟给我满弟报仇......”

    吴宗国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微微颔首,双手一拱,随即扯开步子就要迈出营帐。

    九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他,又道:“能不让赵烈文这家伙知道最好,倘若他问起,你们就随意搪塞过去,这家伙废话太多,他要是知道又得啰哩啰嗦,妈个巴子的......”

    吴宗国头也不回,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嗯”了一声,挑开帘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