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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雨葬

    电闪雷鸣。

    暴雨如注。

    一架木板车,压着泥泞的黄泥路,嘎吱嘎吱作响。

    矮窄的车上散乱叠着五六具尸体,有老有少,皆是胸口一刀致命。

    尸首锤头散发,死不瞑目的苍白眼球无力的望着黑沉的夜空。

    一道闪光,映照着恐怖的面孔,倾盆的雨水开始冲刷尸体上早已干褐色的血渍,混合,融合,雨水逐渐变红,沿着车体,慢慢流入车辙。

    “嘎……”车子一停。

    “石头,到了!”低矮的灌木丛边上,一名穿着蓑衣的中年男人忽然说道。

    “噢?”使劲卖力拉车的另一名较为年轻的男人闻言后连忙停车,可抬头环顾四周,有些茫然道:“七叔,还没到啊?林子铺还在前面啊?”

    “问什么问?有什么好问!去,听我的,去在这里寻块地,挖坑!”中年男子抹了一把雨水,没好气道:“这该死的天气,你小子还想拉那么远?在这里寻个风水宝地,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呸!”说罢,三叔吐了一口浓痰,开始用简陋的锄头挖了起来。

    “哦……”石头噢的一声,算是应答,也很快加入。

    挖起来的泥土混着雨水,顺着锄具甩了出去,掉在一边的泥坑当中,溅起一地水花,水花中夹杂淡淡的红色。

    “七叔,差不多了!”石头停下动作,将锄具狠狠地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搭在锄柄上,对着一旁休息的七叔道。

    “嗯!”七叔起身,就这一会儿,刚挖的泥坑里面便充满了积水。

    “埋了吧……唉,也算对的起王老爷往日的照顾了!”

    七叔淡淡的看了一眼车架上的一家八口,除了王老爷不在,全家整整齐齐,一个不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伤怀。

    这是一群死人,被谁杀死的都不知道,也没有人来收尸,原本整整齐齐躺在那座清冷的宅子里,县衙防止有疫病,本来让收尸人将之拉走,但被早已等候的陈七领了收尸的活,县衙见有人收尸,也不就不来了之。

    按照惯例,这般枉死之人,都会直接扔到林子铺乱葬岗随意掩埋即可。但陈七毕竟受人恩惠,自然不能让王家一门暴尸荒野,故而哪怕是下着倾盆大雨,陈七也叫上侄子陈石一同帮忙收尸。

    七叔本名姓陈,原是庐江人,三年前因为袁术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民不聊生,便举家北逃曹境,在豫州汝南郡宋县安顿下来。

    陈七一家起初过的并不如意,但在当地忠厚老实的王家帮助后落了户籍,日子自然好了不少,再加上陈七有把子力气,也逐渐混出了样子,在宋县挂了一个守兵的缺。

    “石头,把水弄出去去!”陈七看了眼坑中的浑水,就这么一小会,雨水就积了一半,而且这还是在高处挖的地。

    “七叔,才挖了六个坑,就埋了?”陈石再次对着车子数了数,不确定道:“可这有八个人啊!”

    “唉……作孽啊!”陈七摇头,可怜叹气道:“这王家小儿子才两岁,也被人杀了!真不知道王老哥到底惹了什么祸事啊……听同僚说,王老哥也遭了罪,头都被摘了下来……可惜这王家要绝后了啊……呀!”

    “轰隆!”

    “啪!”

    一声闷雷,惊得陈七不由的喊出声来,因为一道闪电正好击中车架,劈里啪啦作响。陈七、陈石二人吓得赶紧退了三步。

    “咕噜……”稍微稳定下,陈石颤抖说,“七叔!这是天谴啊!定是王老爷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我听说了,好像是王粮曹贪墨军粮,事发被司空砍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七确是果断否定道,“王粮曹为人谦卑,逢人恭敬,宋县数年粮库被其安排的妥妥当当!怎么一去司空大营,便被砍了头?再者,纵是犯了大罪,也不会满门抄斩啊!”

    “对啊!”陈石一听七叔的解释,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不敢肯定道:“可,官衙已经张文布告了啊,城内百姓都信了啊!再说,听闻县令大人都欣赏王粮曹,如果是假的……”

    “止声!”陈七闻言,心中一惊,喝止道:“好了!此事休要再提!王家毕竟对我陈家有恩,待雨停了,先将他们葬了吧!”

    “噢……”陈石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听从七叔的安排,继续挖起坑来。

    半个时辰后,云雨骤歇,云开雾散,陈七二人挖了七个刚够一人的墓坑。

    “七叔,够了吗?”陈石又问道。

    “嗯!”陈七转身,先向木车躬身拜了拜,沉声道:“七个够了!王老哥的小儿子便和其母亲一道吧!唉,这该死的世道!”

    “哦!”陈石看了一眼车驾上幼小的身躯,神情也暗淡下来,看到另一名横躺的少年,心中更是有些怜惜道:“七叔,王粮曹家的三郎可真遭了大难!王三郎可是名动宋县啊,可惜啊……可惜啊!”

    “好了!石头,叔父知晓你素来仰慕王三郎!可惜,时也命也!”陈七摆摆手,朝着庐州方向叹气道,“时间不早,还是让王老哥一家早点入土为安吧!至于王老哥自己,我就爱莫能助了啊!”

    很快,陈七、陈石二人先后将王粮官的父母妻儿先后安葬,只有王三郎排在最后,只待一会儿,便可将之入土下葬。

    须臾,陈石按照叔父的要求,慢慢将王三郎搬下木板车架,小心翼翼地背起,准备背到坑穴,哪知手指一不小心,竟然摸到了王三郎的脖子。

    只在一瞬间,陈石便感觉道手指头一抹温热,似乎还有些搏动,早已见识过死人的陈石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忙将人放心,吃惊大声道:“七叔!七叔!来!来!”

    “何事?大惊小怪的?”陈七莫名所以,呵斥道:“快把王三郎背过来!”

    “七叔!七叔!快,这王三郎竟然没死!还有脉!有脉!”陈石兴奋道。

    “什么?”陈七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身体确实快步赶来,抓住王三郎的右手和脖子边摸了起来。

    “是吧,七叔!我刚才不小心摸到王三郎的脖子,你看!有动静!”陈石一脸惊喜,指着王三郎轻微挑动的脖颈,兴奋不停。

    “这……这!这不可能啊!”陈七一手摸着脉搏,一手将手指伸到王三郎鼻孔之下,果然有些微弱的气息,旁人若是不贴近,根本发现不了。

    “哈哈!七叔,我就说嘛!王三郎素有文武名气!定不会这样离世啊!”陈石好似捡到宝贝似的。

    “真的!真的啊!”陈七越摸越激动,直到完全确认王三郎有着微弱气息,不由大笑道:“哈哈!王老哥,天不绝后!天不绝后!”

    “王三郎命大!哈哈!”陈石也开心之极。

    “快!石头,把车挪过来!脱下衣物垫着,好生伺候!”陈七心中惊喜,连忙吩咐起来。

    “好!”陈石当即将自己衣物脱掉,将王三郎好生安置起来。

    可当陈石起身,便看着旁边的大坑,问道:“七叔,这怎么办?”

    “这……”陈七见状,稍微沉吟一会,道:“王家之事太过蹊跷,按道理县令与王老哥相熟,哪怕王老哥有罪,县令也会帮其照料家人,可就是一夜之间,王家满门死绝!也不见其安排收尸!稳妥起见,石头!去,速去乱葬岗,取一具没死多久的男尸过来!”

    “七叔,我明白了!”陈石闻言顿时知晓其意,“乱葬岗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孩儿这便去!”

    没多久,陈石果然在乱葬岗寻了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年轻男尸,然后与陈七二人将尸体丢入原先挖好的泥坑,而后掩埋起来,并插了一根木板,上书:宋县王家三子王腾之墓!

    而后,两人又将四周收拾妥当,趁着大雨骤歇人迹稀少,悄然离去。

    唯有那七座坟墓在空旷的原野山丘之上,迎着雨后初显的阳光,似乎在注视着陈七三人的离去,风中似乎也在不停飘荡着不一样的气息,像是嘱托,似是期望,亦或者是留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建安二年九月,曹操东征袁术,袁术弃军而逃至淮河,枭袁术留守四将。

    兖州,汝南郡,下蔡,淮河之北,曹军大营。

    雷雨稍歇,曹操望着远处浓黑天际,一把浓眉不由得皱成一团。

    “奉孝,入秋一来,某逐袁术,夺蕲阳,杀桥蕤、李丰、梁纲、乐就四名大将!袁术如今闻风而逃,返回寿春固守!敢问奉孝,某是渡淮河击之,亦或撤军修整?”曹操心思转动,眼神亦不断飘转,似乎要从阴沉的天际中寻出寿春的破绽。

    “咳咳!”军师祭酒郭嘉鼻子一抽,有些醉意道:“司空,君子之谋不在当下,而在长远!如今袁术不过冢中枯骨,其僭越帝制、横征暴敛,军十不存二,民不聊生,众叛亲离,不出二载,自毁而亡也!”

    郭嘉,字奉孝,乃荀彧之好友。去岁戏志才病逝,荀彧将之推荐给曹操。曹操感其才,奉为军师祭酒。昔日帐内评判袁绍的十胜十败论,让郭嘉名声大震,如今已为曹操身边第一谋士。

    “哦?”曹操闻言,回头转身,眼神清澈而又深沉,若有所思道:“奉孝之意……”

    “呵呵,司空大智!”郭嘉一脸笑容,躬身道:“袁绍于北,俯视中原日久!丞相欲拒敌于门外,当扫清身后之掣肘也!”

    “大善!”曹操眼神炙热,大笑问道:“不错!某如今所虑正是袁绍!奉孝,我等将讨何处?”

    郭嘉稍微沉思一会,道:“司空!我兖州四面有敌,北有袁绍,然其北面受制于公孙瓒,西面不堪黑山贼袭扰,不得安生清静!三载之内,不必忧虑,提防即可!兖州之西,李傕仍在,窥伺天子不止,不可不打!兖州之东,吕布、刘备互为征伐,不可不防;兖州之南,刘表、张绣如鲠在喉,必有一战!尤其张绣,占据穰城,距许都不到数百里,铁骑数日便至!司空既然胸有成竹,当果断击之!”

    “哈哈!知我者,奉孝也!”曹操闻言,心中一定,笑道:“某便明日撤军!”

    “诺!”郭嘉拱手,表示知意。

    “奉孝,军中存粮如何?”话音一转,曹操问起粮草。

    “这,郭嘉不知其数!”郭嘉知晓大概,并不知晓具体。

    “嗯!”曹操点头,对外大声道:“来人,叫王垕前来!……王……”

    “司空……”郭嘉一愣,有些吃惊的看着曹操。

    话还未说完,似乎想起什么,一句“吾欲问汝借一物,以压众心,汝必勿吝”之言不由得跃上心头,曹操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声音顿时打住。

    “唉……”良久,曹操似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王垕其人忠厚务实细致,是难得的珠算之才,若非当时大军困顿,我曹操亦不会出此下策啊……

    郭嘉见曹操伫立良久,不发一言,不由得出声问道:“司空……”

    “可曾厚葬之?”听到郭嘉询问,曹操顿时恢复枭雄心态。

    “以柏木收敛,寻一风水极佳处葬之!”郭嘉轻声道。

    杀王垕以平军心之事,除曹操本人外,唯有郭嘉、许褚等少数人知晓,纵是典农中郎将任峻也不知其详细。

    “嗯!”曹操微微亥首,追问道:“可曾下令,寻找其家小?”

    “这……”郭嘉眼神有些凝重,欲言又止。

    “可有隐情?”曹操皱眉,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非也!司空!”郭嘉赶紧解释道,“昨日宋县传来消息,王垕监守自盗,令宋县蒙羞,有人夜袭杀王垕满门……”

    “什么!大胆!何人所为?”曹操眼冒杀气,心中有些怀疑,但并不确定。

    “司空息怒……”郭嘉转移话题,不经意道:“听闻,许子将昔日往淮南避祸,路遇王垕三子,见其面相,深异之,之后留下一句评言,不知司空知否?”

    “是何评语?”曹操眼中杀气顿消,来了兴趣。

    “治世干吏,乱……!”郭嘉轻声道,话未说完,但在曹操耳中却若惊雷。

    “什么?”曹操大惊,“果有此事?”

    郭嘉不语,轻轻点头。

    “……”曹操无语,眉头紧蹙,良久,询问道:“此子何名?”

    “王腾!”